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乐乐,1966年,我只有14岁,就参加了上山下乡运动,去了一个偏远的农村。那里条件很差,住的房子是泥土搭成的,夏天蚊子很多,冬天冷飕飕的。我和其他几个城里来的知青住在一起,天天去田里插秧,劳动强度很大,我经常累得起不来床。我认识了老张家的儿子小张。他比我大两岁,是村里文化最高的青年,会说普通话,经常帮大家写信。我俩经常在打水时聊天。小张对我很好,经常分我一些好吃的。三年过去了,我和小张相爱了。但是他家反对我们在一起,因为他们看不起我这个城里来的。一次,小张跟我表白:“乐乐,我真的好喜欢你,咱们私底下在一起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激动地说:“我也喜欢你,小张。但是你家人会同意吗?”小张苦笑:“他们现在还不同意,但是给他们时间,说不定会同意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们开始了地下情。我没有想到,三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万分焦急,小张说,他会对我负责的。于是我不得不嫁给了他,当时我才17岁。婚后我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小祥。小张的父母很生我的气,觉得我坏了他们的大事。我和小张只好搬出去自己住。可是好景不长,小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病死了。原来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没告诉我。我瞬间成了寡妇,还有个5岁的儿子要养。我一面伤心,一面无比焦虑。村里人开始说闲话,说我带来了霉运。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决定带着小祥去城里打工。1976年我30岁,小祥5岁。我卖掉了所有的东西,去火车站买票。小祥拉着我的衣服,可怜巴巴地问我:“妈妈,我们去哪儿呀?”我心如刀绞,蹲下来抱着他,忍着泪说:“我们去城里了,妈妈会努力工作的,会给祥祥买好吃的。”小祥紧紧抱住我:“那里会不会没这个村子好玩?”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时火车驶入站台,我赶快擦干眼泪,牵着小祥的手走上火车。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老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火车驶离家乡,我看着窗外风景在后退。小祥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心事重重,不知前方的路在哪里。小祥总哭,说想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拼命安慰他。白天我洗碗到双手起水泡,小祥在旁边玩泥巴。过了几天,老板嫌小祥吵闹,就扣了我一半工钱,赶我们走人。又是无家可归。我带着小祥在大街上流浪,实在心力交瘁。这时,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同情地看着我们母子俩,主动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服装厂”。这家服装厂需要女工,我欣然前去应聘。老板是个40来岁的女性,没有结婚,性格很严,但对我们还算好。我负责车缝,小祥在旁边的空地上玩耍。同事们时常给小祥糖吃,关系不错。我终于开始有了点积蓄,租了个爬上爬下的小房子。我和小祥的生活好了一点,不用天天流离失所。我开始琢磨,要攒钱给小祥上学念书。就这样一转眼5年过去了。小祥已经10岁,身体长得很快,胃口也越来越好。我的工资始终跟不上他的生长速度,常常让我发愁。有几次小祥生病,我自己就医,花掉了不少积蓄。张明对我和小祥都很好,常常给我们买衣服,每个月都会给我一些生活费。我也渐渐喜欢上他,觉得也许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幸福。一年后,张明向我求婚了。我想了想小祥的前途,就答应和他结婚。婚后我们过上了小日子,我辞去了工作,专心相夫教子。张明的工资足以养活我们三口人。小祥也上学了,成绩不错。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久,直到有一天,张明突然中风身亡。这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我跪在张明的尸体旁大哭大闹,邻居都来看我们。小祥也伤心欲绝,他很依赖张明。张明的积蓄被他的家人拿走了大半,我和小祥又一次一无所有。这一次我真的崩溃了,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就做不了重活儿。我只能拖着病体,去一些临时工地打零工赚钱。小祥不得不辍学,和我一起工作养家。他虽然年轻但很能吃苦,成了我们家的顶梁柱。我心疼他的学业,但家中实在太难了。就这样我们又挣扎了十年。小祥长大成人,谈了个女朋友张敏。为了攒婚房钱,我勉力再工作了两年,身体越来越差,终于昏倒在街头,被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脑袋昏昏沉沉的。医生跟我说我得了急性心肌梗死,必须立即动手术,费用很高。