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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爱你时有风 by:绿亦歌收藏
《爱你时有风》是绿亦歌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定期5月上市,随书赠品有绿亦歌最新写真随笔集,签名,写真明信片。一楼美绿和爱你填。
楔子2014年的尾声,胡桃辞职去了云南。她住在下山脚,木屋的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头顶黑云密布,沉甸甸似要坠下来。夜色来临时,木屋外老旧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胡桃眯起眼睛看,才看到天空落起了雪。老板给她端来火盆,乐呵呵地问:“见过雪吗?”胡桃垂下眼睛:“见过的。”岂止是见过,她差一点点,就为此葬送了性命。大约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让人莫名觉得孤独,胡桃这天夜里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十七八岁时的一个下着雪的冬天,教室里没有暖气,大家都抱着热水瓶缩着脖子。老师在黑板上写“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然后点起林向屿让他来解释。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大男生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他的肩线流畅,声音低沉。林向屿悠悠道:“回忆起旧日这些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真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哭。”彼时,窗外是被泡涨后发白的天,黑板上高考倒计时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日子却仿佛永远都只是这样,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卷,道不完的再见。胡桃想,真是美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它一定有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光的壮阔。那是胡桃第三次梦见这个场景,她在夜里哭着醒过来,她想,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了。所有的年少都已停留在那个大雪肆虐的冬日。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终于失去了他。
第一章 【1999年,当时的月亮】1.胡桃和林向屿相识于1999年的秋天。诺查丹玛斯曾预言这一年是世界末日,恐怖大王将从天而降,全世界人心惶惶。开学第一天,胡桃光荣迟到。司机将车停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处,胡桃跳下车抓起书包小跑过去,外面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一排人。值周老师正拿着本子一个一个登记他们的名字,听到胡桃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用手中的笔指了指最末排的位置,语气冰冷:“你,过去站着。”有高年级的男生侧过头来看她,吹了声口哨:“哟,小学妹真好看。”胡桃扯着书包肩带,埋下头走到队伍的最末端。她旁边的男生穿着黑色套头衫,上面印了一个夸张的骷髅头,在一群蓝白相间的校服中尤为抢眼,短而平整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立着,皮肤比大多数女生还要白净,应该是整条队伍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初一新生了,好歹死活有个伴儿,胡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不一会儿,值周老师就走到了他们面前,转着手中的笔头也不抬地问胡桃身边的男生:“你,什么名字?”男生懒洋洋的,不疾不徐地回答:“周星驰。”“噗!”周围一群高年级的学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值周老师使劲瞪了他们一眼:“笑什么笑!”然后又回过头继续问那个男生:“哪几个字?”“夏商周的周,星河的星,驰是……”男生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过似乎一时没想到怎么组词,卡在了一半。“驰骋的驰。”胡桃在一旁小声答道。男生抬了抬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胡桃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就是那个。”老师欲言又止,胡桃咬住下嘴唇,生怕自己笑出来,她相信在场的学生除了她,剩下的人也都能准确无误地写出最后一个字。那正是周星驰开始走红的几年,一部《大话西游》虽然在香港票房惨淡,但是在内地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年轻人张嘴就是“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你,什么名字?”值班老师下一个就走到了胡桃面前。“胡……”胡桃才说了一个字,立刻想到身边男生的小把戏,大家都是新生,她也不愿意一开学就在老师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朱茵,草字下面一个因为的因。”她一时想不起什么明星,慌乱之下,沾了旁边的“周星驰”的光,想到了《大话西游》的女主角。登记完最后一个名字后值周老师将本子一合,目光从每个学生的身上扫过,严厉地说:“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成何体统!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班主任来领你们,两个一年级的,更是不像话,养成些懒散的习惯!统统在这里站好!”等老师健步走进校园里后,胡桃一下子慌了,她可不是真的叫“朱茵”,这下该怎么办?胡桃把希望落在了自己旁边的男生身上,她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哎,你真的叫周星驰?”“你又真的叫朱茵了?”男生似笑非笑地反问。胡桃用余光瞟了眼老师离去的方向,焦急地说:“那等会儿被发现我们用假名就死定了!”“周星驰”耸耸肩膀,挑挑眉毛表示无所谓。胡桃没有他那么看得开,迁怒道:“都怪你,耍什么小聪明!”男生并未同她计较,倒是仰起头看了蓝天白云好一阵子,然后目不转睛地开口:“你再说下去,老师就该回来了。”胡桃回头望了眼值周老师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蹙眉:“那怎么办啊?”男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用下巴指指某个方向,然后颇为嫌弃地看了胡桃一眼,“好心”给她指出一条明路:“条条大道通罗马,你就不知道另辟蹊径?”顺着他的目光,胡桃看到了学校矮矮的围墙。旁边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秋日正是绿黄交接时分,笔直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有机可乘。墙角边是一些大石块,可以当作踏板翻过去。胡桃看了看自己崭新的运动鞋,又估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最后爽快一笑:“行!”这下“周星驰”倒被吓了一跳:“你摔下来我可不负责。”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吵,随口一说吓吓她。胡桃担心值周老师突然怒气冲冲地折回来,拉了拉自己的书包带子就朝围墙走去,却不忘还嘴:“谁要你负责了?”等胡桃走到围墙下,正思忖着这样直接翻过去比较利落还是踩着旁边的树干比较安全时,眼前忽然一个黑色书包飞过到那头,“咚”的一声沉沉落地,惊得四周草地上的雀儿们拍着翅膀急忙逃走。胡桃惊讶地转头,“周星驰”耸耸肩膀,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表情:“算了,总不能让女生打头阵。”话语间,他已经踩在地上最大一块石头上,向上纵身一跃,双手找准时机抓住墙的最顶上,一个引体向上,单脚迈过一侧,然后另一只脚也轻松地抬上来。他动起来的时候,身体敏捷如猎豹,和刚才生无可恋的懒洋洋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人。他骑在墙上,修长的双腿来回地荡着,回过头,眉毛高高挑起,对胡桃勾勾手,像是在挑衅。九月正是天高气爽,蔚蓝的天空澄澈如洗,梧桐树枝在他的身边舒展开来,绿色的叶片苍翠欲滴,阳光微微倾身,吻向少年的脸,照出一轮淡淡的光圈。却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笑。那是青春刚刚开始的时候,似日出喷薄而出,似新条抽出绿芽,似溪水流经远方,似流云散至天边。似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措手不及。等胡桃回过神来,他又已经“嗖”地一下就窜到了墙的对面,身手干净利落。“喂,”男生在墙对面喊道,“你先把书包递过来。”
很欢快的相遇啊
