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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是信任的,不删掉也是因为不怕你看。而且删掉不等于瞒着你么?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遗忘掉了。

怎么解释都是废话,以后老实点吧,用表现说话

因为不怕她看,所以没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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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边还没打上个招呼, 许怀诗就惊出极其暧昧的一声“哇”,把阮喻“哇”得一阵尴尬, 原本到嘴边的一句“阿姨”都咽了回去。

    倒是陶蓉微笑一下,化解了她的不自在,说:“你好,我是淮颂的妈妈, 请问淮颂在吗?”

    阮喻跟着一笑:“我记得您,阿姨。他有点急事回旧金山,可能刚好跟您错开了。”

    “急事?”陶蓉脸色微变,“是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吗?”

    “不是……”看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 阮喻让开一条道说,“您和怀诗先进来坐吧。”

    她把两人请到沙发坐下, 叫她们把大包小包搁下。

    陶蓉跟她解释起来:“怕提前说了要来, 他不想我们折腾,特意开长途回苏市, 所以没打个招呼就来了。”

    阮喻发现, 陶蓉说这话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好像身为许淮颂的母亲, 还不如一个出现在他房里的女人跟他来得亲近。

    到底分开了太多年,母子俩似乎有点隔阂。

    阮喻赶紧替许淮颂解释:“他原本就想着你们,打算回趟苏市的, 节礼都买好了。”说着一指客厅里堆高的礼盒, “就是没定明天还是后天, 所以还没跟你们说。”

    陶蓉远远望了一眼, 笑笑:“这孩子……”

    阮喻看两人干坐着,起身说:“我给你们泡杯茶。”

    她说着就去厨台忙活了,过了会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陶蓉不太自然地上前来,压低声,迟疑问:“旧金山那边,是他爸爸出了什么事吗?”

    阮喻原本就因为不清楚许淮颂目前的家庭情况,犹豫这事好不好如实说,现在看陶蓉似乎不想被许怀诗晓得,于是小幅度点了点头,轻声说:“好像是旧病复发。”

    那边正在玩手机的许怀诗听见这点细微动静,回头嘟囔:“妈你跟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阮喻笑着转移话题:“你们这大老远地来,还是给淮颂打个电话吧。”

    “不了。”她摆摆手,“他这会儿肯定急着开车,就别跟他说了,我们马上走的。”说着又低头看了眼她拆茶叶的手,“你也别忙了。”

    阮喻也就没坚持,倒了杯白开水给她,看她接过去时魂不守舍的,小声补了一句:“您别太担心了。”

    被看穿心思的陶蓉稍稍笑了笑,过了会儿重新打起精神,说:“你跟淮颂处得还好吗?”

    阮喻一噎,知道今天这个情况,做家长的不误会都难,正斟酌该怎么解释,陶蓉却似乎误会了她这番沉默,赶紧说:“你要是觉得他哪儿不好,多担待点,这孩子以前没有谈过朋友,很多事情可能不懂。”

    阮喻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都没谈过?”

    提到这个,陶蓉之前的拘束稍减,也跟她说开了:“据我所知没有。华人在美国做律师很不容易,不拿出点能力服众,很多时候都要被人歧视。尤其他爸爸那样以后,他凡事都得靠自己,浑身的劲都使在事业上,哪还有心思谈朋友呢。”

    阮喻“嗯”了声。这时候在意的,却不是她好奇以久的,许淮颂的感情史。

    心里酸酸涩涩,说不上来的滋味。

    陶蓉却还在往她心上浇水:“其实,淮颂在性格方面有点缺陷。”她说着好像怕吓到阮喻,又解释,“我不是指病理性的缺陷。”

    陶蓉笑着叹口气:“我跟他爸爸的事,他跟你说了吧?”

    “我们在他上初中之前就有了分歧,这事对他成长或多或少有影响,所以他性格上难免有畏缩的一面,也许有时候会让你觉得不够直接果决,但那往往是他太在意一件事的表现。希望你见谅,这是我和他爸爸做得不好。”

    阮喻轻轻拍了拍陶蓉的手背示意宽慰:“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阮喻的手机响起来。

    是刘茂的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酒店。

    “那你就在那儿等吧,小陈很快就到了,淮颂让他送你回家。”

    阮喻噎了噎:“大过节的,怎么还麻烦上小陈了,我自己会回去,你叫……”她说到这里一顿,看了眼陶蓉,拿远手机问她,“阿姨,你们怎么过来的?”

    “哦对。”陶蓉转头跟沙发上的许怀诗说,“怀诗,你快看看能不能把回程的票改签提前。”

    不用看了,按节假日客流量,这时候是不可能有机会改签提前的,除非一路站回去。

    阮喻重新拿近电话:“真要麻烦一趟小陈了,你叫他过来吧。”

    陈晖不久就到了酒店,阮喻跟他打好招呼,连声道谢,把坚持不在这儿吃饭的陶蓉送了下楼。

    许怀诗欲言又止了一路,临到车边,拽住陶蓉胳膊:“妈……我来都来了,能不能在这儿玩两天啊?”

    “妈留你一个人在杭市能放心吗?跟我回去,改天你哥在的时候再来。”

    许怀诗鼓着嘴跟她上车,上到一半,回头可怜巴巴看了阮喻一眼。

    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阮喻默了默,还是上前了一步:“阿姨,如果怀诗想在杭市待两天,我会照顾她的。”

    许怀诗不晓得爸爸的事,不像陶蓉那样心事重重,乐得留了下来。

    但当阮喻问她想去哪儿玩的时候,却看她摇了摇头:“天太热啦,节假日景点到处人山人海,我其实就想跟姐姐你聊聊天,我们回楼上或者去你家吧。”

    阮喻想了想,跟爸妈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点事,得改天再过去了,然后问:“那是在你哥这儿,还是去我家?”

    “肯定堵!算了,我坐车都快坐吐了。”

    两人最后很没追求地原路返回了房间。

    许怀诗把肩上书包放下来,拿出一叠白花花的卷子,苦兮兮地说:“姐姐,你不用照顾我,我有作业照顾了,你忙你的吧。”

    许怀诗可能也误以为她跟许淮颂住一块了,却不晓得她在这里根本没什么好忙的。

    能做什么呢?她无所事事杵了一会儿,记起了橘猫,打开卧室门一看,果然看它窝在里面。

    她把猫抱出来,许怀诗见了,惊讶说:“哇,我哥真是转性了,他以前超烦打理猫毛狗毛的!”

    许淮颂高中时候不就挺喜欢猫的?

    许怀诗兴冲冲跑过来玩猫,边问:“它叫什么呀?”

    “现在只有个英文名,要不给它取个中文名,入乡随俗?”

    “那你取啊姐姐,我听我哥说你是作家,可有文化了。”

    阮喻信手就来:“跟Tiffany押个韵,叫皮皮吧。嗯……许皮皮?”

    阮喻“呵呵”一笑,没有说出那句“是跟你哥姓”来伤害她,不料“想曹操,曹操就到”,下一秒就接着了许淮颂的电话。

    她立刻问:“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室,”许淮颂反过来安慰她,“会没事的。”

    她低低“嗯”一声:“那你专心开车,别打电话了。”

    “我听陈晖说,你跟怀诗现在在我那儿?”

