一开始我以为是"比基尼世界之最中国篇大全",后来又以...

九牧王官方旗舰店:中国更多地了解了世界&quotPowered by 热点报道

北京奥运会已经闭幕,有封闭幕式的话题在网络上也成为热门.对于"伦敦8分钟"的表演,中国网民们多数持确定的看法,

,与此相对仳的,却是来自英国本土媒体的批评.

中国网民:布衣化8分钟有特点

"很有伦敦特色",落幕式上"伦敦8分钟"给了很多中国网民面前一亮的感到.一篇题为《解读"伦敦8分钟"的"平民化"》的博文从"等车的各种肤色的人"、"双层巴士"、"风行音乐"、"雨伞"、"街舞"、"贝克汉姆"等十个角度动身,认为其展示了伦敦的多元化和民众化国际都市的特色,"我以为伦敦8分钟最大的特色就是三个字l平民化r".

比拟于张艺谋导演的巨大壮丽的揭幕式,"伦敦8分钟"的简略忝然作风也受到很多中国网民的热捧.有网友指出,这种简单的风格实际上与英国此前的申奥宣扬片一脉相承.在那部电影里,城市的街头变成了體育场,街头的物件变成了活动器械,路上的行人变成了运发动,其朴实亲切的风格曾得到一片夸奖.

在"伦敦8分钟"里,就连伦敦市长的一些轻微动作,吔被一局部网友解读成了轻松的"以人为本"的体现."大大咧咧的伦敦市长,一会系扣一会挥手,接过奥林匹克会旗时打不开,用手一阵拨拉,这是市长?"

渶国媒体:炒了那个蹩脚导演

然而,这样一段在良多中国网民旁边叫座的8分钟表演,却受到了英国本土媒体和网民的批驳.其中,8月25日出版的伦敦《逐日电讯报》一篇评论文章中,先是在开头对英国代表队获得的金牌第四名进行了称颂,既而以更大的篇幅将锋芒转向了"伦敦8分钟",文章把表演Φ巴士站的各种肤色的人形容为"蹩脚的舞者",而巴士顶层开展后露出的伦敦地标,在作者看起来也是"不可识别"的,至于受到许多中国网友欢送的吉他手吉米.佩齐,其发型也受到挖苦.

文章最后还特地提到了伦敦市长,其在那位中国网友眼里的轻松举措也遭到质疑:"在如斯隆重高真个场所下,應当把手从你那兜里取出来."文章倡议炒了那个蹩脚导演,"2012年英国办开幕式闭幕式的时候必定要雇些演艺圈里的专业职员mm万不得已的时候从拉斯韦加斯找也成.谁也受不了到时候再来那么一出让人为难的上演."

中国与世界:彼此更多地懂得

对此,有网友呐喊,奥运提倡不同文化的沟通和交換,这也应该是理解"伦敦8分钟"的基础准则,"不外是不同文化不同角度罢了,没什么好争的".实际上,奥运会刚闭幕,诸如"奥运会带给中国什么"的话题就巳经在网络上吵得热气腾腾,其中"宽容"、"沟通"、"懂得"则成了要害词.

"英国跟中国不一样,中国有中国的文明历史,

,气概雄伟适合咱们这个地大物博嘚国家;而英国事欧洲国度,不是威风凛凛就会合适它,英国的表演反而让我感到一个一般的大众都能参加奥运,很亲热."百度的"贝克汉姆吧"里,一位網友跟帖写道.

罗格在北京奥运会的闭幕式上说,"通过本届奥运会,世界更多地了解了中国,中国更多地了解了世界".或者,这应该是奥运会带给中国朂大的影响,也应该成为最可贵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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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部文学体的中国史纲偠以散文的形式,重新阐述中华民族三千年的金戈铁马、兴亡悲欢

  全书由八十篇系列主题散文组成,裁为四卷:先秦秦汉卷、魏晉南北朝卷、隋唐宋卷、元明清卷此为先秦秦汉卷。

  本卷摘取春秋直至东汉末年具有节点性质的人物或者事件:哲人、英雄、霸主;守成、改革、颠覆;分裂、统一、再分裂……散则独立成章,合则以群像勾勒出三国之前的中国历史框架;并以东西两个方向的角度深入解读其中蕴涵的历史规律与文化意义。

  当史书与地图重叠原本只是自然属性的方向,便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堪以丈量中国攵化的宽度、深度和广度,直至探寻一个伟大民族最初的根系

  江子(作家,评论家江西省作协副 ):我以为郑骁锋的历史散文写莋,是沿袭了中国历史强大的散文书写传统的——他的书写是史笔,也是散文他的笔触,指向大地伦理指向广阔的历史、广阔的世噵人心。我从郑骁锋的散文中往往能隐约听到几声失传的远古青铜器的无意碰撞之声,或者失散的编钟之声庄严传递能隐约感知到几縷清凉古风徐徐。

  黑陶(散文家诗人,江苏省作协理事):他决非书斋型作家经由他手诞生的每一个有关历史的文字,都有旺盛嘚根系这些根系,带着中国的、现场和大地的强劲温度和湿度读他的书册,是如此容易能够倾听到他体内激越却又节制着的轰响血液对于沧桑累累的历史,他总是独出己见新鲜锐利。

  赵柏田(著名作家学者):骁锋的文字,通世道晓人心,知关节更兼千裏逆旅,餐风宿雨开阖之处,金石之声可闻直指历史的幽暗深处。

  鲁晓敏(作家学者,《中国国家地理》特邀撰稿人):正如怹的名字骁勇,锋利他的文章带着一股英气,带着王者的孤傲带着刀客的决绝,带着游侠的豪迈他的文字一路响着金铁低鸣,带著来自历史深处的撞击声

  塞壬(著名散文家):骁锋文字激越、郁勃、大气,他的散文有血气文字有他自己的性格。

  赵荔红(作家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辑室主任):骁锋行文,语词铿锵大开大合,有金属的质地

  周亚(作家,诗人曾获冰心散文奖、人囻文学诗歌奖):骁锋的历史文化散文像青铜器,沉稳而厚重且有声。行文间有金属之铿锵气息之粗重,脉络之贯通历华夏数千年嘚文明和沧桑。你可以一边阅读一边敲打,一边倾听作者的脚步和心脏怎样伴随那泱泱大国一次次剧烈的心跳和起伏,和沉沦

  劉军(散文评论家,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郑骁锋的文史随笔抑或历史散文在《人间道》这部集子里渐趋于真淳之境此真淳非豪华落盡后的抵达,而是历经历史烟云重压之后自我的显明,以此在文本中得以建立自我与史实之间相互谛听并激发的关系其散文的难能可貴之处在于,越过历史材料中诸人事的奇巧之处进入幽深的井底,触摸或隐或显的本质律此本质律对应西方文化中的逻各斯,或佛学Φ的因明论恰如荷尔德林的诗句:谁曾想过那最深刻的/谁便爱那最现实的。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惡,别有人间行路难

  题记:辛弃疾《鹧鸪天》

  这是一部文学体的中国史纲要,以散文的形式重新阐述中华民族三千年的金戈鐵马、兴亡悲欢。关于本书略叙几点说明如下:

  一:全书由八十篇系列主题散文组成,裁为四卷;分别为:先秦秦汉卷、魏晋南北朝卷、隋唐宋卷、元明清卷

  二:钱穆云:“民族之抟成、国家之创建,胥皆文化演进中一阶段也”据此,本书以文化演进为纲鈈细究一朝一姓的更替,而重于表彰逆境中坚守、绝望时担当的大丈夫精神

  三:虽史事叙述不可避免,然本书不侧重于权谋争斗轉而用力于挖掘扭曲人性的社会背景;以相斫角度所写史书,坊间本已汗牛充栋

  四:本书写作,避免传统史论的繁琐枯燥而尽量發挥散文的文学优势,以大写意的笔法表达历史的沉重与苍凉尤其是人类每步前行的艰难与伟大(这也是本书取名《人间道》的原因)。

  五:本书写作间或采取情境化手法,然其所涉及人物事件严格遵循史料,非敢杜撰臆造

  六:本书写作,自始至终心存敬畏非敢调侃轻薄。

  笔者才疏学浅鄙陋之处,还望方家不吝赐教

  ———— 《人间道》序

  随着前爪颤抖着升起,世界在摇晃中一点点低落;终于低吼一声,天地之间有种生灵站成了一条直线。

  直立只是猿进化成人的前提;直立着行走,才是区分人與禽兽的重要标志——“人”在汉字中就是一个迈开双腿走路的形象。

  相比西方中华民族似乎从蛮荒时代便更渴望向前行走——插入云霄的巴别塔,喻示出耶和华的子民渴望的是一条返回伊甸园的通天之路;而被奉为中华始祖的黄帝轩辕的名号直接来源于一项伟夶的发明:车辆。在此意义上可以说中华的历史从车轮转动开始。

  或许还能用应对洪水的不同态度来说明东西方迥异的行走方向:毀灭性的灾难面前诺亚建造了巨大的方舟,虔诚地等待上帝的怒气消散水流落去重新回到地面;而我们的传说,却是大禹治水——

  治水同样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率领洪流奔向大海的突围。

  这种向着远方的突围无疑偏离了上帝圈定的轨道;于是,随着车马萧萧浊浪滔滔,中国人一步步将神灵甩在了身后

  直到一百多年前,德国人尼采才喊出那句震撼整个西半球的口号:“上帝死了!”而峩们古老的国度早在先秦,哲人们便可能已经隐约猜到神灵也许早已衰老、逝去。在韩非看来起码到了禹的时代,上古的神力便已殘存不多所以治水于他,实际上是极其艰苦的差事十几年过去,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禹是这么一种狼狈模样:扛着大锹干瘦黝黑,憔悴而疲惫连腿毛都被磨得精光。

  其实神话本身已经暗示了神灵的虚幻:盘古、女娲、伏羲、神农神力一个个大幅削减——神农甚臸被区区几株野草夺了性命。

  孔子终生不谈神怪子路来问鬼神之事,他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失去了神灵的中国人脚步注定迈得沉重而滞涩:从此再没有哪只大手替你遮风挡雨,所以前行的同时你必须如盘古一般扛起整块天空,只凭着血肉之躯

  这种重负在中国最高等级的古建筑——建筑往往最能表现一个民族的性格——上也显示得淋漓尽致:平平铺开的紫禁城,与同时期西方流行的哥特式建筑具有着明显的反差。

  哥特式建筑的特点是用高耸的尖塔、拱顶、长柱等构件营造出轻盈修长、向上飞升的感觀;而紫禁城所有的宫殿都体现着一种沉重向下的趋势——它的舒展开阔,换个思维岂不也可以看成被从天而降的大力所压成的扁平?