2.一中坐落在城市北区,学校环境优美,学习氛围浓厚,是远近闻名的百年老校,因此吸引了大批对青春怀有美好憧憬的学子,胡桃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当她和林向屿拿着扫帚来到年级主任口中教学楼背后的小路时,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当初的选择了。“不……不是吧?”这是一条“小路”没错,可是,胡桃吞了吞口水,为什么年级主任没有加上“两旁种满了银杏树,道路上铺满了银杏叶,清洁员已经一整个暑假没有打扫过它了”这样准确的定语呢?胡桃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林向屿,他正悲哀地颤动着眉毛,恨不得把“生无可恋”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你……还好吧?”胡桃小心翼翼地问。“死不了。”男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胡桃的斗志昂扬在众多树叶面前终于渐渐被消磨殆尽,扫到一半,胡桃就累得停下来坐在路边休息。她无聊地扭着手腕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脚边的一片完整的银杏叶,长长的叶柄像是有流苏的折扇,十分漂亮。她伸手将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拭去上面的灰尘,举起来给林向屿:“你看,这片叶子真好看。”“这里一地都是,有什么区别。”男生不以为然。“区别大了,”胡桃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多捡几片当书签,语文、数学、外语、地理、生物、历史……还有啥?”“心理健康。”男生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桃。“哦,”胡桃便弯下腰再捡了一片,然后一愣,反应过来林向屿是在取笑自己,便将手一扬作势要向他砸去,“好哇,你笑我?”“别。”林向屿故意用手抱住脑袋:“你等我一下。”然后只见林向屿单腿起跳,像一条流畅的线条,他伸手摘下一片还挂在树枝上的银杏叶。那片叶子正好一半黄一半绿,也只有大自然才能造出如斯美物。林向屿笑着将这片奇妙的树叶递给胡桃。胡桃将它夹在自己最初的日记本里,直到多年后她出国前整理房间时才在泛黄的纸张里重新找到它。胡桃凝视它良久,才轻轻用手将它拿起,可是失去了水分的叶片,就像极薄极薄的蝴蝶翅膀,只微微一碰就碎成了许多片。而那些陈年往事,终究无处再寻觅。等两人扫完一地的银杏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好在夏末秋初,天色尚是微明。林向屿拿起被两人放在树下的书包,单肩挎在背上,问胡桃:“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胡桃知道胡近会派司机来接她,胡近是她继父,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商人,背景复杂。胡桃不喜欢张扬,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还想要和林向屿再说说话,但她还是忍住了:“不用了,我爸爸一会儿来接我。”说话的时候,林向屿走到她面前,胡桃还没反应过来,他说:“别动。”胡桃眨眨眼,看到少年伸出手,在自己头发丝间扯下一片枯黄的树叶,他笑起来,在胡桃面前晃了晃。“……谢谢。”林向屿耸耸肩:“那我先走啦,明天见!”“明天见!”3.开学后不久,胡桃和林向屿都成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男孩子要出名,似乎总比女孩子容易一些。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榜单贴在楼梯口的公告栏上,第一名赫然就是“林向屿”三个字,还有学生故意嚷嚷着问:“最后一个字,是不是念‘与’啊?”“林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文盲吗?”站在公告栏前的小子被人拍了一下头,“看到我们学校新修的水上图书馆了吗,就是林家捐钱修的,据说是他爸给他的升学礼物。”“林家?那个超级暴发户?”“嘘——小声点!”而此时此刻,林大少正在篮球场上投出一个三分球,一个漂亮的弧线,“哐当”一声稳稳当当地落进篮筐,裁判吹响比赛结束的口哨,周围一片欢呼。队友冲上来,一人一拳,开心地捶在林向屿肩膀上。一时间,林向屿名声大噪,风头盛到了连食堂做饭的大妈都对他赞不绝口。林向屿每天骑山地车上学,他的山地车大概能排上全校“十大拉风神器”。大家都骑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老式自行车,他却有一辆进口的山地车,又大又细的轮胎,线条感十足,后轮上的挡泥板高高翘起,简直帅翻天际。而且林向屿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帅气展示给人看。他每次骑车冲过学校那截长长的下坡路时,会离开坐垫,身体前倾加速,像是迎风飞起。很久以后,胡桃学到了一个词,“骚包”,她恍然大悟地想,这两个字,要搁林向屿身上,绝对是象形字。林向屿知道以后,理所当然地收下了这个形容词,还一脸无所谓地回答胡桃:“骚包配暴发户的儿子,不正是绝配吗?”不过林大少光芒太露,很快就引来了祸端。初三一群自称“地头蛇”的学长们,看不惯林向屿的高调行事,将他堵在了学校门口。“小子最近挺嚣张的啊?”林向屿转着手中的篮球,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说:“哦。”他的态度一下子惹恼了对方,对方上前拎着林向屿的校服领子:“臭小子,别那么嘚瑟,你爸妈没教你怎么做人?”“狗拿耗子,”林向屿似笑非笑,“您还真是操碎了心。”“你这小子,给脸不要脸了是不?”
林向屿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篮球,五指并拢,朝自己的方向勾了勾,挑衅意味十足。对方彻底被激怒,从书包里扯出一根棍子,几个人上去围住林向屿,一棍子砸下去,可是还没反应过来,林向屿已经将篮球拍到了所谓的老大的脸上。然后他的双手在头前交叉,护住了棍子的攻击。下一秒,林向屿抬起脚,一脚踹去,杀了个措手不及。有人从背后一个手刀切中林向屿的后脖,他头也不回,手肘发力,正中偷袭者的肚子,疼得对方倒退几步。林向屿一对五,不过显然他从小深谙此道,出手又快又狠。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耍耍威风,打到后面,就是一身狼狈,防都防不过来。不过好在是在学校门口,很快由于围观的群众太过庞大,惊动了学校的保安,顺便也惩恶扬善了一番。第二天,林向屿上学,脖子上戴了一条大金链子,将头发梳起来立着,像是刺猬,惊动了全学校。大概是他的行事风格太乖张,和女生们心中的温润如玉的白马王子形象相去甚远,人气反而一下子跌了下去。可没想到,昨天找他麻烦的那几个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威胁,竟然整齐划一地站在林向屿教室门口,给他道歉。“道歉就不用了,”林向屿一脸瞧不上他们的样子,撇撇嘴,“不过我的篮球呢?”当天下午,林向屿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篮球,被擦得闪闪发光。人红是非多,接下来,又开始有人传言,说林向屿的考试成绩都是靠作弊得来的。不过这话信服力十足,毕竟林大少上课从来不听讲,都是躲在最后一排看课外书。这个谣言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一大帮成绩优秀的学生表示不服气,闹到了老师办公室里,要他们给个说法。最终的结果是第二次月考的时候,林向屿被隔绝到了办公室,在一众老师的火眼金睛下考试。成绩出来,所有人都被扇了个大巴掌,林向屿并没有如他们所说露出了狐狸尾巴,除了语文作文外,其他科目都是满分。“你这链子还挺好看的,”胡桃说,“借给我戴戴?”林向屿满不在乎地将链子取下来,递给胡桃,胡桃却没有戴,就握在手里把玩。“你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你们都说我有钱,那就让你们见见什么叫真的暴发户?”胡桃指着手上林向屿的大金链子,哈哈笑着问。林向屿挑挑眉,被胡桃说中了。过一会儿,胡桃将链子还给林向屿,说:“其实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上课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书啊?”林向屿冲她抛了个飞吻,眨了眨眼睛,唱起来:“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胡桃嘴角抽搐,强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至于胡桃,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大多还没有长开,像胡桃这样天生的美人坯子,在人群中就更加引人注目了。她身材比同龄女孩高挑,含苞待放,头发又黑又长,盘成一个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然后有几次,被班里其他同学看到有豪车接送胡桃上学放学,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将书包递给她。那时候的奔驰比如今高贵稀少不止百倍,许多人有生之年看都没有机会看一眼。胡桃立马被贴上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的标签。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从“她好漂亮”变成了带着讨好的尊敬,小心翼翼的,奴颜婢膝的。无论在哪个年代,金钱总是能代表地位。胡桃没有办法适应这样的友情,不知道如何回应。“哎,胡桃,你家是不是很有钱?”“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听说你去过香港?”面对周围同学的热情,明明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恶意,胡桃却只能尴尬而僵硬地微笑。久而久之,又被加上一条“高傲冷漠”。有个词语叫“同病相怜”,因此“满身铜臭”的林向屿和“高傲冷漠”的胡桃惺惺相惜,又加上被年级主任强行要求打扫校园,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而然成为了要好的朋友。两个人每次一见面,冲对方惨兮兮地耸耸肩,然后不约而同地咧嘴笑起来。有些话,不说彼此也能懂的。