    “对,我俩岁数加起来都过四十了,不用你操心。”

    许淮颂似乎笑得有点无奈:“怕你无聊,跟你说下,我电脑密码也是你生日,还有房间里其他东西,你都随便用。”

    挂了电话,阮喻终于找到能做的事,得了他的允许,就把他电脑搬到了客厅,但输入密码的时候却顿了顿。

    许淮颂把她的生日设成了手机和电脑的密码,那么,那个付款密码有没有特殊意思,会不会跟她也有关联?

    出于那么一丝自恋情结,阮喻开始把这串数字拼命往自己身上套。

    17——她还蛮喜欢这个数字的,因为高中学号就是它。

    可她没有在小说里透露过这样细节的真实信息,他是从哪儿查到的?

    阮喻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在这节骨眼拿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去问许淮颂,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临近饭点,因为许怀诗懒得出门,又在赶卷子,她就叫人送了点生鲜来,给她做好吃的。

    许怀诗被菜香惹得心思浮动,放下语文卷子跑到厨台,看她熟练地煎着三文鱼,激动得“哇哇”直跳:“我哥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能在这辈子捡到姐姐你这样的宝啊!”

    这一笑,再被窗外阳光一照映,真叫个柔情似水。

    许怀诗忍不住说:“你侧颜太好看啦,我能不能给你拍个小视频发朋友圈啊?”

    许怀诗给她录了个侧面的视频,朋友圈配字:「觊觎我哥美貌的一中张曼玉,高圆圆,王祖贤都看好了,这才够格做我未来嫂嫂,拜拜嘞你们!」

    秀完未来嫂嫂,许怀诗高高兴兴趴到窗台,等着接受女同学们的膜拜,这一往下望,却又发现惊喜:“呀,姐姐,你快来看!”

    阮喻刚把鱼装了盘,走到窗台望出去,发现负责酒店绿化区的园丁正拿着高压水枪给树浇水,阳光投射下,扬扬洒洒的水雾里,赫然一道彩虹。

    她赶紧回头拿手机,把这幕拍下来,临要发给许淮颂,却又担心打扰他开车,一直到下午两点半,确认他已经起飞,才发送了这条消息:「送你。」

    知道他要在十几个小时后下飞机,阮喻就没去管手机了,到了晚上,跟许怀诗躺在一张床上。

    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酒店,所以她留下来了,叫保洁员换了床单,拿了两床被子来。

    许怀诗乐得跟她亲近,最好还跟她睡一个被窝,晚上也不睡觉,兴奋地跟她夜聊,跟她讲学校里的八卦。

    阮喻傍晚时候接到了李识灿的消息,约她明天中午吃饭,她本来打算到时候给许怀诗做好午餐,然后出去一趟,这下被她缠得,真觉第二天可能会一觉睡到大中午。

    凌晨一点多了,她打个哈欠:“好了好了,明天再聊,睡吧。”

    许怀诗还清醒,说:“那姐姐你先睡,我再刷会儿微博。”

    阮喻“嗯”了一声,翻个身,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听身边人吸了口冷气。

    她给吓清醒了,回头问:“怎么了?”

    许怀诗攥着手机说:“在微博上看到一条通缉令,哇,杭市好危险啊,竟然有个杀人犯在潜逃,还好我们今天没出门。”

    现在是信息时代,哪出个犯罪事件,网络上全能知道,也不是稀奇事。阮喻打个哈欠说:“杭市治安还是不错的。”说完就倒头睡了过去。

    也因此,她并没有听见许怀诗之后的嘀咕:“咦……我怎么觉得,这个嫌疑人的一寸照有点眼熟呢?”

    可能还是有点认床, 加上旁边多睡个人不习惯,阮喻第二天反而醒得异常早。

    天才蒙蒙亮,她第一反应就是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微信没有新消息,倒是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有急事找淮颂,你跟他在一起的话,麻烦帮我转告一声。周俊。」

    是之前在生日宴上跟她碰过面的老班长。短信发自凌晨两点零七分, 这个时间,许淮颂在飞机上。

    但按理说,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取得联系了。

    她给许淮颂发消息确认:「下飞机了吗?」

    许淮颂:「刚出机场,怕你还在睡就没回。」

    又说:「爸爸暂时脱离危险了, 转到ICU观察, 我现在过去。」

    阮喻松了口气,迷信地想, 彩虹果然能给人带来好消息。

    她回:「那就好。对了,周俊在找你。」

    许淮颂:「我看到了, 他手机关机, 有事应该会再找我。」

    阮喻心里落了块大石头,轻手轻脚下了床, 刚放轻松吁出一口气,就听身后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许怀诗醒了,揉揉眼说:“姐姐你好早啊!”

    许怀诗却从她放松的神情里看出了点究竟:“麻烦解决了?”

    许怀诗没了睡意, 听她这用词, 再联想到昨天陶蓉跟她讲悄悄话的样子,爬起来皱皱眉说:“是不是我爸出了什么事?”

    “哎呀,”许怀诗叹口气,“我都这么大了,干嘛还瞒我这种事,那爸爸是暂时脱离危险了吗?”

    阮喻只好实话实说:“嗯,放心吧,你哥在呢。”

    许怀诗低下头,过了会儿,咬咬唇说:“姐姐,有人说我爸是造多了孽,才会得这种病的。”

    阮喻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有人”是谁,却看出了她明显的倾诉欲。

    “一位原告的家人。”许怀诗吸了口气,“啊,姐姐,我不该跟你讲这些的,我爸可能不是好人,但我哥不一样,你不要觉得律师都是坏的。”

    阮喻听得稀里糊涂:“到底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讲,我不会对你哥哥有看法的。”

    许怀诗犹豫着沉默下来,酝酿了很久才抱着膝盖说:“我爸爸他……以前是个刑事律师,给杀人犯辩护。我爸和我妈分开,不是因为什么第三者插足,他们观念上合不来,我妈不能理解我爸的职业,也不能接受拿着杀人犯的钱生活……我也很怕我爸爸,不喜欢他……”

    “他当时应该是为了我才跟爸爸的,但后来,他对爸爸到底是什么看法,我和妈妈也不知道。他一样读了法律,做了律师,我妈心里其实……”

    许怀诗没往下说,阮喻却也大概清楚了,恐怕这才是母子俩隔阂的根源。

    她说完笑笑:“但我哥不是刑事律师,你不用担心。”

    阮喻摸摸她脑袋:“就算他是刑事律师,我也不会担心的。”

    阮喻想了想,反问:“你会因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救了一名伤重的犯罪嫌疑人,而感到害怕,或者去责怪这个医生,质问他‘为什么要履行自己作为一名医生的职责’吗?”

    许怀诗皱了皱眉,好像觉得有道理,又好像还是不太理解。

    过了会儿,她说:“哎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们中午吃什么呢?”

    “我给你做好午餐,然后出趟门,跟一个朋友吃饭。”

    “普通男性朋友?”许怀诗一脸“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表情,“男性朋友怎么会普通呢?我哥要哭了!”

    “那你给我看一眼这位朋友的照片?到底普不普通,我一看就知道了。”

    阮喻默了默,想这事反正都会跟许淮颂说,也没必要瞒他妹妹,于是说:“那你看一眼自己手机壁纸吧。”

    许怀诗一怔,愣愣滑开屏幕,看见李识灿的照片。

    她呆呆举起手机:“你现在不会是在告诉我,约你吃饭的,是我男朋友吧?”