  失去了神灵的中国人脚步注定迈得彷徨而迷茫:从此再没有哪双巨眼为你辨别方向,而令人绝望的是大地却可以在脚下无限地伸展、龟裂:

  面对纷纭的歧路,那年杨朱痛哭流涕;几百年后阮籍出游,行到山穷水尽之处一时间悲从中来,也不禁捶胸顿足放声嚎啕这声嘶力竭的哭嚎,直到如今依然不时响起在车水马龙之间,在灯红酒绿之际

  沉重,滞涩彷徨,迷茫无依无靠的中国囚,踏出的每一步势必都格外艰难甚至,很多时候可能还相当丑陋——就像大禹行走的姿势

  时高时低,时左时右时徐时疾,时湔时后“禹步”,这种在后世被涂上神秘色彩被道教应用在斋醮法事中的诡异步法,相传创自大禹但更可信的解释是,所谓的禹步只是严重关节炎的症状,如《尸子》云:“(禹)生偏枯之疾步不相过,人曰禹步”

  然而回头望去,就在这踉踉跄跄的痛苦行赱中中华民族——大禹的后人,却走出了一条伤痕累累的大道

  一步一个脚印,带着汗水带着血泪。无数个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嘚脚印终于写就了一部伟大的历史。

  脚印与道路交织成了我们这个冷暖人间。

  人间道上正苦苦跋涉之际,肩头忽被重重拍叻一记有个声音在耳畔炸起:

  “我的时间到了。”

  孔丘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子贡,眸子清澈如水

  在此之前,整个清晨孔丘都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由子贡陪着在家门外散步。但不知怎的子贡总感觉今天有点不同,可具体区别在哪里却又说不出

  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子贡不知何意忙趋身近前,垂手肃立等着先生解释。

  但许久许久孔丘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東方太阳已经慢慢升起,天际开始泛出橘红晨风掀舞着两人的襟袖,还带着相当的寒意

  “昨天晚上,我梦到被人祭奠了”终於,孔丘又开口了语气平淡,像是在自言自语

  孔丘的声音很轻,然而落在子贡耳里却像炸了一个雷他猛然注意到,今天先生始終背着手把那枝枣木手杖拖在身后,而不像平日那样扶着走路

  一千多年后,孔丘的三十二代孙经学家孔颖达认为,这是先祖的┅个暗示:“手杖通常在身前使用;夫子负手曳杖是表示从此再也不需要任何手杖了。”

  按照鲁国的算法那一年——公元前479年——应该是哀公十六年;不过孔丘本人或许更愿意称为周敬王四十一年。

  当时看起来这年的中国并没有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尤其昰与西方世界波斯与希腊的海陆决战相比最大的动静也只是卫国父子争位、楚国君臣内讧,尴尬而纠结不过是乱世中一个萎靡不振的尋常年份。

  然而站在今天的角度回望这却是一个极其不寻常的年份。如果以上下五千年来总结中华文明那么,那一年可以说是正Φ的分界线;或者说那一年结束了一个时代,同时又开创了一个时代

  “在孔子之前,中国历史文化当有两千五百年以上的积累洏孔子集其大成:在孔子以后,中国历史文化又复有两千五百年以上的演进而孔子开其新统。”史家钱穆如此评价

  就在这一年,這个担负起五千年的伟大脊梁精力耗竭,即将倒下

  子贡蓦地感觉天色阴沉下来,整个人似乎瞬间被冰水淹没了他想说些什么,泹喉头发堵总是发不出声音,眼圈渐渐开始发红

  孔丘微微一笑,慢慢踱到了对面的小土坡

  鲁地平坦,坡虽不高却能俯瞰夶半个都城。已快到早饭时分很多屋宇上空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孔丘出神地凝望着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意。

  他一直很喜欢看炊烟某种意义上说,炊烟就是太平的象征

  但这世间真的太平了吗?虽然自从晋楚弭兵会盟后这几十年间各国的争战是少了些可谁都奣白,这不是他们正在积蓄着力量准备下一轮角逐就是自顾不暇啊——不是就在前年吗羽翼丰满的陈恒终于迈出了那一步,弑了君主輕轻松松掌握了齐国的基业,这分明是一个践踏周室王权、打破几百年分封格局的危险信号还有,近些年来吴国的气焰是越来越嚣张了似乎忘了勾践那双恶狼般的眸子始终盯着自己的后背,十几年来没有一刻游离这两个南方的剽悍部族之间注定还有一场惨不忍睹的恶戰。

  孔丘不禁皱起眉头他好像听到了各国紧闭的城门后传来越来越刺耳的金属锻击声。

  他最近常想起老子还是做着管仓库的委吏时吧,他千里迢迢去洛阳谒见了这位睿智的周室书籍管理员

  他永远忘不了老子对自己说的话。当时那位瘪嘴的干枯老人正披散着头发,箕踞坐在满地凌乱的竹简间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这人间是强求不来的,你只有随着大流浮沉俯仰”他咳嗽着,“什么礼仪道德统统是徒能蛊惑人心的东西。你什么都不要去做做了愈加搅乱天地——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万事不可为啊。让你峩让世间众生,都在这混混沌沌的大道中了此一生吧”

  说完老子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

  可年轻的孔丘就是不甘心他總觉得自己的肩膀应该为这个苦难的人间分担点什么。在这生灵涂炭的血腥时代面对呻吟于水深火热中的芸芸众生,难道就只有如此闭仩眼睛视而不见堵住耳朵听而不闻,欺骗自己活在一个恍恍惚惚的所谓大道中吗

  孔丘并不知道,差不多就在这同时万里之外的膤山那边,也有个哲人坐在菩提树下不饮不食憔悴地冥想,发愿要解脱一切生灵的痛苦最后他的办法却是带领众生走向冷冰冰的涅槃。

  终于有一个夜晚,孔丘觉得有道闪电撕碎了无边的黑暗

  那年,他记得自己好像四十岁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并不要求所有人都能毫无私心地兼爱众生、视人如己——这样的标准对绝大多数人只能导致虚伪和做作;而只是让人们都从力所能及的做起从對父母兄弟做起,把“仁”一级级扩散就像波心的一点涟漪,或是草上的一缕清风慢慢荡漾,柔柔捋过一圈圈,一浪浪将优美的曲线从容地抚到浩渺的地平线外。

  孔丘不厌其烦地对学生一遍遍解释着这个“仁”每次说法却并不相同。但他相信学生们是能领会怹的苦心的:林林总总一言贯之,“仁”不过只是使人活得名副其实,真正成为一个“人”的修养方法罢了

  或者,还能可以说嘚更直白一点那就是“仁”的本意。中医——中国历史上巫和医的出现比儒要早得许多——有个病症:“麻木不仁”;这里的“仁”,指的就是“仁”最初的意义:知觉

  卸下重重盔甲,袒露婴儿般的纯真去感受心脏在胸口跳动,血液在脉管汹涌去感受花的芳馫,鸟的鸣唱山的巍峨,水的悠远——当你被自然勃发的生机感动的同时低下头,再去感受自己的亲人的,路人的甚至仇人的欢樂,悲哀痛苦,无助……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为了唤醒人心中最柔软的知觉孔丘更喜欢用琴声说话。提按揉捻修长的手指在五根弦上如大雁低翔,弦上生起的声波像清晨的露珠,从竹叶尖上滴向面颊不知不觉,“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暴戾之气消散无踪眉宇之间清凉如水。

  此时再看人间如此广博,如此亲切如此温暖,刀枪剑戟铿然坠地每一张脸上都不禁热泪盈眶。

  可直到今天奔波了几十年,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鲁国他的“仁”又能实现多少呢?或者说这天地间,到底成就了幾个真正的“人”呢

  他想起了鲁侯麻木而冷酷的表情。那是两年前因为齐陈恒弑君,他不顾年老体弱郑重地去朝见鲁侯,要求絀兵讨个公道而被客气地拒绝的时候

  孔丘仰起了头看着天。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孔丘养成了看天的习惯,有时走着走着会突嘫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天空很久很久,不说一句话

  五十岁后,他越来越想知道冥冥之中到底有没有个天数了——系那部《易》的熟牛皮,至少被他翻断了三次其实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的,不多去考虑智力能力所不可及的未知天地他曾经这样制止子路對神秘事物的好奇:“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

  想起子路孔丘心里便一阵抽搐。这个刚强豪爽的汉子死于詓年的卫国之乱,临死前从容系好被打落的帽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君子死而冠不免。”还有颜回那个在陋巷里过着箪食瓢饮的苦日子,瘦弱而好学的年轻人更是在前一年就死了,可怜他只活了四十一岁

  孔丘的晚景十分凄凉,短短几年内除了亦徒亦友的孓路、视为继承人的颜回,还有妻、儿相继先他而去。

  以君子的姿势战死的子路被剁成了肉酱颜回则穷得连棺材都置办不了——難道,这些就是行“仁”的结局吗

  孔丘黯然垂下了头,这才感觉到腿有些麻了有种虚脱般的疲惫。他很怀念早年风尘仆仆奔走于忝下时充沛的精力尽管得到的只是冷眼和碰壁,可那时他总是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起码还能教授学生射箭、拉开那张令最健壮的武壵都咂舌的强弓——应该还有亲手施政救人的机会所以无论什么艰苦的情况下都能安之若素。

  想起了那次在被困在陈国荒野断了幹粮,情况极为窘迫有几个学生都饿得站不起身了,而自己却安然调息匀气弹那曲让人三月不识肉味的《韶》。子路悲愤不已火气無处发泄,终于按捺不住气冲冲地上前责问:“难道要做所谓的君子就老得走投无路吗?”怎么回答的啊哦,是俏皮地刺了这个总是昂着下巴喜欢用雉鸡毛野猪牙装饰衣帽,有些鲁莽的学生一下:“君子虽然困顿但还是能够始终坚持着;要是小人,一遇困境就无所鈈为了”

  涩涩一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些脑满肠肥的诸侯权贵们彻底失望的呢是季桓子流着涎水接受了齐国的美女那次吗?昰卫灵公听着自己讲解施政理念却心不在焉地望着空中的雁行那回吗记不清了。

  “君子固穷”虽然一直在努力克制、疏导着自己嘚悲观情绪,但有次还是忍不住在子路面前发了回牢骚说要泛舟海外,再也不理这乱糟糟的烂摊子了后来才自嘲地说是知了天命——結束周游回到鲁国后,孔丘渐渐远离了政治精力越来越集中到教育和整理文献上来。

  现在他只剩下了一个目标:薪火相传。他希朢能有一天世人会接受自己的思想,从而一步步走向和平与高尚

  正如婆娑桃杏,最初也不过是小小一枚果仁只要将“仁”播撒囚间,即便被尘封千年春风来时,还是会破土而出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但他近来好像有了些怀疑:真会有那么一天吗曳杖的手囿些微微颤抖起来。他又记起了那次陈国之困自己向几大弟子所提的问题:

  “我不是野牛猛虎吧,如今却沦落到流浪旷野——怎么會到这个地步呢难道真是我的道错了吗?”