3.在看到林向屿靠着山地车在学校里大放光彩的时候,胡桃也不愿意再让司机接送,便给林向屿提出,能不能教她骑自行车。出乎意料的是,林向屿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么好说话?”胡桃吃惊。“嗯?”林向屿转过头,看了胡桃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朋友啊。”胡桃一愣。那一年她十三岁,却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们是朋友啊。胡桃垂下头,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选我做你的朋友呢?”“你帮过我啊。”林向屿蹙眉,好像胡桃问了什么废话。“什么时候?”“第一次见你,”林向屿说,“周星驰的驰。”“这样也算?”“为什么不算?”“这么简单就可以成为朋友吗?”林向屿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女生就是麻烦。”林向屿说到做到,第二天,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辆三轮的儿童自行车,推到胡桃面前。“这是什么?”胡桃哭笑不得。“你不是要学车吗?”林向屿说,“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无敌冲锋号,好不容易从我家储物间找出来的,特意给你擦得干干净净!”胡桃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大帅哥你不要这样自毁形象啊!”嘲笑归嘲笑,胡桃还是乖乖坐上了那辆黄色的无敌冲锋号,在无人的小径上,按照林向屿的指示来回蹬着走。过了几天,林向屿拆了无敌冲锋号两旁支出来的轮子,把它正式升级成了两轮。胡桃信誓旦旦,跳上去将车骑得飞快,结果方向控制不好,车把开始东倒西歪,胡桃却忘了要刹车。“小心!”林向屿口上说着,人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根本没打算伸手去扶胡桃。毫无悬念,胡桃摔在了地上,她怒目瞪向林向屿。“男女授受不亲嘛!”林向屿挑着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胡桃倒干脆利落,又爬起来,继续骑。等她能完全控制无敌冲锋号后,林向屿终于从车棚里挪出了他的山地车,将座椅往下调到最低:“试试这个。”好在胡桃腿长,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跨了上去。她的背弓起,跟着林向屿的指示调了赛车的挡速,却有点害怕,不敢踩踏板。“别怕。”林向屿帮她掌着车把手,皮笑肉不笑地威胁胡桃:“你不骑,我可要放手了。”“不要!”“真的放了,我数一二三。”“不要!”“一——二——”胡桃认命地闭上眼睛,在林向屿还没数到“三”的时候,咬牙冲了出去。等过了几秒,她迟疑地睁开眼睛,看到两旁的梧桐树在飞速倒退,凉爽的风打在脸上,远处是朝霞漫天,城市的屋顶被勾勒出光晕,万家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来。胡桃没有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男生将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胡桃。她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起来。作为奖励,林向屿请胡桃在小卖部吃麻辣烫,她一连吃了两碗土豆粉,还加了一份土豆。林向屿还戴着他的大金链子,坐在破烂不堪的小卖部里,格外显眼。唯一和他搭配的,就只有旁边的胡桃,唇红齿白,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看到没,我学会了!”“别高兴得太早,”林向屿不忘泼她冷水,“上街和在没人的地方骑车完全不同,很危险的。”“没事,慢慢来。”她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林向屿笑起来,伸出手,胡桃嘴里的粉还没咬断,丢下筷子,用力和他击掌。吃完土豆粉,他们同往常一样,一起走到车篷分别。“胡桃,”林向屿忽然叫住她,胡桃回过头,看到男生满脸愧疚,真诚地说,“刚刚不是我不扶你,而是学骑车,总要多摔几次才行。”淡紫色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眉梢带着浅浅的温柔。很多年后,胡桃回忆自己的少女时代,想起这一幕,他说的是学骑车,可又何尝不是人生呢?漫漫长路,总要自己摔几次,才能长大,才能学会放手。
4.就在胡桃对自己的新生活一天比一天期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她再次跌入地狱的事。生活总是这样的。学校为了加大校园安全,新招来了一批保安。但是大概是学校也出不了什么高价,请来的这批人质量堪忧,年纪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八岁,瘦不拉几的。稍微年长的,终日窝在保安室里抽烟打牌,整天穿着绿色的保安服,脏兮兮的,说话的时候满牙让人倒胃的烟垢,说话总是带着脏字。但是他们面对学生群体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卑感。所以看到学生们总会眼里闪着羡慕的光彩,或许在他们心中,“万般皆下作,惟有读书高”。[]大概是因为人多力量大,以前围绕在学校附近的地痞流氓,也确实少了许多。有天下了体育课,班里同学穿着红色的运动服一齐从操场往教室回,胡桃走在人群后方。正好巡逻的几名保安迎面而来。忽然一名保安停下来,站在学生的对面,大家不明就里,却听见他似是不可思议地开口:“杨桃?!”学生们都愣住,停下来,面面相觑。男人大跨步走到胡桃面前,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又大声叫了一遍:“杨桃!”胡桃抬起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然后慢慢地,像是用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她嘴唇微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男人咧开嘴笑,露出有厚厚烟垢的牙齿,他的嘴唇因为常年失去护养,泛起很深的皮,脸上有刀伤一样的皱纹,他说话有一股浓浓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市人,他说:“我是爸爸啊。”这五个字在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无比激动地欣赏着眼前的闹剧。胡桃的脑袋终于又开始运转,她努力回想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生父的情景。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从赌场回来,二八月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真皮夹克衫,眼睛因为熬夜而充满了血丝,但耐不住一张脸长得英俊,像是电视剧里演的玉面书生。他那晚大概是输了很多钱,把院子里的门踹得哗啦作响,胡桃的母亲披上衣服起床,给他端上夜宵,煲了好久的鸡汤,一揭开,热气盈满整个客厅。却看见他喝得走路颠三倒四,扶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进来了。女人穿一件青色旗袍,披着白色貂皮大衣,踩着高跟鞋,屁股比脖子扭得还厉害。“哟,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呢。”女人说话尖酸刻薄,挑衅地看着胡桃的母亲。他笑得一脸猥琐,看着桌子上的汤,踉踉跄跄地挽着女人走过去,只是浅浅喝了一口,“啪”的一声把整个陶瓷汤锅摔碎在地,一口水吐到她母亲身上:“这是什么?这么难吃,想毒死我吗?”小小的胡桃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时候,她还叫杨桃,冠的是他的姓。也就是那一天,她和母亲被赶出家门。他那时候多嚣张多飞扬跋扈,全城谁不知道杨家的三少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她对面的男人,来回搓着手,一脸殷勤,挤出讨好的笑容:“真没想到,我找了你好多年,一直没找到你。”胡桃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头发白了一撮,乱得像鸡窝,打着结,肯定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他还穿着劣质廉价的军绿色外套,根本挡不住任何风寒。和曾经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胡桃却有些文不对题,她轻声说:“那么大的家,还是被你败光了吗?”男人像是触电一样,突然收回了悬在半空中,想要去摸一摸胡桃的手,他沉默地看着她。另外几个保安走上前来,狠狠捶男人的肩膀,哈哈大笑:“发什么疯呢,你女儿?你有女儿?你女儿能长这样?也不拿镜子照照,别寒碜人家啊!”几个人拖着男人就往回走,男人直立着身子,一动不动,只哀求地看着胡桃。胡桃静静地开口说:“我知道,是你。”另外几个保安吓得张大了嘴巴,看看胡桃,又刻薄地打量着面前的同事。他们说他不配生出这样的女儿,那是因为没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连胡桃母亲都说,她这副好皮囊,全是遗传自父亲。她那风流倜傥,欠了一屁股桃花债的父亲。胡桃的心开始难受,缩成一团,要命的难受。她曾经是无比的恨他,在心底诅咒他,恨不得他去死,立刻马上必须。可是时至今日,当她看到他这样落魄、穷困潦倒的样子,看到他陷入窘境,看到命运对他如此残忍,看到他被生活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失去尊严卑躬屈膝,脸和身体上都是苦难留下的丑陋烙印,她竟然一点点也无法承受。到头来,她居然看不得他过得有一丝不好。骨肉相连,可能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仇恨,大得过天地和血脉。体育课之后,胡桃忽然感觉到周围人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一走进教室,全班骤然安静下来,这样刻意的沉默在走廊闹哄哄的映衬下,让人异常尴尬。胡桃就在这样难堪的气氛里,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可就在她坐下来的一刹那,她的同桌突然之间伸出手拉开了自己的桌子。桌椅和地板摩擦,发出难听的咯吱声。与此同时,胡桃周围的人,都毫不掩饰地挪开了自己的座位。胡桃没说话,拿出练习册和钢笔,开始写作业。也不知道胡桃的反应哪里刺激到他们,开始有人很大声地说话:“这么努力学习,装什么装!”“不是说是大小姐吗,有钱人家的孩子也需要努力学习?”