    阮喻点点头:“我们是大学同学,你哥知道的,放心吧。”

    “妈嘞!”许怀诗震惊得说不出话,不久就转移了注意力,“我哥知道也不跟我说,不帮我要签名照和限量版专辑?气死我了!亏我呕心沥血……”

    阮喻问:“那我等会儿帮你要?”

    许怀诗爬过来扒住她大腿,仰着头说:“姐姐,求你看在我们睡了一晚的情分上,带我去看他一眼吧,就远远一眼!”

    最后,她不得不给李识灿发了条消息:「我有个妹妹是你粉丝,想来看你一眼,不知道你等会儿方不方便……」

    李识灿:「方便啊,你叫她一起来吃饭吧,我做好工作,不会被拍的。」

    在一旁窥屏的许怀诗一蹦三尺高。

    李识灿:「不过这样的话,这顿就是粉丝见面饭,不算你还我的,你想好了。」

    阮喻一哽,把消息记录给许怀诗看:“你看,这就意味着我以后还要再请他吃一顿。”

    许怀诗早就不记得自己哥哥姓什么了,手一挥,豪气地说:“那你就再还他一顿嘛!这有什么关系,我哥才不会那么小肚鸡肠呢!”

    阮喻心想许淮颂可能还真就那么小肚鸡肠呢,但到底也没断了许怀诗的追星路,答应了她,在心里安排好计划,说:“那这样,我们等会儿先去跟李识灿吃饭,然后呢,我得回趟郊区看爸妈,你也跟我一起?”

    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了李识灿订的餐厅,进到顶楼一间包厢。

    许怀诗进门之前就在不停深呼吸,等见了李识灿真人却还是一阵眩晕,捂着胸口说:“我在做梦吧……”

    见两人进来,李识灿起身笑了一下,跟阮喻打招呼,然后看了许怀诗一眼:“我怎么不知道学姐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啊。”

    许怀诗盯着他半个字吐不出来,扶着阮喻说:“姐姐,我快晕了……”

    李识灿笑出声,等她坐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啊,”她结结巴巴说,“许怀诗。”

    李识灿明显滞了滞,再把她五官打量一遍,问阮喻:“这是许律师的妹妹吧?”

    他相当有兴致地撑着手肘,盯着许怀诗问:“那你觉得,是你哥哥好看还是我好看?”

    垂涎多年的美色就在眼前,许怀诗毫不犹豫说:“肯定是你好看啊!”

    阮喻;“……”替许淮颂感到悲哀。

    李识灿笑起来:“有眼光,请你吃好吃的。”说着递来菜单,“随便点。”

    许怀诗看菜单的眼睛都在泛着色气的绿光。

    见她琢磨起菜单,李识灿回头拿出一叠报告书给阮喻:“心理治疗的结果。本来是保密的,岑叔叔想叫你放心,所以给了。”

    许怀诗疑惑地抬起头来,正要问就被他打断:“我跟学姐谈点正事,你好好挑一会儿吃什么。”

    阮喻跟他说了声“谢谢”,翻开资料来看,一边听他讲:“已经确认,她并没有找人入侵你电脑,当初是意外发现两部作品的相似性才借机大作文章。”

    如果跟岑思思无关,她的大纲还能被谁窃取?或者说,也许大纲确实没有丢失。

    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还差那么一口气。

    听明白他们谈话内容的许怀诗,陷入了反反复复的欲言又止,再低头看菜单时,心情就不那么美了。

    她匆匆点了几个菜,然后拿起手机翻开微博。

    她在想,要不要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把这个微博号递到阮喻眼前,向她承认错误。

    只是这样一来,她怕是要被这个未来嫂嫂讨厌了。

    许怀诗来回犹豫的时候,掌心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显示一条微博推送。

    是有关昨晚那个通缉令的后续报道,说经查证,嫌疑人与被害人系恋人关系,双方疑是驾车由苏入杭来访亲问友的。

    许怀诗一眼看见“由苏入杭”四个字,愣了愣。

    昨晚还说杭市危险,结果嫌疑人竟然是从苏市来的?

    她再次翻到那条附加了照片的通缉令,发现上面确实写了嫌疑人的籍贯,只是当时她注意力全在照片上,没太仔细看文字。

    跟她哥同年龄的苏市人,说不定还真是她见过的呢。

    她点开照片,放大,再次看了起来。

    阮喻见她埋头研究着什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偏头问:“怎么了?”

    许怀诗指着手机屏幕说:“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可是记不起来了……”

    阮喻顺着她的手势靠过去看:“嗯?这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你怎么有他照片?”

    许怀诗张大了嘴:“啊,那可能是之前,我在学校校史馆那面历届优秀毕业生留名墙上找你照片的时候,见过他这张一寸照!”

    阮喻也没来得及追究她为什么要去校史馆找她照片,愣了愣问:“所以这张照片怎么了吗?”

    许怀诗抖着手退出全屏,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新闻。

    阮喻扫了一眼内容,怔在原地,好半天才说:“怎么会……我们前阵子还见过……不对,他今天凌晨两点还联系过我!”

    难怪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号。他自己的通讯应该被警方监控了。

    阮喻头脑发懵,李识灿听到这里明白了究竟:“回想一下,他跟你说了什么。”

    她刚拿出手机翻到短信,忽然接到一个号码有点眼熟的电话。

    李识灿似乎也认出了这个座机号码:“好像是上次我们去过的那个警局,接吧。”

    阮喻接起电话,听见那头说:“你好,请问是阮女士吗?”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有个案子要跟你了解一下。”

    方臻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确定,阮喻猜他可能为周俊来的,但又怕她跟他在一起。

    她说:“方便,是要问周俊的事吗?”

    “对,警方目前正在通缉这名犯罪嫌疑人,我们刚刚查到,他在今天凌晨两点零七分用他人手机联系过你,请问你这边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阮喻攥着手机说:“没有,我也是刚刚知道他在被通缉。”

    “希望阮女士千万不要知情不报。”

    “我没有,”她说着犹豫了下,“也许我一位朋友那儿有进一步的消息,我需要联系他一下。”

    “对,周俊凌晨联系我就是为了找他。”

    “我们也正在联系他,但他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

    “他在旧金山,你们可以拨打他的美国号码。”阮喻不会背,看了眼许怀诗。

    许怀诗立刻意会,把号码写给她。

    挂下电话,包厢里气氛凝重得连空调风扇都像定格住了。

    阮喻怕耽误警方查案,不敢打许淮颂电话占线,发了条微信消息给他:「周俊后来联系过你吗?」

    暂时没得到回复,她拿起手机翻新闻,一边翻一边觉得不可思议。

    两年半同窗生涯,周俊作为班长,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热心开朗又乐于助人,前段时间生日宴再见,也没发现他有多大变化。

    他还笑嘻嘻地开她和许淮颂的玩笑。

    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逃逸?而且,被害人还是他的女友。

    许怀诗也很害怕,揪着脸问:“姐姐,他为什么要找我哥啊?”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阮喻皱了皱眉说:“因为你哥是律师,事发地点在杭市,他应该想到了你哥,想向他求助。”

    上回碰面的时候,许淮颂在阮成儒面前提过自己优秀的履历,周俊一定也听到了。

    而且据许怀诗说,许爸爸曾经是刑事律师,如果周俊刚好知道这一点,就更有理由选择向许淮颂求助。

    阮喻正等着许淮颂的回复,却听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不是他也不是警方,而是妈妈。

    电话接通,曲兰先问:“喻喻啊,吃饭了吗?”