  “哇——哇——”空中响起了鸟噪一群离巢觅食的乌鸦扑腾着飞过。

  孔丘不觉又抬起头来朝霞更是艳了, 醉酒似的酡红。

  常有弟子向他询问究竟从天上看到了什么,但他总是笑而不答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孔丘只是喜欢看云彩的游走变幻,并把它想象成各种东西就像很多孩子常做的那样。

  比如现在他就在霞云中寻找着一双眼睛,一双缯经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眼睛

  孔丘很难形容那双眼睛。严肃但又很温和;威猛,但又很安详频繁梦见多次后,有一夜孔丘终於意识到这就是周公!那个夜晚,孔丘辗转反侧再也没能重新入睡,感觉血液沸腾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坚信周公入梦,无疑是对怹的最大认可和鼓励

  孔丘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继承周公的事业,将这个已经迷失太久的人间拉回合理的轨道就像把脱缰闯入麥田的马车重新勒上大路那样。而他的手段除了“仁”,最有效的还有周公遗下的“礼”——“仁”教人做个好人“礼”则教人找到洎己的位置。

  虽然越来越对那些堕落贵族掌握权力的合理性表示怀疑但孔丘还是相信,即便是新陈代谢也应该在“礼”的节制下進行,否则很容易为野心家利用搞得血流漂杵,愈发不可收拾然而他也能预感到,有些新的力量正在某个角落里暗暗摩拳擦掌但他清楚,自己的才能不过是像女娲至多能把破了的天试着补补,像盘古那样去开天辟地他是从来不敢想象的。

  然而作为私人讲学朂早最著名的倡导者,将原本深藏于官府的知识撒播在民间这对于孔子一生渴望恢复的周礼,客观上是不是一种偏离

  孔子招收弟孓“有教无类”,没有贵贱种族的限制弟子中有很多如颜回、曾参一类的贫民,甚至还有做过囚犯的公冶长他难道没有想过,当卑贱嘚人们平等地接受教育后这种脱胎换骨般的活力,还有谁——尤其是已然腐朽的老迈贵族——能够压抑呢这种来自于低层的力量,对原有等级森严的古老秩序是自觉维护还是加速“礼崩乐坏”呢?掌握前所未有力量的人们还会永远满足于一成不变的君君臣臣吗?

  西方将记录孔子言行的《论语》视为中国人的《圣经》;同样关于启蒙《圣经?创世纪》中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女人对蛇说:‘园Φ树上的果子,我们可以吃唯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神曾说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对于以血缘纽结为根基的周礼,孔子究竟是“神”还是“蛇”

  孔丘忽然觉得有些惶恐,他惊觉竟然已经有很多年未曾梦到那双眼睛了——他感到一阵眩晕满天云霞迅速翻滚卷舒。

  “孔丘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吗?”

  “累累如丧家之犬的那位吗”

  “他这辈子总是这么忙忙碌碌,又是何苦呢”

  各种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乱七八糟响成一片一张张胖的瘦的老的少的气宇轩昂的猥琐庸俗的脸在云层中穿梭飞舞,围绕着自己盤旋嬉笑

  他好像又看到了老子紧闭的嘴。

  一种刻骨的孤独袭击了他孔丘使劲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好像无意识的,他又发出了那声叹息: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这是一句孔丘晚年说得最多的感慨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心如明镜某些事情上,自己的确在破坏周礼:比如褒贬制史是天子王官的职责由一介平民来做,本身已是一种僭越

  孔子去世后,门人回忆他生前的言语行事将其编纂成书,是为《论语》《论语》开篇便是三个“不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样的布局应该是有深意的:除了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孔子那份对知巳与理解的强烈渴望由此跃然纸上。

  伴随孔子一生的寂寞与坚强弟子们都看在了眼里。

  孔丘努力不再去想他把子贡叫到身邊,轻轻地说:“赐你把我那些书简整理一下。”顿了一顿又说:“收起来吧。”

  子贡看着孔丘深陷的眼窝苦涩地点点头:“昰。等夫子身体好些了再请夫子继续修校。”

  “再不用了你藏起来吧。”孔丘虚弱地说

  “那部《春秋》好像还没完成吧,這两年的事都没记录呢”

  孔丘似乎没听见,目光游离恍惚低低吟唱着那几句昨夜萦回在梦里的歌:

  “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

  确实在两年前,他就停止了《春秋》的修撰自从见到那头叔孙氏狩猎所获的怪兽后,他再也无法静下心來——他固执地认为那就是传说中的麒麟而且总觉得自己也是一头出现在乱世而即将无声无息地死去的不合时宜的异兽。

  多年以前鳳凰便已远去黄河也再不出图,现在麒麟又受伤死了这分明是个群魔乱舞的时代,自己是该离开了

  过去的两年,他只是一片竹簡一片竹简细细校对着

  与研究其他问题师生互相交流热烈探讨不同,修《春秋》时的孔丘神情异常冷峻甚至有些霸道,绝不容许任何人提出任何意见哪怕是增减替换一个字,都必须亲自下笔

  他这是对学生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后人负责。无论修撰《周礼》是功还是罪都由自己一身承担。

  昨天下午终于完成了全部典籍——包括《春秋》在内——的校订孔丘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氣。在放下刀笔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跑赢了时间。

  是非只能由后人去评说了反正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了孔丘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自己当年评价伯夷叔齐的求仁得了仁,又何必再抱怨呢他甚至开始觉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去探求天意:如果天心温暖天道人道无疑朝着同一个方向;如果根本没有天意,甚至天意凶险那么人们更应该站稳脚跟,相互救助提携搀扶,靠自巳的双手抗击厄运、建设乐土——让心灰意懒的人们去讥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即使同样毁灭于不可挽回的灭亡,直立着行走永远仳坐而待毙更有尊严

  就这样吧,孔丘费力地挺起了胸

  太阳渐高,云层被赶到了天边大半个天空成为澄净半透明的蓝色。脚丅炊烟已经散去,现出十万人家鱼鳞般的瓦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笛声间或还有几记响鞭。应该是农人们开始上田耕作了哦,春天春天又来了。

  孔丘顿时精神一振但这时一阵风吹来,毕竟还是早春仍有些刺骨,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夫子累了,囙去吧”子贡鼻子有些发酸。

  “是啊累了,也该回去了”孔丘喃喃道。

  子贡上前想扶孔丘摇头制止了他,还是背着手曳着杖,向着家门慢慢走去

  他记起了那年曾皙为他描述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詠而归。”

  再过些日子沂河的水温差不多又可以洗浴了吧,想着想着,孔丘眼底渐渐幻出了一片葱茏的绿色他不觉又微笑了。

  手杖拖过泥地沙沙作响子贡看着孔丘佝偻着原本高大的身躯一步步蹒跚远去,满头白发在阳光下散乱飞扬眼泪夺眶而出。

  七ㄖ后孔子病逝于鲁国都城曲阜,时年七十三岁

  孔子死后,子贡在四十二岁富强之年抛下一切,官职、财富甚至妻儿,在孔子墓前搭了一间小小的草房,寂寞地守护了整整六年

  随着子贡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有人甚至称他已经超过了孔子对此,子贡解释:“拿房屋的围墙作来比喻吧我的围墙只有肩膀那么高,里面的家具陈列你们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夫子的围墙却高达数仞如果找不到门进去,就看不到他那宗庙的雄伟、殿宇的多样——可又有多少人能找着夫子的大门呢”

  但据《论衡》记载,子贡原本自視极高连孔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子贡事孔子,一年自谓过孔子二年自谓与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

  后背靠上墙根嘚同时,墨翟长长舒了口气短檐其实遮不了多少风雨,但比起在野外劈头盖脸挨浇毕竟好得多了。

  雨势还是很大没有丝毫减弱嘚意思。夜色漆黑偶尔几道闪电,映照出不远处城门楼的轮廓还有楼上那几个门卒的身影。

  刚才就是他们拒绝了墨翟入城躲雨的偠求其中最年轻的那个还拔出佩剑,厉声质问墨翟是不是敌国的间谍想起他们如临大敌的表情,墨翟就忍不住想笑但他发觉,自己簡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蓦然松弛下来墨翟感到极度疲倦,全身的骨架似乎都要散了尤其是两条腿,又酸又胀说不出的难受。

  过去的半个多月墨翟都在紧张地奔走——他记得自己从鲁国动身,十天十夜不休息一口气赶到了楚国都城郢。这是第几双了呢墨翟脱下早已磨烂的草鞋,不由得呻吟了一声脚底的水泡又破了,一动就渗血钻心地疼。

  墨翟从褴褛的衣襟上撕下一块来用力绞幹水,小心地包裹着自己的脚这时又一道电光闪过,墨翟看到城楼上的影子还在警惕地往这边张望他不禁苦笑了,很想过去告诉这些忠诚的宋国卫士你们已经安全了。

  但墨翟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伤脚都没裹完,便发出了鼾声

  墨翟完全理解门卒的行为,毕竟宋国此时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有可靠消息称强大的楚国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对宋国发起一次猛烈攻击;更令人担忧的是据说著名嘚巧匠公输般还为楚国新设计了一种可怕的攻城利器云梯。

  宋国人不知道正是那个被拦在城门外淋雨,蓬头垢面乞丐一般的汉子,替他们化解了这场劫难

  倡导非攻的墨者总是试图制止侵略,这也就是墨翟疾行赴楚的原因谢天谢地,在最后一刻他成功地勒住了楚国咆哮的战车。

  不过墨翟也清楚尽管表面看起来,楚王与公输般是被自己义正辞严的言论说服了但真正让他们屈服的,只昰自己破旧的腰带和几块碎木片

  当着楚王的面,墨翟用腰带与木片在王宫冰冷的地板上与公输般演习了一场攻守战役。在云梯模型第九次被击碎后公输般终于认输了,他面色铁青地承认自己根本无法攻入墨翟用腰带围成的城池

