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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美国经典灾难电影《泰坦尼克号》译制小说版(四)
杰克礼貌地笑了笑。
号声响了,就是那种军营中常能听到的号角声,它清脆嘹亮,使人想到军旅的操练和冲锋时的阵容,它回荡在泰坦尼克这艘巨大豪华的客轮上空,回荡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显得有几分滑稽,又有儿分庄重。
“为什么他们宣布晚餐开始竟要用号角?好像是让人去冲锋陷阵!”快人快语的胖夫人开了腔,夫人们这才明白是晚餐的时间到了,大家都惬意地笑了起来。
“妈妈,我去换衣服了,……杰克,晚餐见!”露丝早就想离开母亲和贵妇人们了,临走时没有忘记提醒杰克昨晚的邀请,她发现自己还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再见到杰克。
夫人们迈着典雅做作的步子离开了甲板,胖夫人却留了下来。
“年轻人,知道你将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杰克还没有明白胖夫人的用意。
“你将要进入蛇穴……准备穿什么衣服赴宴?”莫莉夫人很同情眼前这位平民青年,她决意助他一臂之力,使他不在上层社会人前出丑,免受他们的奚落。
是啊!穿什么衣服去参加卡尔邀请的晚宴呢?杰克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旧了且有几分脏污的便服.他是在泰坦尼克号船码头的小酒馆里赌牌赢得的船票,匆匆上船,哪里有什么行李服装?何况他几乎没有出席过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一个卖艺为生的穷画家,又哪里会有晚礼服呢,杰克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头,摊着一双手,表示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自己的装束。
“早猜到了,跟我来吧!”莫莉夫人拉走了杰克。
莫莉夫人的舱房,杰克对镜穿上了晚礼服。
“显得不错,很漂亮,很帅,看来你和我儿子的身材一样。”胖夫人由衷地赞叹着。镜子里的杰克果然焕然一新,显得潇洒风流。那雪白的硬领衬衣配上长款的黑色晚礼服,一副标准的绅上派头,合身合体简直如同定做的一般。
“简直像换了个人!”莫莉夫人满意地笑了。
亮如白昼的泰坦尼克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行进,遥远的天际还残余一缕晚霞没有散尽,正好映照着泰坦尼克冒出的浓烟,缥缥缈缈、朦朦胧胧,令这艘邮轮平添了几分神秘。船体周围的水域,因灯光的照射仍能显出海水的蓝色,而船身一过,蓝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漆黑如墨的深洞。
杰克·道森一身笔挺来到了上等舱的宴会厅。侍从替他打开两扇对着的雕花木门,一个规范的动作将他请进大厅。面对这种礼遇,杰克显得有些拘谨,他勉强地朝侍从笑了笑,以示谢意。大概是发觉自己笑得不够自然,他三步并做两步就离开侍从走到了对面的走廊上。
杰克这才发现,这里是座圆形的建筑,他是站在大厅上层圈形的走廊上。头顶上,环形的穹隆是由白色的磨砂玻璃镶上弯曲的黑边构成的,中央垂下一挂金碧辉煌由几十盏灯搭成的大吊灯。四周的墙壁都由彩色玻璃和壁画拼成,环形平台就像大影剧院的一个个包厢,每一弧度的包厢墙壁上都有一幅壁画,有的是金属做的禽鸟树木,有的是珠镶金绣的奇怪的海底植物,有的更似妖蛇蚊鳞,半人半鱼的海神。来自不同角度的光线被圆形造成的斜面反射着,增强了反光的效果,使玻璃、金属和油漆的光泽追逐嬉戏,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走南闯北的杰克曾惊异过法国巴黎建筑的美景,为卢浮宫的豪华典雅而赞叹不已,但没有想到,在一艘邮轮上也能达到甚至超过宫殿的陈设。
沿着黑色油亮的漆木楼梯,杰克朝楼下大厅走去,楼梯口拐角处,是一尊大理石雕像,牙白色的半裸体希腊女神有一人多高,过往的贵夫人和绅士无不驻足瞩目,被她那光滑得有几分透明的皮肤和略带性感的媚人微笑而倾心。杰克流连了几眼,为不能把如此美妙的艺术品写生下来而感到遗憾,若不是心中有事,恐怕在这里呆上半天会画出几张不错的素描哩!