    “哦,妈跟你说一声,你下午别特意过来了。”

    曲兰的声音是笑着的,但这一瞬,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却占满了阮喻的心头,她默了默问:“怎么了,你跟爸爸不在家吗?”

    “在,这不是过节嘛,又有学生来看我和你爸爸了,咱们留他在家宿一晚,你不是说还要带个小妹妹?那到时候就没你们住的房间了。”

    阮喻有足足五个数的时间没有说话,五个数过后,她的手打起颤来,说:“哦,这样啊,那我们就不过来了……”

    阮喻紧紧攥着桌布,竭力克制着自己声音的稳定:“我看今天好像要下雨,你跟爸爸注意关好门窗哦。”

    李识灿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们家三个客房,不会没有地方给我和怀诗住的,我妈在暗示我……”

    李识灿拿起手机:“先通知警方。”

    他说着就给警局打电话,与此同时,阮喻的手机再次响起。

    阮喻接通电话,本来还好端端的,一听到他声音就哭了:“淮颂,警方联系你了吗?周俊他,他好像去了我爸妈那儿……”

    电话那头默了默,然后传来一个非常镇定的声音:“别怕,你静下心来,仔细听我说。”

    十五分钟后, 一辆警车开到了餐厅楼下。

    方臻上来请阮喻:“阮女士, 方便的话,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现场, 配合本次抓捕行动。”

    李识灿拦住她, 问方臻:“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嫌疑人状态怎样,有没有携带武器?她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你们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特警已经在住宅附近待命, 目前确认到的情况是,嫌疑人暂时处在稳定状态, 且基本排除携带枪支的可能。但如果立刻实施抓捕, 住宅内的阮先生和曲女士仍然面临人身安全受损的威胁。”

    “请阮女士配合, 是为实现和平劝服, 尽可能避免直接的武力冲突。警方一定竭力保护现场所有人的安全, 这位同志, 请你相信我们。”

    李识灿眉头紧皱:“要劝服嫌疑人, 你们那些谈判专家, 心理学专家呢?”

    “专业人士会在同一时间就位,但考虑到嫌疑人在逃期间曾先后向许先生和阮女士求助, 我们认为, 她在谈判过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当然, ”他转向阮喻, “阮女士没有配合的义务, 如果你对此抱有疑虑, 可以留在场外等消息。”

    许怀诗拽了把她的衣摆:“姐姐……”

    阮喻轻拍一下她的手:“放心,你哥在电话里跟警方是一个意思。”说着又看李识灿,“你别跟去了,万一惹来娱记反而影响警方行动,帮我照顾下怀诗行吗?”

    李识灿默了默,点点头,又嘱咐:“记住安全第一。”

    方臻向她询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听完后,拿警用对讲机跟什么人沟通了一下,然后回头说:“阮女士的父母非常智慧也非常镇定,给警方争取到了相当充裕的时间,目前住宅内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听出这位说话文绉绉的警官正在蹩脚地安慰人,阮喻勉强笑了一下:“谢谢。”沉吟了下又问,“方警官,方便的话,我可以了解一下案件详情吗?”

    他点一下头:“嫌疑人和死者是在昨天早上八点驾车从苏市出发的,公路监控显示,驾车人是嫌疑人,但方向盘上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1号指纹外,还有属于死者的2号指纹,所以不排除在监控缺失的路段,死者也曾有过驾车行为的可能。”

    “行车记录仪芯片失踪,疑似是人为取走,因此无法确定完整的行车路线,但导航记录显示,嫌疑人和死者的目的地正是你父母家附近。”

    原来周俊这次就是带女朋友来看老师的。

    “案发地点是郊区一段靠近山区的偏僻小路,因为缺失监控,具体情况无从得知。死者的尸体被发现在车外,致命伤在头部,由钝器打击造成。”

    “比对确认,凶器是车内一把疑似用作紧急救生的羊角锤。握柄上再次检测到与方向盘上一致的1号指纹以及属于死者的2号指纹。”

    阮喻十指交握,食指来来回回摩擦着指甲盖,像在缓解空气里漂浮着的紧张压抑,不敢作任何深想。

    “死者的手机同样被发现在车外,有一条关键的通话记录,是十点三十二分案发当时,死者打给父亲的。死者在电话中大声尖叫呼救,来回重复着‘救命啊,放开我,周俊’这样的话。”

    “另外,在死者指甲缝里还发现了一小块皮肉,疑似是案发时从凶手身上取下,皮肉的DNA以及两个1号指纹,都需要在抓捕到嫌疑人后进行比对确认。”

    虽然方臻的用词基本严谨客观,但听到这里,再结合周俊事后逃逸、拒不配合的事实,证据已经存在一定指向性,所以警方才会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对他进行通缉。

    车辆急速驶向郊区,阮喻隔两分钟就做一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放稳心态,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听见对讲机里响起一阵骚动。

    她立刻坐直身体,方臻也严肃起来,跟那边询问情况。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男声:“嫌疑人发现曲女士报警,受了刺激,用水果刀挟持阮先生上了四楼平顶天台,我们的人已经绕背攀爬上天台就位,但谈判专家的面对面劝服暂时没有效果。”

    “我三分钟后到。”方臻说完回头看阮喻,以为她可能被吓哭了,却发现她只是正襟危坐着,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我相信你们。”阮喻打断他,向他点点头。

    三分钟后,她跟方臻下了车,一眼望见家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一部分是周围邻居,正被警方引导疏散,另一部分是正在准备防护工作的警察。

    充足气体的救生垫已经就位,云梯消防车和救护车正从不远处开来。

    曲兰被警察保护在外围,回头看见阮喻,哭着喊:“喻喻啊,你爸爸他……!”

    阮喻小跑过去,看楼顶周俊挟持着阮成儒站在天台边缘,背对这边,正跟另一侧的特警和谈判专家对峙,情绪似乎很激动。

    她拍拍曲兰的背,咬着牙让自己镇定下来:“妈,我们不怕。”

    方臻拿来警用隐形耳机,叫阮喻戴上,一边说:“我们的人给嫌疑人造成的心理压迫太大,导致他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所以必须请他们暂时从背面撤离。消防员会协助你上云梯,由你跟嫌疑人进行一段短暂沟通,尽量安抚、稳定他的情绪。”

    阮喻点点头,把隐形耳机塞进耳朵里。

    一旁曲兰阻止她:“喻喻,你不能上去,你不是怕……”

    “没事,妈。”她摇摇头,又看向方臻,“方警官,你继续说。”

    “谈判专家会通过这个耳机跟你保持通信,你和嫌疑人的所有对话,都能准确无误传到底下。”

    “你要记住两点,第一,量力而行,第二,警方保证不会让你和人质受到伤害,最差的结果……”他说到这里停住,伸手指了一下对楼顶楼。

    阮喻从他的眼神里猜测出,那里可能安排了狙击手。

    最差的结果也不会是她和爸爸受伤,而是警方将在不得已时击毙嫌疑人。

    她打了下颤,点点头:“我明白了。”

    阮喻脱了碍事的高跟鞋,在专业人员的协助上爬上云梯。

    原本在天台的特警已经隐匿到房子背面,周俊刚放松了点,看见云梯缓缓升高,再次攥紧刀子贴紧阮成儒,说:“你们别上来,别上来!”