真想知道林向屿和胡桃后面的发展,为了追着篇每期花火都买祝大卖哦
听说岁月忽已暮要拍成电视,希望不要被毁
“我们学校那群保安,都是一群土鳖的乡下人!”“是啊,我看到他们拿抠了脚的手去挖鼻屎!恶心死了!看到就想吐!”胡桃很快写完了练习册上的选择题,完成了今天的内容,她面无表情地合上本子。又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听,放入英文磁带,戴上耳机开始学单词。“apple”,苹果。这天正好是周五,不用打扫公共区卫生。胡桃背着书包离开学校,经过门卫处的时候,她步伐没放慢,倒是男人先出声她叫:“杨桃!”胡桃停下来。她看着站在门边的男人,他的背佝偻许多,但是依然很高,快及门顶。胡桃挺直了背,说:“当年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忘了?”他盛气凌人地指着胡桃和她母亲的鼻子,像疯狗一样大嚷:“滚!滚出去!”胡桃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叹息:“既然没有缘分,也就不要强求了吧。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
她说完,才发现周围围了许多不相干的同班同学。他们的目光已经从白天的好奇变成了赤裸的恶毒。胡桃将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上挪开,然后径直跨出了校门。胡桃回到家中,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母亲。“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是第二周上学,胡桃才发现,这件事远远没完。她十分敏锐地发觉,不止他们班,全年级的人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她。以前那些相互不太认识,但是见面总会热情跟她打招呼的人,瞬间人间蒸发,一个也不剩。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退避三舍。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小而碎,人性里的恶意却被无限倍地放大。“你们知道吗?她爸爸是咱们学校的保安呢。”“那她还整天鼻孔朝天,一副傲得不得了的样子?!”“……”“喂喂,你们知道三班的胡桃吗?她根本就不姓胡,她妈妈给人做小三,被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包养!”“真的吗?”“千真万确!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么恶心啊?”“对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个胡桃啊?我从来都不觉得她长得好看,你们不觉得她左脸和右脸特别不对称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真不要脸!”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东西,传播的速度大于光速的话,那一定就是流言蜚语。和那些阴暗的、扭曲的、嫉妒的心。
说是有敏感词汇不能发,只能发图了
5.可是胡桃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落幕得也很草率。——男人辞职了。有天她经过学校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透过又脏又厚的玻璃往里望,另外三个保安在里面玩桥牌。年纪最轻的那个看到了胡桃,说:“你爸爸走啦。”胡桃没说话。没有说“他不是我爸爸”,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了”或者“他有没有说什么”,她一如既往地扯了扯书包肩带,跨过学校铁门的台阶径直向教学楼走去。那天放学后,胡桃没有去打扫卫生。她去了一趟学校楼顶的天台,已经放学了一段时间,不止天台,整个校园都变得空空荡荡。都说上天是公平的,从你身上夺走了什么,那么就一定会用别的东西弥补。那它给了我什么呢?胡桃独自站在天台的围墙边上,风吹得她头发猎猎飞舞,她慢慢地想,它给了我什么呢?“你摆这个POSE,是在模仿《泰坦尼克号》里的Rose吗?”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来,一颗石头滚落在胡桃脚边。胡桃回过头,不出意外,看到了林向屿。他将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单肩背着书包,向她走来。他反扣着一顶黑色棒球,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呀晃。他开门见山:“我听到很多人都在说关于你的事。”胡桃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那你是来干什么?安慰我?可怜我?还是嘲笑我?她在心底无不恶毒地想。林向屿却说:“真是可惜了,那个人打篮球很厉害,我和他单挑过,十分钟输得一塌糊涂。”胡桃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我每周都和他打篮球,他的球技很好,虽然体力比我差一点,但是弹跳力不是盖的,哦,还有,投篮很准,十发九中。像我这样的高手,知音难求,以后不能和他一起打球了,有点可惜。”他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十分惋惜。胡桃忍不住笑出声。“干吗?”林向屿看了她一眼。“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迟早会超过他的,”她笑着说,“还有好多年呢。”“是啊,那当然啦,也不想想我是谁,”林向屿竖起手指,比了一个“V”,模仿《灌篮高手》里樱木花道的样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是天才!”下一秒,他又摆出一张扑克脸,模仿流川枫的样子:“白——痴——”“你还是周星驰呢!”“是啦是啦!”“……”夕阳西下,风吹过来,打了个卷,将少年和少女的声音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带你去个地方。”林向屿说。“什么地方?”“一个——”林向屿顿了顿,皱起眉头,“哪来那么多问题。”“你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林向屿懒得跟她争论,只懒懒地跨在自行车上,问:“去不去?”“去去去去去!”胡桃一路上猜了许多地方,还是没想到林向屿会带她来到水族馆。这是她第一次来水族馆,除此之外,游乐场和电影院一类的娱乐场所,她也从来没有去过。水族馆算不上很大,因为是工作日,也没有什么人。工作人员自顾自地干着手里的活儿,连检票都有点漫不经心。林向屿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林向屿先带胡桃去了水母馆,一踏进去,温度骤降,光线也暗起来,模仿大海的深处,不时能听到海底生物们吐泡换气的声音。走道两旁透明的水缸被隔成一格一格,每一格里漂浮着不同种类的水母,墙壁的斜上方有暗暗的蓝光投下来。其实除了体型,胡桃不大分得清每一种水母的种类,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看着简介。林向屿陪着她慢慢走,不时停下来给她做常识性的讲解。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这里,林向屿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胡桃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好像全身都在发光一样,胡桃想。“水母是一种低等的无脊椎浮游动物,肉食性。据统计,水母的出现比恐龙还早,可追溯到6.5亿年前。全世界的水域中有超过250余种的水母,它们分布于地球上各地水域里。水母美丽,但是凶猛,有毒。”少年的声音冷冷清清,落在这深蓝色的梦中,却温柔地包围着她。胡桃看着走在她身边的少年,他宽松的校服,校服一甩一甩的拉链,还有淡淡的青草香气。此时的他,和那个戴着大金链子,趴在课桌上睡觉流口水的少年判若两人。她忽然十分舍不得走完这趟旅程,只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
转了一个弯,胡桃忽然发现水母馆中别有洞天。这里的水缸忽然变得无比巨大,占据了整面墙壁,这间屋子的灯光似乎也比来时的暗道里更明亮一些,各式各样的水母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荡。胡桃趴在玻璃罩外面,望着水里的水母,忍不住感叹:“真想变成一只水母。”“为什么?”“因为没有烦恼啊,”胡桃轻声道,“什么烦恼都没有,活着,就仅仅是活着。”“那样真的会让你快乐吗?而且,水母就真的没有烦恼了吗?”胡桃抬起头,看向林向屿。“你很喜欢这里吧?”胡桃问他。“不,”林向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很讨厌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水族馆本来就是让人讨厌的存在啊,”林向屿说,“我讨厌水族馆、动物园,就像鸟笼一样,我们为了给自己的世界增加乐趣,束缚了这些生灵的天性,它们会让猎豹忘记草原、让鲸鱼忘记海洋……世界上总有一些灵魂,不能生存在属于它的地方。”“胡桃,其实所有束缚你的事,让你不快乐的事,都是不重要的事。”林向屿终于侧过头,对胡桃说。“你的过去,你的父母,你的家庭,那些诋毁和流言,都不重要,”他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跨一步到了胡桃面前,在她的脖子上一圈一圈围上,围巾很长,将胡桃的嘴巴和鼻子都遮住了,林向屿伸出手指压了压围巾,露出她美丽乌黑的大眼睛,他顿了顿,继续说,“重要的,是我们将如何度过我们的一生。”胡桃觉得眼睛有点涩,努力眨了眨。“忘掉它们吧,忘掉所有让你不愉快的事情。”林向屿将手收回来,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微笑地看着胡桃。只是他没有想到,十几年后,他这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胡桃喉头一动,认真地说:“谢谢你。”“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啊。”林向屿转过头,再一次给胡桃指了指他身后的水母,整面墙壁的水母,慢悠悠地吐纳向上涌动。胡桃那一刻心有灵犀,脱口而出:“你说得对,猎豹忘记草原、鲸鱼忘记海洋,都是很悲哀的事情。而这些水母,也不是真的快乐。”“或许吧,说不定它们能闻到海洋的味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少年怔怔地看着这些透明美丽的水母,冷静而残酷地说,“终其一生,它们都无法再回到大海。”林向屿仰起头,说:“几年前,我爸爸曾经带我去美国的海洋公园。那里很大,有很多很多的海洋生物,我们走了一天,在傍晚要离开的时候,去了最后一个水族馆,鲨鱼馆。”“在那些鲨鱼的面前,立了一个红色的电子警戒牌,上面写着,截止此刻,今日内已经有四十四万头鲨鱼被捕杀。”