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没有雨一天假期、想出去玩、有没有人一起...

突然想写写这几年的事,也许思绪有些凌乱,也许文字不够动人。其间可能有些内容会引起某些正义人士的反感,那么请不要往下看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七月中,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那是零三年。他穿着淡青色的T恤,言语之间有些局促,虽然他才是这里的主人。那一年,我二十三岁,而他,比我早到这世间5235天。
  对他真正印象深刻是冬天里,第一次见他穿着大红的羽绒服,火红,耀眼,像冬天的阳光一样吸引人。那天,在食堂里吃饭,他坐在我的斜对面,和一群人热闹的说着什么,边说边笑,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无端多了孩子气的可爱。
  春天来的时候,看完学生们做操,经过那排香樟树下,香樟暗暗的清香令人神清目爽。远远的看到他,那个清爽的男人。发现自己渐渐喜欢追逐那个身影的同时,和相处了两年多的男友分手了。现在想来,女人便是这样,心不在此,便很难维系。而他的某些不恰当行为,刚好给了我绝佳的理由。我知道,自己的某些小小的心事,但是,没有想过去搅扰他。而他对我,也绝无任何特别的注意。第一年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年,我竟然做了班主任,接手了年级里最乱的班级,对于这个结果,我很是郁闷,除了调整自己的心态接受,别无他法,他给了一个说法,说,不要求瞬间做到最好,有进步就好。
  可能是最初的心态有问题,或者,这个班级的学生习惯了那种无序的状态,刚开始的工作,很棘手。有几个问题学生总是生出许多事端,就是那个阶段,和他有了许多接触。渐渐发现,这个男人有一颗淡然的,柔和的心。对于我工作中的失误,他总是说,下次注意就好了。然后,给出一个baby
  有一次年级组里一起吃饭,不曾想他也会过来,席间不知道谁先说到了初恋的问题,大约也是因为他在此,于是有人就跟着起哄说,在座的都要交代初恋问题。这是一个既促狭又狡猾的游戏。我看看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有怎样的故事,只是听说他的另一半也在教书。他的故事交代得特别模糊,说,读书的时候看到女生都会脸红,也没开窍,就用这样的话打发了我们。到我说的时候,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我说,读书的时候看到男生都会脸红,也没开窍。学着他的话。别人自然不饶,结果,我和他一起被罚酒。酒,我不能多喝,只是意思一下,而他,真正是在罚,算是为大家助兴。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偶尔会给他一些短信,多是工作上的一些无头绪的问题。他的回复往往简单而有效。一种淡淡的客气。
  那年冬天发生了一件事,简单来讲,我的学生因为不满意我对他的惩罚,一夜未归,放在现在,我对于这样的学生不会太多关注,你爱怎样怎样,但是,那会,我还是很热心的一个老师。第二天,他的父亲过来找我,气势汹汹,威胁我说,如果他儿子有什么不测,我也别想在这里安分过日子。说是地痞流氓毫不夸张。
  他找到我了解情况,我知道他是最烦老师和家长有冲突,言语之间有了冲突,他很烦躁的点烟抽烟,浓重的烟味让我更是心生厌倦。突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维持这样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对于那个学生的问题,也是我管得太宽,学着别人那样,就不会有这些事,想想也是可笑,我竟然会被一个流氓一样的家长威胁。于是,我说,算了吧,爱怎样怎样。我再不想和你说什么。
  中午和同事吃完饭,走在路上,和他迎面,我转过脸的瞬间看到他对她笑的矜持。那一幕,刺痛了我。
  那个家长再没来找过我,那个学生甚至找到我,向我道歉,并且表示以后绝不会再这样。
  至今,我也不清楚,到底他和那个家长说了些什么,以致让这件事那样顺畅的解决。
  那段时间,尽量避免见到他,那一幕他对别人矜持的笑而无视我的存在,让我心生凄凉。
  天气很冷,他又穿上了那件大红的羽绒服,只要看到他,便远远避开来。若是以前,见到他,该是怎样的欢欣。有一天他到办公室里来找我师傅,她的桌子在我对面,她在上课,而他,坐下来等她。我在批改学生的作业。他随手拿起学生的作业翻看着,一连看了好些本。我一直埋头在批作业,似乎什么话也说不出,忽然发现办公室里再没有别人,安静得只听见他翻看作业本的声音。一叠作业批完,我抬起头,看到他看着我,四目交接,也许是避了他一段时间,我还是下意识的把视线调整到别处。
  你怎么了?不开心啊?他的语调一贯的温和。
  学校没有规定说,见到校长必须要笑吧?这话一说,我就后悔了,他本来是笑着说,听了这话,脸色立即暗淡下来,也许他再想不到,我会说出这么呕人的话。也便不再说什么。
  冬天里无穷无尽的雨,让人心烦而落寞,想和他说抱歉,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接下来的日子,漫长而烦闷。校园里一连几天见不到他的身影。原来我是盼望见到他的。做了一张致歉卡,画了一只小鱼,吐着泡泡说,抱歉,旁边蹲了一只胖胖的大猫。
  把卡片交给他的时候,很有意思。那天一早,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拿到信封,脸色一变,拆开看到里面是张卡片,看着看着笑得很开心。
  我在你心里就是只猫啊?他挑挑眉目,似乎不满意我把他拟猫化。
  看到他笑,我顿时感觉心里释然。
这次事件之后,和他隐约有一层淡淡的情愫,人群之中,常常会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好几次和他狭路相逢在长长的过道里,并没有言语,只是相互看着,抿着嘴笑,等到走过,我会笑出声来。
  我知道我喜欢这个干净清爽,爱笑的温柔男人。这种喜欢不足以困扰我,反而是心中甜甜腻腻的温柔。
  这一年春天,忽然想去北京逛逛,但若是和他说要去北京,他必然会说,工作要紧。于是,我选择了先斩后奏,到了北京给他消息,说需要两天假期。
  怎么那么淘气?一定要现在去吗?以后不可以补吗?等着吧,理由要充分,不然.....难得他这样的人也有恶狠狠的时候,淘气这个说法,有点.....
  我编出一些看似正当的理由,说,朋友很快要去国外培训,只能现在过去。他也知道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在北京。
  不要生气啦,生气伤身体,因为我生气可不值得。
  好吧,回来再补假。
  没想到,第二天就因为腹泻只能躺在酒店里,朋友出去为我买药,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些。想到他,给他消息。盘算着给他带双内联升的布鞋,想想他的身高大概穿四十二码的鞋,竟是四十一的,还很傻气的问,问我脚多大干嘛?
  下次画猫的时候把猫爪子画大一点啊。
  扯到了生日的话题,他竟然是水瓶座第二天的人。
  为什么不是二十二号出生?
  回答不出。
  这个可爱的男人,他不知道,我因为自己是二十二号出生,所以才问出这么傻气的问题。
  回来后,先去了他的办公室,以为他会唠叨我,几天不见,他看起来神采飞扬,眼神晶亮。
  说起突然去北京,他说:别人问起来,就说校长知道的。
  这句话,让我有种被宠爱的温暖。冲他傻傻的笑。
  工作上,还是会有很多无端烦恼。
  有一天下班后,给他消息。
  也许我应该放弃,实在找不到该有的感觉。
  不要太急,慢慢会适应的。
  这个过程对于我太漫长了些。教书的人要很积极,而我,只是一个很理性有余热情不足的人,甚至是消极的。
  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虽然有些怀才不遇。
  看到这条消息,有种刺痛,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看法。有一种被了解的感动,更有一种被看透的震动。
  不要这么说,我不认为在这里是委屈了自己,只是,不适合这份工作。
  虽然我喜欢他,或者说欣赏他,希望被他关注与了解,但是,这样的说法依然刺痛了我心底某根神经。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很快到了春天,校园里繁花次第开放。有我钟爱的海棠,樱花,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拿着相机,拍花。那些花儿实在是很美,将那个季节装点得尤其娇媚。
  有一天学生出去看电影,我因为身体不舒服没跟过去。又拿着相机出去拍拍花草们的特写,摆弄了一下午,很有收获。下班的时候,远远看到他,他停下来,等我走近时,问我,下午去哪里了。
  我在学校里啊。
  那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看看他,这么无厘头的话。
  我下午去你们办公室,没看到你,你也没带学生去看电影的。
  我在拍照片,我总不至于翻墙出去溜达半天,再翻墙进来吧。
  谅你也做不出。
  这么小看我,我拍了很多花草,要不要看看。我拿出相机像献宝一样。
  他一张一张翻看,都是你拍的?
  对啊。怎么啦?
  技术不错。他习惯于边说边笑,而我,习惯于看他笑。
  那会是下班时间,出校门的必经之地,我们这样说笑,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连同后来的事,成为人们议论的理由。
  那年春游选择了南京。曾经有很多同学在南京读书,大学期间,去过不下二十次。去之前,我就在办公室里嚷嚷着要给大家做真正的导游。
  坐在车上,他在我的斜前方,说起话来倒是很方便。看着他无聊的样子,我把mp3递给他,他笑着拿过去。到服务区休息的时候,他很认真的对我说,这些歌很好听,就是有些伤感了些,边说边找出一首歌,问,那是什么歌。
  这是一首法文歌,魔力大道,是说一个电影院工作人员,看着人来人往,寂寞依然是自己的。
  那一段古典音乐是什么?
  是个好学的孩子啊。我调侃着问他,是那首?
  他认真翻看菜单寻找他要的音乐,专注的神情,像个孩子一样。
  原来是勃拉姆斯的一段音乐。上了车之后,我就跟他说起勃拉姆斯的故事,那个悲情隐忍专情的男人。
  你怎么尽收集这些伤感的故事?开心点,这么年轻。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和你说了。我装作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他有些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不知所措的表情逗笑了我,你继续听吧,我要专心想想心事了。
  他有种上当后的恨恨。
  到了南京后,要先参观雨花台,当真是拉着我们来进行爱国主意教育了。有一块高大的石碑,碑文是繁体字,我认识繁体字,却看不清楚。一群人在艰难的辨认那些字。错误百出。很是闹腾。我领着几个年轻人还有我师傅一起去了另一片,算是有景可观的地方。到了集合时间,我们急急往停车场赶,他的电话过来,没有称谓,只问在哪里,快一点。上车之后,他一直盯着我们这群人。恶狠狠扔给我一句话,别乱跑。我冲他吐吐舌头。
那天接下来的事情就用当时的日志来叙述吧。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
  我的恍惚的失神,我的瞬间凝眸,都是追随那个身影.
  日间的磨牙,他用指头轻戳我的手掌.眉开眼笑.像极这一季的日光,暖.