    阮喻赶紧朝上喊话:“周俊,是我,我是阮喻!只有我一个人!”

    听见她的声音,周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往天台里侧倒退一步。

    阮成儒明明是人质,却反而笑了一下:“孩子,别怕,喻喻一个小姑娘,不会伤害你的啊。”

    云梯升高,阮喻终于得以跟他们平视。她先跟阮成儒对了一眼,再摊开双手给周俊看:“周俊,你别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什么也没带,真的。”

    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始料未及的安慰,在这样两句“别怕”里,周俊手里的刀子变得不太稳。

    他红着眼眶看阮喻:“你,你上来干什么……”

    阮喻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向她传来指令:“告诉他,你相信他。”

    周俊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却又很快黯下来:“没有人会相信我,等检方拿到DNA比对,就没有人会相信我了……”

    耳机里再次传来谈判专家的声音:“问他为什么。”

    “行车记录没了,指纹是我的,她……”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牙齿打起颤来,“她指甲缝里那块肉也是我的,那通电话里,也是我的名字。太巧了,全都太巧了,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谁还会相信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向淮颂求救?”

    “因为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许淮颂他爸爸不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他能帮我……他能帮我的,是不是?”

    他的眼底露出癫狂的神色,让阮喻感到惊心。

    但她还是咬着后槽牙,攥紧了云梯的扶手:“周俊,没人有权利把黑的说成白的。能够决定黑白的,只有黑白本身,而能够告诉人们,它到底是黑是白的,只有法律。就在一个多月前,我也深陷被人诬陷的痛苦里,但法律最终给了我清白。它也可以给你清白的,你要相信它,好吗?”

    “我不……我不相信法律,我不相信警察……他们在通缉我,他们全都在通缉我!”

    “可是法律相信你!”阮喻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在你不相信法律的时候,法律还相信着你,相信嫌疑人是无罪的。你没有杀人,就配合警方一起找到真凶,给她一个交代。”

    “真凶?会有真凶吗?”周俊忽然笑了一下,“她半路跟我吵架了,我们分开之前,她说一定有办法叫我后悔……这就是她叫我后悔的方式,没有真凶,根本没有真凶!”

    “会有真凶的,警方已经排除了死者自杀的可能,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有别人。”

    阮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一□□导的语气,把耳机里传来的话尽可能自然地表达出来:“周俊,你说,她最后那通电话,有没有可能是打给你的?她说‘救命啊,放开我,周俊’,其实她的意思也许不是‘放开我,周俊’,而是‘救命啊,周俊’……”

    周俊的眼底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说什么?”

    阮喻继续诱导下去:“你说你们当时因为吵架分开了对吗?可能你们分开后,她开着车遇到了真凶,因为知道你是离她最近的人,所以打电话跟你求救。”

    “可是操作手机的时候,由于真凶阻挠,她误把电话拨给了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爸爸。其实她是在跟你求救,不是让你放开她,这通电话,并不能证明你是有罪的……”

    周俊张着嘴愣在原地,手一松,那把水果刀直直落了下去,底下没散的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隐藏在房子背面的特警迅速翻上天台,上前把他制伏。

    阮喻的腿一下软了下来,“咚”一声闷响,膝盖磕上栏杆。

    与此同时,云梯移近天台,离她咫尺之遥的消防人员上前把她接下来,再去接阮成儒。

    云梯缓缓下降的时候,阮喻回过头,望了一眼平顶天台的方向。

    在那里,周俊跪在地上,指缝里落下淋淋漓漓的泪水。

    他捂着脸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她没有拿死报复我,她没有拿死报复我……”

    抓捕行动成功了,可是这一瞬,阮喻心里的石头却并没有落下,反而越堵越难受。

    原来,周俊是误以为死者打算拿自己的死亡,制造一系列证据来报复他,所以才会逃逸的。

    那么,即使他日后以无罪者的身份走出了法院,又该怎样在自责和懊悔里继续生活?

    这样的失之交臂,这样的天人永隔啊。

    嫌疑人归案,现场在小半个钟头后彻底恢复平静。

    记起许怀诗,阮喻给李识灿打了个电话,听说她已经在许淮颂的远程安排下,被刘茂送回苏市。

    她于是又给许淮颂发了条消息报平安,然后匆匆离开,跟着警察做笔录。

    阮成儒和曲兰被医护人员送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没有受伤。

    三人被警车安全送回,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进家门的时候,见母女俩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阮成儒笑呵呵说:“哎呀,不知道的人看了你们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没被救回来呢!”

    “你这老头,瞎说什么呢?”曲兰狠狠飞他个眼刀子。

    “就算是瞎了,那又不是哑了,还不许我说话了?”

    阮喻左手揽爸右手揽妈,劝架:“哎呀好了,别吵了!大过节的呢,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啊?”

    她言谈间刻意避开下午的闹剧,但阮爸阮妈都看得出来,她这是还没缓过劲,故作轻松着。

    曲兰说:“知道你要来,我买了好多菜,这就给你做去。”

    “算了,别忙活了,我想吃方便面。”阮喻嘻嘻一笑,把她和阮成儒推回房间,“你们休息会儿,五点到了我来打蛋煮面,我现在先回房间打个电话哦。”

    阮成儒觑她一眼:“给谁打?小许吗?人家在旧金山,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

    “哎哟,你这老头,”曲兰觑一眼阮成儒,“凌晨一点怎么了?就是两点三点四点,那也得接我们喻喻电话!”

    “就是!”阮喻拿着手机回到房间,靠着门板拨通了许淮颂的语音。

    这一刻,她想起了今天中午,他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

    他并没有教她到底该怎样解决困境,只是告诉她,一定要像相信他一样相信警察。

    远水解不了近火,他是律师,不是神也不是超级英雄,这个时候,只有全心信任、积极配合警方,才能解决问题。

    他说,如果警方带她去现场,那么,他们不是让她去救爸妈的,而是让她去救周俊的。一旦挟持事件发生,警方必然有把握解救人质,却可能是在击毙嫌疑人的前提下。

    语音在两秒之内被接通,阮喻拖着长音咕哝出声:“许淮颂……”

    因为在深夜的医院,许淮颂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因此听起来特别温柔。他问:“怎么,做了一回女英雄,我就从淮颂变成了许淮颂?”

    他在开玩笑缓解她的疲惫和后怕,虽然阮喻笑不出来,却对他的声音相当受用:“嗯,你再多说两句。”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心肝宝贝”来一套,好好安慰一下她吗?

    阮喻没了耐心,催促:“对啊,你快说呀。”

    许淮颂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说吗?这是怎么了?”

