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 | 许凯 等待下一次的厚积薄发

许凯不假思索地告诉我,因为帅。

可以穿越到古代骑马、射箭、舞刀弄枪，

——一个简单、常规，每个演员在职业生涯中都会遇到的提问。许凯不假思索地告诉我们，因为帅。“不不，不是说我觉得自己帅。”歧义出现了得解释明白，“是觉得当演员很帅。可以在镜头里拍打戏，可以穿越到古代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些都挺帅。”

真实又直截了当，与想象中的许凯并无偏差。与其说沉迷于拍戏，不如说他沉迷于这些角色迥异的人生经历，或真实，或虚幻。走完一个角色的大半生，恍若隔世，而回味无穷。

不热衷于综艺，也不爱制造话题，不在意流量却又对粉丝几乎有求必应，许凯在普通人的随性与公众人物的克制之间摆动、游走，力图取得一种令内心释然的平衡力。作为演员，他享受身处自己的这一方天地。

许凯承认，在横店的日子有些枯燥，除了拍戏还是拍戏。作为演员出道四年多，他几乎很少离开这里——只是去年拍摄都市剧《你微笑时很美》时离开了几个月。可杀青后没多久，他又回到了横店——仙侠剧《千古玦尘》开机，许凯又一次无缝对接地进了剧组。

从酒店到片场，横店的生活两点一线。餐厅虽不少，但用他的话说“多数餐厅已经吃了好几轮”，不胜乏味；演艺圈的朋友们来横店便直接与他约饭，几乎不会问他在不在——因为他一定在。“ 很多朋友来了，拍戏，杀青，走了；又来了，拍戏，杀青，走了……他们像流水一样来过，而我好像是铁打的。”许凯如是调侃。2019年的最后一天，他甚至成为了横店影视城的官方代言人。“ 这是我的城。”他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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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凭借《延禧攻略》中的“富察·傅恒”一角成为“九亿紫禁城少女的梦”，在剑眉星目般的精致面容之外，许凯以不俗的演技刻画出傅恒内心的含蓄隐忍与一往情深，收获了来自公众的大量关注与好评。而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踵而至的片约也让他开启了常年“驻扎横店”的新生活。

外界评价他拥有完美的“古装脸”与清新超脱的仙侠气质——就连编剧也曾禁不住感叹：“这是我多年拍清宫戏见到的最好看的头型。”或许这是古装剧占据了许凯大多数作品的重要原因之一，但他倒不曾想过这些。他只是喜欢古装与玄幻故事中的时空变换与生离死别，悲怆的情节时常令他着迷，它们脱离了现实人生的琐碎与欲望，像是这平淡生活里难得的英雄梦想。

《招摇》里，厉尘澜与路招摇的爱恋百转千回；《从前有座灵剑山》里，王陆通晓古今、披荆斩棘；《天舞纪》里，人族和昆吾族之间面临着世纪对决……抑或是，《大唐儿女行》里的盛世百态，《千古玦尘》里的宿命轮回，《烈火军校》背后的时代洪流……或嬉笑怒骂，或缱绻情深，许凯认为这些天马行空的情节赋予他更多的空间，他乐此不疲。

然而，也并不是没有演过现代戏——但在许凯看来，现代戏中的角色似乎更难驾驭。“其实很难演。在现代戏中用心诠释一段感情，有时演出来依然会有点假。”现代戏就是在演生活，而生活，对于所有人来说再熟悉不过。

诚然总演古装，难免也会觉得乏味，但情绪亦总是被喜欢的剧本所击退。喜爱之余，许凯坦言这似乎更像是出于一种习惯。“古装戏演多了，再演现代戏或是回到生活中去时，与身边人说话会有一些‘脱节’。”说来有趣，这种细微的不适，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 在横店的时候不会觉得，因为毕竟还处于那个环境里，但是一回到家或去到别的地方，便会感到自己与身边的朋友不在一个频道上。”

伴随横店影视城代言人官宣的是微博话题“许凯逃离横店失败”。然而与家乡深圳相比，许凯甚至有时觉得横店似乎更像自己的家。“逃离失败”固然无奈，工作时自然期待假期，但等到假期真正来临，回到心心念念的深圳时，一种陌生感反而来袭。“ 在横店，剧组的所有演艺人员都在这个环境里，一起去完成一个梦。这种氛围真的很好。”莫名的亲切感时常令他难以割舍。而后，过不了多久，他就又想要回到横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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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白玦或者清穆或者柏玄的第71天，想念许凯。”《千古玦尘》开机三个多月，许凯在微博敲下这段话。在这部由小说《上古》改编而成的仙侠剧里，他需要一人分饰三角：上古界真神白玦，以及他在后古界的两个分身柏玄和清穆。