  晚间倒不是刻意和他一起.发发消息,就离开了熟悉的人群.
  和他一起成了最自然不过的.不知道是他故意,还是我刻意.
  晚上他喝了些酒,脸红红.
  说起许多事情,比如外出.我说,要和他商量事情,听说是上班期间想出去,他就变了表情,好象是很严肃的家长.
  后面说起,以为是一个人,立即就担心晚上和谁一起睡的问题,他盯着我说,那还有我啊。我愣在那,不知道怎么言语。这个坏人,乱说话。
  不知怎么就说起了离开.
  他说他舍不得.
  我就是不想有那样一天.
  你就认命吧.这话他说了两遍.
  我在这一天你就在这一天.
  听得我既感动又忧伤.
  这 原是我想的.不是他,我也不会在这这么久.
  做点成绩出来,我好说,你也是不错的.
  我不需要这样的评价,你当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好了.
  乱说,我想帮你一把.
  我在一天你就在一天.心里一直念叨着这话.
  许多事,大家都已明了.只是不说破.
  买了板栗.我要吃冰糖葫芦.他给我买.吃了一颗,觉得味道很好,于是递给他,再给我,最后剩下两颗留给他。吃完后,一直拿着竹签棒把玩,像个淘气的孩子。
  他是大人,我是被宠溺的小孩.
  板栗一颗一颗的剥好,递到他的掌心.
  自然亲切.
  下台阶的时候他伸出手拉我的胳膊,手一直往下,直到拉住我的手.
  那个瞬间是被电击的晕眩.虽然此前手也有些许的接触.
  我是欢喜,甜蜜的,胆怯的,不敢张开手握住他的手掌.
  台阶走完,我松开他的手.隐隐失落.
  在风味小吃楼,盯着他看,他亦笑得灿烂,忽然板起脸,作怒气状,我只是笑.
  他说,今天很开心.
  不知道这样的开心是否也有一点点是因为我.
  也许是现实生活太端庄了。到了陌生地可以恣肆。
  过马路的时候,对面是庞大的卡车,雪亮的灯光,我拿着第二串糖葫芦,走得有点慢腾腾.
  他的手揽着我的腰,说,当心点.手很有力道.
  这个动作,超出我的意料.
  晚上梦见了他,拉着我一路走,很是亲密,难道我潜意识里,是期盼着那样的亲密接触的?
  也许吧.
  果然会被议论.重色轻友.
  我们的眉目之间,尽是情愫,明眼人岂有看不出来的.
  我知道,只是在那样全然放松的状况下,才会不遮不避,回到现实生活,我依然会对他扮酷.
  于我,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和他这样出游,也许,他也是念及这一层,才同我一样恣肆.
  我喜欢这个有些搞笑,有点迷糊,有点疯的他,会不自禁的想象和他亲吻的感觉.
  到中山陵,还是和他一起.
  真的不是刻意.
  粘着他说要去音乐台.答应得很痛快.
  到了最高点之后,在后花园看资料,刚想着这个买门票的人在哪.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我们就在众人之中,悄悄演绎着自己的情缘.
  一点点暧昧,一点点亲密,再有一点点恶作剧的小孩心理.
  到了音乐台.
  南京我最喜欢的地方.
  浪漫,温情,宁静,和谐.
  鸽子盘旋的姿态,让人陶醉.
  喜欢眼前这个放松的他.似乎是孩子.
  水瓶男子,风一样.
  转身离开的瞬间,喷泉涌起.
  又是惊叹.
  恰似你的温柔.我说,掐死你的温柔,作了一个掐他的动作,笑.
  我会不经意的多注视他几眼,也会感觉他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我这.
  昨天才知道他的视力原是很好,至少能看清楚碑文.那么我的眼神也是能看得清楚的了.
  拿着可爱多上车,远远就看到他的眼神,隔着那样的距离,所以能够肆意,直到我走到近前,目光一直不曾偏离.灼灼.我微笑,有点不敢直视.
  他对这确实是舍不得的,对我,确实也是希望我留的.
  很早之前就曾担心过我要离开.
  肆意的笑,深情的对视,借一点酒,就着夜色,悄悄给彼此明确的暗示.
  下车前,他对我点头,礼貌.我没有表情.不知道怎样表情.
  隐隐感觉和他会有所谓的故事。有些事,不想发生就不会发生,而若想发生,便已然会发生,这么想也许有些唯心,但,很多时候确实是这样。
继续叙述。
  南京回来后,我突然觉得很他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串糖葫芦吃的,想到他拉着我的手走下台阶,不自觉的有些悸动。忘了第一次被男孩子拉着手的感觉,却那么深刻的记得他的那个动作,那么瞬间被电击的感觉。我沉浸在那种气氛中,甚至没觉察到身边人的异样。
  有一天,需要找他签字,签完后,忽然,他说,这次出去,我也听到一些说法。
  什么啊。
  说某某人和某某人走得很近。
  我万想不到竟是这个说法,看他幽怨的表情,我也郁闷了下,说,那我离你远一些好了。走出去几步,转身,不对啊,干吗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呢。我要离你近一些。
  孩子气。他被我这么一说,也笑出来。虽然那个笑容有些无奈的勉强。
  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一路走,一路是糖葫芦,尤其是我吃一颗,他吃一颗,这样的细节已经近乎全校皆知。这是一个甜腻的,亲密的举动,不该出现在同事之间。让我郁闷的不是别人说,而是别人说的都是事实。
  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远着他,但是,想避他的心越是厉害,想见他的心越是迫切。然而,理智告诉我,尽量避开他。偶尔见到,也像初相识般的客套
梅雨季的雨,将我淋得发霉。
    我不知道怎样排遣那种情绪,别人的说法,总会过去,这个我清楚,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满是他的笑颜。我像是陷入单恋的孩子,不能自拔,或许我是放纵自己的,不愿自拔。我宁愿让自己沉溺在那种气氛中,事实上,是那样的虚幻。
    似乎是一夜间,校园里流传着关于他要调职的消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有种不知所措的愕然。是吧,总有散的一天。无限凄凉之感,或者说放大了心中的凄凉。
    那天在食堂,我看到一群人问起这件事,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急急的离开,离开时,泪水涌动。
    那天下午,我还是忍不住,给他消息,问起这事。他的回复很简单,不会。我再问,确定吗?回复是,确定。悬着的巨石落地。
    可是,我想离开了。
    为什么?
    我担心有一天会像你一样舍不得。
    会有什么舍不得?
    你。
    这个不太现实。
    这是当时的一段消息。我想不出,他为什么问,会有什么舍不得。也想不出,我竟那么干脆的回复一个你字。很久之后,我问他,为什么会说这个不太现实,为什么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他的答复依然很简单:我不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表白,似乎是,因为我表达了自己对他的眷恋,但是这样的情感也算不上什么。
    那个周末,家里有些事情,我必须回家一次。
    周一中午回到学校,问他在不在学校,想看看他先。
    不行吧,不是一个人。
    这个回复,又令我感慨万千,如果说,在南京,因为夜,因为酒,有点点小小的放纵,那么,这是如此清晰的白天。
    我理不清自己的头绪,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了他。只是,太过无望,太多不该。
    我是欢欣的,因为他的存在的。
    我是悲伤的,因为爱的无望。
    夹杂在两种情绪中,我终于做了一个自认为理性的决定:辞职,离开此地。
    写辞职信倒是没什么难题,客套而已。
    等我决定交辞职信的时候,已是学期末。
    那天,依然是个雨天,该死的雨,没完没了。
    这是他第二次接我信封。
    他接过去。
    我形容不出他的表情。
    惊恐?惊讶?疑惑?
    似乎是写给他的情书。只是他的动作,极其迅速,唯恐被别人见到。
    问,这是什么。
    你看啊。
    别人进来找签字之后,说,下学期想走。
    是啊。
    那两个班怎么办?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说完,感觉自己实在是冷酷。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连几次都打不着火,我以为是快没油了。再看他的表情,那个瞬间,我真的感觉自己残忍。我比谁都清楚,他对我是怎样的,我对他又是怎样的,我决意离开,于他是残忍的,就像恋人间,说,我们分手吧。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我看到了我期望的忧伤,甚至更浓烈。
    明泽,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要离开。我在心里默默说着抱歉。
    你回去再考虑下,明天,我们再说,好吗?
    看着他哀伤的面庞,我的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那晚,失眠了,想着和他从相识到决定辞职的经过,想到其间的很多细节,泪流满面,不能自抑,对他的情意在岁月的积淀中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心,而今,却要痛下决定割舍。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恍惚而心神不宁,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个看似决然实在虚弱的决定。那天白天,他并没有来学校。时光像停滞一样。
  那天的日志:
    春天的时候,曾经用卡片表达过自己的歉意,原谅我的过失,感谢您的宽怀
    那会,他的脸色陡然就变了。春天的时候,文字是那么繁密,那么婉转,可以为他的一个笑容,一个眼神,暗自欣喜。
    只是,那么久之后的现在。
    我已经习惯了对他冷淡,漠然。
    甚至当他在我面前,我可以毫无表情,当作是不存在。
    大约要佩服自己。
    他吸引我,无法否认,只是,真的无法深入。
    太复杂的事,我做不了。
    我的逃离,只能说明,我的在乎,我的眷恋,我的不舍。
    无法将彼此拉进一个恶俗的故事里。
    我不能。
    我也没这样的能力。
    爱,只在回忆里默默的期待。他于我,也是此。可以在沉静的时刻,回想那些个细节,或温柔,或忧伤,或缠绵细致,或幽默生动,或深情,或暧昧,或宠溺,或相惜,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细节,可以怀想,足够了。
    决然的勇气,这大约也是他欣赏的。
    如果说,他对我的吸引,是命定的,那么,同样的,我也能这般吸引他么?