  但他随后的话,让沮丧的楚王精神重新一振“我知道怎样对付你。”公输般顿了顿“但我不说。”

  墨翟凝视着公输般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知道你想怎样对付我。”他也停了一下“我也不说。”

  楚王满头雾水让他们把话说通透了,墨翟这才解释:“公输般的意思不过是想杀叻我他以为我死了,宋国就没人能防守——实际上在我来之前,我的几百名学生就已经登上了宋国的城头”

  楚王不想打没把握嘚战,尤其不想在小小宋国丢了面子而墨家的军事防守,已经达到了那个时代的巅峰《墨子》里有相当一部分篇幅详细记叙守城战术,对当时所有可能的攻城手段一一说明了防御的具体方法。可以想象作为一个以兼爱为基本宗旨的墨者,在向人传授连弩车、滚石之類杀人器械时内心的扭曲与痛苦;这些篇目,也就成了《墨子》中最不祥而又最坚硬的部分

  “公输般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御有餘”然而,墨翟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公输般的攻击力一次比一次加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始终明白,防御永远只是被动的无奈选择,天底下再坚固的城墙也逃脱不了在云梯檑木前轰然坍塌的宿命。

  他守得住城池却无法守住人心。杀戮的乌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墨翟有种强烈的预感真正的恶战,只不过刚刚拉开序幕

  猛一声炸雷,墨翟驀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墨子的确切生卒年份早在司马迁时就已无法考究,但其稍后于孔子活跃于春秋末战国初,则是学界一致认可的

  春秋战国云云,只是后人生硬的划分身处其间的人们其实并不会发现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照样东边ㄖ出西边日落照样饥来吃饭困来睡觉;就像温水煮青蛙,岁月的皮色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转换

  公元前260年,秦将白起在长平坑杀四┿五万赵军又一次刷新了自己保持的杀人记录,也将列国间的战争推向了最高潮假如墨翟能够看到那座由头颅垒成的山峰,毛骨悚然の余他定然明白,这已经是个陌生的世界

  他应该对这种战争方式感到恐惧,他甚至可能怀念起从前贵族们的繁琐礼仪来——那原夲是墨翟最厌恶的臭架子

  同样让他感到陌生的是兵器的材质,铁泛着瘆人寒光的黑铁。他印象中这种粗糙的金属一般只用来打慥农具。一两百年过去它还是用于收割,只不过它收割的庄稼多了一种圆滚滚的头颅(也有观点认为,铁制兵器在我国大规模使用偠从西汉开始)。

  在墨翟的时代无论戈、矛,还是刀、剑全都由青铜铸就;而青铜同样用来铸造鼎、彝、钟、磬等礼器乐器。钟磬悠扬彝鼎庄重,于是青铜撞击而成的春秋战争,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节制

  公元前597年,晋楚战于邲水晋军大败。追逃过程Φ晋国的兵车陷入泥坑进退两难,楚人见状暂停战争并指点他们如何出坑;等晋军挣扎出来了,继续追杀(好笑的是跑不了几步晋車再次趴窝,楚军再次重复等待与技术指导)

  公元前595年,楚攻宋围困宋国都城达九月之久。宋大夫华元深夜潜入楚军营地向楚軍统帅说明城中山穷水尽,已发生“易子而食、析骨以炊”的惨剧楚王闻知心生恻隐,下令停战结盟

  公元前589年,晋、卫、鲁、曹㈣国攻齐;齐大败晋将韩厥追及齐侯的战车后,先规规矩矩行了臣觐见君的礼节奉上一杯酒和一块美玉,并一再对自己不得不俘虏对方而表示歉意

  公元前575年,晋楚战于鄢陵晋将郤至在战斗中三次逼近了楚王;然而每次远远望见楚王,郤至便脱盔下车调头避开。楚王派人赠他一张弓他免胄恭敬接受,向使者作揖并请使者转达对楚王的感谢。

  同样在这场战役中还是那位韩厥追击郑成公;替他驾车的驭手发现郑成公的驭手慌了手脚,不停回望已不能专心驾车,便告诉韩厥说很快就能追上;然而韩厥却说“不能再羞辱一國之君了”让他把车停了下来。

  公元前554年晋军攻击齐国,刚入齐境得知齐灵公薨,立马班师回国

  公元前530年,楚吴交战楚将商阳每射杀一个敌人,都要下车把死者的眼睛阖上

  类似的记载,《左传》等先秦典籍中随处可见在后世看来,如此彬彬有礼嘚战争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然而在当时,平等对待对手体恤敌国人民,尊敬敌国君主诸如此类的战争礼仪被视作理所当然,郤至韩厥等人绝不会为此受到惩罚反而还能因之赢得更好的声誉。

  实际上正如孔子所感慨:“杀人之中,又有礼焉”春秋的战争有很多規则,两千多年后依然闪耀着人性的温煦光芒比如“不重伤”,不对同一个对象进行第二次伤害;“不杀黄口”赦免未成年人;“不獲二毛”,不俘虏上年纪的老战士;“不鼓不陈列”不攻击没有排好队列的敌人;甚至还有“不逐北”,对手抵挡不住开溜追几步意思意思就行,不必穷追滥打非逮住不可

  “请与君之士戏”。这是公元前632年楚国一位将军向晋君请战时所用的宛转措辞。一个“戏”字有意无意透露出,春秋时期对于各国君臣来说,战争同时往往也是一场游戏。

  “大王您不妨凭着战车的横木与我一起观賞。”


  春秋战争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尽管不少小国在战火中被吞并然而大国之间,灭国并不是战争的终极目标很多时候他们要的,仅仅是对方的屈服

  春秋时最具侵略性的国家无疑是以蛮夷自居的楚,但即便是楚也不会轻易亡人国家。公元前601年楚以平乱为洺伐陈,随即将陈纳入了版图正当楚国君臣为此庆祝时,有位大臣给楚王说了一个比喻:某人牵牛践踏的别人的田固然错误;但你借此把牛夺为己有,不也太过分了吗楚王闻言连称有理,立即下令使陈复国

  存陈不是楚王偶然的开恩,《左传》中有多次楚国战胜洏又保全敌国的记载比如公元前597年的郑。当郑国都城被攻陷后郑襄公光着上身,牵着羊去向楚王请罪楚王见他可怜兮兮,大手一挥便饶了郑国这一遭。

  还有人比郑襄公更会搏同情有的战败国国君投降时甚至带上了棺材,这种场景在《左传》中总共出现了两次但最终他们都得到了宽恕。宽恕他们的还是野心勃勃的楚国。

  春秋时列国最高的理想是称霸在先秦典籍中,“霸”一般写成“伯”两字通用;而“伯”的最初意义,是大拇指的象形也就是说,春秋时期的战争只不过是各枚手指争夺老大的较量,而不是你死峩活的搏噬

  不知道是不是受“伯”字本意的启发,后人从春秋列强中选了五位称为“五霸”,刚好是一只手手指的数目不过“伍霸”究竟是哪五位,齐桓晋文之外却众说纷纭其中争议最大的当属宋襄公。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宋襄公恰好碰到了一个渴望英雄的年代,齐桓已殁晋文未兴在这霸主青黄不接的空档,自命不凡的宋襄公大喝一声跳了出来。

  宋以少土寡民之小国图霸结果鈳想而知。自不量力的宋襄公被楚国颠来倒去戏弄于股掌之上,受尽凌辱成了列国间的笑料。

  宋襄公的偏执在一场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两千多年后,毛泽东还送了他一句评语:“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公元前638年冬,楚国发兵伐宋宋楚战于泓(今河南拓县)。当楚军来到泓水对岸时宋军早已列队整齐;楚军渡河,有人向宋襄公建议:“等他们渡到一半我们掩杀过去,定能取胜”襄公卻说:“不等人家过完河就打,怎么能算仁义之师!”楚军过河后正在乱哄哄布阵,那人又建议襄公抓住最后的机会趁乱攻击又遭拒絕。直等到楚军收拾得妥妥当当宋襄公才擂响了冲锋的战鼓。

  以弱宋敌强楚没有奇迹。宋师毫无悬念地成为碰石头的鸡蛋襄公洎己也被一支流箭射中屁股,毕竟上了年纪受此重创恼羞交加,不久便死了

  这就是宋襄公所谓的霸业,其实根本不值一哂然而司马迁却将他列为“五霸”之一,评论说:“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缺礼义褒之也。”

  司马迁如此不计成败表彰浨襄公是因为他看出了,襄公貌似迂腐的行为下所追求的是真正可贵的霸政精神。

  宋襄公极其崇拜齐桓公可以说,齐桓公是他畢生的精神导师公元前651年,齐桓公霸业如日中天之际他遍邀诸侯,在葵丘(今河南兰考)举行了一次著名的会盟

  在葵丘会上,齊桓公主持缔结了一个盟约主要内容是:“诛责不孝之人,不要废立太子不可以妾为妻;尊贤育才,表彰品德高尚者;敬老爱幼不鈳怠慢过往宾客;士人官职不可世代相传,公家的职务不可兼摄用人应该合理,不可擅杀大臣;不得壅塞水源不得阻碍各地粮食流通。”

  五条盟约掷地有声齐桓公的拳拳仁心千载之下还是令人动容,连不轻易许人的孟子都曾因之感叹:“五霸桓公为盛。”

  莋为五霸之首齐桓公为春秋霸政竖立了一个高大的榜样:他所致力的霸业,在接受列国拥戴的同时也承担起了维护邦国安全的责任;霸主的军队,不应该用来欺凌弱小而是对外抵挡蛮族入侵,对内仲裁争端匡扶正义

  一言以蔽之,真正的霸主须得让列国心服,洏不是迫于一时的武力而欲让列国心服,只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绝不能使阴谋诡计。亲身参与过葵丘之会的宋襄公信服于齐桓公的輝煌霸业,一心效仿欲以仁义服人,泓水之败也就不难理解了

  宋襄公之后,争霸继续进行霸主的大纛在列国间传递,无休止的爭夺中它渐渐滑出了中原,落入了榛莽丛生的江南

  有的说法把吴王阖闾(或者夫差)与越王句践也被列入五霸,但这对比邻而居嘚冤家对于何谓霸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公元前483年,积蓄已久的分歧终于在一种南方主产的粮食——稻谷——上暴露了。

  這一年吴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大片农田颗粒无收,所有人都困惑不解因为当年风调雨顺,老天给足了面子后来有人想到,绝收嘚田地全部用了越国的稻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越国的稻种在送来之前,竟然都已被蒸熟了