杰克心中想着,开始注意四周的客人,邀请者卡尔还没到,杰克想松弛一下被晚礼服束紧了的身体,便习惯地双臂交叉依着身旁的一根雕花木柱而站,显得自在散漫。忽然,杰克发现厅里有人朝他这边瞟了一眼,他下意识地感到自己的姿势与这里的环境气氛不谐调,就立刻垂下双臂,将一只手放在背后,做出了十分不习惯的那种彬彬有礼状,还故作热情地向过往的达官贵人致注目礼,显出一派绅士风度。这时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绅士正走过杰克身旁,他右臂弯曲着平放在前身,左手搀挎着一位女士,头微微向左前方倾斜,用视线的余光观照着女伴,那副既做作又典范的姿态,使杰克觉得又滑稽又可笑,相信那老绅士一定是从小到大花了半辈子功夫练就的。“看来我今天晚上也必须做作一番了,谁让我穿着礼服呢!”杰克对自己说着,竟在老绅士的背后模仿起了他的动作,还把左臂伸过去绕了一下,假设着挎女人的姿势,又前行一步,做了一个与人握手的动作。谁知那种似真似假煞有介事的样子,竟被刚刚走进环形平台的露丝看了个正着。她忍不住笑了,笑杰克的可笑幽默,为又发现了一个异样的杰克感到开心。
发现露丝正从高处看他,杰克没有丝毫窘迫,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身穿绛紫色金丝绒长裙、臂上斜搭着黑色薄纱披肩的露丝从楼梯上缓缓走下,光彩照人。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在装束上的变比,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露丝对杰克的一身绅上打扮尤其显得惊讶,她没有说什么,但眼光说出了她的赞许和欣赏。杰克伸手拉住露丝的手。站在比她低两级台阶的地上,模仿上流社会的身姿,伏身吻着它。
“在戏剧中看到的,一直想试试。”杰克自嘲他说。
露丝被他的装模作样逗笑了,杰克仍一本正经地向她伸出了弯曲的右手臂,露丝会意,把手套进去,让杰克挎着,杰克又故意夸张地仰了仰头,两人笑着走向里厅的人群。
“亲爱的,你一定记得道森先生。”露丝在卡尔的身后叫住了他,他正与鲁芙交谈着。
“道森!啊!你扮绅士真像,我都认不出来了!精彩!”卡尔显得也很愉快。
“真的像?”杰克礼貌地应了一句。
“真是出神入化!”卡尔一向以貌取人,这个昨晚被他叫作肮脏鬼的小伙子眼前俨然上流社会的巨子少爷,实在让他有点儿不可恩议。鲁芙正在与伯爵夫人和另几位贵夫人打招呼,对杰克的衣着变化不以为然。
“这航程真有意思。”鲁芙扯开了话题。
“像疯狂一样。”一位夫人寒暄着。
“完全疯狂,真是有意思极了。”另一位随声附和。
露丝可不想参与这毫无意义的谈话,她把杰克拉到一边,开始悄悄地介绍着周围的各位贵人:“那是洛士伯爵,美国富翁斯恩·艾士托,他是整个泰坦尼克号上最有钱的人,那是他娇小年轻的妻子麦菲。已经有身孕了,看她还想怎么掩饰。”杰克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位体形已有些变化但仍穿着线条分明的紧身衣的夫人觉得有几分可笑。
“老夫少妻夏够荒唐的。”露丝不仅有介绍,还有评价。
“看那一对是班杰明·古威和情妇欧芭蒂,他的夫人高威太太一定义是在家照看孩子了。那边是高莫爵士,还有吕商·鲁赛尔夫人,她可是才华横隘,专门会设计大胆的睡衣,在贵族圈中是有名的。”露丝一边说一边与视线所到的各位行着注目礼,显得得体又有礼貌,可只有杰克听得见,露丝说起他们的口气统统充满着轻蔑与嘲讽。
“实在是恭喜你了,她长得多么端庄响!”伯爵夫妇在和母亲谈话,异口同声地夸奖着露丝。
“多谢多谢!”卡尔抢先表示了谢意,他一直为自己有一位如花似玉、人见人爱的未婚妻而沾沾自喜,得到比自己身价还高的伯爵夫妇的赞扬,他自然是心花怒放了。
“陪女士去进餐?”这时胖夫人莫莉走过来,明知故问地与杰克打着招呼。
“当然。”杰克对胖夫人颇有好感,在周围这圈人里,除了露丝,也就能与她搭上话了。说完,杰克自然大方地用另一只手臂挽起了胖夫人。
“在这个圈子中交际并不难,他们喜欢钱,你就装成有钱的样子,他们就会奉承你。”早看透上流社会趋炎附势的胖夫人不失时机地点拨着杰克。
“喂,玛丽亚,幸会!”露丝将杰克引见给一对夫妇,并向男人介绍说:“这位是杰克·道森先生。”杰克友好地与那绅士握手。
“你是波士顿道森家族的成员!”那绅士立刻表现出了趋炎附势的劲头,胖夫人说得一点儿没错,杰克可不想与这些人为伍。
“不,是哲华瀑布的道森。”杰克并不想满足他的好奇心和虚荣心,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乡在哲华瀑布。
有人招呼就座,杰克随人群被安排在长形餐桌的四周。他与露丝对面,坐在了胖夫人身旁。
“那天他一定有点儿紧张,但没有出洋相。他们以为他也是有钱人子弟,也许以为他是铁路大亨的继承人,反正把他看作暴发户,受到了上流社会的接纳。……只是母亲终于找机会戳穿了他……”老人在叙述到她的母亲时,似乎处于一种矛盾的心理。往往这时,她总要解释一下。但是,我们从她的话语中已经对她母亲有了一个准确的了解。
“告诉我们三等舱的情况吧,听说不错。”鲁芙以她一贯的尖酸刻薄口气开始了对杰克的挑衅。在她看来,杰克是个危险的人物,是她和露丝生活中的不速之客,从见到杰克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要把杰克赶出露丝的视线,可惜这是在船上,否则她早就采取必要的行动了。
“十分好,没有老鼠。”杰克很坦然地说。
卡尔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杰克的来历,免得在座的贵人们莫名其妙。
“道森先生是三等舱的客人,他昨天晚上救了我的未婚妻,是我邀请他来的。”说这话时,卡尔一直看着在场的几位最有身份的贵人,他并不是要替杰克圆场,而是担心那些人认为与杰克这种下等人共餐有失体面而责怪他的不得体。
可露丝却听出了卡尔对请杰克共进晚餐的不情愿,她认为母亲和卡尔对杰克都不够公正,便抢过话头说:“道森先生是出色的画家,今天他还把自己的一些作品拿给我看呢。”&露丝明显地表示了她对杰克画艺的欣赏和赞美,而卡尔却做了个未置可否的表情,意思是你认为出色的画我看不见得,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太过份了,因为根本就没见过杰克的作品嘛,于是他忙道:“我和露丝对艺术的理解从来就不同,并不是批评你的作品。”
杰克根本就没在乎卡尔的态度,他现在是被摆在眼前的一大堆用餐器皿给难住了,左边三把,右边五把,哪个该用,哪个不该用?先用哪把,怎样使用呢?刀叉勺子并列排在桌子上,擦得锃亮,发着银光,似乎在嘲笑杰克对它们的陌生。这些该死的贵人们,把吃饭搞得如此复杂,简直比画一张巨幅油画用的画笔还要多!杰克在心中埋怨着,仍然不知从何下手。
“这些都是我的?”他只好求助于胖夫人了。
胖夫人看出了他不知所措的窘相,不动声色地低声说:“从外向内一个一个地用。”
杰克如释重负,开始学着绅士们的样子用起餐来。