林向屿看着胡桃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四十四万头,可那一天还没有结束。”“我当时浑身颤抖,站在水族馆中央,哇哇大哭起来,”林向屿不好意思地笑,用手指揉了揉鼻子,“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丢脸的事了。”“不,”胡桃摇头,“没有。”“那时候我就跟爸爸发誓,说我要成为一名海洋生物学家,我要保护它们。在我有生之年,尽我一切的能力,哪怕微不足道,哪怕一无所获,我仍甘愿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还有一句话,林向屿没有说出来,但是胡桃觉得自己听见了。听见他一字一顿,滚烫的烙金的誓言:“那是我的梦想。”过了一会儿,林向屿才说:“我并不知道要如何才算于心无愧地度过这一生,但是我想,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总不会错的。胡桃,你有什么梦想吗?”胡桃想了想,轻声说:“我就想要好好地读书,不让妈妈操心。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林向屿笑起来,拍了拍胡桃的头:“那不叫梦想,叫心愿。”“那梦想是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不疾不徐,似乎天塌下来也和他无关,他透过蓝色的玻璃,像是看到了大海,他目光深邃而温柔,他说,“但是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所谓成长,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所谓梦想,就是舍到无可再弃之时,你所剩下的唯一。”水族馆一片安静,玻璃后的水母一张一翕地游动,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世界。淡蓝色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像是从远古的海洋里走出来的神祇,悲天悯人,对人世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热爱。他向胡桃伸出了手。那是她灰暗而孤独的人生里,唯一的一道光。1999年,诺查丹玛斯曾预言的天灾并没有降临,地球仍然转动,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出生。2000年,周杰伦出道,发布同名专辑,没有人会料到,这个吐词不清的小伙,会成为一代人的青春。2001年,911恐怖袭击震惊世界,五角大楼坍塌,死亡人数不明。2002年,非典席卷全国,人人自危,病毒疯狂蔓延。2003年,张国荣跳楼自杀,给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此后数十年,也只得一个风华绝代。那几年的夏天好长好长,蝉鸣声连绵不断,少男少女们穿着白色的校服,衣袖妥帖地挽起来,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气。而未来还很远。
第二章 【2004年,我的爱】1.下课铃声响,高二四班的学生埋头倒下一半。程可欣趴在桌子上转着自动铅笔,拿起桌子上的语文试卷:“作文!又是作文!我最恨写作文!八百字!凑不够啊!!”正在埋头整理英语笔记的胡桃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同桌一眼,笑着问:“什么题目?”“假如今天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将如何度过?”“这么深沉?”胡桃吐吐舌头。“是啊!胡桃,你语文好,快给我说说,这要从何下手?”“不知道,要得高分的话,肯定得写点理想之类的。”“那要不得高分呢,说认真的,你想怎么度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我们的每一天都是平凡的,也都是最特别的。”“有道理,”程可欣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铺开试卷,扭开钢笔盖,可是真要落笔了,又不知道写什么好。“那,换一种问法,”程可欣又问胡桃,“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有没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有,”胡桃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点点头,“我特想让林向屿把他欠我的红烧猪蹄补上。“我跟你说正经的。”说曹操,曹操到,刚准备过来找胡桃要作业的男生听到自己名字,挑了挑眉毛,语气阴恻恻的:“嗯?偷偷说我什么坏话呢?”一听到他的声音,程可欣就绷紧了身子紧张得不敢再开口了,胡桃在心底偷偷笑她没出息:“身正不怕影子斜。”然后胡桃正襟危坐,对着林向屿说:“说你坏话还需要偷偷的吗?”“算了,你就这点爱好,我不剥夺。”林向屿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大气地摆摆手。程可欣生怕林向屿误会自己也在说他的坏话,在桌子下面拉了拉胡桃的衣摆。胡桃一边将自己的作业本找出来一边开口:“林向屿,看见今天的语文作文了吗,假如今天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你有没有什么不做就死不瞑目的事?”“有,”林向屿也是斩钉截铁,看着胡桃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特想让你把抢我的那盘周杰伦的磁带还我。”“我的红烧猪蹄呢?!”胡桃瞪圆了眼睛。“你还我磁带我就请!”林向屿慢悠悠地说,嘴角扬起底气十足的笑。“不请就不还!”胡桃赖皮道。“不还就不请!”林向屿依然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顶回去。他身体晃动,脖子上的金链子跟着一闪一闪,简直亮瞎了胡桃的眼。“所以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你的大金链子给取下来啊?”林向屿无辜地眨眨眼睛:“等我满口金牙的时候吧。”“到底有没有人能来拯救一下你的审美了?”“我的审美有什么问题吗?”“究竟哪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会像你这样酷爱金色啊?!现在五十岁的大妈都不流行戴金了!能不能有点气质?!”“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林向屿一脸坚定。周围人翻着“又来了”的白眼,见惯了胡桃和林向屿斗嘴,都捂着耳朵继续做题。等上课了,程可欣还捂着嘴巴乐不可支地笑。“有什么好笑的?”胡桃不好意思地用书挡住自己的脸。“我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真逗,芝麻大点的事也能吵得有板有眼的。其实我好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和他说话。”“因为我们只是好哥们儿嘛。”胡桃无所谓地耸耸肩。可欣侧过头去看胡桃高高扎起的马尾,在风扇的吹动下一摆一摆,神采奕奕。胡桃是公认的美女,杏眼红唇,身材也玲珑高挑。年级上有一个笑话,当初学《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班的语文老师在课上说:“只有四班的胡桃担得起这样的美誉。”
这五年里,他们从初中毕业,顺利升入了一中的高中部,从原本的校友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同班同学。新的学校里,胡桃和林向屿依然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一中的直升生很少,再加上大家都长大变得懂事,没有人记得他和她曾经遭受非议的过去。新的班级里,同学们都很喜欢胡桃,人又漂亮成绩又好,当之无愧的女神,而林向屿更是一跃成为校草。升旗仪式有一个诗歌朗诵节目,每个年级轮流换着做。胡桃和林向屿是他们这一级的代表。两个人往台上一站,就是万丈光芒。这一次,他们选的是舒婷的《致橡树》,林向屿将胡桃的中文翻译成英文。林向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上台从来不带演讲稿。胡桃和他正好相反,她把全诗在信纸上工工整整地誊了一遍。可是胡桃刚刚走到话筒前,却被线给绊住了,她一个趔趄,手里的稿子慢悠悠地飘到了台下。胡桃窘迫地站好身子,对着话筒大眼瞪小眼,声音都堵在喉咙里,紧张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这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林向屿顺势拿起话筒:“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男生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明朗,让人怦然心动。他穿着熨烫得笔直的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能看到突兀的锁骨,一直流泻到胸口。然后他把话筒递给胡桃,胡桃下意识张口就来:“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茵重复单调的歌曲——”“……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等胡桃背完全诗,林向屿把话筒收回来,用英文翻译:“If I love you……”林向屿的祖上是个败家子,一朝散尽千金。到了他爸爸那代,靠着挖煤矿,一夜暴富,是本市赫赫有名的暴发户。听说他爸第一次去奢侈品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你们这儿最贵的拿出来。”标准的电影台词,引得众人暗自嘲笑。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文化,小学都没上过几天,林向屿的爹对他很是用心,从小就重金聘请外籍老师,教他三门外语,励志将自己的儿子培育成一大宗师。林向屿却天天插科打诨,变着法子地偷懒,在他爹面前,一张嘴就是标准的“Chglish(中式英文)”,只有胡桃才知道,他其实有一口流利的英国腔。原本应该一句中文一句英文的模式,被林向屿临时改动,却也没有人指责他,全场掌声如雷。胡桃侥幸完成任务,转过头去看林向屿,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挑着眉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午九十点钟的太阳,明亮而温柔,落在他英俊的脸庞,胡桃慌忙地别过脸,在心底默念:“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台下,程可欣给胡桃竖起大拇指。程可欣和胡桃同桌两年了。作为青春期的少女,程可欣心中有个小秘密 ,为这,她每天都要拉着胡桃说悄悄话。胡桃很羡慕程可欣,她性格简单,从小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不及格,不过听说这件事在她父母心中根本不算事;程可欣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能见到林向屿,虽然林向屿到现在都还会把她和班上一个叫“程可颖”的女生混淆。“可惜没带相机,不然真应该拍下来,”等胡桃从台上下来,程可欣一个劲儿给她鼓励,“特别美!”胡桃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穿越人群落在林向屿身上,他正在扭头和身边的白冬远说话。可是他的声音尤在她耳畔盘旋。“We partake cold tide, thunder storm,Together we share brume, flowing mist,As if we separate all the time,Actually we forever rely on each other(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发什么呆呢,回去上课啦。”程可欣拉了拉胡桃的衣摆。