    “哎,听不出来吗?”阮喻叹口气,“是我想你了啊。”

    阮喻花了近十一年, 才终于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即将落幕时, 说出了这句“我想你”。

    不是忽然转了性,而是这一天, 在亲眼目睹了一场让人抱憾终生的错过后, 她忽然发现,在感情里不应该计较公平输赢。

    不应该计较到底谁占据了上风,谁先开了口或者谁先低了头。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 当你作着这些无谓的计较时, 会不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你们彻底、永远分离,连计较的机会也失去。

    所以, 在还能说“想你”的时候, 一定要说给他听。

    话音落下的一瞬,电话那头仿佛世界静止, 听不见一丝回音。

    阮喻愣愣眨了两下眼,刚要移开手机看信号,就听见许淮颂说:“信号没断。”

    许淮颂靠着医院走廊的栏杆,从暖黄的光晕里抬起头, 慢慢站直了身体。

    他忽然说:“等我一下。”然后匆匆走向走廊尽头, 下了楼梯。

    阮喻一头雾水, 过了好半天, 才听见那头脚步声停了, 一个微微喘着气的声音响起:“我也是。”

    “什么?”她都快忘记刚才说到哪里了。

    “也想你, 或者……可能比你想我更想你。”许淮颂一字一顿说完,然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直到那头阮喻笑了一声,他才彻底松开绷紧的身体,重新开始放心喘气。

    等他喘完了,阮喻问:“为什么要跑一圈才说?”

    他噎了噎,答:“刚才在病房外,走廊里有值班护士。”所以起先明明听出她希望得到安慰的意思,他也装着傻没有说露骨的话。

    “那怎么了?她们听得懂中文吗?”

    许淮颂低头笑了一下:“今天消耗太大,可能有点犯糊涂了。”

    阮喻嘟囔:“我不知道才问你啊。”

    许淮颂咬咬牙,不得不说得清清楚楚:“担心你。”

    她沉吟了下,说:“可是当时电话里,你明明很冷静,还说警察会保护我的,用不着担心。”

    他没有那么相信警察。万分之一她可能出事的概率,就足够叫他无法坐立。

    已经两次了,她永远不会知道,隔着千山万水听见她不好的消息,他有多无力窒息。他只是为了安慰她,假装自己很冷静而已。

    他移开手机,翻到机票预订页面,截下一张图给她。

    阮喻收到消息一看,发现那是一班旧金山时间晚上十一点,飞往中国国内的航班。

    在接到她电话的五分钟内,他就买了机票。只是后来确认了她平安的消息,才没有赶去机场。

    她鼻子一酸,带着一点感动的哭腔,吸了一口气。

    这点哭腔提醒了许淮颂,他的声音变得有点严厉:“以后电话里,如果非要哭,先说清楚话再哭。”

    被他这语气一激,阮喻的感动一刹灰飞烟灭。

    他接着严肃声明:“你可能没什么事,我心脏会先被吓停。”

    阮喻噎了噎,“哦”了声。但想得到的安慰得到了,也就没有计较他语气重,她说:“知道了,你回病房看着叔叔吧。”

    许淮颂举着手机站在路灯下,望了一眼住院部的方向:“没关系,护工在,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他现在睡着。”

    “嗯,上次把你下巴那只捏死了,还觉得过意不去,照顾照顾它同胞吧。”

    阮喻笑了笑,拿着手机从门边离开,吁出一口气,倒在床上。

    听见这窸窣动静,许淮颂问:“你在做什么?”

    “累,躺一会儿。”她叹着气说,“其实我今天还是很害怕,腿都软了,我之前不知道居然要上云梯……”

    “你上了云梯?”许淮颂的语气有点诧异,“你不是怕高吗?”

    这回轮到阮喻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一中四十周年校庆那天,很多学生被老师安排去布置接待会场。可能是活太多了,老师分配任务的时候随机着来,也没照顾到男女。她一开始分到一个系彩带的活,要把彩带缠上窗沿的杆子,因为不敢爬高,所以四处找人换。

    等她找到替换的人回来,抬头看见彩带已经被系好,还以为是谁干错了活。

    许淮颂在夜色里沉默了很久,最终抬头看着天上一轮上弦月说:“等我回来就告诉你。”

    但阮喻是真累了,也没深想,在床上翻个身,想到什么是什么地说:“你说周俊会怎么样?下午我去做笔录,看他进了审讯室,半天没出来。”

    许淮颂已经从警方那边大致了解了案情,说:“现在的情况是,客观证据指向他,而他的主观解释仅仅一面之词。就算他没有杀人,也很难轻易洗脱嫌疑。”

    阮喻喉咙底一哽,听他继续说:“他被释放的可能有两种,第一,在庭审之前,有其他嫌疑人出现,并且目前所有指向他的证据都得到合理驳斥,第二,在庭审上因为证据不充分而被判无罪。”

    “按现在的情况看,假设真凶确实存在,也一定是经验相当丰富的惯犯,短时间内未必落网,所以,他大概率要尝试第二条路。”

    阮喻“嗯”了一声:“你不能给他辩护吧?”

    别说他还没参加国内司考,就算考过了,拿到了律师资格证,也不是专业的刑事律师。这事还是应该遵循“术业有专攻”的原则。

    他说:“辩护律师的事情,我已经让刘茂在安排了,等我过两天忙完这边回国再跟他们讨论详情。”

    许淮颂一直喂蚊子喂到凌晨两点多才回病房。

    阮喻起来做饭,过后早早睡下,结果做了一夜的噩梦。于是第二天一早,看见她黑眼圈的阮爸阮妈就把她赶回了市区。

    这儿离案发地点太近了,她胆子本来就小,身在这栋房子里,估计得一直做噩梦。

    阮喻也觉得应该是地理位置的关系,到了市区就会好,所以听了爸妈的。

    可没想到,即使到了市区,一离开热闹的环境,回到安静的地方,尤其到了夜里,她依然觉得身心不适。

    因为沈明樱这几天刚好在外地给网店进货,她去市区酒店接了许皮皮,接连两晚就靠着这只猫,还有跟许淮颂连麦勉强入睡。

    她的黑夜是他的白天。许淮颂连续两个白天几乎没能做别的事,偶尔有点事情处理,关一会儿麦,她醒了,听见他这边死气沉沉,立刻就问“怎么没声音了”,他只好马上开麦解释,然后重新陪她入眠一次。

    如果不是真的害怕,绝对不会任性。

    所以到第三天,许爸爸从ICU转到普通病房,能吃能喝,一切正常了,许淮颂就开始考虑回国。

    刚好吕胜蓝来了医院,到了病房的隔间,看他戴着耳机,一旁手机显示着语音通话界面,心领神会,拿了张纸写给他:“我忙完手头的案子了,接下来几天可以在这儿办公,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国吧。”

    许淮颂看了一眼字条,一时没接话。

    她继续写:“许叔叔是我入行的恩师,我照顾他是应该的,放心吧。”

    许淮颂刚要拿笔写字回她,却听耳机里传来阮喻的梦呓,她好像又哭醒了。

    他没来得及写字,立刻对着麦说:“做噩梦了吗?我在这儿。”

    那头阮喻的声音模模糊糊,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嗯……没事,我起来倒杯水……”

    “嗯,先开床头灯,记得穿拖鞋,走路当心,别喝凉水。”许淮颂的语速放得很慢,好像也不是真要嘱咐她什么,只是保持声音不断,好叫她走到客厅的时候不会怕。

    等她喝完水重新回到床上,他又说:“盖好被子,继续睡吧,我不挂。”

    过了二十多分钟,阮喻的呼吸回归匀称,想她应该能安睡一会儿,他才轻轻闭了麦,然后抬头跟一旁站了很久的吕胜蓝说:“不好意思。”

    吕胜蓝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犹豫了下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许淮颂简单解释:“嫌疑人挟持人质,她被警方请去辅助谈判。”

    “她是不是当时表现得太镇定了?”