“安德鲁对整艘船了如指掌……”泰坦尼克号上的人最热衷谈论的就是泰坦尼克号,不知是谁又率先开了这个话题。
“安德鲁先生,你建造的这艘船真是神奇……”露丝友好地才离她很近的泰坦尼克号总设计师安德鲁说。
“多谢你,露丝。”安德鲁当然高兴得到这样一位有知识有教养又漂亮的上流社会女孩儿的夸奖,但他其实不知道,露丝感谢他更多地不是出于对泰坦尼克工程上的设计和建造,而是感激他用泰坦尼克为露丝提供了认识杰克的机会。如果没有这艘大船,露丝恐怕一辈子也无法结交杰克这种平民艺术家朋友,那她的生活该是多么乏味无聊啊!露丝所谓的“神奇”,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的含义了。想到此,露丝情不自禁地朝对面的杰克望去。
一位头发雪白、制服雪白的老年侍者,正站在杰克左侧,手中端着一大托盘,上面放着小盘子的深褐色的鱼子酱。
“先生,要怎样食鱼子酱呢?”虽然是侍者,但那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派头,说起话来的绅士风度,都提醒人们他是皇家邮轮上训练有素的专职角色,询问之后,他就躬着腰,静静地等着杰克的回答。
这下又把杰克难住了,侍者的问话显然说明鱼子酱有多种吃法,可杰克一种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呢,鱼子酱就是鱼子酱,既然已经是熟食可吃了,那放在嘴里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有花样呢?杰克无法理解上等人的繁琐习俗,他又不想令自己显得太没经过大世面,于是他干脆放弃这道菜:“不,我不吃鱼子酱,一向都不大喜欢。”杰克很自然地摆脱了困境。
一直悄悄观望着杰克的露丝听到了他的回答,杰克的机智令她低头暗笑了一下。
鲁芙没忘记对杰克的继续攻击,她认准了今天要让杰克当众出丑,把他从上层人中彻底赶出去,再不给他混迹于其中的机会。
“道森先生,你住在哪里。”鲁英显然是要提醒杰克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和社会地位。
“目前地址是皇家邮轮泰坦尼克号,将来住在哪里要看上帝的恩宠了。”杰克很幽默地应答。
“那你怎么会有钱出来旅游呢?”露丝的母亲对杰克能登上泰坦尼克号并且与自己的女儿相识始终耿耿于怀。
而杰克并不介意露丝母亲明显的反感甚至敌意,他索性坦坦荡荡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到处工作,在货船码头打工时,玩扑克牌赢得了泰坦尼克号的船票,真是十分幸运。”
所有的上等人都感到惊讶,他们听不明白杰克说的打扑克赢船票是个什么意思,就像杰克无法理解他们一样,他们无法了解平民社会的生存方式和游戏规则。
“人生也许就是一场幸运游戏……”船商艾斯梅先生似乎听懂了杰克的故事,接过了话头。而卡尔不认为如此。为显示自己的高明,他要把话说得更具哲理些,就朝杰克问道:“人要创造命运,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杰克点了点头,就算表示同意。
“那么你觉得无根的生活有意思吗?”鲁芙又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她口气中鲜明的倾向性表示了对杰克这种生活方式的不认同,胖夫人莫莉反感她的不断挑衅,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表情,担心地看着杰克,很怕杰克沉不住气会与这群上层社会的人发生争执。
“很有意思。”杰克继续饶有兴味他讲自己的故事。
“我虽然一无所有,但也一无所缺、每天呼吸自由空气,知足常乐。我喜欢一觉醒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这才是真我……”杰克发现席间所有的人都在倾听他的故事,他知道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谜,是一个新鲜又好奇的星外来客,他愿意让这些被种种外皮包裹着的可怜人与他共享人生的自由和随遇而安的乐趣,于是他又讲了下去:“……有的晚上我睡在桥下,现在则与你们这些上流人士在一起用餐,乘坐世界上最豪华的邮轮。……”杰克停顿了一卜注意到自己的话对几位绅士有所感染,也注意到露丝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听着。
“生命是天赐的,我不想浪费,不知未来命运如何,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杰克说到此处,发觉卡尔和露丝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也停止了嘴里食物的咀嚼,卡尔取出香烟,正欲拿出打火机点上,杰克手疾眼快,一声:“接着,卡尔!享受每一天!”就扔过去了自己的打火机。那动作娴熟潇洒,颇具男子汉风度,也传递了对卡尔的友好和宽容。
杰克得到了所有上层人士的好感,他的话冲散了惯常席间的寒暄套话和虚伪的恭维馅媚,人们开始有说有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说得好!”胖夫人第一个鼓掌。
“说得精彩!”艾斯梅先生也放下酒杯鼓起掌来。
无论各人的理解有多大差异,“享受每一天”的确成了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能接受都愿意奉行的一句话。
露丝觉得杰克的话犹如一缕春风吹进她干涸寒冷的心田,她由衷地赞美这句话,就举起酒杯,朝着杰克、也对所有的绅士夫人,大声地说:“亨受每一天!”
“享受每一天!”在座的各位上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男人一饮而尽,女士们也都尽兴地大饮了一口,连鲁芙也没例外。
“精彩极了!”又是艾斯梅先生。
餐桌不远处的角落里,乐队奏起了音乐。这是由四位小提琴手和一位大提琴手组成的弦乐队,轻柔婉转的提琴声使餐厅充满温馨祥和的家族气氛,大概这本该是泰坦尼克号所追求的宾至如归的境界,但是配上刀叉杯盘的碰撞声和绅士女士们各显神通的高谈阔论,仍不免流俗地成了地道的上流社会沙龙。毕竟泰坦尼克号是艘邮轮,是艘供人们从此地到彼地的交通工具,说它是公共场所、是大众集市也是不为过的,因为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有些放纵。
“布朗不知道我把钱藏在了火炉里,他回家时烂醉如泥,就点起了火炉……”莫莉夫人讲起了她发家史中的趣闻,百无聊赖的贵人们开始了新的话题。
趁着众人说笑的混乱,露丝走近杰克,轻声对他说:“接着该是到吸烟室喝白兰地了。”
果真,露丝刚说完,艾斯梅先生就站了起来,他离开餐桌,彬彬有礼地说:“各位,陪我去喝杯自兰地吗?”