    最近几次,单独见他,眼神异常温柔,让我温暖让我痛,让我不敢多一秒的停留。害怕在他的眼神里看到同我一样的忧伤,害怕情难自禁就做出些不该的事来,害怕迷了性情真的沦陷。更怕只是别人一时的消遣。
    他于我,一直就是这样,有多少欢欣就有多少疼痛。
我回答不出。
  放弃这样的工作,实在很可惜。教书还是很适合女孩子的,你说不适应,那是因为时间还短。
  我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勇气,但是,面对他,依然底气不足。
  他还说了很多。
  总之,我答应他在暑假里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答应他,尽可能秋天继续在这里。答应,尽可能为工作而工作。
  那个夏天,我选择去云南。期望能在漫长的假期中,忘却这些纠缠,这些欲罢不能。
  云南之行很开心,在奇山丽水中,忘却了很多尘世中的烦恼。
  一个人的旅程有些寂寞,在丽江,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去梅里雪山。其中三个人是浙江过去的,都是研究生刚毕业,再有就是许,他是自驾来云南。从梅里雪山回来后,和他约好一起徒步虎跳峡。
  从花园客栈搬到他住的习阿姨家。这是丽江古城里口碑很好的一家客栈,过了小石桥就到四方街,可谓闹中取静。就是在这里,我喜欢上了国家地理,回来后至今,每期国家地理必买。
  虎跳峡的激流让人心生敬畏。将天梯踩在脚下的我,瞬间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没有想象中那般软弱,很多事,看起来很难,实则是自己的心魔蒙蔽了智慧的眼。在TINA’S的庭院里休息,看着对面的巴哈雪山,脚底是湍急的河流,自然的伟力,让人感觉渺小与卑微。那一刻的宁静与放松,让我知道,原来幸福于我,就是内心安宁,身旁有伴。
  那一晚,和他住同一间,我以为不会有事发生,但是,我错了。
此前,一起去梅里雪山,一路上,因为另外三个人本就是结伴而来,更多的是我和许一起。
    那一晚,我们像相识已久的朋友,躺在各自的床上,聊着曾经的许多过往。他去过很多地方,说起很多地方的风情,小吃,很令我神往。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并没有说起和明泽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是在说曾经的恋情,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我以为我爱的那个人。
    我的毛病在于,换了床便很难入睡。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换地方住,因而睡眠也就很成问题。
    也许是在异地,也许心底因为那个人被压抑了许久,也许,只是想寻求一些慰藉,我想抱着你睡。我这样对他说,空气短暂的凝滞,他走到我床前来。我笑了,为自己竟会这样毫无挣扎的说出这样的请求而笑。
    我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他握着我的手,那是一种安详踏实的感觉,与情欲无关。
    我渐渐有些沉沉睡去,夜半醒来,看到身边躺着一个仅仅认识十多天的男子,有些匪夷所思,貌似05年的时候,ons还没当下这样泛滥。我轻轻转身弄醒了他,四目相对,瞬间涌出情欲的诱惑,当他的嘴唇贴上我的,我甚至没有任何抗拒,唇舌纠缠是欲望爆发的序曲,当我们裸呈,我确信,这个夜晚是一个有情色有关的夜。
    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我有种莫名的痛感滑过心头,那只是瞬间而逝的感觉。
    他的动作温柔而有力,对于不擅长此的我来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能够让我体会到单纯的身体的欢愉。
    回到丽江古城后,我们便住到同一间,在古城里手牵手闲逛,品尝各式小吃,去书店淘基本书,偶尔会一起去束河古镇呆一个下午,享受那种静默的午后时光。雨天就窝在房间里,他喜欢翻看国家地理,看到他去过的地方,就大叫着让我一起看,我喜欢趴在窗户边,看着断断续续的雨滴,发发呆的样子也很惬意。他有午睡的习惯,到了那个时间,他就会精力不济,盘算着小睡一会,我总笑话他像个老人一样,每次的笑话都以他的吻结束。
    平心而论,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认识他,给我一个很重要的,或者说给我很大影响的观念,不要主观的抗拒,对于不熟悉的事物,要习惯于多去尝试。
认识许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分别时,有一个小小的约定,约好那一年的圣诞节一起过。
  从丽江回来的飞机上,无可抑制的想起明泽,在丽江的这近一个月的时光中,也许是身边有伴,也许是远离那个环境,想到他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回来后就必须面对那些问题,这令我无端烦恼。
  飞机停稳后,开机收到短信呼,是明泽的电话,迟疑着要不要给他回电话时,电话进来,告诉他刚刚到机场,他说过来接我。
  等他的过程有点漫长,一直在问自己,需要等到他过来吗?
  他先发现了我,满脸带笑的他,还是那样吸引我,他接过我的背包,拉着我往停车场走,扑面的热风,耀目的阳光让我有些晕眩,我的手在他的掌心多出些不自在。他倒是一脸坦然,好似,他就应该这样领着我这个貌似流浪的小孩。
  他并没有问起我的旅行经历,我并没有绘声绘色介绍自己的旅途,车厢内有些闷闷。也许,那会,我们都在想一些心事,却不知道怎么说给对方听。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话一直挺多的啊。
  我有那么闹腾吗?我这话一说,气氛有些僵。
  我没有说你打算辞职的事,这两天要开始安排课务了,怎么样,出去走走,没那么钻牛角尖了吧?
  原来我自以为的深情,在别人看来只是钻牛角尖罢了。我暗暗嘲笑自己。
  他见我不说话,收敛了笑脸,轻声问:怎么了?
  我木然的盯着前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在我已经是百转千回,在他又是什么呢?
  他停下车,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略略停顿后接着说了句,你沉默,我更加紧张。
  没什么。我不认为这工作于我有多么重要,但是,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感觉自己很傻。
  困扰我许久的离开与否的问题,在那个瞬间迎刃而解。不过是一厢的痴傻罢了。
  我的冷淡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我,有些晕机,头发胀,当他试图想找些话题的时候,我说,我头晕,不想说话。
  车厢内一直静默,直到到我的住处。我和一位同事在学校附近合租了房子,方便上下班。那会,我不确定同事在不在屋里,也就没打算请他进去坐会。
  谢谢你。说完,我便想下车。
  我让你不高兴了?他的声音有些幽怨。
  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冷淡。
  没有的,我就是坐飞机有些累,不想说话。看着他闷闷不乐的表情,我突然想笑,这就是他,本没什么都会被演绎出什么来。
  好啦,谢谢你。我对他傻傻的笑。他也笑起来。
  回去好好休息吧,他的眼睛透出安宁的关怀。
  上班前一天,他发消息告诉我新学期我的任课情况,加了一句,明天你是会来的,是吧?
  是的。我的回复换来他的一句赞许:你长大了,成熟了。
  新学期,我的学生就是毕业班的学生了,我也将面临着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轮考验,这于我是好事,若没有好的结果,那么,我必然会放弃,若是有,我想,我会坚持。
  而我和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好似回到了原点,像两个初相识的人一般。这大约是好事。平静是最美好的状态。
又是九月,这个时候的我,已然有些历经沧桑后的淡然,毕业班的教学,对于我来说,压力多多,很多事全然没有方向感,除了要做好本分,更要及时跟进学生的状况,工作的忙碌使得我充实许多,许多无端的妄想渐渐远离。
    和许偶尔会联系,说说近况,聊聊一些这样那样的事,算是生活里一件乐事。
    明泽,我对他的心更像是家人一般亲切,那种感觉既安心踏实,又有些无望的痛感。在众人面前,我甚至不会和他说一句话,当然,他也不会特意问我什么。曾经,我们很亲昵的短信,现在也绝不发,我是渐渐的从形式上疏远这个男人。当然,我知道,其实在心底我依然那样眷恋他。
    十一前,学校按惯例请毕业班的老师们吃饭,我在结束一天的课程后,累得只想回去休息,但是,这样的饭局不得不去,尤其是我这样第一次教毕业班的人。两桌人,按惯例,我这样的年轻人一桌,上了些年纪的人和领导凑一桌。那天,不知道哪个多嘴的人,领导们两桌都有,他最后坐在我的身边,他坐下的瞬间,我感觉自己脸上充血。他本是随和的人,大家倒不觉得拘谨,一顿饭吃得也算热闹,只是我,因为累,因为那些无端的心事,甚至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话,我的沉默,成了他关注的因由。我只说累,他也便不再吵扰我,只是在螃蟹上桌后,他很仔细的剥,在大家哄闹的时候,悄悄放在我的餐盘里。
    晚饭后,照例去KTV,他唱歌很动听,尽管很吵闹,我蜷在沙发上还是睡着了。他叫醒我的时候,轻轻说,怎么累成这样。
    我就是想睡觉。
    他决定送我回去。
    从包厢出来的时候,暗暗的长长的通道,他走在前面,回头拉住我的胳膊,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不是不想,而是觉得不合适,我们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无谓的表示亲密。
    如果说此前习惯了和他磨牙,恨不能将一辈子的话讲完,而现在是绝难开口,至少我是这样,他见我累,也不吵我,一路无话。
    九月的夜晚,凉风席席,他就在我身边,我那么热烈期盼过的男子,可是,这会,我竟然心底空空。当真一切都过去了。
    下车前,他很诚恳的说,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我不想看到你累倒。
    谢谢。我很真诚的感谢。
    我们都知道对方的真诚,但是,依然为那种疏离生出淡淡的惆怅。
接下来的日子,我渐渐感到工作因忙碌而精彩,每天的课比以前几乎多出了一倍,因为忙碌,也少了很多妄想,这是极好的。
  渐渐秋凉,有一天清早学生早操后,走在那排香樟树下,一片枯败的叶子从我眼前飘落,我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时光是多么迅即,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经同学介绍,认识了一个年轻男人,和我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若以一般的条件而论,他是不错,但是,我对他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做着应该做的事情,比方说,定期去他家里吃饭,定期和他一起去购物,仅此而已。从认识到最后决定不再来往的大半年时间里,似乎没有什么真正有效的交流,他是忙碌的,我是木然的,最后,在我的学生考试结束后,我终于决定了结这种无厘头的交往。这是后话了。生活没有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而有了任何改变,这是他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
  继续叙述和明泽的事。