三个角色虽为同一个人物，但性格的设定却大相径庭。白玦生性高冷，性格上的刻板与老派给予他一种家长式的姿态——“没有什么表情，话也不多，有点不食人间烟火”。饰演白玦时，许凯时常需要用眼神来传达情绪与信息，但若不留意，又容易给人一种“面瘫”的错觉。他深感分寸的把握很重要。而清穆，一个敢说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少年，这需要许凯拿出一种“仗剑闯天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从白玦到清穆，是由“冰”到“火”的转换。柏玄呢？“倒还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人？”

柏玄并不具备鲜明的性格色彩，只是作为承载白玦仙力的化身，之后便长眠于北海深处。然而，一天的拍摄有时包含了三种身份的交替，许凯需要迅速调整状态，随时进入不同的心境中去。不免时而感到内心“被掏空”，日子一久，用他的话说——“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千古玦尘》的拍摄历时近五个月，而杀青后不到十天，古装美食剧《尚食》便紧跟着开机。“一人三角”的分裂状态结束，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下一轮的考验。“有点累。不适应。难拿捏。”面对“朱瞻基”一角，许凯如此形容。这是他第一次出演皇帝。

皇帝不好演，需要相应的阅历与城府为支撑，才能够与角色产生共振。“皇帝的喜怒哀乐是无常的，或许更适合一个经历丰富、年纪较长的人来演，我觉得他会更懂得情感、家庭之间的这些纠葛。”即便当下的许凯与剧中的朱瞻基年纪相仿，但依然担心自己缺乏足够的经历与丰盛的情感，去将角色塑造饱满。“而我，有些地方是不大懂的，还是需要导演的点拨。”他坦言。

这不免令人联想到富察·傅恒。同样是皇族角色、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傅恒为清高宗孝贤纯皇后之弟，明宣宗朱瞻基则是明代的第五位皇帝，身份与地位的悬殊，权力与生活环境的不同，决定了两个角色在表达方式上的差异。但在许凯看来，朱瞻基的人物塑造似乎拥有更多的空间。“他是皇帝，自然可以随心所欲。而傅恒只能按部就班地生存，有更多的条条框框不能打破，有很多东西不能去触碰。”

如果说傅恒与朱瞻基的性格与许凯本人相距甚远，那么《烈火军校》里的顾燕帧则算是他的真实写照：活泼、外放，些许“不正经”。的确，就连采访中还没等许凯对此提出异议，身边的工作人员便忍不住直言道：“就是一样的，跟他的性格一模一样。”

即便相似，许凯却认为对顾燕帧的呈现承载了自己最多的精力。或许是出于对角色性格的了解，为了将人物刻画得更加细致，他在悉心揣摹之后为之增加了更多的“点”——“比如他（顾燕帧）常用的动作，他的口头禅，或者他一举一动所带有的那种气息……我希望让观众知道，这就是顾燕帧的生活习惯。

但这些细节都是我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去在意的。”一切并非“本色出演”那样简单，“嬉皮笑脸”与“玩世不恭”也需要一定的心力去维护，坚持久了难免疲惫。“有些时候，比如心情不好、很累，或是没睡好觉，就会觉得自己在像‘小丑’一样去演。”——如电影《小丑》中的喜剧演员亚瑟，牵起嘴角，强颜欢笑，许凯有时觉得演“笑”比演“哭”要难得多。

而在古装或是时代剧外，《你微笑时很美》作为许凯主演的第一部、也是目前唯一一部现代剧，亦带给他一记难忘的鞭笞：剧本围绕电子竞技展开，比起演古装时的辛苦，他本以为这不过是“边打游戏边拍戏”的轻松事，殊不知自己低估了眼前的一切：屏幕上哪有游戏？只有绿布。“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许凯面露难色却又笑出了声，“谁知道那个电脑连网都上不了？而且贴着绿布。

我得全程集中注意力，盯着绿布，想象着自己眼前有游戏的画面。”他又比划道：“眼神需要时刻保持聚焦，不然就会散掉。要一直保持这样。”

一天下来，许凯以为自己近视了：双眼有些失焦，滴了眼药水也无济于事。直到几天后，眼睛慢慢清晰了回来。“用眼过度了，真的，是物理上的眼睛疼。”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有意识地坚持高度集中注意力并非易事，而这同样映射出现代戏的难点：现代戏其实就是在表演生活。“如果表现不到位，就会让观众觉得明显很假。”