男士们纷纷起立,卡尔也在其中,为了表示对泰坦尼克号船主的恭敬,他们是一定要接受邀请的,无论心中愿意还是不愿意。
“到了那个房间他们就开始互相吹捧,好像自己是宇宙的主宰……”露丝小心地向杰克介绍着上流社会男人们的虚伪和自以为是,似乎她自己根本不是他们圈子中的成员。
“女士们,多谢你们的奉陪。”艾斯梅礼貌周到地向女人们告别,然后走出了餐厅,几乎所有的男士都跟在了他的后边。
卡尔走到露丝身后:“我送你回客舱好吗?”
“不,我要留在这里。”露丝拒绝了卡尔的安排。
“来,莫莉夫人!”杰克起身,走到胖夫人身边。卡尔以为杰克也要随他们一起去喝白兰地,他可不愿意这个下等人进入他们谈天说地的场所,就故意问道:“道森先生,也想跟我们一起去?不想留下陪女士们?”
杰克根本没有要与他们同去臭吹臭擂的意思,他立刻明确表态:“不,不,多谢了,我要回自己的客舱了。”
“很好,的确,我们会谈政治经济大事,你不会感兴趣的。”卡尔舒了口气,为马上就与这个格格不入的底层青年分手而庆幸,不过他倒没忘记绅士的礼貌:“道森先生,多谢你与我们共进晚餐。”然后朝杰克扔回他的打火机,径自走了出去。
“一定要走?”听到杰克说要回客舱,露丝有些失落,她还想与杰克在一起多呆一会儿,无论做什么事情。
“和那些奴隶一起划船的时间够长了,晚安,露丝。”杰克把那帮被身份地位所累、被金钱财富所困的上等人称为生命的奴隶,和他们在一起对杰克而言不仅毫无乐趣,简直就是活受罪,他可不想再奉陪了。可只露丝,就另当别论了……
杰克俯下身子,托起露丝的手,深情含蓄地吻了吻,眼光里流露出期盼等待的目光,鲁芙看到了两人告别的场面,以为女儿与这个毛头小伙子的交往终于结束了,脸上也温和了许多,但她哪里知道,就在杰克托起露丝手的一秒钟内,露丝手心中留下了一张纸条,她本能地攥住了它,目送着杰克走出了大了。
露丝的心怦怦跳着,她知道自己与杰克的交往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结束。她的心告沂她,为了能从杰克那儿得到更多的自由和快乐,真希望泰坦尼克号能在大海上多漂流些日子……
“享受每一天,在钟楼见……”看着纸条上杰克的留言,露丝的心乱了,但几秒钟后,她就悄悄离开了乏味的女士们,打定主意去赴约了。
楼梯顶端的环形平台中央,是一座古老的壁式挂钟,白色的钟盘上镶着记时用的罗马数字,一长一短的时针在白底上显得格外分明,好像时间老人在随时监视着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的确,一次真正的约会就要来临。如果说杰克与露丝的邂逅是在昨晚船尾甲板上露丝欲跳海的刹那,今天一整天的交谈不过是露丝出于礼貌和谢意的回访;而此刻却是站在钟楼面前,背对楼梯的杰克主动向露丝发出了邀请。但这第一次约会还远不是我们的男女主人公相互倾心爱慕的时刻,他们既没有罗米欧朱丽叶那种一见钟情的青春冲动,也没有出于某种肉体欲念的狂热刺激,毕竟一个是天马行空、四海为家的流浪艺术家,一个是已订了婚的上层社会少女。尽管他们相互吸引,互有好感,但彼此都十分清楚各自的身份,更清楚人世间有些事情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那么,杰克为什么要约会露丝呢?
忐忑不安的露丝一边登上楼梯,目视着杰克的背影,一边在心中询问着自己;他会约我去做什么呢?为什么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来了呢?
对于露丝来赴约,杰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坚信她会来,会不加犹豫也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而来,至于为什么对露丝如此有信心,杰克也说不清楚,是缘份?是观察到的露丝对上流社会的逆反心理?还是两人之间隐隐约约产生的默契?总之,杰克相信自己的判断:露丝一定会来。今天他要给露丝一个真正愉快欢乐的夜晚,让她把一切烦恼、忧伤统统忘掉,至少在泰坦尼克号的这个晚上。
像是计算好了分分秒秒,像是杰克的身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就在他以极其优美潇洒的姿态回转身来时,露丝正好走在离他几步远的台阶上。已脱下黑色礼服的杰克,此时身着银灰色束腰的西服背心,露出他庭美体魄的身材,别有一番风度,他向露丝伸出了自己的手,但这次没有接过露丝的手去吻它,而是亲切地将露丝拉到身边,热情洋溢地问:“想参加真正的舞会吗?”