  十一月初,照例又是秋游,这次是去我读大学的城市,我想着周末难得能休息两天,也便不去。听说大家玩得很开心,作为这里的男一号,不论是在哪里都是众人评说的重点。听别人说起旅途中种种趣事,我竟感觉自己像是方外之人,那一切,离我都已遥远。他和任何人一起,都会有很多欢笑,不独是我,凭什么,我会以为自己是唯一的那一个。那是一种类似枯寂的心态,唯一的解脱就是工作,这是很多人共同的选择。并且,我相信,我已经将他扔进了永恒的过去中。整个人随着心的沉寂而日渐沉寂。
  人生的丰富在于不可预测。
  有一天要找他签单子领教学用品,快到他办公室时,就听见里面传来极喜悦的笑闹声,他和一个长于我小于他的女人的嬉笑声。若不是自己听见,实难想象他有这样闹腾的一面。我本该悄悄离开,但是,我选择了进去,敲门的瞬间,里面的笑声停止了。
  麻烦校长签个字。这是我的话。
  那我先走了。这是那个同事的话。笑靥如花。
  他拿起单子,看得很仔细,很简单的两行字,足足看了有一分钟,我甚至恶毒的揣度他是在回味刚刚的时光,我并不言语,已经习惯了对他沉默,本非同类,无需吵扰。
  他把单子递给我的时候,像是遇见怪物一样盯着我。
  她刚刚把秋游时候拍的一些照片拿过来给我。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我看看他桌上确实有几张照片,没有接他的话茬。
  然后,说起她拍照时候的一些事,很好笑。他继续解释。
  有必要说这些吗?校长。我这一声校长,使得他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黯淡而不知所措。
  从心底来说,我认同他的解释,因为那笑声确实刺痛了我的神经,但是,他们即便笑得再开心,再不得体,他全然没有必要对我解释啊。
  看到他那种讪讪的样子,理性的一面让位给感性的一面,那是你和她的事,你没必要对我解释的。我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心里酸酸,什么时候,我们需要这样苍白的解释了。
  照片拿来我看看。这话让他恢复正常了。忙不迭递给我,一张一张说明在哪里什么情况下拍的,都是那个城市最典型的地标,曾经很熟悉的地方,并不多,七张,说完,像是恍然而悟说,你就是在那里读大学的啊,我还跟你说这些。
  看到他傻傻的模样,我笑出来,是的啊,都是以前常去的地方呢。
  我很久没看到你笑过了。他很擅长适时的煽情,明知道,我不能抗拒这种情绪的渲染。
  没有那么夸张吧,我的声音明显软弱。
之所以追忆这个小插曲,是因为,后来,那个同事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对我的看法,说,年轻人尽喜欢粘着领导。我极不喜欢这个说法,一则,那会,我对他的心真的已经近乎枯竭,二则,她自己有此好。
  这里的人像什么一样,努力谋求他的注意,我也不能例外,这是一种悲凉的发现。也是通过这件事,我才明白,这个校园里的人多是如此,当自己是唯一。由此,我对他的心更多了些不得不的厌。
那之后,没多久,学生运动会。
  我的学生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届运动会,大家都很积极,他们分给我的工作是尽可能的多拍一些他们在运动场上的照片。
  电脑里存了近五G的学生照片,每年的春游,秋游,六一,大型活动,军训,才艺表演,但凡有这些活动,我多半都会拍照,这些照片是时光的旧影,是情感的凭证。
  于是两天的运动会,我几乎和学生一样一直奔波在操场上,本来,我想偷懒,把相机交给学生,让他们自己去拍,但是孩子们的作品实在有些不那么精彩,只好我亲自上阵了。
  他也有到操场溜达看看,竟然有学生要求和他合影,他乐呵呵拉着小朋友一起,我从镜头里看他,这个男人的笑容依然令我看得痴痴傻傻。那个学生是很优秀的学生,可以考进最好的高中,他对此也有耳闻,两个人拍完照还聊了几句,小孩子很开心的过来拿了相机看,然后献宝一样指给他看,还说着,我们老师拍照技术很好的。他瞄瞄我,对那个小孩子说,你们老师是最聪明能干的。
  我真想说一句,马屁精。但是学生在面前,没搭理他。无意间看到天上飞着一只风筝。仔细看,却看不清楚是什么形状,于是看得越发仔细,实在是看不清楚,回过神来,正撞见他看我的眼神,我看风筝,他看我,一样傻。
  那个是什么啊?
  风筝啊。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问是什么形状的风筝。
  这个都看不清楚,他很是得意的笑话我。
  后来,他问起工作上的一些事,问得很仔细,课时的安排,课程内容,练习方式,学生的能力等,像是一个温和的前辈,再适时的给一些建议,不得不承认,他的很多建议是有效的,至少能够点拨我。
  操场上也有一些班主任,等我意识到是在众目之下,和他站在一起那么久,心底又有些发毛,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因为这些被人议论,毫无意义。
运动会之后就是第二次调研考,这种考试本身,我不作评论。所幸,我所教的班级在年级里是中等偏上,用他的话来说,不是最后就很好,对于我这样第一次教毕业班的人。
    每次调研考之后,都会开质量分析会,这一次,他没有参加,写了点东西由分管校长念了下,会后,有人提议一起晚饭去,这样的饭局自然是学校买单,于是,众人吵嚷着要去哪家哪家。这样的饭局,我没兴趣,但是必须要去。饭后照例是KTV,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
    那一晚,几乎每个人都唱了好些歌,他和一个女校长一起合唱了几首,大家跟着吹口哨起哄,很是热闹,听他的歌声,有些恍惚,那些歌,多是情歌,想象不出,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怎样热烈的追求过怎样的女子。
    师傅给了点了几首莫文蔚的歌,她知道我喜欢唱这些,先唱了一首爱,几个爱起哄的人乱吹口哨,又唱了一首爱情,那首歌是莫文蔚的歌中,我最喜欢唱的一首,每次唱都有一些莫名的感怀。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让人心碎却又着迷,不停揣测你心里,可有我姓名。这些歌词道尽了爱的无奈,爱的期许。
    其实,日子确实有些寂寞,我不是那种离了感情就不能活的人,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不热衷于追逐情感。对他的思慕更多的是什么呢?若没有以后的事情,其实什么都不是。
    我有些近视,只能很专注的盯着屏幕看字幕,隐隐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如我对他的好奇,他对我也是些许的好奇。
    他送我们一群人的时候,掩饰不住的快活,时不时吹会口哨,像个开心的孩子。而我,却想着自己的心事,那种空茫的,说不清缘由的心事。
    想什么呢,怎么像个痴呆青年一样。他边说边用手在我眼前晃,我嫌他晃得眼花,用手挡了一下,被他顺势拉住手。
    干吗?放开我。我喜欢他温厚的手掌,但,这显然是不适宜的动作。
    他放开我的手,专心开车。
    我轻轻拍拍他的手,冲他笑笑。
    我实在不愿意将自己卷入到一场所谓的婚外恋中,尤其是我欣赏的他。
    太复杂的事情,我做不来,婚外恋,如果爱,那必然是痛苦的,如果不爱,仅仅是为了身体的愉悦吗?我对此不能接受。然而,一个已婚的人有什么理由追逐婚外的爱呢?
    我想下车走走,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了。
    你就那么烦我啊?他一脸无辜样。
    没有的,就是想走路。
    深更半夜,还想着瞎跑。他满脸教训小孩的表情。
    十点还不到......
    他把车靠边,一起走会吧。
    我看着他,撇撇嘴,我只想自己走。
    不行。
    螃蟹。我恨恨。
    不许这么说我。
    我偏说,螃蟹螃蟹......话音还没落,他突然用唇封住我的嘴。我在错愕中试图推开他,他并没有深入,很快松开我,我的脸微微发烫,车厢内短暂的沉闷,他伸出手臂,将我拥我怀中,我贴着他的肩,心跳得厉害,他并不言语,他的脸贴上我的,我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避了那么久,依然躲不过,或者说,我们都不曾真正决心逃离对方的视线。滑落的泪浸湿我们的脸颊,他放开我,轻轻抹掉我的眼泪。我冲动的抱住他,好像,过了这一刻,我们便是相逢陌路般。他拍拍我的后背,附在耳边,轻声说:“诚诚,没事的。”
    “明泽,太复杂的事,我做不了。”
    他抱紧我,我们从来没那么近过,心底却无限悲凉,很多东西,是无法跨越的。
生活不会因为一次拥抱,一个亲吻而改变。我更愿意将这当作是他小小的恶作剧。
  我以为那晚会失眠,但是没有,睡得很踏实。只是梦见他,梦中的他,似乎总是一个场景,对我笑,拉着我走。从这样的梦中醒来,偶尔感觉失落。因为,那只是梦。
  在校园内再见他时,似乎什么都没有过,从而令我更加确信,那只是他的恶作剧,或者说是他借着夜色小小的放纵。
  偶尔我会佩服自己的冷静,没有纠缠在这些当中。
  那段时间,只要在校园里,总是忙碌的,除了上课,批作业,辅导学生,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晚上回来,忙着备课,一天的事情结束后,我会做一会瑜伽,当是锻炼身体,也当是促进睡眠。中午,阳光灿烂的日子中,会和同事们三五成群的去操场走走。
  忙碌是有效的,避免胡思乱想,有时候,躺下来,想着能作一会短暂的思考,往往很快便睡着了。
  我是第一年教毕业班,很努力但可能依然没有方向感,随之而来的压力,常常产生一种类似焦虑的恐慌,甚至一种窒息感。并且因为他,我不可以让自己很糟糕。
  时光既是迅速的,又是漫长的。
  圣诞节成为我的期待,不是期待那个人,而是期待一次外出,能够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约好一起去珠海,主要是我想去一个温暖的地方,最好是海滨之城。
  去机场的途中,接到明泽的电话,问我在哪里,告诉他要去珠海,约了朋友一起过节。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接着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我周一的课。
  注意安全。
  知道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挂断了电话,关机。将这烦闷的工作,将这个扰人的家伙,都抛到脑后吧。
  珠海是个美丽的城市,尤其是夜晚的情人路,我大约是太累,走了一会,就累得不行,于是,许背着我又走了一会。回到酒店后,在他冲凉的时间里,我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夜半醒来,先是惊愕,怎么在一个陌生地,再反应过来,已经是在珠海。
  许问我怎么会那么累。我只说,教毕业班事情太多,压力也大。和明泽的事情,始终没有透露,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对珠海另一印象就是小吃特别好吃,酒店里做的榴莲酥至今难忘,还有一盘蒸鱼,忘了是什么鱼,一直很想再去。
  分别的时候,没有提及再见,在汹涌的人群中遇见,也该以同样的方式丢失。
  发现自己只要到了异地,人就会神清气爽很多,回到现实,便感觉迫人的闷。
  元旦,同学约了一起购物,三十一号晚上,有些百货公司限时抢购,我不热衷,或者说擅长往人堆里扎,并能准确无误的抢到适合自己的东西,但,那次,却巴巴的抢够了一批东西,整点之后,两个傻瓜拎着一堆东西站在街边等车,虽然模样是傻了些,但是,心里却很是满足,也许这就是女人,几双漂亮鞋,几件漂亮衣服就能打发了。
  元旦当天,我们一起去做头发,我改变了自己一贯的直发形象,烫出一些卷来,整个人显得很有些成熟的味道,还好,没显得像个阿姨。
  从三十一号晚上,就陆续收发新年快乐的短信。到了一号中午,给明泽也发一条这样简单的短信。我是真的期望他能够快乐,幸福。
  他的回复加了一个也字。这样的简单客套,虽说有些生分,但它是让人放心的。