每部剧开播后许凯都会观摩自己的表演，包括弹幕——观众的反馈他看得很重。“ 每次看自己演的时候，心里往往会有‘第二种办法’——我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演？有没有更合适的方式？”在观察中，他反思、检讨，与自己较劲。并非表演科班出身，他亦从不纠结于所谓的“技巧”。他坦言对于自己来说，演技的拓展与打磨，由初步接触到完全走进一个角色，能依靠的只有真听、真看、真感受。“所以，我会觉得我把自己掏空了。如果真的能有一些技巧的话，我可能也会舒服一些吧。”

数据、热度、超话、热搜……资本驱动之下的流量时代，这些看似熟悉又陌生的术语充斥着娱乐圈与观众的社交媒体客户端，催生了一套套全新的价值体系与生存法则。即便知晓自己拥有契合这套体系的某些优势，但面对这场狂欢，许凯选择置身事外。“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工作人员说道，这早已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们。”

自2016年签约经纪公司而正式踏入演艺圈，许凯并未关注过自己的后台数据，不了解超话排行，也不明白粉丝所谓的“打榜”究竟是什么。曾经在一档综艺节目里，他甚至呼吁自己的粉丝，不要追星，与其为自己花钱，倒不如给自己写一封信。

他不认为这是一种“佛系”，或许是天性使然，他喜爱自由，亦不想被工作之外的胜负得失所裹挟。“ 我觉得有戏拍就好好拍戏吧。不懂这些排行榜，也不想这样被拿去跟别人比较。我就偷偷摸摸、稳扎稳打地拍戏就好。”他如是说。

迅速走红之后，伴随着人气红利的还有被这种狂热所压榨的生存空间——许凯起初并不适应。他没有追星的经历。少年时代虽喜爱篮球明星，但远谈不上“追”，更多的是出于喜爱运动本身及其所代表的体育精神。

成名之后，面对前呼后拥之中被挤掉的鞋、被踩碎的手机乃至某些更为过激的举动，他自然感到错愕与无奈。但成长也意味着更多的接受与理解，以及随之而来的、喧嚣之中的一种自处。他会细读粉丝寄来的每一封信，即便当下忙碌顾不上，每天闲下来时还是会读一阵子；搬家时，这些信件也要悉数带上，妥善保管。虽然不喜欢被包围、被关注，但平等的交流又何尝不可。

“ 这是很平等的一种关系，人家不欠你什么。只要在不影响个人空间的情况下，我觉得我们可以交流任何东西。不越界就行。”粉丝的来信大都充满了正能量，有祝福，有倾诉。许凯愿意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让他们在平淡的生活中拥有更大的前进动力。

出道四年多，许凯觉得自己仿佛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内心有如一汪平静的湖水，在挫折与争议面前得以安之若素；但与之并行的困扰却是：曾经饱满而丰盛的情感，在当下竟有时难以再掀起波澜。

“以前拍戏的时候，我可以一直掏出心里的很多东西，一直掏，感情戏上来就能哭。而现在，感觉好像快掏光了，觉得有点空。”长时间保持着极大的工作强度，在现实与角色之间，角色与角色之间的跳脱和变换中，留给自己的时间与空间渐渐少之又少——他发觉，一个人的心境和情感似乎也会消磨殆尽，亟需不断地进行补充。

他想要放空自己。“ 去感受一下其他的环境，让自己彻底放松，然后再回归到紧张的工作环境里，这样才会感到有精神，有力量。”在曾经少有的闲暇时光里他喜爱看剧情片，尤其是那些悲伤的电影，对他来说，这像是一种自我的调和、情绪的酝酿，抑或是一种内在养分的补给。但在全民被阴霾笼罩的2020年里他没有再看，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低落”。

好在新剧已经杀青，接下来他得以拥有一段调整期，再进入下一个剧组。即便直言“除了拍戏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再能吸引我”，但细想来，恰巧是生活里那些琐碎点滴的叠加，构建了每一位表演者精耕细作的基底。

新年伊始，许凯希望这一年的自己在张弛之间蓄力——哪怕是平静的湖水，在能量的积攒之后同样能够开山劈石。他不动声色，等待着下一次的厚积薄发。

摄影/任海华 创意、造型/Jal Lu

化妆/孙琦 发型/楼韦俊 采访/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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