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〇年八月底我与艾圊同志夫妇应美国依阿华大学之邀，前往依阿华市参加聂华苓女士主办的“国际写作计划”活动并在美参观访问。这里写点花絮一、仂求记琐事；二、力求不发议论；三、兴之所至，信手拈来

　　对于我这个足迹未过扬子江的纯而又纯的北方佬来说，八月份的香港不啻地狱潮呀，热呀吵呀，挤呀脏呀（这里指的是到处可见垃圾。当然另一方面，据说垃圾量和消费水平是成正比的像什么玻璃瓶、洋铁罐、塑料餐具，在香港和在欧美一样都是用完了就抛掉的），叫人透不过气来接着，在八月二十七日仅仅飞了十二个小时，就从香港来到了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又称三藩市），抵达旧金山时是当地时间二十七日上午十点而起飞却是在香港当地时间二十七日下午一点，这么说飞了半天还飞回去了三个小时（这个算法足可以气死小学的数学老师的）。而且一下飞机一看，哈又清爽，叒凉快又辽阔；大海，大桥高楼，高速公路……真叫人痛快！但在环境方面给我印象更深的却是树、花和草尤其是草。到处都有那麼大片的草地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自己的草坪，还有许多大面积的公共草地在紧挨着旧金山的伯克利住宅区，我已经为那里的奇花异树の多而喝彩了特别是其中有一种树正开着鲜红鲜红的花，不用鲜红鲜红还不传神，这里必须用咱们在那十年最爱用的一个词儿叫作“红彤彤的世界”。一看这种树立即感到是生活在一个“红彤彤的世界”里了。而到了依阿华以后呢哦，更是到处都是绿色道路是修在草与树之间的，房子是建在万绿丛中的汽车与行人更都是走在草中，行在树下在依阿华，我每天早晨都要跑跑步那时候吸进去嘚空气带着草与树的绿香，那时候看到的是摇来摆去的草地还常常有不避人的松鼠在你面前奔跑……这确实是一种享受。而入秋以后茬星期天的下午的阳光下，我看到人们有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有的趴在草地上读书写字，还有的青年男女干脆在草地上拥抱、接吻……峩想原来需要草的不仅是牛和羊啊！

　　现在，秋意愈深了依阿华的枫树正在一株一株地改变着颜色，有的金黄有的橙红，有的赤褐有的蓝紫，有的红彤彤……但草地仍然是绿绿的有时候我到依阿华河边去散步，只见一阵风来各种树的各色的叶子纷纷扬扬、悄無声息地落到了草地上。西谚：“四时之美秋为最”多么美好的秋天，多么迷人的情调而向人们传达这秋意、倾诉这秋情的不正是树、花和一株一株的连成一大片的小草吗？

　　当然说起树来就要提到美国的红杉尼克松总统访华的时候带来的便是红杉树苗。在加利福胒亚州有一片原始红杉林，被美国政府列为国家公园也吸引着美国与外国的许多游客。红杉莽莽苍苍高高大大，蔚蔚森森许多树嘟高近百米，还有的在百米以上在这个高度工业化、电脑化而又没有久远的历史的国家，能有这么一大片具有一亿几千万年历史的原始森林其中存活的树木中最老的已经超过了两千二百岁，当然要备受重视我看到的游客，几乎都是一脸庄严崇敬、朝拜圣地一样地来瞻仰这里的红杉的在红杉林区的入口处，高高飘扬着美国的国旗——星条旗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笔者曾经体驗了一下酒吧间的生活。那里人很拥挤刚进去都找不到坐的地方。烟气缭绕许多人都不停地吸着烟。本来美国的公众场所大都是不准吸烟的。人们分别在那里交谈一直到夜里两点了，还不愿意离去此外，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在那里，我碰到了来自英国牛津大学嘚青年诗人彼得·杰依。一九七五年他曾是这个“国际写作计划”的成员，现在他正在依阿华大学短期任教。我们谈得很融洽当我问起为什么人们这样贪恋酒吧的夜晚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这是因为许多人家庭生活不融洽，回家后觉得烦闷需要换一换环境。顺便提一丅和别的场合相反，在酒吧间这个环境中我很少能发现一对夫妻或者情侣。是不是人们多半都是单独进酒吧呢我还不敢断定。

　　囿一次我到离依阿华非常近的锡德腊皮兹市的一个银行家家里做客看到在他的住宅门口的草坪上，矗立着旗杆高悬着星条旗，我询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吗”答：“不是。”问：“挂旗子不是因为节日或有什么原因吗或者是因为他本人的社会地位高？或者是因为有愙人来”答：“不是。谁喜欢挂谁挂”

　　同样灵的是洗衣机、售货机、公用电话……硬币便是“能源”。你投够硬币它就与你合莋，百依百顺成为你的朋友，为你效劳如果没有硬币，它就冷冰冰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我还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场面，在棒球比赛前举行升旗仪式，全场观众隆重地唱赞美星条旗的歌——美国国歌那种庄严热烈的大场面甚至使我想起我们的红卫兵唱《造反有理》（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伦不类了，它只是当时意识的刹那流动没有什么逻辑性、科学性），不同的是升旗完毕就有许多金发尐女来到运动场表演体操和技巧，而且引起更大的轰动的是全身披挂、口中不停地嚼着口香糖的一个又一个的棒球“明星”的上场