很久之后,回忆那段日子,我相信,我是在用忙碌逃避一些什么,好在,他没有打扰我的逃避。
  元旦之后,就忙着复习,我从来不认为分数是学生的唯一,读书不是唯一的方式,但是,作为一个老师,我无法漠视学生的成绩,对于那些一心想读书的孩子来说,老师的指导作用尤其重要。
  有时候,下班了,全身酸痛得不愿起身走路。然后感慨
  每到学期末,也是他最忙的时候,会很多,学校里偶尔见到他也是步履匆匆,他的一大优点就是,不论多么忙,见到人的时候都会面带微笑。是的,不论何时,他的身影总是牵引着我的目光。
  总算熬到了学生考试。
  监考是绝佳的发呆好时光。想到有一次监考是在夏天的午后,给他消息说感觉自己像个痴呆青年。而他回的是,越想痴呆越痴呆,很恶毒的话顿时让我精神百倍。想到此,不禁有些开怀。我和他,多的是这样的细节。
  学生考得不错,我很开心,比我更开心的是他。开会的时候,毫不避讳的说我很不错。这是一个客观的说法,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我有点点额外的幸福感,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风格是,不批评就是好的,绝少会表扬。
  我从最初对这份工作的认同就很浅,现在,能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也很增加我的自信。
  寒假的第一天,被备忘录的闹铃吵醒,我很是恼火,太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原来备忘录显示的是他的生日。知道那天是他生日后,就设置了备忘。睡眼惺忪中,给他发了条生日快乐的短信。艰难的熬了两分钟,没见他的回信,关机继续睡觉。
  等到再次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开机蹦出来几条他的短信,还有电话的来信呼。给他电话。瞎扯了一会,又说到生日的话题,他说,没有过生日的概念,有时候自己都记不住。
  这么说来,我能记住,你应该很感动啊。
  他只是笑。我约略感觉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合适,有点挑逗他的嫌疑。
  不和你说了,我要开始我的起床大典了。
  还没起床?他显得很惊讶。
  累啊,睡下去就不想起,枉我睡着了还惦记着你生日。
  你的起床大典需要多久?十分钟后,下楼来,你就能看到我了。随即他挂了电话。
  睡饱之后的我,显得精神焕发,洗刷完毕,翻出一件休闲的羽绒背心,加上靴裤,长靴,看起来尤其明朗。
  很久之前囤积了一份给他的礼物,他出生那天的文汇报,和他一样,来到这个人世间整整四十年了。时日已久,报纸有些泛黄,易脆。好在,出售的文化公司,用了全新的盒子装,使得一份轻,薄的报纸顿时显得郑重很多。相信他应该会喜欢。
  我的动作比他想象的快一些,虽然不止十分钟。
  我以为女人出门至少要半小时以上。
  你的女人经很丰富啊。
  这就是我的能耐,一句话便能让他找不到合适的话接。
  话题转移到我拿的盒子上。
  收到礼物的人是愉悦的,当他看到是他出生那天的报纸时,掩饰不住的欢喜。
  你怎么能找到这个?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只是没想到今天给你。
  谢谢。
  我刚起床,肚皮早就空了,我们吃点长寿面吧,老寿星。
  我也饿了,早上一早就到学校来了。
  难怪的。我撇撇嘴,他在学校值班,所以那么快能过来。
  你一定要长寿啊,最好,我活着一天你也活着一天。
  男人寿命没女人长的。
  所以你要努力啊。
  好好好,听诚诚的,努力活长一点。他的语气有些调侃。
  我的名字是叠字,很多比较近的同事,都叫我的名字,显得亲切,他这么叫,尤其是。
  今天我高兴,不许惹我不高兴。我先这样关照他。
  我什么时候敢惹你不高兴的。他一直笑着,不知道是因为收到礼物,还是只是因为见到我。
  吃完面条,去了一个郊外的一个湖边,阳光很好,我们沿湖边走边聊,路边有高出来的一截,那东西比较窄,走在上面很需要身体的平衡力,我走得歪歪斜斜,他拉住我,顿时稳当了很多。
  以后我老了,就聘你做我的拐杖吧。
  你老了,我不是更老?
  你先告老还童,不就可以了?
  就你主意多。
  谁叫我聪明呢。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厚脸皮,我这样孩子气的聪明,在真正聪明的他面前又是什么呢。
  走了会,我就发现自己的腿脚酸痛,赖在那里不想走。
  我背你吧。
  伏在他的背上,我安静了许多,想不起任何事,说不出任何话,他也不言语,那一刻的安宁与幸福深深打动了我,虽然不久前,许也背过我,全然是两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的心在这里。
  环着湖走了一圈,我们便回程。可能背着我,他上了车,先是长长送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那模样很好笑。
  回程路上,他不是唱几句歌,吹会口哨,很是开心。
  我们的话题既跳跃又无厘头,很是笑闹。
  把我送到的时候,正是黄昏,一天中我最喜欢的时候。夕阳的光泽投射到他的脸上,显示出一种奇异的色泽,好想抱抱他,但是,我不能撩拨他。
  来,让我看看你,接下来要有三个星期见不到你了。我说这话时丝毫没有肉麻之感,那是我的真心话,很质朴。
  他的眼神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柔和,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凝视着对方,我真害怕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他。
  挥手告别的时候,心下难舍。他照例是絮叨着路上注意安全之类。
  假期真好,可以静静的思念,却不会担心什么。
寒假窝在家里很幸福,可以睡到自然醒,白天晒晒太阳,晚上翻翻书。还是家里好,一切都是舒适安逸的。
  有时候,有同学约着一起逛街储备年货,或者一起吃吃饭,喝喝茶,总之,那样的日子是绝对放松的。将我积攒了一学期的抑郁都释放出来。会想他,但是不会联系他。似乎离开了那个环境,我更多了一分理性。好好休假先。
  回去没几天,爸妈就为婚事正式和我谈,自然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很多心思我是决然说不出口的,说到后面,我才算明白,原来他们担心我选择不结婚。
  我有那么另类吗?我自问。最后,我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一定会结婚,并且会在三十岁之前,这样的保证让爸妈稍稍放心。保证,这个说法,本身就充满了孩子气。好在爸妈并不在这件事上多逼我。
  年初一,他照例是在学校值班。给他电话,拜年。
  他很是开心。有一句没一句的磨牙。也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提到说,你该找个人结婚了。这话并没有引起我的反感,虽然听到耳朵里还是有些刺耳。
  是啊,每个人都认为我该结婚了。
  可是,婚姻自由也包括不结婚的自由啊,我会结婚,因为我是个很喜欢小孩的人,而我,绝没有能力做单身妈妈的。
  婚是一定会结的,只是,什么时候能遇见适合自己的,可以相守至死的人呢?在这个问题上,我实在积极不起来。
  其实,明泽,如果,我的先生像他这样,和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得这么近,我又当如何?不会因为此而改变婚姻关系,但一定会是一个阴影。
  婚姻关系既是牢固的,又是脆弱的,它的牢固是人们一旦结了婚,绝少会轻率离婚的,它的脆弱在于,有多少婚姻没有背叛呢?
  关于婚姻的这些想法,让我有些黯然,是的,这将是我必经的过程,可是我在心里对婚姻本身真的不抱什么额外的期望,能遇见一个性格相投的人走到终老就是上天赐福于我了。
  当我空闲的时候,确实有些爱瞎想。
  寒假很快结束。又该投入到忙碌紧张的工作中了。
  这最后一个学期,必然要全力以赴,必然是艰难的过程。
  明泽,回来的车上,反反复复想到他,那是期待与绝望夹杂的感觉。多想他一分,心就会多痛一分。我必须承认,我对他的感情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积淀得越发深厚了。
  这是一个悲哀的现实,转年想到,这个学期将会十分忙碌,稍稍放心,一旦忙碌,我就无暇胡思乱想。
学期的气氛,简单而压抑,已经有所准备,倒也不觉得多难熬。
    只是睡眠质量很低,夜半常常醒来,睁着眼睛徒然四顾,很难再睡着,我的一大优点是,工作的时候,尤其是面对学生的时候绝不会现出疲惫,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全然忘却那些烦恼们。
    那个学期开学约一个月后,发生了一件至今令我心绪难平的事情。
    周二晚上,快九点时接到一个学生的电话,先是问我作业,我有些奇怪,她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不会记不住作业,即便是,也应该问同学才是。
    接着,她说,老师,我有些不舒服,感觉好累啊。
    我简单的将这样的不舒服理解成只是累了,像我这样,累了就会感觉不舒服。
    那你写好作业,早点休息吧,不要太晚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电话那段短暂迟疑,她继续说,老师,我真的不舒服,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去学校。
    我这才意识到有问题,爸爸妈妈呢?他们不在家里吗?
    他们都加班了,要到十点才会回来。
    身体很难受吗?需要老师陪你去下医院吗?
    不用了,老师你早点休息吧。我先睡会,等爸妈回来再写作业。老师,再见。小女孩甜腻的声音,让我有些自失。
    那通再平常不过的电话丝毫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我清楚的记得我那晚将几份没批完的作文带回来批,其中就有她的,文章的标题是,面对爸妈,我想说,文中充满了感恩与理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缺乏的。她不是本地生,不能在这里参加中考,那段时间,正是她爸妈为取得考试资格到处奔走的时候。
    第二天,我没有早读,到办公室时,她的妈妈还有一群人等着我。
    见到我,问我,昨天是不是上体育课了?
    是啊。我本能的答到。她上体育课怎么了?联想到她昨晚的电话,我又问了句。
    她的母亲将我拉出办公室,我作了最坏的设想,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我呆立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后,疑惑的望着她,这难道是真的吗?
    原来,在那通电话之后,她竟然突发心脏病,等到爸妈回来再送到医院时,已经回天无力!
    我几乎是泪流满面冲回办公室的,同事们聚集过来问怎么回事,当我将这个消息断续的说完后,忽然发现一个更残酷的事实,她那通电话实则是求救的信号,因为爸妈不在身边,她只能找到她信任的老师,可是我.......是的,我是说了,需要老师陪你去医院看下吗?可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孩子,都不会说需要的,我的所谓的关心,只是成年人的客套罢了。
    她的母亲显然在打击面前已经有些失常,还有力气跑到学校来追究是不是体育课运动过量引起的心脏病突发。
    她竟然是有先天心脏病的,而这一点,她的爸妈竟然毫不知情!
    这个可怜的孩子,就在成人的粗糙疏忽中,过早的离世了。
    我整个脑袋都已经混乱。再拿出她那篇文章,再看,竟像是遗书,面对爸妈,我想说,如果还有来世,我还愿意做你们的女儿,做你们生生世世的女儿!我还在旁边作了批注,做好眼下,做好今生!