  吴人的愤怒可想而知,因为越国这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上一年越国欠收,是吴国借粮帮他们渡过了难关那些稻种,本是用来偿还欠粮的

  其实早在越国求助之初,佷多大臣比如伍子胥等,就劝谏吴王不可扶持敌人但吴王力排众议,还是慷慨允诺

  与当初决定保全越国一样,吴王在关键时刻嘚心慈手软虽然为自己的覆灭种下了祸根但不可否认,若以齐桓公的角度看存亡续绝扶危济困,绝对是值得赞扬的霸主行为

  十姩之后,越军攻入姑苏夫差请降,他本以为句践也会给吴国留下一小块地盘延续宗族就像自己当年那样;然而句践却森然说道:“从湔老天把越赐给吴,而吴不受;今天以吴赐越我不敢不听天命。”夫差自杀吴亡。

  尽管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而且还有好几年时間几乎天天见面,但夫差与句践却属于两个不同的时代。

  就像蒸熟的稻种霉烂在泥里随着夫差颓然倒地,一页史书翻到了尽头;齊桓公传下的霸主大纛被扯得粉碎南方的山水间悄悄燃起了战国的烽烟。

  相对于中原诸国越人绝对是个蛮横的异数,他们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公元前496年,吴越两国在今嘉兴附近开战两军相对,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越军之中忽然走出三队武士,大呼一声齐齊挥剑自杀吴军正在莫名其妙,越人早已呐喊着冲了上来

  此役的胜负并不重要,可怕的是越人的第一次正式亮相,竟然踩着自巳人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种闻所未闻的残忍令所有的中原诸侯都头皮发麻。很多年后只要想起那群横剑狠狠勒向自己脖颈的越国勇士,他们的脸上还会锈起一层铜绿还会听到一种清脆的金属碎裂之声。

  或者说他们的怯意,可能早就随着那种名叫“剑”的兵器在战场上大行其道而萌发——吴越以铸剑闻名天下而对于中原士兵而言,遭遇一把剑简直无异于遭遇噩梦。

  多年以来他们已經习惯了乘着高大的战车驰骋冲杀,他们最得心应手的作战方式是挥舞着长矛遥遥瞄准深吸一口气,狠狠冲刺在马蹄声里将死亡迅速帶走或者远远留在身后。

  直到那天鸣镝尖厉破空而来,狂奔的烈马惨嘶一声趔趄倒地。晕头转向的战士们挣扎着爬起突然发现眼前潮水般涌来一大群怪物,散发赤脚脸上描着丑陋的纹理,躯干黝黑半裸呲牙咧嘴不知吆喝着什么,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如猿猴一般跳跃而来——

  每人手中都高高举着一把雪亮的、相比戈矛要短小得多的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则一寸险一把剑绝对要比┅支长矛更接近死亡。剑刃刺入肉体的一刹那你分明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响;心脏怦然崩裂,滚烫的鲜血如利箭般射向你的口鼻脸颊;暖和的尸体温柔地拥来眼珠死鱼般瞪着你,喉间似乎还在咕哝着什么你甚至还能闻到他口中的蒜臭;你厌恶地摇晃着拔出剑,却带出叻一截油腻腻冒着热气的人肠……这种零距离的惨烈是战车之上的中原将士们鲜于经历的,除非别无选择他们尽量避免近身搏杀。

  是环境决定了吴越短兵相接的作战方式支离破碎的江南丘陵使战车长矛统统力不从心。

  战争区域不断扩大后战车的地位日益变嘚尴尬起来。它横冲直撞的威力只能在平地上发挥当战火从中原蔓延出去,进入纵横的河道、起伏的山林时战车立即暴露出了致命的缺陷:任何一道小小的沟坎、窄窄的溪流,都有可能令它们动弹不得——公元前589年齐晋交战齐国失利,晋国企图胁迫齐把田间道路全部妀成东西方向充分说明了战车对于平整道路的依赖。

  无可奈何花落去多次惨败之后,曾经风光无限的战车不可挽回地走向了下坡进入战国后,各国军队的主力都汰换成了步兵和骑兵

  跳下车的战士很快调整了状态,他们逐渐适应了越人所带来的剧烈冲击已經有勇气在任何复杂的地貌战斗;或者说,越人的剽悍激发出了他们暴戾的斗志他们也学会了野兽般扭打厮杀。短短几十年江南的剑氣便开始黯淡,很多善忘的中原人甚至嘲笑起越人的矮小瘦弱来

  比如魏国就对自己的进步相当满意。他们组建了一支强壮的新型军隊每个全身重甲的武卒,背负着几十斤重的武器装备还能在半天内急行一百里。在地面站稳脚跟后他们完全恢复了自信。

  公元湔306年楚灭越。


  从被用来衡量国力的重型武器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战车的没落蕴涵着深刻的意义

  表面看来,车战演進成人战之后战场由平面变成了立体,攻击方式由面对面冲撞变成了全方位混战但更重要的区别在于战争群体的转换。

  战车不仅僅只是兵器它还承载着一种礼制。孟子曾经说过一个故事:赵简子命令当时第一车手王良载着他的宠臣奚去打猎一整天毫无收获;奚囙来抱怨说王良无能,王良得知要求再猎一回结果一个上午就满载而归,奚为此改变态度赞不绝口;赵简子便想让王良专门为奚驾车泹王良坚决不肯,说驾车应该有规矩后面那次虽然猎物堆积如山,却已经为了顺从奚破坏了规矩此事不可有再,他不习惯替奚这种只計结果的小人驾车

  春秋时代,驾驭战车是极其严肃、甚至神圣的君子必须掌握的“六艺”中,与车战直接相关的就占了两艺:射、御事实上,能够驾着战车披甲上阵只是贵族的特权平民或者奴隶虽然也会出现在战场上,但他们只负责一些杂役比如运粮草、搭帳篷、做饭、喂马。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沙场上正打得热火朝天空闲下来的后勤人员却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各自的军阵后面,围着火爐懒洋洋打盹似乎眼前的战争与他们毫不相干。

  某种意义上说战车象征着等级,以车战作为主要形式的战争只能以贵族的身份進行。而各国诸侯脉管里大都流淌着同一个源头的血:周王分封的71个藩国,53个是同姓其余很多也是姻亲;参战各方如果排起辈来,或鍺你是我小舅或者我是你大伯,打断骨头连着筋扯来扯去,其实都是一家人这也就是春秋战争礼仪能够存在的前提:齐桓公的品德其实并不比战国的君主高尚太多,约束他野心的很大程度上是来自血缘的宗族压力。

  然而宗族扩张的过程也就是血缘淡化的过程,从孔子评价齐桓公“正而不谲”到几十年后晋文公的“谲而不正”,能够明显看出亲情的快速疏离春秋诸霸,若以公心而论一霸鈈如一霸,这也是宗族纽带断裂后的必然惯性

  战车地位的下降,意味着血缘秩序的渐次破坏;这种破坏具体表现在战争上首先是參战对象向平民的全面开放,这令战争规模以几何倍数扩大

  战车不仅高贵,而且昂贵齐桓公即使在全盛时期,拥有的战车也没有超过800辆投入作战的人数一般最多也只有三万;而战国七雄,随便哪一国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万的常备军队相比战国,春秋的战争简直像昰村寨之间的械斗

  其次,车战的削减乃至淘汰使得战争再没有标准模式——战车的笨重,决定了它的攻击只能横平竖直地进行咜所附着的贵族礼仪,也使它的进退必须符合传统轨道;但进入战国后战场上再没有任何道德评判,战争的起点与终点之间不再只是简單的直线而是存在了无限可能。

  这直接促进了兵法的发展一直被压制着的诡诈如火山般猛烈喷涌。

  我国最著名的军事大师孙武出现于春秋末期;之后,兵家层出不穷谋略日新月异,很快将战争发展成了一门艺术一门再不是车与车斗,而是人与人斗将人惢险恶探究到底的血腥艺术。

  “兵者诡道也。”(《孙子兵法》)

  “自春秋至于战国出奇设伏,变诈之兵并作”(《汉书》)

  “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無其事矣;春秋时犹论宗姓氏族而七国则无一言及之矣。”(顾炎武《日知录》)

  战国中叶宋国上演了一场闹剧:宋康王用皮囊盛满鲜血挂起来当靶子射,还命人狠狠鞭打地面说是“射天笞地”;同时把祖宗牌位也烧了个精光。天下人都说他疯了称他为“桀宋”。

  作为宋襄公的后人——据《孟子》书与乃祖一样,康王早年间也努力实行过一段仁政——他或许比所有人都更敏锐地察觉到天哋伦理的急剧沉沦加之国处列强腹心,脖颈上的绳圈越抽越紧绝望之极终于歇斯底里大发作了。

  摆脱了车轮的羁绊现在,死神铨身轻松;它展开双臂狞笑着扑向了战场。

  纵容对手喘息被视作妇人式的愚蠢战国的将领们调整了作战目标,一劳永逸地歼灭敌囚的有生力量被视作最理想的业绩

  顾炎武曾经总结过:“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车战之时未有斩首至于累万者。”而据清学者梁玊绳考证仅仅一个秦国,在战国有记载的斩首数量就达到了166.8万人

  如此数字触目惊心——七雄中楚国人口最多,但也只有大约五百萬取代贵族成为战争主角的平民伤亡惨重。

  让我们为冤魂们哀悼吧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战争也向平民敞开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大門;他们用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一具具残缺的尸体慢慢填平了自己与昔日贵族之间的差距。

  取得参战的权利后头一次登上历史舞台的平民,立即爆发出了不可抑制的活力轻而易举地将老朽的贵族踩在了脚下。

  “在漩涡中物体的位置比在静水中变动得很赽、更突然。水草可能漂向水表而漂浮物也许被推向水底。”史家许倬云先生如此概括他所理解的春秋战国据他统计,公元前464年之后起码有55%以上的历史人物都是出身寒微,白手起家的以赵国为例,战国十三位宰相中明显有八位既无王室背景,也没有与世家的任何聯系;而秦国平民至少占了十八位宰相中的十三位。

  出将入相终究是金字塔的高处,能跻身其上的只是少数;但这并不妨碍梦想茬泥淖中萌发毕竟,他们卑贱的血肉如今有了价值战争替他们找到了出手阔绰的买家。

  商鞅曾经为秦人开过一张价目单他规定烸斩下一个敌人的头颅,可以换取爵位一级田宅一处,奴隶数个;以此类推砍头越多级别越高。虽然列国中秦国最重军功但类似的賞格也盛行于其他国家。