泰坦尼克号三等舱,平民百姓组成的乘客也在举行聚会,这就是杰克所说的“真正的舞会”。
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敲打着手鼓,虽然动作不够规范,但鼓点节奏却鲜明有力,站在手鼓后面的是两位风笛手,爱尔兰民族风格的风笛声悠扬地传遍整座大厅。这里的空间远没有上等舱宴会厅那么宏伟开阔,更没有雕梁画栋的装饰品和艺术品点缀,除了几张条桌、木椅之外,就是供三等舱乘客跳舞戏耍的平地了。乍一进去,就立刻感到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人拥人挤,谁也不应酬恭维谁,谁也不需要悄声细语地交谈,可以尽可能地大着嗓子说话,尽情地挥舞手足伸展四肢。这里没有准会笑话谁,谁也不必介绍自己的家世、名份或是什么头衔。一股混合着劣等烟草的气味弥漫着整间屋子,谁来到这里都会被向由平等的消闲空气所感染,都会情不自禁地让自己卷进这一群泰坦尼克号乘客的亲情之中。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一对老人合着风笛和手鼓的节拍跳着传统的民间舞蹈,也许这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泰坦尼克号圆了他们的梦。他们跳得尽情尽兴,尽管动作有些迟缓,甚至不大协调,但仍是那么悠然自得。好像整个泰坦尼克上只有他们两个……
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开始了双人舞。看上去他们是刚刚在泰坦尼克号认识的新旅伴,小伙子略有凡分腼腆地问着姑娘:“可以把手放在这里吗,”显然他是要用手臂搂着姑娘的腰,姑娘大大方力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开始翩翩起舞。几分钟后,这一对年轻人就旋转得自如潇洒,好像多年的舞伴了。
无论是裹着围巾的乡间妇女,还是头发莲乱的杂役工人;无论是苗条纤细的少女,还是粗鲁高大的壮汉,无论是讲英语的,还是操西班牙吾、瑞典语的,这里的人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是泰坦尼克把他们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要在这艘世界上最被人羡慕的大船上愉快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享受每一天!”正是三等舱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人生信条。
自从被杰克带到这里的第一分钟起,露丝就有了新生活新生命的觉醒,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张着大大的嘴吸着,似乎她所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都在朝着她微笑,欢迎着她的光怅她所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呵护,都如一股暖流涌遍她的全身。如果说在上等舱宴会厅钟楼处接受杰克的邀请来三等舱是出于好奇心,那么此刻露丝好像找到了家的感觉。虽然她第一次参加平民社会的舞会,但却一点儿不觉得陌生,似乎自己本该属于这里而并不属于上等舱的那些人。
母亲、卡尔,还有那群贵妇人,露丝只想尽快忘掉他们,至少此时不要再去想他们。
把露丝带来安置在桌旁后,杰克就蹦到舞池去了。他的舞伴是一位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大而圆的眼睛、胖而圆的脸蛋,一头卷曲的长发,简直就是个洋娃娃。她就是杰克在甲板上写生的那个小姑娘,从那以后,小姑娘对杰克颇有好惑,找机会就要和杰克在一起,不是让杰克给她画画,就是要杰克讲故事,陪她玩游戏,有时她父亲来找她也拉不走。像杰克这样侍人亲密友善,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随和样子,又有谁会不喜欢他呢?噢!对了,当然有,鲁芙、卡尔,还有卡尔的勒杰——那个一脸严肃、好像天生就被抽取了笑神经的家伙,不是都明显地表示过对杰克的厌烦吗?这也难怪,因为一看见杰克,他们就会发现自己身上缺少了些什么,而杰克天性中所具有的乐天达观,是他们终生也学不会的。
小姑娘和杰克手拉着手、面对着面地蹦跳着,她的身高刚刚到杰克的腰部,所以她的手高高抬着,而杰克却要半伏着上身才能与她保持平衡。这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舞伴,看上去滑稽可笑,但不仅小姑娘跳得认真,连杰克也像回事儿似地牵引着小姑娘左摇右摆不停地旋转。小姑娘的小大人劲儿和杰克的顽童气引得大家为这一对儿叫好,不时为他们的动作鼓起掌来。
露丝正与桌旁一男人聊着天儿,没人注意到她是头等舱的来客,也没人意识到她与他们有什么不同。露丝大口地喝着饮料,还与对面一个操西班牙语的大胡子比手画脚地谈论着什么,其实她根本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因为房间里声音嘈杂,鼓声、笛声、笑声、舞声汇集到一起,成了个声响大杂烩。平民社会的五光十色令露丝感到兴奋舒适,她没有拘谨也没有束缚,几天来的烦闷一扫而光,只觉得今晚的泰坦尼克格外美好动人。
杰克和小姑娘跳得正欢,杰克满头满脸流着大汗,冒着热气。与晚礼服配套的那件白衬衣早已敞开衣领,但僵硬的领片不断摩擦杰克晃动中的脖子,使他惑到不舒服,他时不时拽拽领子,但仍顾不上脱掉它。看着杰克那股投入又忘我的表情,露丝觉得挺有意思,好像又认识了一个新的杰克,情不自禁地合着节拍鼓起掌来。忽然坐在离露丝只有一步之遥的一个中年男人摔倒在地上,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没有坐稳,那人摔得很狠,酒也都洒在了自己身上,把露丝吓了一跳。她正要起身去扶那人,却见他一咕碌又爬了起来,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埋怨,反而一把接过旁人的酒杯继续喝了起来。更让露丝感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对那男人的意外毫不在意,也不加干涉,只是友好地朝他看看,又接着跳自己的舞,唱自己的歌,就像完全没人摔倒过一样。露丝觉得这里的人相处起来太简单大轻松了,这在上层社会是难以思议的。一想到沙龙客厅里那些繁文褥节和大惊小怪,露丝就觉得倒胃口,赶紧甩开了那些念头。