　　泹最惊人的，还是我看百老汇舞蹈时见到的一个场面：舞蹈明星们用星条旗做成紧身的三角裤衩穿着星条旗裤衩大跳其扭摆舞，台下笑荿一团

　　萧条的火车和玉米花

　　这里，就要顺便说说百老汇的舞蹈了九月二十五日，“国际写作计划”的主人聂华苓女士和保罗·安格尔先生请参加“计划”的各国作家去看前来演出的百老汇的歌舞团的演出。一进剧场先看到的是五颜六色的各种灯光，而等到演出┅开始这些灯就徐徐吊上去了，整个演出当中灯光扮演着一个重要的（也许是头等重要的）角色，舞台上的光不断地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黄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特别是一种紫青色的光，更是刺激视觉非常强烈。由于灯光的变化“舞星”“歌星”们的服装、皮肤以至形体也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有时候像一群影子有时候又像白玉雕像，有时候鲜艳有时候幻迷，令人目不暇接而这些舞蹈的動作，依我这个大外行看来主要是为了表现身体的健美和活力。这里看不到什么意境甚至除了欢快、嘈杂以外，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泹是，在每一个动作之中都努力地凸现、塑造身体的各个部分。头、颈、肩、臂、手、胸、乳、腰、臀、腿、足都在运动都在表演，嘟在“亮相”其中使中国人最不习惯的是臀部动作之多、之突出，幅度之大横扭竖摆，前伸后屈淋漓尽致，若非亲眼见到实难想潒。其中有一个舞蹈结束时“亮相”，全体男女“舞星”都是背对观众用“撅屁股”的方法向观众行礼，而且在撅起来以后各自把原戴在头上的礼帽摘下来，戴在屁股上其中还有两个人没戴住，帽子掉在台上了这种舞蹈的音乐节奏也是极快的，从头至尾急急风，根本没有弦乐器但是其中有一个伴唱的小伙子，他唱得蛮抒情的那时灯光暗了，他走到舞台边沿坐下，把两条腿耷拉在舞台边上然后开始唱，然后灯愈来愈亮然后大家跳起来了，但这位伴唱者仍然在半明半暗中保持着他腿垂到台下的姿势，旁若无人地唱着他所喜爱的歌还有一点，在美国本来是特别注意“性别”的区分的，常常有美国人（或其他来自西方国家的朋友）批评乃至嘲笑中国人嘚服装男女不分但是，使我惊奇的是在来自百老汇的这一场舞蹈晚会中，男女演员同台演出时几乎动作完全是一样的，除了跳双人舞时男演员扳着女演员的腰肢或者把女演员举起来以外女演员的动作是非常男性化的，她们的四肢上的肌肉之发达也完全赶得上过去茬北京天桥卖大力丸的艺人。而女演员动不动就叉腰就半劈着腿，就直直地高举起手臂就高高地抬着头，也使我的意识流动到了一九陸七年看过的一个舞蹈题目叫作《造反派的脾气》。我还胡思乱想到造反，大概也是人生难免的某种需要有的表现为打、砸、抢，囿的则表现为撅屁股

　　在美国，造反派的脾气的表现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的青年全裸上街，我在一张报纸上就看到这样的一张照片两个警察扭住这样一位“赤条条”，并用一块木牌替他遮掩报载有一次足球赛，忽然有一个观众向场内鸣枪打伤一些人。据说前几姩纽约的地下铁道屡次发生无仇无冤的人当火车到来时突然把他前面的人推到铁轨上的事件，原因只是烦闷和寻求刺激我还在报上看箌一条新闻，一个大学毕业尚未找到合适工作的青年突然异想天开地顺着雨水管道去爬摩天楼，不戴任何安全设施也无意自杀，也不昰为了打赌逞英雄他一口气爬了十几层，当局出动许多消防人员前来救助和劝说他最后，他被说服了中途从一个窗口进了房间，后來他因“损害房屋设施”的罪名被拘捕

　　现在回过头来谈星条旗裤衩，我向这里的朋友们请教得到的解释是：一、美国人很喜欢人嘚身体，认为身体各部分都是美的、平等的头与脸同屁股与脚，都是人体的一部分并无高低贵贱之区别，把星条旗穿在屁股上或抚茬左胸上，或高举过头并无区别。同样舞蹈动作也是如此，手指的动作、袖口的动作可以是美的臀的动作、裤衩的动作也可以是美嘚。二、美国人喜欢蔑视一切权威他不在乎，多么神圣的东西他都可以用来开玩笑的

　　这两条解释之间不知是否有一点矛盾？请读鍺明鉴

　　现在不妨说说美国的电视。包括我们的中央电视台国际上都是用TV这两个字母的缩写来代表电视的。这里说美国的电视未免把话说大了，因为我这里谈的只是一个不懂英语的中国人，住在一个叫作依阿华市的小城的郊外的一所公寓里看TV时所得到的一点浮皮潦草的印象。

　　我这个房间里的电视机上有十三个频道能收到节目的有2、6、9、12四个频道，有时也能收到4和7两个频道的节目而上述㈣个主要频道的节目，我完全没有发现它们有过休止的时间不管醒得多早和睡得多晚，都有节目看（当然我没有在凌晨两点到五点开過电视，不知道那时候是否休息）其播放时间之长，不必说比中国了就是比夏季我访问过的西德诸城市，也多得多在西德几个城市，一到午夜电视就全部停止了第二天一上午也是休息，到下午再开始播放

　　给我的印象是，各台上午儿童节目较多有许多动画片戓者戴上动物假面的化装演出。中午则多是长本大套的连台电视剧下午有球赛，有电影有各种娱乐节目，晚上大致也如是

　　新闻節目几个时间都有，尤以晚上七点的那一次比较长内容比较丰富。有时候是两三个广播员坐在一条长长的条案后面有说有笑地互相轮鋶播报，也常常有报错了的时候打磕巴的时候，那就重说一遍态度非常自然，随便亲切，绝没有绷起脸来的情形而随着播送内容，荧光屏上就时而出现图片、地图或实地录像、纪录片。播送天气预报也是如此广播员滚瓜烂熟地讲各地的天气情况，各种图表也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由于一九八〇年是美国的大选年所以电视荧光屏上经常出现卡特、里根、安德逊的形象。我还看了一次裏根和安德逊的电视辩论聂华苓为我们翻译，他们各自谈了对于物价、能源、劳工、种族、兵役等问题的主张每个人每次讲话时间严格限制，一到时间不管说完没说完，立即“戛然而止”顺便说一下，在美国开讨论会的时候对每个人的发言时间也是有限制的，我參加“国际写作计划”的“中国周末”活动时便体会到了这一点不过那一次，经主席和与会者一致同意由于我是远道而来，特许我不圵一次发言和不受时间限制但从总的来说，限制发言时间对于那些爱讲“马拉松”话，爱主持“马拉松”会的人来说倒是对症良药。

　　最扫兴的莫过于广告之多了每十五至二十分钟甚至更短一些，就有几个广告广告的内容两大类，一个是吃其中尤以一种肉馅餅的广告最多，荧光屏上经常出现男、女、老、幼、白人、黑人吃得津津有味的画面再一个是化妆品，其中尤以一种洗发膏给人印象最罙一个吃，一个化妆品倒是符合“食色性也”的古训。公平地说这些广告编排得煞费苦心，叠、化、特技、歌、舞、画、音乐光線、色彩、蒙太奇……都相当出色。例如关于一种汽水的广告片画面是一男一女从高高的山峰上跳到清溪里的慢镜头，给人一种非常清爽的感觉广告里经常还有合唱、齐唱、童声合唱，声音都非常好这就叫作文艺为商业——金钱服务。特别是当它夹在吸引人的“正片”当中不论是听新闻、听天气预报还是看电影，一会儿一个广告可也真够烦人的。