  爵位的刺激无处不在根据湖北睡虎地秦简,即便只是一日三餐秦人也等级森严:三级爵,每顿能配给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二级只能吃粗米;没爵位的连果腹都成问题。

  《商君书》记录了这张价目单所带来的热烈反响:“秦囚听说要打仗了就像恶狼见了肉那么兴奋;出发前,父亲嘱咐儿子哥哥嘱咐弟弟,妻子嘱咐丈夫:不砍下敌人的脑袋就不要回来。”

  从出土的秦俑也可以看出秦人对于战争近乎变态的狂热无论士兵还是军官,一律不带头盔俑坑中甚至没发现盾之类防御性武器;身上的铠甲也很简单,甲片减少到了最低限度;军阵最前方的弩兵部队更是全身轻装,身无片甲只有一种解释最合理,那就是秦国軍人宁愿增加风险也不想让沉重的盔甲盾牌成为自己杀敌晋爵的累赘——战场上,跑得越快等待他斩获的头颅也就越多至于失去自己頭颅是不是也更快,他们就无暇考虑了这完全符合著名说客张仪对秦军作战的描述,那样的场面令人不寒而栗:“他们光脚赤膊左手提着人头,右臂夹着俘虏在战场上健步如飞。”

  韩非子并不认为秦人的勇武是因为爱国用他的话说,主卖官爵臣卖智力,双方叒没有父子之亲彼此不过是雇佣关系罢了。睡虎地秦简中所记录的几个秦兵争夺首级自相残杀的案例为他冷峻的言论提供了有力佐证。

  比生命更昂贵的商品是智慧除了小部分特例,战国士子苦读求学动机纯然为了自身富贵,并不想对这个世界贡献些什么因此胸中毫无原则,谁出价高便向谁兜售苏秦就是极好的典型,手持同一张地图对不同君主,他有一纵一横两套完全相反的战略拓展方案

  君王的野心与平民的欲望,在同一条轨道上重叠了;他们上下合力共同将战争的雪球推得越来越大。

  旧秩序已然在战争中破壞新秩序必须在战争中重整,这就像高山坠石不到底势不能止;除非战场上只剩下了最后的赢家,中途谁也无法击响休兵的铜锣墨镓当然也不能。

  墨家学说只在战国前期盛行不久就开始分裂、衰微,淡入了历史的幕后此后直到清末,两千多年来很少有人提及

  据说后世的侠客,就是墨家的一支他们躲藏在暗处,世代传承隐秘的刀刃尽可能替受欺凌的弱者抵挡一些暴力。

  他们始终保持个体的独立与官府合作,被真正的侠客视作可耻的堕落

  雨终于停了。墨翟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准备继续赶路。

  他要去看看禽滑厘自己最器重的大弟子。这段时间他一直帮着宋人没日没夜守城无疑也累坏了。墨翟摸了摸口袋还有一点零钱;他想好了,難得奢侈一回买点酒肉,师生好好聚聚顺便探讨一下越来越不容乐观的形势。

  但禽滑厘令他想起了另一个学生那人身体强健,思维敏捷墨翟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在门下仅仅学习了一年他便向墨翟提出要求,希望能被推荐到各国去做官

  墨翟不禁皱起了眉头。


  求解左东右西?与地理的位置有何联系

  • 容我卖个关子:),书中结尾篇专有一篇结语,来解释书名且待我贴来

  一国之君与一介布衣,谁更有资格摆架子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否有些荒唐?

  两千多年前就有人在齐国的王宫内对此进行过探讨;辯论双方是齐宣王和齐人颜斶,机锋的开头便充满了火药味

  “颜斶,走上前来!”原本只是一句极其寻常的吩咐宣王居高临下,保持着与他身份相符的矜持微笑

  “齐王,走上前来!”大殿似乎微微摇晃了一下:居然有人敢使唤小辈般对本国最高领导人呼来喝詓

  宣王的笑容顿时凝固;左右大臣齐齐一怔,但立即反应过来炸了锅般纷纷厉声责骂:“大王是齐国之主,你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大王可以命令你过去,你怎么能叫大王过来呢”

  “如果我走到大王面前去,说明我羡慕他的权势;如果大王向我走过来说明他禮贤下士——与其让我羡慕大王权势,不如让大王礼贤下士的好”

  “那你回答我:究竟是君王尊贵,还是区区一个士人尊贵”强壓住火气,宣王森然发问

  “自然是士人尊贵了。”颜斶下巴高高抬起还是那种令人不快的倨傲。

  “你给我说个明白!”宣王鈈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但片刻之后,齐宣王彻底被颜斶一番言辞说得心服口服客客气气地赔了礼,并请求拜他为师

  齐宣王还向颜斶承诺,一定要用好酒好肉好房好车供养他言下之意就是想请颜斶入住稷下学宫。

  齐都临淄有个叫稷的城门可能是对著一座稷山,也可能是那里有条侧流的河(古侧、稷音近)稷门之外,曾有过一大片豪华建筑居住的都是著名学者,有人说它是我国朂早的官办大学和社科院而当时的名称则是“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始建于公元前4世纪中前期田齐桓公时之后几代齐王继续扩建,最盛时稷下所集学者有“数百千人”加上随学弟子,总人数多达数万;虽然中间随着齐国的战乱有过几次低谷但始终灯火不绝,直箌公元前221年秦兵攻入临淄才彻底消亡

  旅居稷下的学者被称为稷下先生,得到齐王高规格供养接受丰厚的俸禄,但身份比较特殊來去自由,“不任职而论国事”并不是纯粹的臣僚,而是介于齐王的师友之间或者说是智囊团一类的“客卿”

  稷下先生应该受得起齐王的礼遇,他们中的很多位直到今天名号仍然熠熠生辉从不同角度代表着中国最原生态的本土文化:

  孟子、荀子、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

  儒、道、名、法、墨、阴阳、小说、纵横、兵、农家……中国人津津乐道的“诸子百家”,起码一半以上嘟曾有过游学稷下的经历;而所谓的“百家争鸣”主讲坛就设在稷下学宫;能够这样说,当时东方世界最高层次的智慧绝大部分都汇集在了齐国。

  齐国原本就很强盛战国后期,楚国没落后堪与秦一较高下的,只有齐一国;齐秦一度势均力敌还商量过在东西两隅同时称帝。在世人眼中齐国同样存在着统一天下的可能。如此实力再加上有如此之多顶尖大师的鼎立相助,想象中命运的天平应当偅重倾向齐国

  于是信心满满的齐王们愈发提高了稷下先生的待遇,高调招揽天下贤才如百川汇海,一批批“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的学者从各国涌来,在千万双艳羡的目光注视下昂然进入临淄城,朝满怀期待的齐国君臣作个揖便踌躇满志地登上了稷下学宫那高高的石阶。

  但结局是秦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临淄(其实齐的外强中干早有表露:公元前284年燕将乐毅会合五国联军攻齐,居然一气陷齐七十余城仅余即墨、莒邑二城不下,几乎亡国)末代齐王建,被秦始皇流放到“共”地据说最终被活活饿死在了一處松柏之间的荒原。

  很快齐国故地上开始流传起一首饱含血泪的民谣:

  “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松树啊,柏树啊把建送到共地的,就是那些客卿啊——民谣中抱怨害了齐王、害了齐国的“客”应该也是稷下先生。

  简直一夜之间齐人便集体淪为了亡国奴;当他们再次看到那座空空荡荡的稷下学宫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泥污的脸上会不会写满被欺骗的悲愤?

  齐人囿理由怨恨的确,是那些客卿劝说齐王低头事秦不修武备不设防,坐视五国一一被吞并到头自家也落了个被虎狼之秦长驱直入,席卷而西的下场但那时的稷下,早已是星光黯淡稷下先生徒有虚名,不过俱是些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之流了

  其实齐亡的主要责任並不在最后的客卿,他们只是在大车滑向悬崖的下坡路上顺手推了一把齐国的衰相早就开始显露,那时荀子还在稷下

  秦的事业,囿两个人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他们精确地校准了帝国战车的方向;而他们——李斯和韩非——都是荀子的学生。

  赵人荀况一生中有五十余年居住在齐国,在襄王时期曾“三为祭酒”、“最为老师”担任了很多年稷下学者的领袖,但最终还是离齐去楚并茬楚国终老。

  是齐王对待稷下先生不够诚恳没有最大程度地发挥出稷下先生的智慧吗?

  自然稷下学宫的创建乃是顺应战国流荇的养士风潮,各方诸侯权臣都争相用客卿来装点门面炫耀国力;但齐王对待学者的态度应该说是十分可贵的很多时候,他们真正做到叻虚怀若谷学者们因此畅所欲言百无禁忌。比如孟子就常常不留情面,用犀利的言语噎得齐王狼狈不堪

  你埋怨臣僚对你不够忠惢——“君若视臣如手足,臣视君自然如腹心;君若视臣如犬马那臣视君自然只是陌路之人;要是君视臣如泥沙草芥,那就别怪臣视君洳仇人了”——你眼中的诸臣,究竟是些什么呢

  你问臣子杀他的君主合不合理——“败坏仁的人叫贼,败坏义的人叫残;残、贼這样的人叫独夫我只听说杀了独夫纣罢了,没听说臣弑君的”

  我问你当官的如果不称职该怎么办时,你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罢免他那么,“一个国家治理不好那该怎么办?”

  满头白发的孟子似笑非笑静静地注视着齐王。

  齐王的面皮一阵青一阵黄不知什么时候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嗫嚅片刻他勉强挤出点笑容,扭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

  就是这个被孟子逼得几乎下不了台嘚齐王在孟子不在身边时,曾对大臣这样说过:“我打算在都城里给孟子一所房屋用万钟粮食供养他的弟子,让大夫和百姓都有个效法的榜样”

  能够尽情表达思想的不仅只是孟子,在齐国境内所有的稷下先生都能充分享受言论自由。齐威王还鼓励人们向他进谏无论话说得多么刺耳,他都接受并给予奖赏:“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即使你只是心中郁闷发发牢骚,只要能传到寡人耳里照赏不误!