2.回到教室,班主任老师占用了一点下堂课的时间,向大家宣布学校要组织奥林匹克竞赛的事情。一中向来没有奥赛得奖的传统,都给同市的四中霸占去了。今年新换了校长,自己就是数学老师出身,决心好好抓这块,也弥补一下这所百年老校缺失的遗憾。竞赛得奖的诱惑很好,能保送去重点大学,不用再经历地狱式的一轮二轮三轮,班主任一扔下这个炸弹,全班立刻沸腾起来,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真想去。”程可欣趴在桌子上,哀怨地叹了口气,她成绩太差,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胡桃瞟了一眼林向屿,他用课本立在桌面上,偷偷弯着身在看课外书,肯定是那本《海洋生物图鉴》。那是他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爹专门飞去美国给他买了一套,一套十本,一本要三四百美元,折算成人民币要好几万元。林向屿从小就喜欢看这类书,害得他在初中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是没营养的课外书,举报他考试作弊。胡桃看到许成给林向屿写字条,揉成一团从后面抛过去,也不知道林向屿是不是脑勺后面长了眼睛,居然一把抓住了。“林向屿肯定会去,他那么聪明,绝对是头号种子选手。”“那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高考,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你不是说你妈妈让你恶补一下,去考美院吗?”“唉,”程可欣再一次叹气,“真是嫉妒那些聪明的人,感觉和我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果不其然,下课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蜂拥到了数学课代表林向屿的桌前,都想要报名试试。林向屿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个课代表当得本来就不称职,哪次不是主动发放作业给大家抄?也正是因为如此“贴心”,才会每一学期都连任啊!“食堂抢饭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啊,一个一个来嘛,自己把名字写本子上。”林向屿抱着头,从人群里窜了出来,看到胡桃坐在后面,用笔盖戳了戳她的背。“你不报名?”“我不去,”胡桃摇摇头,“这个太占用时间了,我妈妈怀了小baby,我得多陪陪她。而且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我属于不偏科,稳扎稳打型,和你们这种上课睡觉下课胡闹的天才型选手不一样,就不要去高攀奥林匹克了。”“Take it easy,”林向屿竖起手指,摇了摇手指,“不要凡事都急功近利。”林向屿懒懒地将手臂搭上胡桃的肩膀,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学习的过程,主要是学习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锻炼自己的逻辑和分析能力,尤其是理科。你去听点奥赛的课,可以收获很多新奇的思路,这些东西都是没法用分数衡量的。”真不愧是林向屿,一句话让胡桃转变心意。“那那那那那那,那也给我报个名啊!”胡桃晚上回家,正好胡叔叔带着她妈妈从医院做了检查回来。胡琳是第一个回家的,坐在沙发上,故意把遥控器摔在地上,借此大发脾气:“爸!遥控器又不好用了!看个电视都一堆破事!”胡桃懒得搭理她,她按照惯例给妈妈做了会儿按摩,宝宝发育得很好,胡桃十分开心,隔着肚皮贴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又陪着妈妈听了会儿古典音乐,两母女面对面地坐着,胡桃再摸摸自己的肚子,撇撇嘴:“晚上吃烧烤吃多了,现在肚子还火辣辣的。”“活该,不知道克制。”胡母笑话她。“没事,我晚上还要熬夜写作业呢。”“年纪轻轻熬什么夜。”胡母不赞同地摇摇头。“就是年纪轻才敢熬夜啊,我要努力读书,长大才能养你嘛。”胡桃一边说着,一边用钢笔帽把刘海别起来,摊开书就开始写作业。胡母笑起来:“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对啊,我把你的好时光都偷走了,对不起啊妈妈。不过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辈子的。”胡母早早睡去,到了夜里,胡桃戴上耳机听广播。主持人声音低沉悦耳,在和听众们聊着三毛,聊她的文字,她的梦想,她的流浪,她的爱情……胡桃一不小心听入了迷,她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叩打桌面,她想,真想给妈妈说说林向屿,他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孩子,他的三分球百发百中,在天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等高考结束吧,胡桃想。可胡桃的美梦还没做完呢,她卧室的电源突然断掉,眼前一片漆黑。胡桃咬牙切齿,推开门走到走廊边的另一间房门口:“胡琳,你干吗?”“我要睡觉了。”里面传来一道傲慢的声音。“你睡觉断我电闸干吗?”“我开心,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胡琳顿了顿,用极其慢极其冷的声音说,“这个家里,有什么是你管得着的吗?”胡桃沉默。胡琳说得并没有错,家中阿姨尚可管今晚饭桌菜肴,唯独她,什么也没有。胡桃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回到自己房间里,从抽屉里拿出蜡烛点燃,滴一滴烛泪在桌子上放好,就着一排的火苗继续写作业。那一刻,胡桃忽然想最好是有一场大风,把这排蜡烛统统吹倒,烧得这里寸草不生。
3.第二天胡桃依然笑嘻嘻地去上学,早餐的时候她正在吃三明治,胡琳走下来,咬了一口,“呸呸呸”三声吐到地上:“这是喂猪吃的啊?”胡桃装作没听见她的讽刺,慢悠悠地再喝完一杯牛奶,背起书包,在胡琳面前顿了顿:“大小姐,还真说对了,整个家里,就您一个人长得跟猪最像。”胡琳从小娇生惯养,是个小胖妞,被胡桃一句话堵得忍不住破口大骂。胡桃耸耸肩,哼着小曲上学去了。下午放了学,胡桃约着林向屿一起吃晚饭。两个人相识五年,彼此的口味都记得很清楚。林向屿嗜辣,胡桃不吃菇。饭店里放了一个滚烫的锅,胡桃拿两双筷子去烫,林向屿舀两碗汤。多来两次,老板闲的时候就跟他们聊天,冲胡桃挤眉弄眼的:“感情真好啊。”“才不是!”胡桃赶忙吞下口中的饭,抬起头反驳道。“慢慢吃,你急什么?”林向屿瞟了她一眼。老板还是乐呵呵地笑,胡桃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妈最近在翻字典给小baby取名字,你快帮我想想有什么好听的。”“胡啊?胡梨怎么样?”林向屿用筷子头在桌子上写了写。“你才狐狸呢!”胡桃瞪他。“不然怎么说你是文盲呢,”林向屿说,“我是说梨,梨子的梨,和你的桃子对应起来了嘛。而且你继父的女儿不是叫胡琳吗,也挺接近的,正好也不抢宠。”“你这样一说倒真的挺不错,不过我的桃不是桃子,是桃花的意思,”胡桃顿了顿,她转过头望向街头轻声地说,“我生父姓杨,我原名叫杨桃。”林向屿没有说话。胡桃看着街道行人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有些迷离:“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是我名字的出处。”“真是一首好诗。”他难得温柔地同她说话。“那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胡桃转过头看向林向屿,一字一顿,她慢慢地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度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女孩面若桃花,字字珠玑。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吃过饭后,林向屿送胡桃回家。快到胡桃家的社区时,前方迎面走来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她个子不高,看起来有点黑,正拖着书包低着头在走路。胡桃停下脚步叫她:“胡琳!”胡琳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胡桃一眼。这是林向屿第一次见到胡琳。胡桃尴尬地笑了笑,跟在胡琳后面,不想让林向屿看到自己和家里人关系这么恶劣,便找了个话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司机没来接你?”胡琳停下脚步 ,冲她翻了个大白眼:“烦死了你,话那么多,”然后又看了一眼胡桃身边的林向屿,冷嗤一声,“和你妈一样只知道勾引男人!”胡桃怔住,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和胡琳向来不合,胡琳一张嘴尖酸刻薄。平时胡桃能忍则忍,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心爱的男孩站在她的身边,胡琳字字诛心,甚至侮辱她的母亲。“胡琳!你给我道歉!立刻!马上!”胡琳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倒是一旁的林向屿出声了,他好整以暇地说:“这位小妹妹,你最好收回你刚才说的话。”胡桃和胡琳一齐向林向屿望过去。这是胡桃第一次见到他一脸冷漠的样子,他语气更是冰冷:“年龄小和阅历少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语言也不是用来攻击和伤害人的武器。你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只活一天,也应该学会尊重。”林向屿表情严肃,他身材高大,简简单单地立在那里,遮住头顶夕阳落下来的光。从小嚣张任性的胡琳竟然被他训得说不出话来。林向屿一动不动,盯着胡琳。胡琳使劲抓住书包肩带,看了胡桃一眼,垂下眼说:“对不起。”胡桃受宠若惊,没有想到小公主也有低头的这天。此时她的气也消了一大半,讷讷地站着。林向屿又恢复了平时懒散的样子,他拍了拍胡桃的头:“傻了吗?”胡桃回过神,刚想对胡琳说“没关系”,对方已经冷冷地“哼”了一声后转身走了。为了表达她对胡桃的厌恶,胡琳小步往前跑,没多久就消失在人群中。林向屿将胡桃送到家门口,胡桃向他道谢。“别让自己随便被欺负。”林向屿说。没想到一直到了夜里八点过,胡琳才回家。她进门的时候胡桃正坐在沙发上和胡近聊天,胡琳看到她,张嘴就开始号啕大哭。起先在街头遇见的时候,夜色笼罩没看清楚,现在进了家中,胡桃才看到她一身狼狈,脸还是肿的,像是被人打过。“怎么了?”胡近连忙走上前问道。胡琳只是摇着头哭,不说话。胡桃歪着头看她,懒得掺和着跟着一起哄小公主,便提了书包准备上楼。这个时候,小公主倒是娇滴滴地开口了:“姐姐打我,不准我回家。”相处几年,这倒是胡琳第一次叫她姐姐,胡桃挑挑眉。胡近和胡母都转头看胡桃,等着她辩解。胡桃看了一眼胡琳身上的伤,有模有样,不像是假的。胡桃想了想,觉得说不出什么特别酷的话,只得摊开手:“换一招吧小公主,段数这么低,可不是你的风格。”“胡桃!怎么说话的!”胡母眉毛竖起,生气地说。“我就是这么说话的!”胡桃莫名其妙地被胡琳冤枉,心中也是一团火,“你们看看,都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胡桃!她是你妹妹!”胡琳这一次乖得出奇,只是躲在沙发里哭。胡桃站在楼梯口,盯着她:“胡琳,你把头抬起来。”胡琳没有理睬她。