杰克手牵着小姑娘在人群中转着圈,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露丝。趁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站在那里时,杰克放开手俯身又对她说:“我请她跳,好吗?”说完就拉起了坐着的露丝,露丝略有点儿凉讶,但仍被杰克拉到了舞他边上。小姑娘脸上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杰克立刻安慰道:“她比不上你的,考拉。”小姑娘笑了。
“来,跟我来!”杰克要把露丝拉到舞他中央去。
“不,杰克,等等,我不会跳!”露丝觉得有点儿紧张。
“没关系,要靠得近一点儿……像这样……”说着,杰克就托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轻盈地滑向人群。
“我不会步子。”露丝乍一跳显得拘谨,步子有些乱,再说她也的确没跳过这种大众化的双人舞。
“我也不会,跟着音乐节拍跳,别想别的!”杰克鼓励着她,就像昨天夜里鼓励她用力向上不要掉下大海一样。露丝觉得,从昨天晚上起,杰克好像就成了自己生命中的慧星,只要有他在身边,就有勇气有乐趣,就可以去做许多自己本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跳舞本就是露丝的专长,从小受过严格的舞蹈训练,只不过她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与这里太格格不入,使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经杰克一提醒,她才发觉其实自己正在寻找着节奏的感觉,而且很快就踩踏自如,与杰克配合得协调默契了。
几分钟以后,这一对青年舞伴就成了三等舱舞厅里众人瞩目的人物。一个是翩翩少年,一个是美貌少女,不仅使平民舞厅里增辉添彩,更带来了一股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朝气。没有人停下自己的舞蹈,但又都在欣赏着他们大起大伏、旋转自如的舞姿,手鼓敲得更响,风笛吹得更亮,杰克与露丝的双人舞把三等舱舞会推向高潮……
“停停,杰克,停一停!”露丝一边跳一边大声笑着叫着。她好像要告诉杰克什么事情,但杰克此时什么也不想听,也根本听不见,只是想拥着露丝不停步地跳下去。大概是觉得舞池里还不够过瘾,杰克又不管不顾地把露丝带到了舞厅边缘的一个小平台上,这里可能是演出区,供专业演员表演用的,离地面约有一米高,杰克一步跳上去,也把露丝拉了上去。杰克放开露丝,把双手背在身后,用皮鞋的尖部和跟部敲出响亮有力的节拍,跳起了当时最时髦的踢踏舞。杰克的膝盖抬得很高,小腿伸得笔直,但腰部以上却平稳得丝毫不动,只有脚下飞速地变换着位置和节奏,只凭脚尖的动作就令人眼花缭乱。看得出来,杰克在踢踏舞技艺上下过功夫,他果然是舞厅好手。也许是受了杰克的感染,也许是好胜之心要与杰克比试比试,露丝像打擂台似地站到了杰克旁边,面对舞台下的众人,竟毫不犹豫地甩掉了皮鞋,光着两只穿黑丝袜的脚站在了台上,她两只手扯起左右两侧的裙边,使人们能够一无遮拦地看到她的小腿像只蝴蝶以地跳了起来。露丝也是舞动着脚尖脚跟,节奏合着杰克的拍子,那意思像是在说:“看我也行!”杰克欣赏地笑了。接着露丝又做了更难一些的新节奏的踢踏动作,杰克也立刻模仿了一遍,准确无误。一个是黑亮的皮鞋在跃动,一个是柔软的纤足在闪动,四只脚展示出的生命律动。青春活力令所有人倾倒,舞厅里发出震耳的欢呼声、鼓掌声……杰克与露丝的手又一次紧紧拉在一起,跳起了新的双人舞。他们忽儿脸对脸,忽而背对背,无论是哪种姿态,都伴随着脚下飞快旋转的舞步。转着转着,露丝就失衡扑倒在了杰克怀里。……
上等舱的咖叫厅里,绅士们果然在议论着政治经济的大事,一个个面目严肃、煞有介事的样子。露丝说得没错,好像他们就是人类命运的主宰似的。本世纪初,西方资本主义经济仍在迅速发展。有些欧美国家已进入了资本垄断阶段,什么轮船大亨、铁路大亨、满天飞的跨国财团的确控制和主宰着一些行业的生存发展,而这些财团又都与政界要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政府要员干脆就是某一时团的成员或由某一财团豢养的附庸,难怪这些有钱人凑在一起时,对政治、法律甚至国家的所有事物,都可以随意指手画脚、颐指气使了。
卡尔吸着香咽来回踱着步。原本已年轻的面孔露出一副老于世故的傲慢神态。他们正在讨论美国最近的洛克菲勒财团案,这也是大亨们势必关注的事情。
“……超越了联邦政府规定的权限范围……”卡尔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洛克菲勒说最高法院不受理此案……”另一绅士透露着自己听到的有关此案的新消息……
三等舱舞厅,平民旅客们仍在狂舞。乐队里又多了手风琴和吉他。桌角处不喜欢跳舞的男人们围成一圈在看两个人掰手腕比赛。赛者一个是身高马大、长着大胡子、说着西班牙语的人,脸上一副胜者必我的神情;另一个显得斯文许多,个子体魄也远不如对方,但他也好像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捋着袖子,伸缩着手掌,大有跃跃欲试之势,旁边围观的人大声喊叫着助兴,手舞足蹈使出的劲儿一点儿不亚于比赛者。掰手腕这游戏,实在是非下层社会人莫属了。它不需要任何场地、任何器具,不需要有任何的辅助设施,只要有两个有手的人,比赛就能进行,照样能决出胜负,照样赛得公平,玩得尽兴。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个玩儿法,它所需要的技巧和力量完全不需要进行专门的训练、而需要平日里干活时使得上的蛮劲儿和巧劲儿。“活儿”干得好的人一定能在掰腕儿比赛中获胜,这是公认的,所以这游戏就是为劳动者创造的。对于像卡尔这类人,就是看着也不会玩,就是玩儿也赢不了,这大概也算是个社会分工吧。