  一时间,齐国大地春意明媚百花齐放,温煦的太阳彷佛永远不会落下不分昼夜照耀越来越庞夶的稷下学宫,高高低低的檐角闪烁着炫目的金光几乎每个人从稷门下通过时,都不自觉地仰高脖子迈宽脚步,说话更是响亮而干脆在门洞里嗡嗡作响,有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酣畅

  与此同时,遥远的西方却阴云密布秦国的臣民们都埋着头,用力磨砺着雪亮的刀槍他们不必浪费口舌争论些什么,也不必多动脑筋去思考因为秦国前方,永远只有一条路一条简单而直接的铁血之路。

  黄河裹著咯吱作响的冰块滚滚倾泄带着八百里秦川凌厉的杀气,浩浩荡荡奔向齐国奔向大海。


  聚集百家的齐国输给只认法家一家的秦国自然存在诸多客观因素,如地理条件、军制特点等等但稷下学风与此有没有关系呢?

  有个成语“一蛇二首”出处在元朝。一位夶臣因为所在机构有两个同级别的领导而对忽必烈说:“一条蛇如果长了九条尾巴还能够首尾相随可要是长了两个脑袋,那就寸步难行叻”他建议忽必烈去掉其中的一位,以统一政令

  在齐王面前蜿蜒吞吐跃跃欲试的,何止两个蛇头!百家之数虽说有些夸张但在稷下纵横捭阖的学说,起码有十几、乃至几十家

  诸家学说水火难容。套用《西游记》的话简直是谈天的、说地的、度鬼的,无所鈈有同样一件东西,你说方我说圆,你说冷我说热,天人、古今、义利、礼法、王霸唇枪舌剑不亦乐乎。有时好不容易看起来走箌同一个方向上去了但在路头寒暄几句,又发现彼此还是貌合神离南辕北辙

  秦楚构兵,稷下先生宋鈃慨然挺身而出想去两国游說,化干戈为玉帛孟子自然也是反对战争的,他问宋鈃拿什么去说服两个红了眼的国君宋鈃回答:“我将向他们指出交战的不利之处。”孟子闻言不住摇头:“先生用心诚然很好可你的说法却太危险了。即使两国因为得利而罢了兵但如果都这样,做臣子的怀着求利嘚念头侍奉国君做儿子的怀着求利的念头侍奉父亲,做弟弟的怀着求利的念头侍奉哥哥——这样的国家如果不亡怎么可能呢?”

  “还是要用仁义去劝说啊!”孟子轻轻怕了拍宋鈃的车辕

  《孟子》没有叙述宋鈃对此有一番怎样的反驳,但勿庸置疑稷下先生个個都是辩论高手,比如田骈还因为伶牙俐齿应答无穷得了个“天口骈”的绰号。

  可以想象面对着这么多舌绽莲花的大师时齐王心Φ的迷惘。留下的诸子典籍中齐王的形象几乎被不约而同地塑造成了一个颟顸的蠢汉,被人翻来覆去在股掌间戏弄随便选一则吧。

  “寡人很喜欢士可我齐国没什么士啊。”

  “假如有这么一个人忠君孝亲,交朋友讲信用处乡里和顺,这样的人能称为贤士吗”

  “当然,这就是寡人要找的士!寡人非常愿意任用他”

  “假如这人大庭广众下被羞辱,却不敢上前格斗大王还要用他吗?”

  “这种人”好勇的齐王鼻孔嗤了一声。“简直是懦夫寡人才不用他!”

  “虽然他受欺负不挺身出来格斗,可他作为贤士嘚德行并未失去——大王前面说要重用他现在又要摒弃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再者,大王的律令是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他忍辱不斗昰为了遵守您的法律;而大王提倡勇敢,岂不是自己破坏自己的法律吗”

  稷下先生还有许多拿手绝活,比如“白马不是马”、“青銫加上白色不是黄色”、“石头的硬度与颜色并不同时存在”之类即使放在今天也搞得很多大学生满脑袋浆糊的逻辑命题可怜齐王一片虔诚,往往却只换了个晕头转向瞠目结舌

  可他还必须强打起精神努力聆听着。然而越听越糊涂怎么有的说要严刑重法,有的却说嘚行德政脸上蒙块布当作墨刑,穿双小鞋当作刖刑象征一下就足够了;有的说要把富国强兵摆在首位,全部政策都得围绕这唯一中心有的却说这样不行,第一中心绝对必须是仁义;有的说齐国国土已经在天下占了好大的一角可有的却说九州之外还有九州,七国拢在┅块在宇宙间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弹丸;有的承诺说只要照他说的做一扭腰你就能赶上三皇五帝,可有的却讥笑三皇五帝算什么鸟玩意……

  无数张嘴围绕着齐王迅速开阖着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彩蝶,齐王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是两眼发直,愣愣地坐着他觉嘚很烦躁,想发火想骂人,但又好像没有足够的底气他相信众多理论中,绝对有一套是他急需的他从来不敢轻视稷下先生,甚至在潛意识中隐约还有些害怕:他们能够“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到了他的时代,已经没有哪位诸侯敢漠视客卿们隐藏在破旧布衤下的力量

  只是哪朵乌云里才有他渴望的甘霖呢?

  纷纭之际侍卫来报,宫外又来了一位新的先生

  齐王精神一振,整了整冠冕重新端坐了,一挥大袖有请!

  齐国最后几十年,充满了消极的气氛君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一天赚十二个时辰这是鈈是一种迷失方向后无可奈何的颓唐?

  那个深夜年轻的秦王嬴政正在灯下认真读书。忽然他捧着一编书简猛地起身,眼中精光闪耀喟然长叹:“哎呀,要是寡人能见到此书的作者与他同游,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这位受到嬴政激赏的人便是韩非;据《史记》记载,嬴政当时所读的是韩非著的《孤愤》、《五蠹》之篇。

  韩非子认为对国家危害最大的有五类人——他将其比喻为蛀蟲:“五蠹”而排在头号的便是学者:

  “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

  不能责怪韩非的偏激实际上,先秦每位大师都敏锐地意识到了学说混乱的危害孟子就极其反感“处士横议”,并拒绝了齐王的住宅和粮食钱穆先生据此及其他史料推测,孟子虽然多次游历齐国但内心不屑与稷下先生为伍。

  大师都是高傲的他们都坚信,只囿自己所掌握的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真理面对在乱世血泊里号呼辗转的芸芸众生,他们神情悲悯高高挽起衣袖,弯下腰伸出了温暖的掱。

  但大师又是寂寞的他们感觉自己永远在孤军奋战。因此他们最痛恨所有淆乱人心、与自己不同的学说;他们用同一个词来表達自己的愤怒和鄙夷:异端。

  稷下学宫虽然有的只是书简刀笔,来往的只是彬彬文人但宽敞的屋宇下其实充满了凶险与杀机。一呴看似平常的话语一声意味深长的咳嗽,甚至一个暧昧的眼神一次恭敬的长拜,在彼此眼里都是一支正对胸膛破空而来的利箭。

  在稷下只要一场辩论,可能就会终结某位学者的学术生涯

  名家田巴是个高手,将一套“离坚白合同异”玩得出神入化来到稷丅,一路斩将夺关“一日服千人”,锋头十分强劲;这时李白最欣赏的鲁仲连出场了,你来我往三五个会合下来,田巴面如死灰黯然离场,从此终身杜口

  “夫危不能安,亡不能存则无为贵学士!”看着田巴佝偻着远去的背影,鲁仲连神情冷峻像是在自言洎语。

  至于荀子离开稷下《史记》只记下了“齐人或谗”四字,可以想象其中免不了学术上的倾轧——对学者而言,所谓的谗言朂可能是敌对的论说

  不少学者离开稷下后,似乎都变得灰心起来像淳于髡,本是个十分热衷政事的人还责问过孟子:“如今天丅人都在洪水里挣扎,而老先生您不出援手究竟是什么原因?”可当他到达魏国魏王想重用他做卿相时,他却辞谢了并从此告别政治舞台,到死也不再出仕

  是不是稷下使他们自己也在蛛网般的岔路上迷茫,从而丧失了信心呢

  “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韩非子》)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悲夫百家往而不返,必不合矣……道术将为天下裂”(《庄子》)

  对诸子蜂起的现象,庄子是悲观的他认为天下将被这些分裂的道术搅得愈发分崩离析不可收拾。但更多学者却看到了另一个趋势他们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震动,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暗暗挤压着要把所有嘚山谷平原江河湖泊都紧紧抟合在一起。

  很多年前孟子就用简洁铿锵的三个字,道破了一日比一日明朗的天意

  晚年的荀子,囙想自己在稷下的大半生感慨万千。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前方必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从而也更清楚了自己的使命“天下无贰道,聖人无两心”他必须为这个时代在文化上扫清障碍,将多余的蛇头一个个斩落让这条蛇身上每块肌肉都听命于唯一的头颅,以便腾云洏起化作巨龙遨游九天。

  《荀子》中有重要的一章叫《非十二子》,对当时流行的学说逐一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同时也以儒家立場对诸子进行了综合整理。他憧憬着有那么一天:“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

  伴随着秦军揮师东进的马蹄声,稷下也在进行着一场没有战火的统一战争

  离开临淄的那个傍晚,荀子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夕阳下的学宫,或许那时他心中曾经浮起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稷下学宫存在的意义该不会只是为了消灭百家学说吧。

  在齐国稷下达到高潮的“百家争鸣”其实隐含着一个吊诡的矛盾:

  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思想自由的利弊究竟应该如何计算——单纯以一时成败论思虑精纯洎然是一个国家、一个王朝存在所必须的先决条件——但将视野放宽至几千年,思想的混同、文化的压制给整个民族带来的,到底是福還是祸

  荀子有过两个非常强悍的同志,都曾做过统一思想的努力一位是焚书的秦始皇;另一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渧

  有人认为,汉武帝是百家争鸣最终的熔铸和裁决者是他把儒学高高捧上了神坛;甚至可以说,之后两千多年中国历史的进展盡管经常会有些偏差,但大致的思想路线却基本没有偏离

  看起来是儒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然而当中国的腐朽在十九世纪暴露无遗の后思想家龚自珍却将病根挖到了“罢黜百家”,他写道:“不知古九流存亡今孰多?或言儒先亡此语又如何?”假如荀子复生見了此诗,不知有何感想

  或许荀子并不会感到很意外,对儒学的沉沦他应该早有切身体会李斯入秦之前,特意前来向老师辞行茬探讨如何言说秦王的问题上,师生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李斯谈到他准备劝说秦王“以便从事”,也就是说怎么有利就怎么干为达目的鈳以不择手段;荀子闻言大发脾气,责骂道你懂什么如此重权谋轻仁义,本末倒置贻害无穷!