    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学生陆续听到,班里有学生过来问我,那个孩子怎么没来上学。
    看着这些年轻生动的脸庞,我为自己的过失感到羞耻,当他们身边没有亲人时,朝夕相处的老师自然是他们最信赖的人,他们自己无从判断的时候,会寻求老师的帮助,可是我竟如此令人失望。
    宣布那个消息,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教室里出奇的安静,他们已经有所感觉,只是希望确定。
    她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因为心脏病。
    教室里哭声一片。谁也不敢相信,昨天还一起玩笑的同学,今天竟已天人相隔,死亡,这么残酷的分离,就这样突然而至,带走了他们最乖巧可爱的同伴。而我,想到电话里她的声音,依然那样近,那甜甜的声音,催人心软,尤其是,她还要关照我早点休息,可是,为什么,我对她的异常竟然毫无知觉。如果,我说,我去看看你吧?也许她就不会拒绝了。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身体的病痛,内心的恐惧一起发作时,竟然没有一个成年人可以帮助她!
    她的家人试图以体育课活动过量为由,需要学校赔偿,但是,那天的体育课,根本没有过量活动,再有,她也从来没出具过任何证明,表示不能参加体育运动。这件事,和学校全然没有关联。接待室里,听到她妈妈悲怆的哭声,我的心抽痛着。明泽本来上午在外开会,赶回来,直接来了办公室找到我,说,没事的。我看着他,甚至是他,我都没有勇气说,昨晚,那个孩子曾经向我求救过。我只能默默流泪。
    诚诚,没事的,这是意外,有很多事要你做,你要坚强一些。他拍拍我的肩。
    是啊,很多事,班级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孩子们说,我找不到任何合适劝慰的话,那些都是苍白的。她确实离开了,确实再不会回来。看到她的空座位,我坐下去,试图,找到她曾经来过的凭证,桌子里还有很多她的书。我拿出一本,看到她工整的字迹,忍不住哭出声来,那种疚恨痛彻心扉。
    那天,我再也没有进过教室,学生上了一上午自习,明泽说,放他们回去半天,在学校里他们太压抑了。
    也就是那天下午,我才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腿部还有残疾,我再次为自己的粗糙感到羞耻,我教了他们近三年,竟然不知道,虽然家访去了大多数学生家里,但是,她家里,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她那么乖巧懂事,即便有些小错误,我都不忍心多说她。我自认自己的工作是尽职到位的,然而,在这件事上,我仅有的自信轰然而塌。
    学校虽然没有过失,但是出于人道,组织大家捐一些钱,包括班里的孩子们,毕竟她家里还是有些困难的。
    火化那天,班里的孩子都去了殡仪馆,每个人做了皱纸的白花,别在胸前,灵堂里,她母亲的哭声,那样让人痛。本来,我不主张学生去殡仪馆,那样的场面太惨烈,对于年纪尚小的他们,面对这样的场景太残酷了。但是,她母亲说,她只有这些同学可以送她一程。是啊,这个孩子的世界里,除了爸妈,就是老师和同学了。
    她安静的躺在那里,一段距离之外,我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孩子,我是来忏悔的,原谅我的软弱,至今,我都不敢告诉你爸妈,你曾经给过我电话,说你不舒服。我真的不敢。
    最后的告别仪式,绕场一圈,明泽走在我内侧,伸手遮住我眼睛,不让我看,我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掌。如果可以,我真的期望自己在那一刻也是死去的,没有知觉的。
学生从殡仪馆回来后直接回家了,周末也不用来补习,期望他们能够利用这段时间调整好自己,具体事宜是年级组长去班里说的,而我,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说不出话,做不了事。
  办公室里的同事并不打扰我,大家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我,头痛欲裂,从知道这个消息,几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好。实在累了,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会。醒来后,像是想起来什么,打开电脑,找到学生活动的文件夹,挑出这个孩子的照片,镜头中的她,还是那样生动,看着看着,眼睛发酸,似乎眼泪又要出来,我厌倦自己这样的鳄鱼泪,仔细看这些照片,试图做成一个MV。脑子基本是空茫的状态,忘记过了多久,夜色渐沉,我盯着电脑,反反复复看这些,看得累了,就看看别的学生们的照片,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而来,生命原来如此脆弱。眼睛看得痛了,就趴在桌上休息一会,然后继续看。一切都是机械的,单调的重复。
  突然而至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是明泽。
  怎么不回去?
  我有些迟钝,试图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眼睛却像不能对焦一样找不到。
  他走过来,看到我看的内容,拿着鼠标,一一关闭,关机。
  别看了,跟我回去。
  他拉着我,经过长长的过道时,我的心顿然抽紧,不由得握紧他的手,身体有些发颤,初春还是那样寒冷,而我已没了温度。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似乎想将他的温度一点一点传给我。
  我想回家了。
  用我们这边的话说,这时候回去不好。
  什么意思啊?
  过了清明回去吧。
  我是说,想回去工作了。留在爸妈的身边,让他们每天都能见到我。
  别傻,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做爸妈的人,太辛苦了,从有这个孩子起,就要为他操劳一切,直到不能操劳为止。
  那也不是说,一定要回去的。
  我已经老了,折腾不起了,我这么颓废的说。
  别太难过了,总有意外的,不是你的责任。你想想,她爸妈都不知道她有病。和我们老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麻烦你停车,我不要和冷血的人一起。
  他不搭理我,继续开车。
  我打算开车门,他急刹车,我没系安全带,身体往前冲,撞到了脑袋。
  很痛吧?他伸出手,要看我的脑袋,我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我拉开车门,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被他拉住,我虽没力气,却是全力挣脱他。拉拉扯扯中,他又弄痛了我手臂,我不再努力下车,蒙住脸,哭出声来。
  他小心的拉开我的手,我冲动的抱住他,伏在他肩头痛哭,似乎要将这些天郁积的痛全都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告诉他那个孩子曾经给过我电话。
  那晚,我似乎流尽了眼泪,他在我身边,静静陪着我,抱着我,给我一些镇定与温暖。
这件事情,给学生的影响是,他们更乖巧了,突然长大了很多,本来临近中考,嬉戏玩笑的时间就少,现在,多了对生命的理解,显得更稳重了。
  给我的影响是,突然觉得生活因无常而乏味至极,对于工作,我不能懈怠,但是,我在教室里的时间明显少了很多,到点上课,到点下课,没课的时候窝在办公室里打发时间,常常是拿着学生的练习,看着看着,就有些发呆,等到反应过来,时间又过去很多,这种乏味并不令我烦躁,上班的期待就是下班,下班的期待就是睡觉。
  学校四月底组织春游,去临安,我没去。实在不想混迹在热闹的人群中,我的疏离再次泛滥,并且,也累了,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不会被吵扰,被各种事端困扰。
  周日午后,收到明泽的短信,问我在哪里?给他电话,他说在附近办事,想过来看看。原来他也没去临安,我因为自己不去,也就不关心都有哪些人去。
  那是他第一次光顾我的住所,我的房间,是塌塌米的形式,地板上铺了床垫,看起来像地铺,再有,我的书实在多了些,这两点让他很是好奇。我自己既不喝茶也不喝咖啡,当我想找点什么招待这位客人时,实在是找不出,冰箱里也只有鲜奶而已。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只有这些,不要说怠慢你。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着。
  你怎么没去临安啊?
  你不去,我去干吗?他这话有拍马屁套近乎的嫌疑。我没搭他腔。
  有什么好书推荐几本?
  你也会看书啊?
