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最近的天气有些一反常态。即将进入六月，空气里还有温吞的湿润，大多数时候是见不到太阳的，只有阴雨连绵和晒不干的衣服。

　　湘江穿城而过，生活的故事在河流两岸土地上默默书写。寂寞的定王台书市，开店22年的王先生坐在角落里读纸质书，他不知道书店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曾还是学生的客人如今时常要他寄点书去；河南民工老林已当了爷爷，长沙高楼和地铁，有他的一份力，再过几年，他想退休回家哄孙子；招飞失败的小朱考上军校，趁假期在长沙当保安，保安制服穿在身上，脑子里还藏着飞行梦想；进过厂摆过摊的单亲妈妈一手带大女儿，如今想过“自由的生活”，什么才是自由的生活？也许她也说不清，只是知足地说：摆摊就很自由；小刘辞去手机公司的工作，准备在新媒体的赛道上重新开始……

　　这一周扫街，我继续偶遇各种人、各种生活。我写下你们故事里的零星细节，也想知道：你们是否正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已当外婆的摆摊阿姨想过“自由的生活”：摆摊就很自由

　　5月24日下午，杨阿姨在湘江一桥东侧摆摊卖小吃。她戴一顶洗得发白的牛仔棒球帽，眉毛似乎纹过，耳朵上挂着一对金耳环。

　　路人无法看出来，杨阿姨来长沙打工17年了。进过厂、摆过摊，杨阿姨就这样攒了些钱，加上家中的一些积蓄，她在老家怀化买了两套房产。

　　而更无法一眼看出来的是，杨阿姨结婚不久后就离了婚。她作为单亲妈妈，独自将女儿拉扯大。

　　“我女儿已经在怀化结婚生小孩了，两个外孙有他们爷爷奶奶在带。”杨阿姨看起来很轻松。“我想过自由的生活，现在摆摊就很自由。想出来就出来，不想出来就在家睡觉。”

　　杨阿姨最近心情不错：她用存的钱，做了一点投资。“每年还能有点收入。”她害羞地笑，“跟你们说没关系吧？我都是很小心的，不会被骗！”

　　到晚上8点，她又会像往常一样沿着湘江一桥、推着小车去人流更密集的五一广场，直到凌晨3点再收摊回家。不要几年，杨阿姨就会回老家怀化养老：“辛苦一辈子了。拿着钱，也休息休息。”

△正在湘江一桥上摆摊的杨阿姨

　　考上军校的大学生假期兼职当保安：我舅舅是坦克手

　　5月24日晚8点左右，渔人码头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空气里弥漫着小龙虾和啤酒的味道，混着湘江水微微的腥味，银盆岭大桥被景观灯装点，在不远处闪烁。

　　江边的步道上，人人行色匆匆。偶遇朱同学时，他正独自坐在远离热闹的食客们的地方。穿一身全黑的保安制服，双手环抱住膝盖，一张白净的娃娃脸，表情却很老成。

　　今年18岁的朱同学是一名军校大一学生。利用放假的时间，他回到长沙，兼职做保安。朱同学面部表情不多，看起来很冷静的样子。但回忆起抚养他长大的舅舅时，朱同学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我舅舅以前是一名坦克手。都说上阵父子兵嘛”，所以自己在舅舅的影响下选择报考了军校。

　　虽然是军校出身，但朱同学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喜欢流行音乐。时下流行的说唱是他最近的偏爱，他在音乐平台上拥有自己的音乐人账号，拥有一千多位粉丝。闲来无事，朱同学和朋友一起写歌、录歌，记录自己的心情和心事，哪怕直到现在他都看不懂五线谱。

　　兼职的这些天里，朱同学处理过一次突发情况。“有一个女生喝醉了倒在台阶上，我就跟我们的领班报备之后再报警、打120让他们过来处理。警察来之前，有一个她手机里的陌生号码（没存联系人）打过来说要来接她，我一开始还不放心，因为是陌生号码嘛。”朱同学一直等民警与前来接她回家的朋友沟通好，才离开现场，回到岗位上巡逻。