我心一沉,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就在我发愁时,小祥来看我了。他脸色很差,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挤出笑容对他说:“儿子来了啊,妈这两天就能出院,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我听明白了,心一片冰凉:“你们要结婚买房是吧?妈这里没地方去了?”小祥点点头,眼泪汪汪的:“对不起妈!我们也很难啊!孩子都要来了,我必须为自己家庭打算。”我沉默了。原来我在他心中,已经不是自己人了。小祥见我不说话,继续道:“妈,你别生气。等我婚后情况好转,一定会接你过来和我们住的。”我知道那只是场空头支票,但我也没辙。这是我一手把他养大的,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什么呢?小祥将我退院需要的所有费用都交了,叫我务必做完手术。我心如死灰,也就点点头。他抱了我一下,就匆匆离开,我知道他已经等不及要去准备他的新婚生活了。我一个人在病床上待了几天,终于做完了手术。我连一个家人都没有,独自离开医院,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太太。出院后我去小祥家找他,那里已经面目全非。门口停着一辆新车,房子装修得红红火火。我敲了半天门,才有个穿着名牌衣服的年轻女子打开门,是小祥的新婚妻子。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没好气地说:“你找谁啊?”我颤抖着说:“我是小祥妈妈,请问他在吗?”张敏瞪大了眼睛:“什么!他妈不是死了吗?你是谁啊?找钱的吧!我们警告你别来烦我们,不然我叫人把你抓起来!”说罢她狠狠甩上了门。我呆滞在原地半天,泪水盈眶。原来,我在儿子心中,比死还不如,一个妨碍他未来的丑陋怪物。我终于崩溃大哭起来。一个老太太痛苦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行人纷纷侧目。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了,但我知道我没钱打点后事,只能再次离开。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回老家了。这里对我没有一丝怜悯,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我 着买了火车票,孤身一人回到四十多年前我来时的那个小火车站。火车站几乎没变,我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走回老家。村子里的人都面生得很,没人认得我是谁。我找到了小张的老房子,却被告知他父母都已过世,儿子小黑现在当老师去了。我找上小黑,心中害怕他会像小祥一样将我赶走。可是小黑一眼认出我来,激动得抱住我痛哭:“阿姨,我一直想找您,我一直都想念我的亲人!”原来,小黑成了孤儿,一直没有人告诉他我的下落。他 我回他家与他同住,终于我找到了久违的温暖。我开始帮小黑打理家务,度过了短暂的安稳时光。有一天小黑下班回来,带着一家人。我猜那是他的妻小,激动地想认回这个外孙。谁知小黑神色复杂地告诉我:“阿姨,我不想瞒您,那是小祥一家人。他们过得很好,已经是正式老师了。但是他不希望您出现,因为怕影响他的声誉。我只能遵从他的意思,我很抱歉。”我呆若木鸡,泪水汪汪。原来我连认回自己亲生儿子的权利都没有。我请求小黑,至少让我远远地看他们一眼。小黑带我到学校门口,我站在树荫下,远远地看见小祥和他漂亮的妻子孩子们。他们在和其他家长热情地打招呼,笑容开怀。我知道他过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这就是我46年人生的缩影。我始终没能得到幸福,但我衷心地为我的儿子感到开心。这就够了。 看着小祥一家人渐行渐远,我泪流满面。小黑站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看到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小黑沉默了一会,说:“阿姨,我觉得小祥做得不对。您是他亲生母亲,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您呢?”我摇摇头:“他现在混得不错,我出现只会碍他的眼。孩子长大了,飞出我们的怀抱是理所应当的,我不会责怪他,只要他过得好就行。”“那阿姨您打算怎么办?是留在这里吗?”小黑关切地问。我想了想,苦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哪还有什么打算。你们小年轻活着才是最要紧的,我就不占你的空间了。”“阿姨!”小黑着急了,“您说什么呢!您就是我的亲人,怎么会占我的空间呢?”我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心地善良的外孙,他真的值得幸福。“小黑,谢谢你这么好心。不过我真的老了,没什么依靠,只会拖累你们。”我摸摸他的手,“我就在老家静静地待着吧,反正没人管我,你们记得时候来看看我就行!”从那以后,我过上了养老院里的生活。村里人都很同情我,经常给我送些粮食和蔬菜。我的牙齿早没了,吃不了硬的,只能吃些稀饭。独居的日子很孤单,但我习惯了。每天我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喂喂鸡鸭、说说话,也就这么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