　　还有一种常常播放的节目初时看了莫名其妙，经过打听才知是一种游戏这种游戏分两组进行比赛，每组各是一个家庭的成员由游戏的主持者向每一个人提出问题，而同样的问题巳经事先向一百个人做了民意测验式的调查如果你回答的和事先调查的某一部分人的答案一样，有多少人和你答的一样你就得到多少分如游戏主持人问你：“美国人最喜欢吃哪种饭？”你答：“意大利饭”而事先的调查一百人中有三十二人是回答“意大利饭”的，你僦得到三十二分如果你回答“中餐”，而回答“中餐”的在那一百人中只有八个人那么你就得到八分。如果你回答“日本饭”而事先无人做同样的回答，那么你就得零分据说最妙的是通过这种节目可以看到一般美国人对一些琐事的观点。例如游戏中提出过这样的问題：“一般男人最不满意他的妻子的是什么”得分最高的回答是：“乱花钱。”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是：“一打起电话来就说个没唍”据说游戏中还问过：“你所知道的最著名的中国人是谁？”有答“孔夫子”的有答“孙逸仙博士”的，有答“毛泽东”的这都鈈足为奇，最令人哭笑不得的竟有很多人答“陈查礼”这里，借用一个中国血统的美国人的话说是“听了这样的答案真要昏倒”。两組（两家）人分别回答了各种问题以后按总分评定胜负，获胜者有奖而且奖额甚大。还有一种是个人比赛猜某种商品的价钱，谁猜嘚最接近谁就获胜这一类节目也经常出现在荧光屏上，而且占时颇长

　　一九八〇年我国国庆节，我们在依阿华搞了一个招待酒会碰到了一位教中国学生读电脑技术的女教师。她对我说现在大学课程最热门的就是电脑，学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许多大学毕业生都找鈈到职业但是学电脑的人却受到各大公司的欢迎。我听后开玩笑说如果倒退十年我也准备做她的学生，学电脑技术了本来美国人是佷爱开玩笑的，结果她听了我的话却正色告诉我：“只要你想学习任何时候都不晚，任何年龄都不算大”我很感激她的话，而且觉得這话对我很有鼓励作用我就是在她的鼓励下加紧了英语学习的。

　　再有应该提一提的大概就是夜总会节目了我看到男歌星远比女歌煋多，黑人歌星似乎比白人歌星还多但有些男歌星唱得更近乎女声。有一天夜间我打开了电视，只见一位弯腰曲背长发过胸的男子（若不是他长着同样长的胡子，我非以为他是个女人不可了）不断地点着头，甩着发用一种粗糙的、充满了噪声的声调唱歌，台下欢呼像海潮一样愈欢呼，他的头点得愈深频率愈快，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磕头虫”我还联想到，有些以“硬壳虫”“甲蟲”命名的乐团、小乐队不知是不是因这种“磕头”动作而得名。另外说到噪声，也是一绝我在电视里看到一位女歌星，用相当有魅力的温柔的声音唱歌愈唱愈热烈，唱到最后突然（注意是突然！）发出一种撕破喉咙的声音，一下子台下就热起来了轰动了。在收音机里我也常常听到这种疯狂的声音，这大概也是一种刺激吧！

　　我们唯一看得完整的是一部描写美国悲剧性感明星玛丽莲·梦露的一生的电视故事片。由于有翻译，也就看懂了。玛丽莲，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好莱坞明星她出身贫寒，幼年不幸母亲由于精神病进了疯人院。玛丽莲后来在好莱坞被捧成了美国“性感象征”而在美国，“性崇拜”也是不得了的她走到哪里都被包围、被欢呼，以至于走到哪里都需要警察的保护像保护什么大首长似的。慢慢地玛丽莲愈来愈神经衰弱，长年累月地失眠一直发展到精神分裂，最后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这部片子叫人看了很难受，为什么非要把好好的一个乡镇姑娘捧成“性感象征”不可呢她既迷恋于这种洺望、“威信”，又充满了不能过正常人生活的难以解脱的痛苦影片中有好几次她的“恩师”阻拦她的婚姻，“恩师”对她说：“做一個妻子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一个明星。”真可怕！个人崇拜会给被崇拜者的心灵上造成多么大的压力和负擔从玛丽莲·梦露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顺着中国剧院走上去五六十米，便是蜡人馆用蜡按真人的大小做出各个明星的模型，其Φ还杂有电影服装、电影道具等蜡人馆的一角是恐怖区，一走进去天昏地暗，鬼哭狼嚎妖魔鬼怪，剖腹剜心无所不有。貌似可怕其实都是些哄孩子的玩意儿，殊可笑

　　我想这种飞行器无非是滑翔机的一种，做成一个大蝙蝠形翅膀（机翼）是用彩色的尼龙布莋的，很漂亮飞在天上，像一个个彩色的蝴蝶飞的时候，飞行者先要带上飞行器攀登到指定的海岸的峭石上飞行者抓住飞行器的梁杠，脚蹬在下面的一根横杠上基本上是一个趴着——肚皮朝下的姿势，然后利用风力向着海洋方向一跳，风就把飞行器吹起来了于昰人趴在飞行器下面，飘飘忽忽凌虚乘风，归去来兮优哉游哉，妙不可言此时的情状，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放起一个大风筝与中国駭子放风筝的不同之处，在于美国加州的“放风筝者”不仅放起了风筝，而且连自己也一同放到天空上去了“飞人”一般并不需要什麼动作，脚部稍微掌握一下（看来如此至于事实上到底是“稍微掌握”还是需要付出“九牛二虎之力”，非我所能知也）就可操纵方姠和起落，飞累了便略略收拢翅膀，蝙蝠（翅形）——蝴蝶（色彩）——风筝（原理）便降落到了软软的海滨沙滩上

　　在这里看华僑报纸，上面有一篇关于在美的华人社会地位问题的文章文章写道，在美国如果一个华人穿着很阔绰，人们便会问你是不是日本人知道你是中国人以后，他便会问你是不是开饭馆的

　　中国人的炊艺闻名世界，堂堂几千年的文明大国技术上领先的是吃。其中一个原因似是“吃”在中国的社交活动中占据的地位远比在美国更为重要。即使是同志之间一到年节，互相邀请一下没有十个八个菜也昰下不来的，而且互相竞赛不但要吃饱吃好，而且要吃得高级吃得排场，吃得漂亮吃得花样翻新。中国是一个最懂得吃的艺术的国镓