　　谈起毕业后的道路，朱同学坦言自己还不太清楚。“但我是比较有想法的，我还是想选自己感兴趣、又适合自己的，去做一些事情。”

　　关于“这些事情”，朱同学并没有说得太明白。

△朱同学正在听自己写的歌

　　寂寞的定王台书市里，他默默守着一隅书香

　　在距离渔人码头7公里外的定王台书市，这里已经不及往日热闹。

　　5月25日下午5点多，听到动静，张先生从书店角落里探出头来。他戴银丝边眼镜，穿深蓝色polo衫，笑眯眯的，很儒雅的样子。今年48岁的张先生，22年前从国营单位退出后租下了定王台的一个门面，从此一直经营这家书店。

　　22年的时间，定王台慢慢摘下了长沙最著名、最火热的书市的标签。生意最好的那几年，张先生的门面从一个扩张到了两个，进货的品类也逐渐增多。像许多老派的文人一样，他喜爱纸质书。纸质书的触感、甚至油墨散发出的香味，都是电子书无法给予的。

　　由于偏爱国内现当代小说，张先生在进货时也特别留意国内文学。他最近在读余华的小说《文城》——一部新近出版的长篇，放在茶桌上。

　　张先生的这张茶桌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疫情影响，有些以前来我店里喝茶的读者，也很久没来过。”茶具被挤到了桌面边缘，许多新到货的小说还未拆封，整齐地摞在这。

　　有趣的是，二十年前还是学生的书店顾客，竟然直到现在还和张先生有联系。“他现在已经在长沙成家立业了，还会带着孩子来我这买书。”张先生说。

　　纸质书生意不景气，周围陆陆续续有些书店关门歇业。张先生和以前的老顾客保持着联系，有时会直接将他们需要的书邮寄出去。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书店还能开多久，“但只要能坚持，我还会继续开，直到退休。”他笑眯眯的。

　　已当爷爷的河南民工：谁在外头不想家？退休了就回家“哄孙子”

　　定王台地处长沙的市中心。再往北走些，潮流和光鲜的外壳被渐渐剥去——湘春路、二马路附近，老城区正在经历各种改造。新的地铁线路、商务楼、住宅楼都在建设之中，好像有股力量在城北涌动。

　　5月26日中午，在黄兴北路和湘雅路交汇处，林师傅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坐在路边花坛旁玩手机，不时盯着屏幕发笑。他在旁边的建筑工地做水泥工，中午是工人们的休息时间。

　　“我家是河南驻马店的！”林师傅告诉记者。在外打工多年，他的河南口音却一直很纯正，尤其是当他习惯性地说“中”时。

　　十几年前，林师傅曾经跟随一个建筑项目来过长沙。望着远处高耸的天际线，他回忆这些年来的变化：“长沙这么些年，地铁也通了，还起了那么多高楼。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去年还在武汉做水泥工时，林师傅曾参与过武汉在建第一高楼绿地中心的修建。这份小小的骄傲，一直藏在他心底。

　　再过一两年，林师傅就打算回家“哄孙子”。“每次从工地回家，我都带些玩具给我孙子，也给我老婆带礼物。谁在外头不想家的呀？”说起家人，林师傅的脸上止不住笑。

　　下午5时许，24岁的小刘和发小一起，背着双肩包往开福寺附近的篮球场赶。他刚刚辞去手机公司的开发工作，和发小一起应聘了一家新媒体公司的推广职位。

　　“两点一线的工作，没有上升空间、没有前景，做了也没意义呀！”小刘双手把弄着篮球，身上是他喜欢的球队的球衣。“肯定是我感兴趣的工作我才会去做嘛。”

　　“如果现在没有任何压力，你会选择做什么？”

　　“我一直没有任何压力！打球去！”

△穿球衣准备去打篮球的小刘

　　潇湘晨报记者任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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