  这叫什么话嘛,我就不能看书了。
  推荐你看看加菲猫吧,保准你笑得脸上肌肉酸痛。我找出加菲全版。
  他一看是连环画,顿时,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不是地球人一样。
  你看你,毫无童趣,这么好看的漫画也不愿看。我随手拿出小王子给他,这是很好看的童话。说完,我自己笑了。
  他问我笑什么。
  和你这样的文盲没法交流。这都是我爱看的书。你又不屑一顾的。你随意看吧,我要做下清洁。
  他在我的房间里翻翻书,我在客厅,厨房间,卫生间,擦地,打扫卫生,不是不想和他多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并且,春游去的同事随时都会回来,我也想不出她回来看到明泽会有什么感想。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个心不在焉的翻书,一个埋头擦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几句。等我把一圈地都打理完,再看看他,他盘坐在地板上,翻着我推荐的加菲猫,一个人傻傻的乐。看得我有些呆。
  这猫很招人喜欢吧。
  和你一样聪明啊。他笑起来时眼睛弯弯。
  明泽。我叫了他一声,私下里,好像也习惯了这么叫他。
  干吗?他每次说这话时,总有些甜腻的味道。
  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冒出一句,你该回去了。
  送他下楼的时候,我拉住他的手,他有些意外,随即握紧我的手,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况味,脑子里是烦乱后的空茫,我只知道,握紧他,我心里踏实。
过了五一,天气渐热,考试也越近。考试,当然是重要的,我这样的小老师,命运很大程度维系在学生的成绩上。这是我回避不了的。工作忙碌很多,基本上都是一些惯有的过程,惯有得令人乏味。即便厌倦,也要作出一副积极努力,一刻不得闲的模样。我本非积极的人,却要不停的教育学生积极,这有点滑稽。我们的教育,一直以健康积极向上为指导,然而现实,充斥了太多的无奈惆怅,甚至丑陋。
  五月底学生拍毕业照,这是我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拍毕业照,我也带了相机过去,拍了些自己留着,合欢花开得正烈,又拍了些合欢花,想想从开始教他们到现在,时间一晃三年,他们也即将从这里各奔东西。这一场宴席,也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六一之后,基本就不用上课了,学生每天到学校来上自习,做一些模拟试题。明泽只要在学校,都会到办公室里走动,看到他,我会很安心,即便他在的时候,我不会和他说一句话。他越来越像我的家人,给我宁静与舒心,可是,我也明白,离得太近,于我,不是好事。那就尽量表现得远一些吧。
  考试就此到来,学生们有些莫名的兴奋与紧张,在他们考试前一晚,我失眠了,倒不是担心他们的成绩,我相信努力与回报,这之间有些命定的色彩。回想起这几年的事,想到明泽,总觉得,随着学生毕业,这一切都到了尽头。
  学生考试结束,我们休假3天,虽说考试结束了,但是,成绩还是未知,那三天假,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舒畅。
  等待成绩的过程有些煎熬。上班每天就是为着中午饭,下午就是等下班,我很想整理下这几年的教书心得,尤其是这一年的很多经验教训,但是,总感觉在成绩出来之前,什么样的总结都是不适宜的。
  学生成绩因为批改原因,分两次公布,理科成绩先出,一群人凑在电脑前,最关注的是那些能进重点高中的孩子,忙不迭的计算着哪些分数可以进到怎样的学校,然后再查点不及格的人数,总的来说理科成绩比起历次模拟考都要好,大家欢喜的同时又担心着文科成绩。
  总成绩公布那天,是个下午,比我自己想象的要好些,如释重负,功德圆满。明泽不在,给他消息,他比我还要开心,对于我的第一份答卷,总算是完满的,从我到这里教书,到这一天,其间说不说历经坎坷,也是波折不断,我庆幸自己留下来,做完了一份完整的事情,我这个习惯了逃和避的人来说,实在是极不容易的。
  我将写好的教书心得,结合案例,有些类似经验教训,交给明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明泽对我已经不吝惜夸赞。
  学校里,每到开学必然是写计划,每到学期结束,必然是写总结,大家的总结都是千人一面,主科老师只要在最后一段加上任教班级的成绩即可。我的总结,多了一些真诚,与深度反思。
  暑假开始,毕业班的老师一起去武夷山旅游,我本也不想去,办公室里同事说我已经很久没和大家一起出去,我想了下,也是。准确的说,想到明泽,我还是期待和他一起的。
  去是火车,一大群人,在卧铺车厢内,很热闹,还没收拾好,就有人吆喝着要打牌,我不擅长,被强拉着凑数,明泽到处晃荡,后来,就是我的专职指导,可能两个脑子总要够用些,在我们赢了很多次之后,他的出谋划策被禁绝了,而我们输了,白条贴到了他脸上,那模样实在有些搞笑。
  武夷山之行是愉快的,放松的,具体内容不再赘述。
  和明泽,我们已经懂得在众人面前保持适度距离,他不会紧跟在我身边,但是,不论什么时候,我四下张望,总能看到他,他看到我看他时,会很开心的冲我笑。傻傻的。
  也许是我本性淡然,疏离,也许是和他接触得多,我越发显得淡定,我看他的眼神,多了纯净的温情,他像是我的亲人,我期望他最完满的生活着。他以前常常说我孩子气,常常是家长一样包容我,现在逐渐能够学会欣赏一个日渐成熟的女人。我们之间多了很多默契,众人面前,我们言语极少,但是,眼神异常温柔,辗转。那是一种美好的状态。
  他若是个自由身,这将是情投意合的过程,然而,不是。
  谁叫他比我早到这世间五千多天,谁叫我没有在最初就毅然离开。
  人大约总有放纵自己的时候,我自认,自己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相信世间的情感有它的曲折隐情,但不认为自己也会涉及伦理所批判的范围,我不是为自己辩解,或是美化自己,只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忽然间,不再为该怎样和他相处而犯愁,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没必要去刻意营造或是回避。
武夷山回来后,我又去了陕西山西,转了一圈之后回家休息了半个月,再回来时,离开学也不远了。
  没料到,新学期,我依然要教毕业班,有个同事离职,刚好填她的空,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班主任的事总算推掉。
  又是一年紧张的日子,我有些抑郁,毕业班的气氛实在是压抑,周末也要加班,和学生之间的磨合适应也要一个过程,而在别人看来,这是莫大的信任与荣幸。明泽告诉我这消息时,也是满心欢喜,我听了则是哭丧着脸。他认为,这对我有好处。见我不开心,又打算絮絮叨叨开始念经时,我白了他一眼,说他简直是灭绝师太转世。
  再经历这些,发现其实就是一种单调的重复,甚至会上,校长们的话都是一个论调,甚至他们所列举的例子。开学的会上,听完明泽这个唐僧的经文后,我忍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原来你每年都是这样念经骗人的,比唐僧还罗嗦。他没有回复,我想象得出,他看到消息时,恨恨的模样,又找不出驳我的话。
  甚至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理由,在哪里的饭局都是一样。
  我和明泽说乏味,他说,生活就是这样,看起来总是在重复,但也有些不一样。
  第一次周末上课时,明泽应该会来学校看下,这一学期我的课排到了周日上午。他到了学校,以为我会在,却不在,借此要求到我的住处坐会。我不乐意,于是,出去和他汇合。
  那天,我们去了一个咖啡店,他喝他的下午茶,我喝我的果汁,店里有些家居旅游方面的杂志,我翻翻杂志,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他的电话很多,一会这个一会那个,忙得像个接线员。在他讲完一通长长的电话之后,我的厌倦又从心底犯上作乱,堵得慌,他问我是在这里吃点东西还是换个地方晚饭,我不想理他,默不作声,他问了我三遍后,意识到有问题,买单之后,拉着我往外走。
  车开了一段之后,停在一个僻静的路口,这个唐僧又要开始絮叨。
  你怎么了?
  在他问了两遍之后,我回了句,你讲你的电话,我想我的心事,别烦我。
  怎么像个刺猬一样?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又没要你喜欢我。
  他有些气闷,重新发动车,默不作声的开车。我只是盯着外面一路掠过的风景,两个人谁也不愿再开口。很快到了我的住处。他停下车,也不说话,我下车,没有说再见,没有停留,头也不回钻进了楼道,几乎于此同时,眼泪掉了出来,我自己也觉得无厘头,本来都很开心,就那样,被我的几句话弄得两个人都不开心,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变得无厘头,变得情绪化,是否意味着她开始一段感情呢?
  回来后发现,手机忘在他车上,这个遗忘事件,让我本已抑郁的心情更加灰暗。手机的收件箱里,我只留着他的短信,有一些发给他的消息保存在发件箱里,备忘录里有对他的点点滴滴的感受,如果他看了,他会明确无误的知道,我是多么在意他,眷恋他。我在他面前也将犹如透明。
  我的手机在他那里呆了大约四十八小时。漫长的时间。
  周一他没来学校,下班前,他打电话到办公室找我,说他在外面开会,让我等他一会,把手机给我送过来。
  再坐到他车上时,我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他把手机递给我,我一看是关机状态,稍稍放心。
  过了两天,气消了没?
  谁说我生气了?我的回答有些软弱。
  我说的,今天不许再像那天那样了,先陪我吃饭去。他笑着说,看到他笑,我确信前两天的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一晚有月亮,我喜欢有月亮的晚上,经过一个开放式公园时,我闹腾着要去里面溜达一圈。我们走到公园的湖边,月光洒在湖面上,给人安详宁静的美,湖边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群,在接连看到几对拥吻的情侣之后,他附在我耳边说,我嫉妒他们呢。我装作不知,很煞风景的说了句,你也可以找个美人到此卿卿我我啊。我保证不揭发你。他笑笑,拉着我往回走。
  诚诚。他叫了我一声。
  干嘛?
  我不值得你这么用心。
  我脑子瞬间充血。
  你的手机,我克制不住好奇,看到一些比我预想的还要震动的。
  我以为我会很有些愤怒,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看都看了,还说这些干嘛。
  我不能伤害你,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再言语。我将他的话理解成婉约的拒绝,拒绝自我放纵,拒绝年轻女子的爱慕。
  不高兴了?他问得小心。
  没有。略停顿之后,我补充了一句,真的没。我早料到这是他唯一的说法,难道我期望他会如我爱慕他那般爱慕我?用他的话来说,这不现实。貌似很久之前,我们涉及到这个问题,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依然还是这样,欲罢不能。
  车停之后,我没有立即下车,冥冥中直觉他应该还有话说,即便是一句早点休息。他没有言语,在彼此静默了很一会之后,他拉我入怀,环抱着我,这一次,我没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而是和他对视着,在他的眼睛里,有我说不出的欲望与疼惜夹杂的内容,他的唇慢慢靠近。你确定,是我不是别人?我艰难的问出这一句。他像受了刺激,猛然封住我的唇,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他的舌头滑进我的,竭力搜寻我的舌头,唇舌纠缠之中,我确信,我们如恋人一般热切的亲吻。那个吻漫长而缠绵,终于结束时,他贴着我的耳朵,低声唤我的名字:诚诚。然后抱紧我,谢天谢地,他没有说对不起。随即,他再次亲吻我,这一次温和许多,我猛然发现自己很久不与人亲吻,以致那样笨嘴笨舌,我们长久的抑制的情感在这亲吻中逐渐释放。暂时忘却人间的规则吧,暂时让情感压倒理智吧。
  明泽,闭上眼睛。
  我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男人,吻上他的额头,眼睛,脸颊,嘴唇。
  我知道我爱这个男人,这就足够了。至于他,如果他说爱,我相信是真的,如若不爱,我也相信是真的,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此刻,他和我,终于认同了彼此的情感。不论日后,会生出怎样的变故,乃至不堪,至少,在这一晚,在这晚的月光下,我们曾经真诚热切的亲吻过,将对彼此的情感用这样的形式表达过。
日子变得多了些欢愉。
  有时候,下班了,我走着走着,忽然旁边横过来一辆车,随即看到他恶作剧的笑。
  若在学校猝不及防遇见他,目不转睛盯着看两眼,像是很久没有见到。
  他接连在外开会的时候,中午会给我电话,唠叨着问午饭了没,上课累不累,在忙什么,我嫌他絮叨,偶尔故意不理他,他会装作不高兴,吼我几句。我在这段能够想象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
  常常能见到他,看到他眉开眼笑,就已经很好。
  不是不渴望和他独处,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不去想它。我们日渐习惯临别拥吻,我承认,这是我极喜欢的,环抱着他,
  唇舌之间尽是情意,随之而来是身体的渴望,这本是很自然的反应,却让我有一些恐惧,也许,我的心底还是有些慌乱。
  有时候,他有些累,嗲声的要我抱抱他,那样静静坐在一起,也是很宽慰的事。
  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家里的事情,我也从不过问那些,那是一个禁区,一个敏感地带,经不起折腾。
  有一次说到旧情,我才知道,他大学里暗恋过一个外语系的女孩,说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意思,但谁也没说破,后来,喜欢上一个中文系的女孩,这一次,他买了两张电影票,请人家看电影,人家只说了句我又不认识你。我能想象他的青涩与沮丧。也许,错过的人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没有办法,在那个时候,他缺少勇气。
  所以,有人说,有的人追求年轻女人是为着青春的补赎心理,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他曾经说,我最吸引他的是淡定,聪明和沉静。他说的时候,像是在回想某些过往,说完,盯着我看,像是要从我脸上找到印证。
  有一天周日,本来说好,我下课后,他过来接我一起午饭,他说爸妈要他过去吃饭。此前听他提及过,他爸妈退休后,住到一个小镇上,环境很好。
  那你去吧。可能我的声音有些暗淡,他以为我不开心了。
  没有,我保证绝对没有。我对他笑得灿烂。
  他先送我到住处,忽然说,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去?好吗?