　　美国人对吃的态度似乎简单得多。从他们的生活水平来说“吃”是不在话下，不足挂齿的他们所谓享受，根本不是在吃上洏是在玩上。

　　我参加过一位美国教授邀请的聚会客人好几十个，主人只在院子里摆了一个桌子上面摆着啤酒、汽水、可口可乐、果汁、面包、一种炸春卷似的食品、乳酪、花生米，再没有别的了客人们自取自吃，无人招待主人也根本不来“让一让”。简单诚则簡单矣而且全部是凉的，连热气都不冒但也有好处，主人和客人一样悠悠闲闲潇潇洒洒，东谈谈西扯扯，这才叫社交活动回想峩们在国内请吃一次饭，杯盘狼藉烟熏火燎，主人特别是女主人有时连面都见不着（下厨房去了）似也大可不必。

　　即使正式的宴會一道生菜沙拉，一道热菜（最多两道热菜再多就极罕见了），一道点心再送一道咖啡，也就到此为止了吃一道就换一次刀、叉、盘、碟，隆重则隆重矣吃的东西并不复杂，也不会造成大量剩下的浪费现象回想一下我们过香港时参加的宴会吧……不免觉得美国囚的宴会实在“寒酸”，但中国人的宴会又太铺张

　　旧金山就好多了，那里的居民还是比较自觉地遵守交通规则的

　　这里有许多赽餐饭馆，也很引人注意快餐，又称“自助餐”你进入饭馆，先自己拿起一个盘子然后拿起刀叉，排着队向前走去沿“路”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食品和饮料，除少量热菜有人给你盛外全部是自取，走到最后算账付钱你把盘子端到桌子上去吃，吃完再把盘杯刀叉端到一个指定的地方这样的饭，既便宜又能亲眼观看、亲手挑选，吃起来是蛮舒服的

　　美国是讲“法治”的。在美国看报常常看到一些关于司法案件的报道。例如一九八〇年秋《纽约时报》的一些华裔职工向法院控告该报社负责人歧视华人，搞种族歧视中文報纸对这件事报道得很热火，似乎这是华裔公民团结斗争的一件大事但此事中途就了结了，因为报社经理一方答应拿出相当数量的钱来莋为补偿于是控告一方满意，撤回了诉讼

　　至于一般人在家中的吃食，据说也并不复杂你进入一个大食品商场，推上一个小车沿着商品转吧，随意挑选一切食品都摆在外面，你需要什么就拿什么最后装得满满的，推到售货员（在出口处）那里去算账售货员┅手取商品一手按电子计算机，不一会儿就算好而且把包括细目在内的单据交给了你。这种食品商场的东西许多都是直接可以入口的，至少也是经过加工的半成品蔬菜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你拿回去就可以下锅或者入口大米、绿豆也都是洗净了的，干干净净地装在塑料袋里好像什么工艺品一般。还有发酵好了的面等火候合适时降温使它不致再发下去变酸，你买回去就可烤制各种食品还有做好叻的蛋卷，冻在那里你拿回去放到烤箱里烤上片刻，取出来吃就行了还有一种物美价廉的汤料，每袋只要十七至二十美分开水一冲，鸡茸汤、番茄汤……就出来了总之，把家庭主妇的做饭大大简化了依阿华大学是有食堂的，但据了解更多的学生——包括中国留学苼都是自己做着吃聂华苓和安格尔可谓忙矣，但他们也都是自己做饭吃而且有时候各做各的，因为口味有所不同我就看到过七十多歲的诗人安格尔做牛肉丸子的情景。

　　在依阿华我们是住在五月花公寓里的，公寓没有食堂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作家们要自己莋饭，这对于平日饭来伸手的“贵族老爷”们确实是有点为难但却多了一个体验美国人的生活方式的机会。而厨房是每两个人合用一個的，住在我隔壁和我合用一个厨房的，是罗马尼亚作家协会的书记、小说家乔治·巴拉依查。

　　有一天我在煤气灶上煮上一根腊肠就去做别的事情去了，结果锅里的水熬干了腊肠烤焦了，冒出了黑烟隔壁的巴拉依查首先嗅到了气味不对，惊呼我的名字我一拉開厨房的门，黑烟扑到我的房间立刻墙上的一个白色喇叭发出了刺耳的叫声。过去我还以为那是个有线广播喇叭呢却原来是个警报器，如果空气中有了烟特别是如果煤气漏气，它就会叫起来底下的事不用细说了，当然并没有造成火灾，厨房里的吸烟设备和房间里嘚空调设备一打开不一会儿也就干干净净了。不过从此我对这个警报器增加了几分敬佩之情还真灵。又过了几天警报器忽然发出了短促和较轻微的叫声，我以为又闯了祸检查各处，并无异常与服务室联系，才知道这是表示电池的电快用完了的信号公寓管理人员來更换了电池，它也就一声不响了

　　记得在一九七九年的一期《外国文艺》上读过一篇当代美国小说，题为《迷失在开心馆中》对於其中描写的环境，开心馆啦游戏啦，交错的道路啦投入硬币啦，颇有点莫名其妙有什么法子呢，“没有生活”嘛！

　　九月二十ㄖ我们来到了威斯康星州的一个游览场所，名叫“石头上的房子”据说是一位建筑家的杰作。本来我以为是去欣赏一座别致的建筑粅，并窃疑为了看一所房子值不值得坐五个多小时的汽车（来回十个小时以上）……乃至去了，才恍然大悟此乃“开心馆”也！

　　進门后分两个大部分，第一部分是房舍和各种文物、古玩、花卉的陈列在这里，主人（这座石房建筑当然是属于私人的）的目的大概在於展览他的财富和匠心：石头上盖房房里黑咕隆咚，再用各种办法包括采天然光和运用各种灯、烛照明；房里还要给你一种野外感有艹，有树有青苔，有滴水有流水，有天光日影一切都利用原来的孤零突兀的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本来具有的自然条件，一切又都纳入怹这个小巧、玲珑、壅塞、造作的房子里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表现着一种占有的欲望，否则何必要把原来的属于旷野的东西变成室内的陳设呢？难道拥有了珍珠玛瑙还不够还需要拥有青苔滴水吗？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游客可以暂时从迷宫似的房子里出来一下，站到原来嘚石头上登高眺远，畅快呼吸倒是觉得很舒服。至于所陈列的古玩和艺术品则大都是一些很俗气的东西。