这边掰腕儿比赛热火朝天,那边杰克与露丝已跳得精疲力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舞他,挤进桌边的人群,汗出得太多,渴得喉头冒火,杰克从桌上取来两大杯饮料。递给露丝一杯。露丝接过杯子,仰起头,大口大口地饮了起来,那样子活脱脱一个社会底层劳动姑娘,全然没有了上流社会贵族少女的矜持和典雅,把杰克几乎看呆了。刚才跳舞的叶候,杰克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露丝,她那豪爽开朗的大笑,她那活泼热烈的动作,使杰克认识到了她的天性,对她急于要摆脱周围的环境、周围的人有了理解。而此时,杰克又发现了这个新露丝身上的更新的一面——言谈举止都更像自己圈子里的人!杰克被露丝放肆地喝饮料的样子吸引住了,自己手中的杯子反而没有动。
“看什么?你以为头等舱的女孩儿不会喝水?”露丝没有了向杰克学吐口水和最初与他跳舞时的拘谨,她从容大方地又仰脖大喝了二口,样子依然洒脱,可就在露丝昂头的一刹那,她身后的一个男人不经意地撞到了她身上,把她手中的饮料打翻,全都洒在了露丝裙子上,也使她受了一惊。杰克当然不能容忍露丝受到欺负,他立刻要上前去与那个人理论,没想到,露丝反而宽容地一笑,抖了抖身上的水滴,表示毫不在意,那人抱歉地点点头,走了过去。
掰腕子比赛结束了,三盘两胜,结果西班牙人是输家。大家本不计较输赢,只是为了娱乐,为了在泰坦尼克号上消磨时光。于是,男人们都拿起了酒杯,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共同祝福着,干着杯,露丝也喝了不少酒……
“看着!”露丝把酒杯递给杰克,突然心血来潮地从旁边一陌生男人的嘴上取下人家正吸的香烟,就放进了自己嘴里,大大地吸了一口,嘴里冒出了一股青烟,这下又把杰克惊呆了,原来这个富家女还会吸烟!可让杰克心惊的事情还没有完,露丝还回香烟,脱掉披在肩上的外套,对杰克大声说:“替我拿着,帮我提起裙子。”然后她就示意让众人闪开,自己站在了正中。杰克莫名其妙地一手拿着她的外套,一手提起了她的长裙边儿,好奇地看着她。只见她双手高高举过头,伸得直直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腹部,挺起胸部,将两只赤脚的脚跟渐渐抬离地面。杰克这才明白,她是要表演芭蕾动作。露丝做完了准备动作,就真的开始用脚尖顶地,一点点让脚跟脚掌提起,最后果然在刹那间两只脚尖同时立起,整个身体靠脚尖支撑了起来,人们高叫着为她的表演喝彩。露丝坚持了几秒钟,终于疼得忍不住了,一头扑在了杰克的怀里,杰克被露丝天真无邪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露丝也开心地笑着。
“天啊!”一个妇女尖叫着”
“你没事吧?”杰克怕露丝的脚会受伤。
“没事,只是很多年没有练习过了!”露丝笑得弯下了腰……
&卡尔的勒杰奉命各处寻找露丝,难为他竟会找到三等舱的舞厅来。当勒杰正走到进入三等舱的楼梯时,发现了露丝,她刚好表演完芭蕾舞动作,栽倒在杰克怀中大笑着。那放肆的举止,那毫无顾忌的笑声,令勒杰惊讶地怔住了。他从未在卡尔那里见到过如此狂放的露丝,在他来看,这女孩儿大概是出了毛病,是被魔鬼偷去了灵魂。勒杰转身就走,匆匆跑去报告给卡尔了……
“好兄弟,尽力演奏吧!”杰克又来了情绪,对乐队的几位乐手夸赞之后,拉着露丝重又跳入舞他。
一支更欢快更活泼的舞曲开始了,这次是民间集体舞,舞厅里所有的乘客都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然后再分别交换位置,交换舞伴,所有的陌生人在舞中都成了朋友。音乐声充满整个舞厅,男人的脸上流着一条条汗水,女人的衣裙被汗水粘在身上,没人去笑话你的舞姿是好是坏,没人挑剔自己的舞伴,大家互相说着笑话,时时爆发出啼亮的笑声。最令人兴奋的,是所有的人的脚下都有节奏地踏着舞步,追随着手鼓、风笛、吉他还有手风琴的乐声。
没有人想起忧愁的事情,这里是泰坦尼克真正的狂欢之夜……
泰坦尼克是座不夜之城……
露丝完全陶醉了,忘掉了一切……
第二天清早,泰坦尼克号上等舱,卡尔包房的咖啡厅。
卡尔与露丝面对面喝着咖啡,女仆特蕾西在身边忙着服务。
露丝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食物。
“你昨晚怎么没来找我?”卡尔沉默了一会儿,待女仆走了之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我太累了。”露丝仍没有抬头,平淡他说。
“是的,在三等舱玩得太累了……”卡尔声调开始提高,反感的情绪十分明显。
“我知道你派人跟踪我……我看见了……”这回该露丝反击了,其实她昨晚在三等舱舞厅看见了勒杰,知道会有今早卡尔的质问,但倔强的个生使她讨厌卡尔的做法。
“以后不许你再到三等舱去,明白吗?”卡尔下了最后通牒。
几天来露丝在泰坦尼克号上的举止,令他厌烦透了:当众吸烟,随便退席,说些让上等人难堪的话,深更半夜还要去甲板上看螺旋桨,引出个三等舱的无名鼠辈还与她纠缠不休……卡尔昨天就表示过以后要过问露丝的读书。免得她搬出什么弗洛伊德来戏弄有身份的人,看来从今天起,还要限制她的去向,否则这个未婚妻就太不成样子。
可露丝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姑娘,她讨厌卡尔说话的不平等口气,要表示自己的抗议,就抬起头大声说:“我不是你工厂里的工头,受你管,我是你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你还知道是我的未婚妻?……对,你是,可你也是我妻子!……”卡尔见露丝态度强硬,不服管,一下子怒气冲天站了起来。他一把掀翻了咖啡桌,扑面拉住了她,继续吼道:“尽管还没结婚,但实际上已经是我妻子!所以你要忠于我!……”
露丝被卡尔死死抓住,感到手臂很疼,但她没有出声,这次她是真的被卡尔吓住了,因为卡尔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哪怕她最任性、最耍小孩儿脾气的时候。看来卡尔今天是真的动气了,尽管露丝对他发怒的缘由一时还不大明白。但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有些过分了。看到露丝没有反抗,卡尔继续施加压力:“你要像妻子忠于丈夫一样忠于我!我不会让你放肆……我更不想当白痴!明白吗?”卡尔说完又重重地晃了晃手中抓住的露丝,露丝的臂膀在他的手中像玩具般地被震荡着。