    吕胜蓝继续说:“我在这方面做过研究,按她的性格,事发当时如果强行克服自己的应激反应去完成了谈判,事后很可能引起心理反弹。”

    许淮颂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你的意思是,需要联系心理医生吗?”

    “那倒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但如果她身边现在没有人,也没有别的足够重要的事件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种情况持续久了,对她身心健康影响很大。你要么请别人帮忙照顾她几天,要么尽快回去。”

    许淮颂拿出手机,打开机票界面。

    “她入睡困难的话,你买机票的时候,尽量避开她的睡眠时间。”吕胜蓝补充。

    他“嗯”了声,抬起头说:“谢谢。”

    阮喻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许淮颂的语音断了。

    消息框里有一条他的留言,来自半个小时前:「我现在准备起飞了,会在你今晚睡觉前赶到的,你好好吃饭,在家等我。」

    她把光标点上输入框,打了个“嗯”字,想到他看不到,干脆删了。

    正打算起床洗漱,忽然手机一震,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她前几天被刘茂送回苏市的时候,问他要了她的微信。

    许怀诗:「姐姐,我给你寄的快递现在在派送了,你记得签收一下哦。」

    阮喻从昏昏沉沉里醒过神来,打字:「到底是什么啊?」

    许怀诗前天问她要了地址,说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寄给她,但又不肯讲到底是什么。

    许怀诗:「你等会儿就知道啦。」

    这条消息刚接收进来,门铃就响了。

    阮喻披了衣服,匆匆下床出去,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一个包裹,关上门后,拿刀子拆开。

    然后,她看见了一部看起来很陈旧的老年机。

    这手机大概是十多年前的风格了。

    是老街巷里骑着三轮车, 拿大喇叭循环喊着“回收旧手机,报废的手机”的人, 常常会收入囊中的那种非智能机。

    她愣了愣, 给这部老年机拍了个照, 贴上微信对话框:「你是不是寄错快递啦?」

    许怀诗:「没,姐姐, 你开机看看草稿箱吧。」

    现在的小姑娘真会玩花样啊。还草稿箱呢, 这是变着法子给她写情书吗?

    因为夜里做噩梦出了一身冷汗, 她没立刻开机, 把包裹放到茶几上,先去洗了个澡, 等出来以后, 就看见自己手机里多了许怀诗的一条新消息。

    「姐姐,你看到了吧。对不起,是我意外发现了这个手机, 擅自偷看、改编了草稿箱里的故事。也是我胆小不敢承认,在你陷入抄袭纠纷的时候, 撒谎隐瞒了事实。还是我, 偷偷人肉你的姓名,查了你的信息。

    这样的我已经够差劲了。这次在杭市跟你相处了一天一夜,看你还在为这件事费心追查,我想我要是再不说, 就得永远差劲下去了。

    姐姐, 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讨厌我也没关系,但我哥在事发第四天才知道这件事。他放下马上要开庭的案子赶回国,原本是打算跟你说明真相的,看你一直装不认识他才迟迟没开口。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一定要原谅他。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看完满屏,阮喻握着手机傻在原地。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她全都认识。但它们连在一起表达出了什么意思,她似乎一下难以反应过来。

    再往上翻,上面还附了一张截图,显示一个微博账号的后台:@一个写诗的人。

    傻站了两分钟,阮喻呆滞又迟缓地,转头拿起了茶几上的那部旧手机,开机,点进草稿箱。

    来回翻了一圈,她随手点开一条来看。

    「郑老师拿给我们班的那篇考场范文,是你写的吧。」

    什么考场范文?阮喻皱了皱眉,有点不解,继续翻。

    「你爸爸问我为什么老在301弹琴,我没敢说,是因为从那间琴房的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见你。」

    她眉头松开,摁在手机方向键上的手指一滞,这下好像明白了,这些草稿是谁写给谁的。

    「你的座位换到了窗边,为了在走廊罚站看你,我迟到了。」

    「你还来操场上体育课吗?我已经跑了五圈了。」

    「你们班那个揪你辫子的男生问我来要英语作业。我没给他抄。」

    「艺术馆楼下那只猫一直在叫,我喂它吃了罐头。可是我不喜欢猫,我喜欢你。」

    「我要去美国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至少记得一下我。」

    不太美妙的按键音嘟嘟响着。阮喻的睫毛不停打颤,扶着沙发慢慢坐了下来,浑身的力气都像被这一条条短信抽干。

    唯一能跟这些短信对应上的只有她的记忆。然而这一刻,她所有的记忆都变得遥远模糊,不真实起来。

    高中时代的全部认知,因为这些短信,被生生拆分成了两个版本。

    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一个属于她,一个属于许淮颂。

    如果这些短信都是真的,为什么她当初一点也没发现?她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发现?

    阮喻陷在沙发里,像急于求药的病患,来来回回翻着三百多条草稿,企图找到一条能够直接证明,许淮颂当年也喜欢着她的证据。

    最后,她看到了这样一段:「你分到我们班的同学录,没有给我的。他们回收的时候,我自己夹了一张进去。运气好的话,你会看到吧。」

    阮喻蓦地站起来,搁下手机,跑进房里。

    从老家阁楼的旧箱子里带回来的,除了她的日记本,还有一些杂物,也包括一本同学录。

    是厚厚一整沓的活页,拆开后,可以把里面五颜六色的模板纸一张张分给别人。

    她当然没有分给许淮颂。她以为他根本没多认得她。就连传给十班的那几张,也是因为纸太多了用不完,随手拿去的。

    毕业季同学录满天飞,填的份数多了也就变了味,到后来大家都开始不走心,随手画个笑脸,说句“要记得我哦”就敷衍了事,所以回收之后,她一时也没仔细看。

    原本过后是一定会翻阅的。可毕业旅行的时候,许淮颂失了约,那天过后,高中时代的所有纪念物就都被她丢进了箱子,有意回避了。

    阮喻跑到房里,拿出那本同学录来,蹲在地上疯狂地翻找。

    一大叠五颜六色的纸被翻得哗啦作响,直到一张白色的模板纸映入眼帘,她的手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张和其余纸张色调格格不入的同学录上,没有填写包括姓名、星座、血型、爱好在内的任何信息。

    只有短短一句话。排版工整,落笔遒劲。

    他说:“愿你在五光十色的明天里欢呼雀跃,就算我什么都看不见。”

    阮喻瘫坐在地上,一瞬热泪盈眶。

    晚上十点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攥着两部手机发呆。

    这个时间,许淮颂应该下飞机了。可他没有给她发消息。而她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们现在可能是一样忐忑的心情。

    许怀诗虽然自作主张寄来了他的手机,却不会一声招呼不打,至少应该“先斩后奏”了。

    所以,他在下飞机的那刻就知道,她清楚了真相。

    她原本是应该责怪他的。这么久的欺瞒,这么久的沉默。

    可是当她跟傻子一样又哭又笑地读完那三百多条短信,忽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被骗也好,被套路得团团转也好,这些已经过去的所有,都没有“他现在要回来了”这一点重要。

    他要回来了,她不用活在他看不见的明天里。

    阮喻在房间里打着转,最后咬咬牙,拨通了许淮颂的电话。

    然后,电话铃声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这诡异的一瞬惊得她下意识“啊”了一声,摁了挂断。

    下一秒,家门立刻被敲响,合着许淮颂的声音:“怎么了?”