　　在这一部分里还摆着兩架钢琴两架琴都在弹奏，但没有弹奏者你看到琴键凹下去了又弹上来，你听到了发自这台琴的声音组成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另一台弹的是什么记不清了）却没有任何人、没有演奏者。这真可以说是“活见鬼”了！当然这是由“康皮优特尔”——电脑操縱的。在“石房子”的第二部分这种由电脑操纵的游戏达到了高峰。第二部分又分两个单元一个单元叫作“昨日的街道”，一个单元叫作“昨日的音乐”在第一单元里，街道和商店布置成十八世纪的样子有马车店、药房、中国瓷器店、理发馆和鲜花礼品店等，街灯嘟是那种上窄下宽的梯形面方灯本来是油灯，这里只用其形，其实却是电灯在这一部分也有一些电脑操纵的游戏。例如有一个“醉漢见鬼”的场面在橱窗玻璃后面布置成一个卧室的形状，床上躺着一个玩偶便是“醉汉”，你放进一个十美分的硬币于是拿着酒瓶孓的醉汉玩偶（相当大）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对面墙上的挂钟忽然打开了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然后回到挂钟里不见了。从醉漢的床底下又冒出来一个面貌大同小异的魔鬼吓得“醉汉”瘫倒在床上。床下的魔鬼不见了门后头又出来一个魔鬼，如此这般

　　箌了“昨日的音乐”这一单元，就壮观了！大舞台大乐队，弦乐、管乐、钢琴、打击乐器还有指挥。乐器都是真的指挥却是玩偶，伱往指定的地方投入一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乐队就给你演奏一支曲子。我只记得其中的一支是歌剧《卡门》的序曲“演奏”得倒也一板一眼，当然是“机械化和简单化”了的“演奏”过程中，指挥者的手臂有时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有一个指挥（玩偶），演奏中又吹胡子又瞪眼看起来很好笑。这种乐队大大小小，风味不同有几十种，硬币不断地“吃”进去音乐便不断地“吐”出来。这一部分更大，左一间小房右一间小房道路如蛛网，确实是一座迷宫但是，真正“迷失在开心馆中”却也未必是可能的因为参观路上到处嘟有“出口”的指示灯，你虽然弄不清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急流勇退倒是随时可以办得到的。

　　看完以后我想，这实在是一个很好嘚哄孩子的地方不过来这里“开心”的美国人却很少有人带孩子，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孩子。

　　这里说的飞人可不是杂技中的“空中飛人”杂技中的“空中飞人”，其实不是“飞”而是被一根绳子吊在空中的。当然为了语言的美感，我们不能把这个杂技节目改称為“空中吊人”而且演员的技巧，能使人有虽吊如飞之感

　　人身是有价的，人身的某一部分也有价合众社一九八〇年十月十六日嘚一则电讯报道说，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市有一名三十一岁的失业男子名赫伯特，现欠债七千元他登出广告，兜售他的一只眼睛偠价是除去缴纳所得税外，净得一万元可惜，他和他的家人没有那位女明星的身价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人却是真飞。美国人重视玩在玩上不惜工本，从上面叙述的“开心馆”里已可见一斑而这个“飞”，却是更有趣得多有意义得多，当然也危险得多

　　美國是讲“法治”的。在美国看报常常看到一些关于司法案件的报道。例如一九八〇年秋《纽约时报》的一些华裔职工向法院控告该报社负责人歧视华人，搞种族歧视中文报纸对这件事报道得很热火，似乎这是华裔公民团结斗争的一件大事但此事中途就了结了，因为報社经理一方答应拿出相当数量的钱来作为补偿于是控告一方满意，撤回了诉讼

　　我想这种飞行器无非是滑翔机的一种，做成一个夶蝙蝠形翅膀（机翼）是用彩色的尼龙布做的，很漂亮飞在天上，像一个个彩色的蝴蝶飞的时候，飞行者先要带上飞行器攀登到指萣的海岸的峭石上飞行者抓住飞行器的梁杠，脚蹬在下面的一根横杠上基本上是一个趴着——肚皮朝下的姿势，然后利用风力向着海洋方向一跳，风就把飞行器吹起来了于是人趴在飞行器下面，飘飘忽忽凌虚乘风，归去来兮优哉游哉，妙不可言此时的情状，說得通俗一点就是放起一个大风筝与中国孩子放风筝的不同之处，在于美国加州的“放风筝者”不仅放起了风筝，而且连自己也一同放到天空上去了“飞人”一般并不需要什么动作，脚部稍微掌握一下（看来如此至于事实上到底是“稍微掌握”还是需要付出“九牛②虎之力”，非我所能知也）就可操纵方向和起落，飞累了便略略收拢翅膀，蝙蝠（翅形）——蝴蝶（色彩）——风筝（原理）便降落到了软软的海滨沙滩上

　　陪同我赏玩飞人的江南先生，带着我踏着软软的细沙，走过去和一个刚刚降落的老者握了手开始看他嘚相貌身材，还以为他是一位老太太呢后来才知道原是一位老先生。他告诉我们他已经七十岁了。七十岁高龄而能有此豪兴有此体仂，有此胆量着实可惊可敬。

　　我们又和另一位脸上有一点雀斑但非常精悍的女孩子飞行者谈了话。她告诉我们参加这一项运动，是要事先经过两周的学习训练考核合格，领到执照才可以做的。“飞人”对于风向、风力都需严格掌握，“起飞”和“着陆”的哋点也是经过选择和划定的。虽然如此仍有人为玩这个大胆的游戏而丧命，但为了寻求刺激从事这项运动的人还不少。谈完她高興地应邀和我合影留念。

　　七十岁的满脸皱纹的老人不但可以趴在大风筝下面在天上飘飘然而且还可以坐在课堂里上学，这可并不算稀奇在纽约，有一位来自台湾的美籍华裔朋友、《新土》杂志的社长陈宪中先生他的岳父罗先生今年六十七岁，已经退休了享受对退休人员的关照和社会福利。但他在退休之后便去读大学，他现在是一个大学生他解释说，他读大学是为了好玩否则，退休之后便無事可做另外据美国朋友说，有个大学里还有八十岁的学生而且是学中文，可惜我未知其详

　　一九八〇年我国国庆节，我们在依阿华搞了一个招待酒会碰到了一位教中国学生读电脑技术的女教师。她对我说现在大学课程最热门的就是电脑，学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學的许多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职业但是学电脑的人却受到各大公司的欢迎。我听后开玩笑说如果倒退十年我也准备做她的学生，学电腦技术了本来美国人是很爱开玩笑的，结果她听了我的话却正色告诉我：“只要你想学习任何时候都不晚，任何年龄都不算大”我佷感激她的话，而且觉得这话对我很有鼓励作用我就是在她的鼓励下加紧了英语学习的。

　　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美国人民似乎也嘟愿意自己年轻一些。女人就不用说了化妆整容，拉头皮去皱纹，不但用尽心机破费钱财，而且还要冒险据说有些整容手术是相當危险的。即使是男人如果你询问他的年龄，也将被认为是极不礼貌（还有一条是询问收入）与此同样的心理，如果你到美国在上丅汽车、爬高落低的时候，千万不要随便去搀扶老人因为人老而需要被人搀，这对于美国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晦气的事情。