露丝被他摇晃得更加情醒了,她并不是怕卡尔,而是想到了许许多多自己承担不起的后果,想到了母亲鲁芙。于是强忍自尊心受辱的气愤,轻轻地点点头,说了声:“明白。”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时露丝来说重如千金,她是押上自己的青春性命来参与这场婚姻游戏的,说“不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声音很轻,但卡尔听得很清楚,这也就够了。他只想提醒她本分些,不要忘了自己是上等人,是钢铁大亨家族的成员,他并不想太逼迫露丝,因为他知道露丝的个性,而这也正是他千挑百捡选中露丝的地方。包括对艺术、对绘画的见解不同,鉴赏力不同,卡尔都是能容忍的,毕竟是自己经过慎重考虑选择的未婚妻,卡尔毕竟是爱露丝的。至于这份爱和真正的爱情到底一样不一样,到底相差有多远,那是卡尔回答不上来的。他只知道要管好自己的未婚妻——不久后的妻子,至于露丝心中想的是什么,对他这位未婚夫的感受如何,他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在他看来,像他这样一表人材又家道殷实的富家子弟,被人挑剔是断没道理的,露丝也不应该例外。在物质生活的世界里,卡尔的确是应有尽有了:而在精神生活的领域中,卡尔到底缺少什么,他的心灵中最令露丝感到失望的到底又是什么呢,看到露丝已经胆怯,卡尔见好就收,他放开双手,稍稍停顿了一下,让自己平静点儿,“好,失陪了。”道了声别,卡尔就离开了咖啡厅。
站在不远处的女仆特蕾西当然看到了这一幕,卡尔走后她才敢过来。
“露丝小姐……”她想安慰露丝几句。
但好强的露丝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她极力掩饰着气愤和委屈,对桌子被卡尔掀翻做着解释:“是不当心,有点儿小意外……”
“没关系,没关系……”特蕾西并不介意露丝的掩饰。蹲下身去捡起被摔碎了的茶具,露丝也俯身去帮忙,但巨大的悲痛与无奈袭上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她毕竟只有17岁……
露丝的客舱。
特蕾西在给露丝束紧身衬裙的后背带子,露丝手扶房间的一根木往,面对墙直立着。她的心里依然很乱,刚才卡尔的发怒以及一席威胁的话使她此刻还忿忿难平。她并没有打算改变什么,特别是与卡尔的婚事,早已成为既成事实被牢牢地钉在自己人生的史册之中,不要说更改,就是松动也是异想天开没有可能的了。几天来,她不过是对周围的沉闷做了小小的反抗,不过是结识了杰克这个新朋友而获得了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得到了些许从未有过的快乐,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为什么卡尔要如此大惊小怪,为什么要派勒杰去跟踪盯梢呢?这里是泰坦尼克号,再大也只是一条船,一条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船,只要泰但尼克没有抵岸,再跑能跑出泰坦尼克号甲板吗?再飞能飞到泰坦尼克号上空吗?为什么在这有限的空间有限的时间里也不给人自由的呼吸和自由的活动呢?露丝不是曾经为获得舒畅的呼吸和随意的行动打算跳海吗?若是卡尔知道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念头和那一晚上的举动,又该怎么想怎么做呢?想到这里,露丝又想到了杰克,想到了昨日一整天里与他的交往。他此刻在做什么呢?在写生?在与人聊天?在看大海?……他想到了我吗?想见到我吗?……一想起杰克,露丝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从未产生过,只是觉得很舒服,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已张开,有一股酥酥软软的热流淌遍全身,直至手指尖……这种感觉令人陶醉,令人情不自禁地回想回味那相处的每一时刻……
露丝的遐想被鲁芙重重的推门声打断了。不用回头,露丝也可以看见母亲脸上的怒气,她一定是从卡尔处来,卡尔又向她告了一状,又一轮进攻开始了,露丝对自己说。
“你出去一下。”鲁芙很不客气地命令特蕾西。
“是,夫人。”女仆顺从地关上了舱门。
露丝没有动,依然手扶木柱站着,母亲继续为她束腰紧衣,但用的劲儿比特蕾西大多了。大概露丝窈窕匀称的体形,那丰盈高挺的乳和格外纤细的腰身都是她从小替女儿勒出来的吧。在露丝身上的确倾注了鲁芙多年的心血,别的不说,单就露丝形态外貌的出众,除了她本人的遗传基因之外,后天的严格管束和刻意训练也是极为明显的。
露丝挺直上身,绷紧腹部站着,手臂支撑着身体,用力抵抗着母亲强有力的勒动,使自己的身体保侍平衡。鲁芙把紧身裙的带子抽得大紧了,露丝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她忍耐着,知道一番重要的谈话就要开始。
“别再见那个男人!明白吗?露丝,我不准你再去见他!”鲁芙一张嘴就没有好气。对那个毛头小子她已经烦透了,眼见着露丝又因为他惹怒了卡尔,若再不管住露丝,任由她随便交往,那后果不堪设想……
“别那样,妈妈,……生气会使你犯流鼻血的老毛病的。……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露丝不想惹母亲生气,她是个懂事儿的女孩儿,知道母亲为她操持不容易。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她对鲁芙是恭敬孝顺的。
但鲁芙并没消气,她索性停止了手中勒裙带的活儿,一把扭过女儿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提醒露丝:“别顶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的处境很困难,钱已经花光了……”
“这我当然知道,你每天都提到……”露丝又一次表示理解母亲,也清楚她们的处境。可鲁芙还要对她对她进行面对现实的教育:“你父亲去世时只给我们留下了贵族身份,别的什么也没留下。……我们只能靠这个身份求生存,……你该明白,跟霍克利家结亲是我们母女唯一的出路。”
说到与霍克利家结亲,露丝又想到了自己的不幸,她脱口而出,表示了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为什么要让我承担这个责任?”露丝不明白,难道一定要与卡尔结婚才能活得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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