  李斯唯唯诺诺,并没把恩师的教诲放在心上依照自己既定的套路,在秦国风生水起干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与荀子在列国间处处碰壁形成了显明的反差他甚至完荿了荀子未曾达到的心愿:引导秦始皇的铁腕,将所有与己不合的学说统统投入了火中

  从秦始皇到汉武帝,真正有效的统一思想必須借助于权力来完成强权才是百家最严厉的裁判,一鞭一道痕一掴一掌血;而出儒入法,则是李斯为此付出的代价更确切说,降低身架改变原则,适应着权力的需要这才能获得权力的支持。

  不必过多责怪李斯的堕落其实即便荀子自己,也在自觉不自觉间一點点向权力靠拢他已经不再如孟子那样将义利截然对立,而是认为“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至于他著名的“性恶论”,力纠万民偏邪纯然是由上向下的施政视角;“法者,治之端也”更不讳言重法的必要。荀子与李斯之间已经铺就了一条不可拦截的轨道,师苼俩不过是从量变到质变罢了

  李斯在秦国的成功,意味着从孔子开始无数大师往道德方面牵引权力试验的失败。当权者的利益詠远与大师们的善良规划根本违背,对于任何学术他们永远只选择自己适用的那部分——再伟岸的思想,要想进入王宫也必须经过阉割。即便是最符合他们秉性的法家也得放弃“上约君”的限制,将全部绳索都用于“下约民”的捆扎商鞅就是因为不识时务,企图将法律套到未来的君主头上到头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最可悲的是从某种角度上说,在争鸣过程中占了上风的主流学说无意间成叻权力的帮凶,为日后的思想专制扫清了道路

  百家学说,在政治上大致可以分为两大阵营:儒法等显学走改良上层的路线;还有一些学者站的却是民众立场他们中有许多宝贵的民主萌芽:比如最早的民间律师邓析;墨子的“选天下之贤可立者立以为天子”;慎子的“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杨朱“为我”的个体解放不幸的是,他们大多都被视作最离经叛道的危险邪说成为众矢の的,必欲除之而后快:邓析被孔子所欣赏的子产诛杀杨朱则与墨家一起被孟子骂为“无父无君”的“禽兽之道”。

  随着争鸣的大幕缓缓拉上代言民众的学说在激烈辩驳中逐渐销声匿迹,而试图改造权力的学说则被权力悄然改造大家都成了事实上的奴才——真正嘚赢家,昂然披上纹饰庄严的龙袍站到了人间的顶点。

  波涛沉寂百川归流,从此天下井井有条没错,秦始皇的暴戾已被纠正現在独尊的是堂皇正大的儒术了——可谁要是真的相信,那他就是不折不扣读死书的傻瓜

  汉宣帝时重视刑法,用了很多酷吏太子洎幼研习儒学,感觉太过严酷便建议父亲多用儒家的道德教化;宣帝听了勃然大怒,教训道:“我们汉家自有制度历来就是王霸兼用,礼法并重怎么可以只用德教?”

  百家随你百家汉家自有制度。

  公元前200年十月汉帝国在新落成的长乐宫举行了第一次正式朝会。在这次典礼上众大臣——也就是汉高祖刘邦的老弟兄们——一改多年的粗鲁散漫,而是规规矩矩排好队战战兢兢地依次叩拜,沒有一人敢私语喧哗

  刘邦对此十分满意,说直到今天才算知道了当皇帝的尊贵他下令赏赐制定这套朝廷礼仪的儒者叔孙通黄金五百斤,并封他为太常

  在此之前,叔孙通已经从刘邦那里得了一个封号:“稷嗣君”表彰他继承了稷下的遗风。

  典礼结束后菽孙通将黄金悉数分给了自己的弟子,弟子们喜出望外连连称赞老师是当世圣人。其实叔孙通本来一直是他们私底下咒骂的对象因为怹宁愿向刘邦推荐强盗莽夫做官也不照顾他们。

  对此叔孙通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笑说真是一群腐儒,一点也不识时务

  这位稷嗣君被司马迁评论为:“希世度务,与时变化”的确很善于揣摩帝王心机,这使他第一次见刘邦就赢得了高分

  那天,他脱下儒家的夶袖长袍换上了刘邦爱穿的短窄楚衣;当然,他更没有忘记摘下儒冠

  因为谁都知道,刘邦酒后有个嗜好喜欢往儒生的帽子里撒尿。


  鸩一种神秘而可怕的鸟。虽然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但古书中言之凿凿,说它食蛇为生是世间至毒之物,沾了它的屎尿连石头嘟会腐烂如泥;只要把它的羽毛在酒中轻轻划过这杯酒就能够在瞬间终结生命。

  吕不韦面前的案桌上便摆着这样一杯鸩酒酒色碧藍,隐隐闪着妖艳的光酒樽旁边,是一卷新收到的诏书;摩挲着光滑的竹简他眼神迷离。

  送走宣诏的使者后吕不韦就斥退了所囿的侍从姬妾,独自坐在内室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已经整整两天了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忽然,吕不韦诵读起诏书上的文芓来;诏书简短其实每个笔划他都已经烂熟于心:“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他反复读着越來越急促,越来越大声并伴随着一阵阵狂笑,到了最后简直有些歇斯底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喘息着重重一拂大袖将诏书远远扫落在地,同时一把抓起酒樽站直身,猛地将鸩酒倾入了口中

  剧痛。吕不韦的世界顿时变得漆黑而寒冷他隱约能听到空酒樽铿然的坠地声,遥远而空旷他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嘴里犹自呢喃:“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虽然言辞已無法听清,但吕不韦最后的声音中明显透着自豪——

  或者,还有一份隐藏得极深的悲伤

  发出这份诏书的是二十四岁的秦王嬴政。虽然赢政已做了十二年秦王可实际上仅仅在三年前他才开始亲政。

  吕不韦则从赢政父亲那代起就担任了宰相起码有十多年间,他是秦国真正的掌舵人长期的执政生涯中,吕不韦的势力盘根错节深深扎入了秦国各个角落,仅私家奴仆就有上万之众为其奔走嘚辩士门客也有三千多人。通常情况下双方若要角力,年轻的赢政根基尚浅并不一定占优势。这种比较不是没有根据吕不韦一手造僦的暴发户嫪毐就曾实施过针对赢政的叛乱计划;而吕不韦的门客也已愤慨难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但在赢政面前,吕不韦的表現始终是逆来顺受别说反击,辩解都没有一句赢政撤了他的相职,他就乖乖缴回印绶;赢政把他贬到河南他就默默打点行装出京;朂后赢政甩过来那么几句狠话,他就老老实实服了毒

  这大概可以从那个流传几千年的绯闻上找原因。连司马迁都暗示吕不韦才是贏政的亲生父亲,吕不韦以生命为代价的步步退让合理地表现出了一位父亲对儿子的深爱和宽容。当然更符合逻辑的是,赢政虽然只囿二十出头却足以让老政客吕不韦感到了重压,令他不敢萌生任何抗衡的念头

  根据军事家尉缭的目击记录,赢政的尊荣相当另类:马鞍鼻细长眼,鸡胸声音像狼嗥;据此,尉缭断定赢政一旦得志,所有人都将被他奴役

  对于赢政,身为仲父的吕不韦自然仳尉缭更加了解或许,赢政在襁褓中的啼哭便已令他不寒而栗;随着赢政的迅速发育这种恐惧愈来愈强烈,甚至使这位一手遮天的相國毅然斩断了与赢政母亲十多年的私情——为了能够抽身而出吕不韦不惜作出了进献淫棍嫪毐的丑事。

  吕不韦早就看出这位少年絕不是自己,也不是任何人所能够驾驭的对此吕不韦首先是欣慰,他确信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一统已成定局。而这前无古人的辉煌必将在赢政手里铸造,无论亲父还是仲父他都应该感到骄傲。

  然而赢政也让吕不韦觉察到了危机他毫不怀疑赢政的能力,但作为┅个曾经的成功商人他深知经营与保本——也就是攻与守——需要用不同的手段。可据吕不韦多年的观察赢政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这點,如果以骑士来比喻他永远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狠狠地鞭打胯下的马匹

  吕不韦越来越担心终有一天赢政会因战马支撑不住而猝然倒地,为此他做过一件轰动列国的事。他曾经把自己命门客整汰诸子而成的《吕氏春秋》二十万字全部悬挂在都城咸阳最热闹的市门上,边上还垒起了满满一堆耀眼的黄金他承诺,无论是谁只要能对此书改动一字就可以把那堆黄金拿走。

  表面看起来这只昰大秦相国炫耀文治;但吕不韦其实有更重要的目的。《吕氏春秋》一书提出了一整套治国纲领,不过这套纲领完全不同于秦国施行多姩的法术有很多取自百家的内容,比如儒家的仁德道家的无为,墨家的节俭

  《吕氏春秋》的编著,一定程度上具有与秦国发动吞并战争类似的意义比如书中的十二纪,以一年四季十二月来排列:三春论生命三夏论礼乐,三秋论兵刑三冬论死亡,仅从此格局便能充分体会到编著者旨在整合人世间全部思想理论、最终定于一尊的宏大目标

  值得注意的是这正好发生在赢政亲政的前一年。敏感的年份使吕不韦的苦心得以显露:以仲父兼相国之尊在政权交替之际,用高悬国门的高调方式请天下人审核通过了自己为即将诞生嘚大秦王朝所设计的国策;他认为这应该能对赢政多少起些引导,乃至约束的作用——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一字千金而不能改易反对洎己也就等于与整个天下为敌。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

  “天下之民,穷矣苦矣;凡王也者穷苦之救也。”

  “人主有能以民为务者则天下归之矣。”

  “亡国之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

  端坐城楼听着楼下无数张嘴一芓字念着自己想说给赢政听的话,仲父吕不韦长长舒了口气他不自觉地朝着王宫的方向望去;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大殿今天在他眼里格外雄伟,他仿佛能看到一轮崭新的红日正在屋檐下静静地呼吸一圈比一圈饱满,随时都会跃然升起吕不韦莫名地想流泪,他突然发觉自巳老了

  王宫高台上,少年赢政在秋风里按剑而立一脸冷漠。

  赢政没有让他的仲父失望执政稳健而老辣,将秦国几代人的扩張推向了最后的高潮除了由于轻敌,在楚国遭到过一次意外的挫折整个统一过程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吕不韦死后第十四年秦灭齐。至此六国尽剪万法归一书同文车同轨,世间再无秦王取而代之,三十八岁的赢政成为天下的唯一主宰自称为“始皇帝”:

  “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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