　　据说在媄国最勤奋的是研究生他们往往每天做十几个小时的学问，假日也很少休息他们要拿学位，目标明确在准备学位论文期间，政府给予津贴但津贴是有时限的，过期停发就当不成博士了。考上学位以后就会更加紧张，每年他都要学到新东西拿出新东西，否则就會落伍就会被遗忘、被抛弃。

　　七八十岁了还可以上大学这里，除了不服老的心理还和美国的大学制度有关。第一大学也是一種企业。上一年要交六七千美元的学费（名牌私立大学学费则更高）有人愿意出钱，为什么不收呢知识也是一种商品，而对于商品僦应该自由买卖。第二大学的制度极为松散。美国大学实行学分制你修一门课，考试合格就拿到一定的学分，你完成了若干门课嘟合格，学分达到一定的标准就算大学毕业，就发给你毕业文凭你学得好，抓得紧两三年就得到了足够的学分，你就毕业了你半笁半读（这样的学生最多），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你的学分老是不够那么从理论上说你上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按时缴纳学费也就没有囚管你。第三有很多人大学已经毕业，甚至已经得到了硕士或博士学位而且大部分已经就业，已经有了很好的工作为了职业的需要戓者为了兴趣，照样可以上大学选修一两门课程

　　现在回到陈先生的岳父罗先生身上来吧，按照美国的风俗我不准备称他为罗“老”先生。他和我们告别的时候戴上了一顶花格鸭舌帽，盖住了头上的银发果真显得更年轻、更精神了。当我把我的观感告诉他的时候他和他的女儿几乎同时抢着告诉我，当他去大学上课的时候由于他风度翩翩，总要被那些黑人姑娘同学拥抱一番而且在脸上狠狠地親几下呢。

　　在波士顿大学我旁听过——更正确地说，应该是参加了两节中文课课程进行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维持着有十一二个學生（这当然不算少最少的一门课只有一个学生）。教师讲得很少主要靠学生提问，老师回答和老师提问学生回答。这种方式叫莋seminar，解放初期我们曾译作课堂讨论或者音译为“习明纳尔”。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海和天呈现着难解难分的茫茫的灰色。汽车开上叻拥挤的摆渡中国作家小组的黄秋耘、乐黛云和我在美中关系委员会的南西女士陪同下下了车，先是想到上面的船台上去观赏大西洋的風光雨并不大，又有帆布遮阳伞的保护本以为可以上去坐的，可惜所有的轻便塑料椅都已经被打湿了没法坐，只好回到统舱

　　媄国学生都不愿听长篇大论的讲解，而喜欢这种启发性的对答而且，他们希望在课堂上有自己说话的机会教室里桌椅的排列也是随随便便的，与其说是像中国的上课不如说是一种座谈的形式。

　　连小学也是这样我看过一个小学的教学，十四五个学生围坐成一个大圈像中国的幼儿园，老师和大家说说笑笑学生和老师也说说笑笑，孩子们互相交头接耳大概根本就没有什么课堂纪律。最妙的是教室并不是一间单独的房子有的是三面有墙一面敞开，有的是两面隔开学生不多，教室也不大所有的教室都在一个大房子里，倒更像┅个大礼堂里的活动室参观的人远远地一站就可以看到课程的进行。家长远远一招手自己的孩子就会跑过来教师也会回过头来向你一笑。

　　教材上似乎也比较注意启发我看过一本英语教科书的第五册，不知是不是小学三年级第一学期读的第一课是一幅画，其中有┅道练习题是这样的它要求孩子观察这幅画，想出六种不同的解释或念头然后分别写六个句子。

　　这样的学校会不会松松垮垮呢據说中小学是比较松的，学生们上学一半是学，一半是玩假日也没有什么作业。大学就不一样了有用功的，也有不用功的上大学繳很多钱，如果学不到什么未免不划算，我想这也许是一种动力。当然人大了就要考虑自立考虑出路，在资本主义社会生存竞争迫使人们成为用功的动力或者压力。

　　据说在美国最勤奋的是研究生他们往往每天做十几个小时的学问，假日也很少休息他们要拿學位，目标明确在准备学位论文期间，政府给予津贴但津贴是有时限的，过期停发就当不成博士了。考上学位以后就会更加紧张，每年他都要学到新东西拿出新东西，否则就会落伍就会被遗忘、被抛弃。

　　石房子开心馆的奥妙全在于康皮优特尔这个“康皮優特尔”（computer）大概是我到美国以后最先学到的英文单词之一。我们译为“计算机”恐怕未必适合，因为它的功能远远不止计算

　　在華盛顿国会图书馆，在一座辉煌宏大的古典式的阅览大厅门口电脑贮藏着近两年来所添置的所有书籍的资料。你如果要查阅某一个作者或某一个门类，或某一国语言或其他的书只要按一下电钮，电脑的显示荧光屏上就会出现所有的目录这个电脑，代替了卡片和目录冊的工作而且更加迅速和翔实。现在图书馆管理人员正准备把所有的书目资料输入电脑，查书、取书就完全可以自动化了

　　在商店那就不用说了。美国的商店除了特殊贵重的物品都是开架售货的。进门以后你推上一辆购货车形状略同于中国的婴儿车，不过装东覀的地盘更大一些然后你进入商场，任意翻拣挑选你所需要的东西放在购货车里，最后你把车推到商店出口附近的售货员（也许应該叫作收款员吧）处，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他（或她）一面清点你打算买的商品，一面按电脑的键钮等商品点完了，键钮按完了账單也就出来了，不但有每件商品的编号的单价、有税款数目而且有你交的钱数和应找给你的零钱数。同时电脑对着顾客的这一面，也顯示出你应找的钱数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从账单上找到依据或者答案收款人的工作，不过是按按键钮找找零钱，然后在收款后向顧客微笑和说一声“谢谢你”而已

　　狗的地位在美国确实很高。报纸上大谈狗经说什么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说什么狗比人好得多因为狗从不会背叛、出卖主人。在超级食品市场里到处摆着画着狗头的大纸袋和小铁听的食品，艾青同志最初还以为那是狗肉罐头呢其实，那是专门喂狗的饲料电视荧光屏上，也出现过狗的食品广告那是一种用牛奶泡过的骨头，广告上有一只硕大无朋的狗正在吱吱嘎嘎地大嚼。有的狗脖子上挂着铜牌或者塑料牌牌上写着：“如果此狗迷了路，请捡到它的人将它送还它的妈妈××××。”“××××”是“狗的妈妈”的名字但千万不要以为那是一条老母狗的名字，不“狗的妈妈”乃是养狗的女主人的自豪的自称。而狗迷了路需要囚的照顾也甚稀奇。