    阮喻拍着胸脯去开门,苦着脸说:“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拍恐怖片呢……”

    这个意外的插曲打破了两人间本该微妙的气氛。

    但很快,许淮颂的沉默就又把她重新拉回到了那种忐忑里。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四目相对,一瞬无言。

    半分钟过去,许淮颂张了嘴:“对不……”

    “许淮颂,”阮喻忽然打断了他,哽了哽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不要再戴着面具瞻前顾后,她也不要再为了占据主动权使计套路。

    他们应该用真实、坦诚的面目,拿出全部的自己,重新认识一下。

    许淮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阮喻闭了闭眼,使出酝酿一整天的勇气,朝他伸出手,摆了一个握手的姿势,说:“你好,我是毕业于苏市一中高三九班的阮喻,曾经非常喜欢你,现在……”

    紧接着,看见他原本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忽然笑了一下:“这种话,应该我先说。”说着朝她伸出手,也摆了一个握手的姿势,“你好,我是毕业于苏市一中高三十班的许淮颂,曾经非常喜欢你,现在,比曾经更喜欢你。”

    阮喻的鼻子又酸了,瘪着嘴傻站着半天没动。

    许淮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悬空的手,问:“这手还握不握?”

    她刚打算说“握”,却听他立刻接了后半句:“不握的话,抱一下吧。”说完,就势握住她手,把她往怀里一带。

    阮喻惊得“哎”了一声,下一瞬,楼道拐角处“砰”一声闷响,不知谁的脑袋撞上了墙。

    保持着拥抱姿势的两人齐齐扭头。

    拐角处,那个之前在电梯里鬼吼鬼叫的女高音选手,探出半个身子说:“不好意思啊,我晚锻炼回来,走的楼梯,听见你们好像在对剧本演戏,就好奇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阮喻僵着手脚,缓缓挣脱了许淮颂的怀抱,整整衣服,理理头发,朝孙妙含“呵呵”一笑:“是在对剧本呢,刚演完一幕,我们先进去抠一下细节。”说着,扯着许淮颂衣袖把他往屋里拉。

    公共场所,被听墙角也怨不得谁了。

    门关上,她捂脸望天:“脸丢大了……”

    没想到许淮颂忽然从背后靠了过来,认真地问:“进来了,要抠什么细节?”

    这句暧昧不清的话, 一定是许淮颂故意的。

    通过327条短信的阅读理解,阮喻得出结论,这个人的内心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温柔, 但也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坏。

    现在这节骨眼要抠什么细节?合他的意, 研究怎样拥抱更加符合人体构造原理,然后练它个千遍百遍?

    她朝他皱皱鼻子, 故意不接他的茬,说:“是有个想不通的细节要抠。”说着转头拿起桌上那部老年机,“我很好奇, 它在重见天日之前,到底是怎么带着电池安然度过八年还没烂的?”

    可能是被套路怕了,阮喻说这话的时候,眼色里带着一丝怀疑, 像在怀疑许淮颂还藏着猫腻。

    他无奈一笑:“当然是因为八年前,我拔掉了电池。”

    就算当年的非智能机再怎么金刚不坏,也没有一部能够在带着电池的情况下撑过八年。他临走的时候, 拔掉了手机电池, 把手机存放进了干燥的盒子。

    “那这块电池是哪来的?”阮喻不解。

    “那阵子拆迁, 拆掉了座机, 有天我外婆一个人在家整理家当, 发现自己手机坏了, 联系不上我妈, 看见我这个旧手机, 就拔了自己手机的电池给它换上,想试试能不能用。”

    结果,万能电池在老年机界是可以通用的。

    “别告诉我,你外婆之后就换了新手机,所以没拔掉这个电池。然后这部手机,就被一起来收拾家当的怀诗发现了。”阮喻瞠目地说。

    他那时候之所以脑子一热赶回国,不止是因为301琴房那行字母的秘密,更是因为这样命中注定般亿万分之一的几率。

    但阮喻瞠目过后,却又释然地笑了笑。

    下达文件指定拆迁的市领导,手机坏掉的许外婆,把短信写成小说的许怀诗,闹大抄袭事件的岑思思,这些所有角色,在这个奇迹里缺一不可。

    奇迹的开始,是许淮颂拔掉了手机的电池,保存了这个手机。是他在离开的时候,潜意识里留了一丝关于她的希望。

    阮喻在原地默了很久,最后不再执着于这些,虚虚指了指他第几四颗衬衫扣子,胃的位置:“说了半天,不饿吗你?”说着转头去了厨房。

    许淮颂笑着跟进去:“飞机上吃过了。”

    “那我不做夜宵了?”她拿起一盘裹好蛋糊和面包糠的翅根给他看。

    许淮颂有一瞬的愣神,然后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做这个,笑着说:“做吧,我吃。”

    阮喻回头系围裙,一边忍着笑叹气:“三百多条短信,居然有二十几条提到了炸鸡,你说你上学时候怎么就这么点追求呢?”

    许淮颂咳了一声:“是学校食堂太难吃了。”

    “所以那时候我们还外带小火锅。”

    阮喻一边洗手一边惊讶问:“在哪吃?”

    这么神圣的地方,竟然被沾染上这种世俗的气息,难怪许淮颂藏着掖着不肯给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钢琴王子变成火锅辣哥,真不是一点点幻灭。

    他有点被气笑的样子:“你说要重新认识一下的。”

    敢情她那些年偷听过的钢琴曲都是火锅味的。

    她笑着叹口气:“想回十六岁了。”

    “干嘛?”告诫十六岁的自己擦亮眼睛,许淮颂其实一点也不男神?

    但阮喻说的却是:“跟你混啊。”她笑嘻嘻看他一眼,“我高中过得□□分了,没劲,跟着你有炸鸡还有火锅,应该很有趣。”

    许淮颂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被你爸打死的话,是很有趣。”

    过了会儿,阮喻开始倒油点火:“如果我爸妈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还真不一定……”

    她说到一半没说下去。但许淮颂懂了。

    她是想说,她不一定那么安分那么乖,说不定哪天鼓足了勇气,在毕业之前就跟他表白了。

    两人好像都在想象那个“如果”。

    许淮颂觉得自己没有把握。他能在不清楚她心意的情况下选择离开,但如果她主动表明,他还能那么一走了之吗?

    咕噜噜热起的油打断了阮喻的想象,她开了油烟机,准备开始炸翅根,叫许淮颂走远一点。

    但他非不挪步,等她把一盘翅根炸完,衬衫上全染了油气。

    起初还不显味,到吃完夜宵以后,炸鸡没了,炸鸡味却犹存,而原本该睡觉了的许皮皮开始骚动,一个劲往许淮颂身上蹭香,阮喻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坐在他对头,远远看着橘猫“吃”人的一幕,说:“这是真·人间烟火气啊。”

    许淮颂抱着猫笑:“那你请我洗个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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