  那地方有些古旧,环境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我是说你爸妈。
  放心了,有我呢。
  见到他爸妈,显然老人们有些讶异,怎么会带了一个年轻女人过去。
  这个小孩是学校里的老师。他用他们的方言这样介绍我。小孩。我看看他。
  那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他们聊着近况,他妈妈很热情的招呼我多吃菜,那桌上的菜都是明泽喜欢的内容,这就是父母亲,永远惦记着自己的儿女。明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他说他妈妈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而婆婆和儿媳之间总有些生分。
  吃完饭,他帮着妈妈收拾桌子,拿了一叠碗筷,进厨房,我表示要去洗碗,他说,你出去走走看看吧。
  那个小镇有点像西塘那样,更新一些,每家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很惬意,镇上散落着一些店铺,方便居民,也是小桥流水的格局,尽管是周末,也显得安静。老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好过城市里的格子间。
  等我晃荡了一圈回去,他说,吃了晚饭再回去好吗?我也很久没过来了。
  好呀,就是我有些累了,想睡会。这是实话,教毕业班就是累,周末因为要上半天班,睡眠又打了折。
  他和母亲说我这个额外要求,他母亲带我去了一间卧室,拿出一条薄被褥,床单,忙着铺,我在一旁帮她弄,那会,心底有种异样。
  诚诚你睡吧,到了晚饭时候叫你。说完,细心的拉上了窗帘。
  我应该不会睡那么久的。
  我有些认床,换了张床很难入睡,又是在这样的地方,辗转反侧中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起来,又觉得这样躺着也是好的,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等到醒来,房间里已经暗了下来。看来是该晚饭时候了。
  明泽他们忙着做菜,看到我,他的眼睛有些闪闪发光。
  看样子是睡着了。
  是啊,睡觉真好。我笑得很开心。
  诚诚啊,他这个校长是不是给你们很大压力啊?别理他,别累坏了。老人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怎么说。
  明泽说你教书很厉害。我跟他说,年轻人刚工作能教得好,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还好了,今年没做班主任,不算特别累。
  去洗下脸,就准备吃饭吧。我给你拿毛巾去。明泽冲着我瞪瞪眼睛,这是他开心时候典型的表情。
  他拿毛巾给我的时候,促狭的亲我的脸,得手后,得意的笑。
  晚餐桌上有条清蒸鱼,那是我的最爱,相信是他的主意。他说那是他的手艺,吃着鱼,我很开心。
  晚饭时,他接到家里的电话,说,还在爸妈这里,晚一些才能到家。我满以为他会把电话递给妈妈,他的她会就此说几句,至少问候一声,但是没有。
  他陪着父亲喝了些酒,他想多喝一些,老人不让,他要开车的。他有些馋巴巴的。
  伯母,你让他喝吧,我会开车的,一会我来开。
  诚诚,你也会开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什么都会。老人显然很意外。
  告别的时候,老人很热情,说,记得过来玩。我们都在家里的。
  我看看明泽,点点头。
  我虽然有驾照,但是,许久不碰车,刚刚上车时,神经有些紧张,他喝了酒,有些亢奋,一个劲说话,我不理他,他说得更多。
  诚诚,停车。
  干嘛?
  我要亲你。
  不要,你满嘴酒气的。乖,不要吵,出了事就麻烦了。
  那让我抱会。
  那你不要吵,我很久没开车了。
  停车抱抱他,他贴着我的脸,说,诚诚,妈妈很喜欢你,叫我离你远些。
  我拍拍他的背,说不出话来。
  送他到家的时候,他要我把车开回来。免得再打车。
  那你明天早上怎么办?
  坐车去啊。
  你车没开回来,家里人不说的?
  她不会注意的。
  我想到他那个电话,这对夫妻很给对方私人空间啊。不像,也不对。
  看他开门,上楼梯,我发动车,调转车头。
  离我远一点,他能吗?或者说,我能吗?这是个恼人的问题。
  虽然不是所有的恋爱都能修成正果,但是,故事的最初就注定无果,还是令人隐隐伤感的。抛开别人的说法,即便是我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我知道,我没有当他游戏,但是那个注定的结局就像幽灵一样。这是猴子头上的紧箍咒。
工作,我的工作,很多时候是乏味,应试本来就是如此。
  学生第一次调研考,颇有些当头棒喝的味道,虽然不是最差,也足以让我警醒。明泽的说法是,学生还没适应我的风格,不要太急。
  话虽如此,学生的成绩差,老师的压力会无形扩张。
  而我因为明泽的缘故,更多了一份压力。
  调研考之后,照例大家一起吃饭。我推说身体不舒服没去。确实也有些头痛。明泽因为我不去也没去。他想和我一起晚饭,我实在只想回去休息。之后,有几次,他想一起吃吃饭,都被我打发了。
  有一天,我下了晚课,坐下来整理东西,一天的事情结束了,心里倒有些空空。
同事们陆续走了,我站起身来,关窗,关灯,关门。下楼梯的时候,有点走神,差点摔倒,吓出一身冷汗。出校门没多远,看到他的车,我走过去,开车门,坐进去。似乎是很习惯的动作。看到他才反应过来,很久没和他一起了。
  明泽。
  他看看我,不说话.
  明泽。不许给我脸色看噢。
  他笑起来,我哪敢啊。
  他一笑,我知道就没事了。
  累吧?
  好累啊。抱抱我呢。我有些撒娇,虽然这不是我的强项。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我轻咬他手指。
  淘气。
  我又咬了下。
  再咬我咬你了。他恶狠狠。
  我瞄瞄他,亲了下他的手腕。有点点肉麻。
  我依偎着他,睡了会。如果能和他就这样一起到老,该是多好。这个想法吓着了自己,原来,我在心底是期望所谓的长久的。
  明泽。
  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叫你。
  谁叫你喜欢傻瓜的。我盯着他看,这个男人,有一天,我也会看厌吗?有一天,他也会厌我吗?
  心里烦乱的时候,吻他就会暂时平息烦乱。他很喜欢我主动吻他,即便很多时候是蜻蜓点水一般,只是小小的诱惑。
  他的手伸到我的衣服内,轻轻摩挲我的背,一阵酥麻的快感,我弓起身,握住他的手,我禁不起这样撩拨。
  诚诚,你不要我了就告诉我,别让我猜。
  瞎说什么呀,我怎么会不要你。
  你已经很久不理我了。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受伤。
  在我,只是因为烦闷不想多见他,在他,可能已经揣测了很多可能。
  明泽,你放心,我有想法会说的。
  诚诚。
  怎么了?
  他不说话,静静的搂住我。
  那一晚,他的情绪有些怪怪,我说不出,也问不出。压力,对于他来说,不会比我小。有时候,我很难想象,在和我热烈缠绵之后,回家,面对他的妻子,他的心理又是怎样的?我不认为他的婚姻已经濒临死亡,也不认为他对我的感情是一种游戏,人的心理实在是难以揣度。
  没多久,和我同住的同事晓慧因为阑尾炎开刀入院,这样的小手术,也不是什么大事,手术后,我去医院看了她,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是宫外孕。这么伤筋动骨的事。她的男朋友因为工作太忙,不能照顾她。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可这话,我也说不出口。那几天,中午抽空去买点活鸡,回来炖汤,做成半成品再去学校上班,下班回来继续炖一会,晚上给她送去。她不愿意妈妈来照顾她,男朋友又那样,女人,似乎只会怠慢自己。
  开始明泽嫌我多事,说,阑尾炎哪需要你天天跑医院的。
  我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他,想想还是说了。
  叫她男朋友过来照顾她啊。
  说是工作忙。这样的男人真是垃圾。你看她那样,一个人躺在医院,还不能告诉大家是什么病。
  你要是累倒了,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劳驾你。说着,我真的有些气他的冷。
  怎么了?你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还要去照顾病人,我不该关心你吗?
  我没那么弱不经风。你想想她多可怜。
  诚诚,你没必要每天都去医院。
  我不和你说,总之,你就是冷血。说完,我有些懊恼,干嘛为了别人的事闹得不开心。
  你生气了?
  诚诚。我不会生你的气。我没资格生气。你要是病了,我不会像那个男人那样还有心思忙着工作。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别说了,我一直不看好他们,但是,女人是很傻的,一旦爱上,就是义无反顾。
  那个大忙人总算抽空来看她。
  那晚,我也在医院,女人果然是爱情的动物,他在,她情绪很好。
  说笑了一会,晓慧说,一会他要过来在这里住一晚。明天继续来陪她。虽然此前他也常常过来住,但是,那是他们两个。我看看晓慧,点点偷。随即我说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出了医院。
  明泽在外面等我。
  我告诉他,晓慧的男朋友要去住一晚。
  不行。
  什么不行啊。
  孤男寡女的。
  喂~~~~,又不是同居一室。
  总之,不行。
  他以前也常来的。都有钥匙的。再说了,他住她女朋友的房间,我能怎么说啊。
  我说了,不行。
  你不可理喻。
  你脑子烧坏了?
  我怎么脑子烧坏了,他就是住一晚,和我根本不相干。你干嘛那么紧张。
  紧张你也不对?
  他就是去住一晚啊。
  诚诚。
  我不和你说,难以沟通。
  他试图拉我的手,我手缩到背后去,这个家伙,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匪夷所思。看看他一脸郁闷。我伸出手臂,抱住他。
  明泽。我们怎么那么傻,为不相干的人吵架。
  诚诚,听我的,别和他单独住一起。
  那我怎么办。
  找间宾馆住吧。
  然后开车四下找宾馆。想想,我们真是搞笑,他的紧张,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从晓慧入院这事,他的表现很差劲。
  那个疯子看到一家挂牌四星的酒店要进去。在我坚持下,找了一家如家快捷酒店。
  前台登记的时候,用了他的身份证,这算不算是在外与别的女人开房间呢?我有些坏笑。
  他领着我进房间,四下查看了下,算是安顿好我。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知道了。
  早点休息,别太晚了。
  知道了。
  晚上睡觉小心。
  知道了。
  记得想我。
  没听见。
  他捏我耳朵,再说没听见,我先回去了。
  亲我一下再走。
  不亲。
  我巴巴的看着他。
  他俯下身,轻啄我的脸。等到他出去,我才反应过来,他不愿亲我的缘由,在这样的空间里,太容易演绎一出激情戏,不是不想,也许只是时候未到。
晓慧出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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