“抬起来!”胡桃怒声,“你说我打你,不准你回家,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今天放学我在路上碰到你,是和我同学一起的,他把我送到家门口。之后我一直和胡叔在看电视,你说啊!”胡琳还是不吭声。胡桃冷冷一笑,不再搭理这件事,回到自己房间。第二天上学,胡桃若有所思,低声对林向屿说:“我家小公主昨天被人打了。”“昨天?我们遇到她那会儿?”“嗯,”胡桃皱眉,“回头还想嫁祸给我,你说她会不会花钱雇人把自己打一顿装的?”林向屿想了想:“那你多注意一下。”“谁知道,她最近回家都挺晚的。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明明读初二了,还一天到晚只知道整些幺蛾子。”“别胡思乱想,”林向屿努努嘴,“字都写错了。”班主任老蒋今天领了奖金,特批全班今晚不用交作业。晚自习的时候他特意来给大家放电影,他让学生们把窗帘都放下来,在教室门的透明窗户上贴上白纸。老蒋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电影的开场,奥利佛与珍妮在哈佛的图书馆相遇,一部年代已久的电影,将少年们带回六十年代的美国。程可欣凑到胡桃面前小声嘀咕:“没想到老蒋还看爱情电影。”“你别看老蒋现在发福了,”胡桃也低声回答她,“说不定人家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大帅哥呢!”“我才不信。”程可欣吐吐舌头。“走着瞧,说不定林向屿三十年后还秃顶呢,看你到时候后悔不后悔现在喜欢他。”胡桃越说越玄乎。听出胡桃在打趣自己,程可欣用书捂住脸,满脸通红。胡桃忽然回过头向林向屿望去,颇为认真地想了想三十年后他会是什么模样。林向屿本身却浑然不知,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故事情节缓缓展开,两个爱斗嘴的可爱年轻人,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真爱,下着雪的校园,两个人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脸上的通红掩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幸福仿佛在此时定格。只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一场病最终夺去珍妮的生命,电影的结局只留奥利佛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雪地里。一时间,全班的女孩子几乎都哭得不能自拔,没有哭的人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另类,也努力酝酿情绪哭两声。男生们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那个年代,学生们大概都没看过多少外国电影,以为爱情最悲伤也不过是梁祝,生死相随,化蝶高飞。老蒋上前关掉投影仪,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唠唠叨叨,只是隔了很久,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电影中的台词:“Love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放学回家的时候胡桃一路沉默,林向屿走上来拍拍她。她回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睛明亮干净,如同电影中的奥利佛,胡桃不禁喃喃道:“真想看一次那么大的雪啊。”“多简单的事啊,”林向屿不屑地轻声笑,“等以后长大了,我们一起去雪山看日出,我带你滑雪。”“真的?”胡桃转过头去看他。“什么蒸的煮的,”林向屿挑挑眉,“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那我不管,我们拉钩。”“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拉钩钩,幼稚不幼稚,”林向屿虽然话这样说,却还是松开了推着自行车把手的一只手,伸到胡桃面前,“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哎,林向屿,我们大学考一个城市吧?”“好啊,”林向屿歪过头来看胡桃,“你想去哪里?”“不知道……”胡桃想了想,“要不然,去上海吧?”“好啊。”林向屿说,“那就一起去上海喽!”他们正值青春年少,爱太沉重,而生生世世太遥远。很近很近的,是水里的月亮,天上的星星。
第三章 【2004年,七里香】1.学校的竞赛班很快组建了起来,一个班四十个人,放学后要去单独的教室里上课。和林向屿关系要好的白冬远也入选了,白冬远此人十分神奇,看起来冷冰冰的,除了林向屿还有胡桃他们这几个人以外,都不和别人讲话。平时成绩惨不忍睹,一到了大考就文曲星附身,居然也上了竞赛班,一时成为黑马。林向屿跟胡桃说过:“白冬远才是真的天才,深藏功与名,你们以后就知道了。”胡桃没有考上竞赛班,失落了一阵子。林向屿见她闷闷不乐,便主动提出周末给她补课,把他觉得有用的方法都教给她。那时候麦当劳、肯德基刚刚流行起来,还没有学生拉帮结派去赶作业的风俗,两个人按照老规矩,选了市里的图书馆。结果到了图书馆门口,胡桃才发现忘记了带图书证,她有些丧气,林向屿拉了拉书包背带,安慰她:“你等等啊,我帮你借一个。”“太麻烦了,不用了吧。”胡桃迟疑地说道。林向屿努努嘴:“喏,这不是有人出来了吗?看校服,还是我们学校的呢。”“你认识吗?”“不认识,不过我是谁?堂堂林大帅哥,借个图书证有多难?”林向屿不以为然。说完,林向屿走上前,跟对面走来的女孩说明来意。女孩子人很好,从书中把夹着的图书证抽出来给林向屿。“谢谢,你也是一中的吧?我下周一还给你。”“嗯,”女生点点头,“高二七班,许然然。”“这么巧。”林向屿说。林向屿走过来把图书证递给胡桃,还不忘挑挑眉毛:“我一出马,保证没问题。”“臭屁,”胡桃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接过林向屿递过来的图书证,为了保险,她自己先默背了一遍上面的证件号,“哎,还是个美女呢。”林向屿没什么兴趣,只是瞟了一眼图书证上的照片,兴致索然地说:“再美也没你好看,总行了吧?”“我觉得她有点古典的美,我和她照片长得完全不一样,怎么办啊?”胡桃担忧地说。“什么怎么办,你等会儿就埋着头,在登记册上写名字,记得别写错名字和证件号了。”市里的公立图书馆历史颇久,里面还陈列着文物,胡桃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以表示敬畏。林向屿在窗边找了个座位放下书包,伸了个懒腰:“我去找几本书来看。”林向屿最爱的是金庸,他家里有一套典藏版的全集,那是他妈妈的最爱,林向屿根本不敢动。他在最底下一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一本《白马啸西风》,递给胡桃。胡桃疑惑地翻了翻,压低了声音问:“这是金庸写的吗?我怎么没听过。”“头发长,见识短,”林向屿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你总听过吧?这本就是里面的‘白’。”此时两个人都蹲着身子,为了压低音量距离很近。胡桃微微侧过头,抬起眼就能看到林向屿的睫毛,根根分明。她心跳如雷,便干脆将书抱在怀中,站起身装作要回座位上。林向屿把他们奥赛班老师编写的书拿出来,用红笔圈了几道题给她。胡桃随手拿过林向屿桌面上的作业本来看,刚开始两道基础题她还能做,到了后来根本就不知所云。胡桃有些沮丧,在草稿纸上写上问题递给林向屿。他接过来,在上面写好解题思路,然后又从书包里抽出教辅书,翻到那个知识点,用钢笔勾画好,一齐推给胡桃。是老师课上没有讲过的知识点,胡桃心生疑惑,写在纸上问:“考试也会考?”“都说了别那么功利,要完善自己的知识体系。”明知道他没有嘲讽自己,胡桃却十分失落,她虽然成绩不错,但是和林向屿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从图书馆出来,经过市里的体育馆,道路两旁贴上了王菲的大海报,短发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裙,拿着话筒,站在黑暗之中,垂下眉眼,谁也无法猜到她究竟在想什么。胡桃停下来,抬头仰望:“真美。”林向屿耸耸肩:“‘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你们女生就喜欢这种。”胡桃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去听过演唱会吗?”“没有,怎么?”林向屿瞥她一眼。“没怎么,你是不是还有很多磁带在我那里?我们以后一起去听演唱会吧,听一场我还你一盘,我数数啊,都有些谁,王菲、周杰伦、蔡依林……”林向屿在一旁瞠目结舌,胡桃此人脸皮也真不算薄。“美得你!”“磁带要不要了?”林向屿举手投降:“去去去,不去是小狗。”