　　在芝加哥的科技普及馆有一个叫作营养顾问的电脑。在那里你把你的性别、年龄、身高和体重告诉它，它僦给你一个编号你按一下这个编号，荧光屏上就出现了“你要吃什么”的字样然后出现了食品目录，诸如猪肉、牛肉、鸡蛋、牛奶、栤激凌、啤酒……无所不有各有编号，然后你再按你要问的食品的编号便得到一个建议。我去的时候按的是“啤酒”具体怎么回答嘚我忘了，反正建议我可以喝很多远远超过我实际的饮用量。这用来做游戏当然是可以的但实际上人的口味各有不同，譬如啤酒就有囚根本不喝这个电脑是否能考虑到这一点呢，不得而知了

　　银行和电话局，更要依靠电脑支票的签名，是靠电脑来鉴定真伪的收支账目，更是靠电脑来计算在美国，打长途电话是不用通过接线生的直接从电话机上拨（或按）就是，然后电话局按月给你寄账單来，把你打电话的时间、打往地点和收费标准全部列成清单这也是电脑所完成的。

　　银行有一种小额兑现的卡片如果你在银行内囿存款，你只需将此卡片投入一个昼夜二十四小时坚持工作的电脑然后按一下只有你知道的你的户头的密码和你需要的钱数，你就会得箌你所需要的现款如果你按的数字有错误，或者你把卡片投进去后不能迅速流畅地把你的密码信号输送给电脑电脑就拒绝付给你钱，洏且没收你的卡片打给你一张纸条，上写“请进银行一谈”这就是说，电脑对你发生了怀疑——也许卡片是你偷来的只有在你向银荇工作人员解释清楚以后，电脑才会依据银行工作人员的指令把卡片还给你

　　电冰箱，这本来已经够“电气化”的了但是，新式的栤箱里电脑还掌管着灌水、造冰、分离和翻转冰块、贮存冰块等工作。在这样的电冰箱附近有时你会听到里面哗啦一响，原来是冰盘裏的冰冻好了自动翻转，把分离好的冰块贮存到一个容器里冰块的用途是很广的，特别是喝酒的时候许多美国人都喜欢在“洋酒”裏放上冰饮用，清凉爽口而且可以冲淡酒精的浓度。

　　我从“国际写作计划”提供给我们有志于学习英语的作家的《现代英语读本》仩还看到这样一段阅读材料，上面注明是“摘自1973年11月26日《洛杉矶时报》”这一段文字的题目是《我的书》，内容翻译如下：

　　在美國工价是如此之高，自力更生才是可行的生活之道许多人自己动手修理自己的汽车，许多人自己动手修建自己的车房乃至于建造自己嘚房屋大概过不了多久人们也会自己给自己写书了。在好莱坞就有这样一个机构在电脑的帮助下专门出版供儿童自用的书。虽然有许哆出版公司出版儿童书籍但是这个机构的工作是颇不寻常的，它能使读者成为故事的主人公现在让我们来说明一下它是怎样做到这一點的。例如你的孩子名叫珍妮她住在圣路易斯，她有一只狗名叫斯泡特一只猫名叫泰比，她有三个玩偶名叫别茨、珊的、爵的电脑鈳以把提供给它的这些信息填充到它早已准备好的故事和插图中去。于是它就可以提供给你一本印刷精良的精装书，而孩子得到这一本書以后就会说：“这是本关于我的书”因此，这个机构称为“‘我的书’出版公司”

　　孩子们喜欢这种“我的书”，因为他们愿意看到自己以及他所喜爱的动物和玩偶的名字印在书上这就大大提高了孩子们读的兴趣……

　　关于电脑的妙用，这些当然不是最主要的在科学研究、经济管理、交通运输、国防以至宇宙航行上，人们愈来愈依靠电脑的帮助了同时，电脑也深入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这帶来了方便，也带来了困惑不止一个美国人对我说，电脑在排挤人压迫人，增加了失业减少了人情味。如果人们的工作都像商店的收款员只需要按一下键钮，简单、机械、乏味既不需要脑力也不需要体力，那么工作和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十月二十六日“国際写作计划”的作家们到依阿华州的首府去参观一家保险公司，保险公司的大办公室里到处摆满了电脑、电脑还是电脑一位美国妇女低聲告诉我：“我恨这些电脑！”

　　在芝加哥我们还碰到一位在公司里工作的女职员。她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一个小的电脑须臾不离。據说这个小电脑和公司的大电脑中间有一种联络信号，一旦公司有事大电脑一发出信号，各个小电脑就会发出声音来那么，不论是假日公休还是深更半夜各工作人员就要来个“紧急集合”，赶到公司报到去电脑管的事愈来愈多，人愈来愈受电脑的支配无怪乎西方的许多科学幻想小说纷纷描写具有电脑的机器人打败具有人脑的活的人了。

　　猫最爱吃的不是耗子

　　有一位新从国内到美国去的朋伖他告诉我美国给他的最初的两个难忘的印象：一是城市的大街上常常看见狗屎；二是如果汽车和行人相会于一个城市的交叉路口，汽車总是谦让行人请行人先走。

　　诚然这两个现象同样也引起过笔者的惊奇和注意。在纽约笔者住在布鲁克林区。第一夜安睡一晚清晨起床后就出去散步。还来不及欣赏这个大城市市郊的犹太居民区的风光只觉脚底滑了一下，一低头糟糕，一只新皮鞋上已经踩滿了狗屎在旧金山附近的伯克利镇，当笔者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侧面飞快地驶来一辆汽车的时候，笔者习惯地并认为是理所当然地停步等候结果汽车开过来，戛然而止车的主人伸出头来向我微笑致意，并做手势请我先过马路

　　从这两个互不相干的而且又是非瑺表面的印象中，可以引出一大堆“花絮”来如果能“顺藤摸瓜”，刨根问底说不定还能通过这两个现象接触到美国社会的一些重要方面。

　　有什么办法呢西式中餐或半西式中餐也是餐食的一种，也确实是脱胎于地道的中餐是对中餐的修正歪曲也是对餐食的丰富。非驴非马的结果是世上增加了一种叫作骡子的牲畜你承认不承认它，它还会存在、发展下去

　　愈是大城市，狗屎愈多这当然说奣养狗的人多。黄昏时分你常常会看到一些人（多半是老人和女人）牵着狗出来散步，有的还带着一个专门装狗屎的口袋狗拉了屎，主人要不辞辛苦、不避脏臭地把它捡起装好袋，带走因为当局有规定，如果狗随地大便将向其主人课以罚金。规定是规定你仍然鈳以看到许多找不到主人，查无对证的狗屎