2.“你有没有觉得,林向屿加入奥赛辅导班以后,就变了个人?”有天上课的时候,程可欣偷偷跟胡桃说。胡桃朝林向屿的位置看去,发现他桌面上的书破天荒地收拾得十分整齐,他还装模作样地架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竟然是在好好听课。林向屿这个人,生得风流倜傥,戴起眼镜来,就成了斯文败类。“活见鬼了!”胡桃吓了一跳。“对吧?”胡桃想了想:“我下课去问问。”结果下课的时候,胡桃被程可欣拉着一起去上厕所,等回到教室,林向屿已经不见了踪影。阴差阳错,胡桃一整天都没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一直到放学,胡桃才抓住和林向屿一个篮球队关系要好的许成。胡桃问他:“林向屿呢?打篮球去了?”“还打什么篮球啊,上竞赛班去了。”“竞赛班?”胡桃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在竞赛班是不是遇到滑铁卢了?居然好好学习了!”“算,也不算吧。”许成话中有话。胡桃有些疑惑:“怎么了?”“你直接去问本人吧,”许成摊摊手,“某人最近红鸾星动哦。”胡桃从他含糊的词句中已经猜到他的意思,她站在原地,仿佛有一道雷从天而降劈中了她,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许成伸手在胡桃眼前晃了晃:“胡桃?”胡桃这才努力提起一口气,听到自己轻声问:“是谁?”许成没有看出胡桃的反常,还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七班的许然然,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他这个人啦,口风紧得很。我见他最近跑得最勤的就是图书馆和课后的奥数班了。”胡桃觉得电光石火之间,有念头从她眼前晃过,只是她没有能抓住。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发现嗓子眼太干,说不出话来。走廊上几个男生走过来,喊了声许成的名字。他和他们笑着击掌,回过头,看到胡桃还站在原地,他说:“你手里抱着什么书?我帮你吧。”胡桃这才回过神来,麻木地将书摊开给他看。电光石火间,胡桃反应过来,七班的许然然?当时那张借来的图书证上,不就是这个名字?她十分艰难地开口:“那个女生,是不是头发很长,有点像诗词里描写的江南女孩?”“好像是,”许成挠挠头,“不过我记不太清了,女生不都长得差不多吗?”然后他偷瞟了胡桃一眼,又坚定地说:“除了你。”胡桃却无心同他开玩笑,怔怔地站着。旁边的许成还在出着馊主意:“他们补课的教室就在背后那栋楼,走,我带你去偷窥。”竞赛班在另外一栋楼。和胡桃他们平时上课的教室用走廊打通,胡桃还从来没有去过那边。许成先神叨叨地做一个噤声的姿势,拉胡桃在墙角躲着。胡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林向屿。他坐在老教室的倒数第三排,一边转着笔,一边侧过头和身边的女生说话。胡桃站在窗户对面,有点不着边际地想,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有点盖住额头和眼睛。正好这个时候,林向屿身边的女孩子抬起头。胡桃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夕阳笼罩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像是童话世界。这是胡桃第一次见到林向屿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她记忆中的他,永远都是那个坐在墙头笑得无关风月的少年。没有想到,一晃五年,原来时间已经走了,他也已经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等。胡桃一直在教室对面站着,也不知道带她来的许成是什么时候走的。一直到林向屿放学,老样子,吊儿郎当地单肩搭着书包走出来,看到胡桃,挑挑眉:“在这儿愣着干吗?”“没,本来有事找你,突然给忘了。”“你那记性,”林向屿笑笑,“正好,请你喝奶茶。”林向屿话音刚落,许然然背着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低着头,神色匆忙的样子。林向屿连忙大声喊:“许然然!”她回过头,看了看林向屿,又看了看胡桃。林向屿笑着挥挥手:“拜拜。”“拜拜。”她小声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跑开。胡桃问:“你不送人家回去?”林向屿愣了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破天荒地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没那么熟啦。”胡桃点点头,转过身,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一下。林向屿及时伸出手,扶住她:“小心。”胡桃摆摆手:“站久了,腿有点麻。”3.第二天上学,胡桃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把许然然的事告诉程可欣。“还没影子的事呢。”她在心底安慰自己。可是,如果真的是没影子的事,她又怎么会辗转反侧,一夜不眠?所以程可欣关于“林向屿最近有点不对劲”的猜测,胡桃打着哈哈,欲盖弥彰地解释说:“这不是要升高三了吗,听说要重新分班,根据这次期末的成绩来定。”“不是吧。”程可欣说,“学校也太歧视我们这种差生了。”胡桃无奈地耸耸肩。“哎,胡桃,我跟你说件事。”程可欣趴在桌子上,冲胡桃勾了勾手指,等胡桃凑过来,她才小声地说,“我爸妈要把我送去北京学美术了。”“啊?”胡桃一怔,“已经确定了?”“嗯,我成绩太差了,拼死拼活也只能上个三本。我本来也喜欢服装设计什么的,我爸妈就让我去培训一下,以后就往这个方向发展,还能出国。”胡桃想了想,程可欣分析的其实挺有道理,便说:“那你高三还来吗?”
“不来了吧,暑假就要去北京。”程可欣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瞅瞅胡桃,“胡桃,你别看不起我啊,我知道,你们成绩好的,最看不上我们这种走艺体的了。”“说什么呢!”胡桃用笔敲了她一下,“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其实我很羡慕你啊,能找到自己的路,不像我,只知道考试,根本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好什么好!想我小的时候,成天烦恼着长大了读清华还是读北大,现在才知道,我真是想太多!”胡桃捂着嘴巴笑。“你知道林向屿想考哪里吗?”胡桃有些犹豫,说:“应该是上海吧?”“上海啊,”程可欣握拳,志气满满的样子,说,“那我要回去查查,上海有什么美院,我爸妈想让我去中央美院,我哪儿考得上啊。”“别妄自菲薄,梦想还是要有的。”正好胡桃和程可欣说到这个话题,下午的时候,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时间就定了下来。同时公布的,还有上一次月考的成绩,年级前三百的同学才有希望上重点大学。刚刚三百出头的女生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再静下心来看书了。胡桃再次跻身前一百,其中林向屿每周的小灶功不可没。老蒋在班会上表扬了她,还专门把胡桃叫到办公室询问她的想法。胡桃说:“想……考上海。”“上海学校多,”老蒋说,“只是分数都挺高的,得加油啊。”“是啊,我还没去过上海呢,想去看看外滩的夜景。”老蒋点点头:“年轻人是该多去大城市拼搏几年,开阔一下眼界。能够接触和认识许多不一样的人。”“还有一年,加油!”走出办公室门,第一眼映入胡桃眼帘的是蔚蓝色透彻的天空,澄碧如洗,一排排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翠绿欲滴,万物都是生气勃勃的。胡桃舒心地伸了一个懒腰,回到座位上,在字条上写了一行字,贴在桌子上用胶条保护起来。——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等她写完,程可欣伸着脖子探头过来:“你可真励志啊!”“是吧?”胡桃笑了笑,拍拍桌子,“等我毕业,非得把这张桌子搬回家留作纪念。”胡桃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倒成就了一番热潮。班上的人纷纷效仿她在桌子上贴字条励志,连林向屿都跟着凑热闹,摸摸下巴对胡桃说:“你的字比我好看,你帮我写好了。”“写什么?”胡桃问。“红色法拉利吧。”他一脸严肃地说。“这就是你的梦想?”“不敢当不敢当,”林向屿“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是全天下男人的梦想!”胡桃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你家不是有辆兰博基尼吗?据说是我们全市第一辆兰博基尼。”“哦,之前不是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吗,停车库里太久给忘了。我爸那天突然想起来这车,一脚油门下去,发动机报销了。”“你爹真是个人才。”“是啊。”林向屿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下自己那个胖乎乎圆滚滚的亲爹,坐在酷炫的跑车上,“嘤嘤嘤”地哭着,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求救的样子,仿佛在说:“儿子啊,快来拉你老爹一把。”想到自己那暴发户的老爹,林向屿忍不住在心底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胡桃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全新的白纸,工工整整地写上“红色法拉利”,连透明胶和剪刀一起递给林向屿:“拿去。”林向屿笑嘻嘻地接过去:“大恩不言谢,等我买到爱车之日,一定第一个带你兜风!”“可别折煞我,林大帅哥你的副驾驶座多少人排队候着啊。”“说得也对。”林向屿认真地点点头。胡桃被他噎得半死,伸出脚踢他:“别挡我光,让开让开。”等林向屿真的被她踢走了,胡桃又有些后悔。她想问问他许然然的事,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到了这周周末,胡桃像往常一样在图书馆门口等林向屿。他出现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来来来,介绍一下,”林向屿突然从胡桃身后出现,吓了她一跳。他拍拍胡桃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许然然,“许然然,七班的,你上次的图书证就借的人家的。”然后转向许然然,林向屿推了推胡桃:“这是我们班的胡桃,胡大美人,我最好的朋友!”许然然笑着伸出手:“你好,胡桃,久仰大名。”胡桃摆摆手:“别听他乱说,上次借图书证的事,谢谢你了。”“在路上正好碰到许然然同学,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写功课。”林向屿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恨不得在胸前系上一条红领巾,“许然然同学专攻数学竞赛的,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胡桃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胡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三个人进了图书馆,许然然先去了还书处。胡桃忍不住挤对林向屿:“你前两天还说,没那么熟的。”林向屿再次破天荒地顿了顿,他将胡桃扯到书架的另外一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点,揍你哦。”胡桃吐吐舌头,努力用夸张的表情来掩饰自己的失落。找到位子坐下后,胡桃习惯性地坐在林向屿对面。许然然还完书,林向屿赶紧拉开自己身边的座位让给她,她伸手把头发挽起来,就随便找了一支铅笔盘住。胡桃用余光偷偷打量她,却正好看到许然然和林向屿不小心碰在一起的手肘,心底难受得发堵。
这次就更这么多,楼主是学生,所以不会常更,但是每次尽量多更,看文欢迎写评论,我会抽人寄明信片当小礼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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