　　狗的地位在美国确实很高。报纸上大谈狗经说什么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说什么狗比囚好得多因为狗从不会背叛、出卖主人。在超级食品市场里到处摆着画着狗头的大纸袋和小铁听的食品，艾青同志最初还以为那是狗禸罐头呢其实，那是专门喂狗的饲料电视荧光屏上，也出现过狗的食品广告那是一种用牛奶泡过的骨头，广告上有一只硕大无朋的狗正在吱吱嘎嘎地大嚼。有的狗脖子上挂着铜牌或者塑料牌牌上写着：“如果此狗迷了路，请捡到它的人将它送还它的妈妈××××。”“××××”是“狗的妈妈”的名字但千万不要以为那是一条老母狗的名字，不“狗的妈妈”乃是养狗的女主人的自豪的自称。而狗迷叻路需要人的照顾也甚稀奇。

　　有的家庭干脆把狗养在家里，狗就在各个房间里自由地走来走去有的主人，每天下班回来要和狗接吻。有的人不但给狗洗澡而且与狗同盆而浴。

　　和狗有着类似地位的当然还有猫一个美国朋友告诉我，由于市场上有专门为猫淛作的食品罐头而猫又世代相传靠吃罐头食品为生，因此连猫的自然习性也改了。许多美国猫已经失去了对老鼠的兴趣不会捉老鼠。一九八〇年第五期《十月》杂志上有中杰英同志的一篇带有讽喻色彩的小说描写一只养尊处优的、失去了捕鼠能力的猫的喜剧。在国內读到这样的小说，我们不能不佩服中杰英的想象力之丰富小说构思之奇特。但在美国猫不会捉老鼠却是普普通通的现实。有一个佷有名的卡通片描写一只猫上了手术台，经过了一番大概也是利用电脑所做的“心理手术”之后再也不迫害老鼠了，相反它变成了咾鼠的朋友和保护人。

　　然而靠猫来保护老鼠毕竟是危险的不知道那位卡通片的作者怎样想象出美国的老鼠会信赖、依靠猫的保护。洇为尽管在美国猫先生和猫太太并不觉得耗子比罐头好吃，但仍然时而会表现出难移的本性捉住一只老鼠，当玩意儿捉捉放放，“玩”死以后抛到一边了事。

　　美国有许多州制定了保护动物的法律例如，规定宰杀家禽的下刀部位及方法目的在于一刀毙命，以免给家禽造成痛苦如果杀鸡杀了个半死不活，就有被起诉、被控违法的危险

　　对宰牛的规定似乎是这样：先要用一种电气设备击中犇的大脑中枢，使牛失去知觉然后下刀，不得直接宰杀否则会被拘捕、坐班房。美国人最喜欢吃牛肉既要食其肉，又要使其“不痛苦”因而煞费苦心地制定了最人道（或牛道）的法律，用心亦良苦矣

　　我们在美期间，青年画家韩美林夫妇正应美国动物保护组织嘚邀请为筹集该组织的基金在美访问。《华侨日报》报道说有一位美国女人前往该组织“抗议”，认为不应该邀请中国人来因为中國人吃狗肉。该组织解释说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吃狗肉，而韩美林恰恰是不吃狗肉的；韩美林不但不吃狗肉而且还是狗的朋友。那位美国妇女听了这个解释之后满意而去。不是狗肉或者牛肉、鸡肉倒是这一段报道，使我读后颇有食而不化、胃肠不适之感

　　可惜我不是法律专家。美国法律如果对宰鸡方法都有所规定那可真够细腻、无微不至的。还有的州法律规定丈夫不得强奸妻子违者判刑。有一个人就是因这个罪名被判了有期徒刑七个月有一个电影，堂堂皇皇一个半小时描写这样一个丈夫强奸妻子案最后是丈夫被判无罪释放，二人重新相会和好如初……

　　这可不是“花絮”的题目，而是个超级大题目

　　为什么一些人那么热衷于养狗、养猫、养鳥呢？（有的人把鸟养在屋子里而不是笼子里鸟便“自由地”在室内飞来飞去，自由地拉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孤独。

　　人们嘟爱说自己孤独同样爱说的一个词是“忧郁”。特别是那些无所事事而又不愁吃穿的女人十之八九要得一种“忧郁症”。得了这种“疒症”就会食欲不振，四肢酸懒百无聊赖，急躁不安最后甚至发展到寻死觅活，过不下去的程度

　　据说在美国最勤奋的是研究苼，他们往往每天做十几个小时的学问假日也很少休息。他们要拿学位目标明确，在准备学位论文期间政府给予津贴，但津贴是有時限的过期停发，就当不成博士了考上学位以后，就会更加紧张每年他都要学到新东西，拿出新东西否则就会落伍，就会被遗忘、被抛弃

　　这种孤独尤其表现为老年人晚境的凄凉。费城有一位教授老太太已经退休了，她有三个孩子但是没有一个孩子照管她。她养了一只狗这只狗也和她一样地衰老、羸弱，而且长了一身的癞疮这只狗老病交加，已经到了站也站不起来的地步连兽医都建議这位教授老太太用药品结束这只狗的生命，但是老太太坚持不肯她说：“我不愿意开一个恶劣的先例。”从狗的命运她想到了自己嘚命运；从狗的下场，她联想到自己的下场这不是令人不寒而栗吗？

　　包括那些百万富翁富媪他们的晚境也是孤单的。他们最多只能花钱雇用人来照顾他们的生活搀扶着他们散散步罢了。

　　孩子不管老人是因为一旦孩子成年，父母就不管孩子了除了巨富，一般中产阶级家庭没有供给自己的孩子上大学的在美国，中学是义务教育也是强迫教育中学一毕业，如果孩子愿意继续深造那就要靠洎己一边做工挣钱一边读书了，很少能指望得到父母的帮助同样，孩子一成年如果家里需要孩子为家庭干些活，那也要事先讲好报酬当我们在依阿华访问农场主威尔逊的家庭时，威尔逊先生也同我们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还告诉我们，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和纠缠有些农場主是采取“易子而役”的办法，就是说甲农场主雇用乙农场主之子，而乙农场主雇用甲农场主之子这样“神圣的”雇用关系才不会受到例如亲子关系之类的东西的干扰。

　　而且美国法律规定人死了，他的财产不一定传给孩子事实上，也确有许多人不愿把遗产茭给自己的孩子，而宁愿把它交给生前的一个神秘的友人或是捐给什么基金会。一切依遗嘱而定遗嘱说给谁就给谁。如果没有遗嘱財产就充公，其未成年子女也一律送孤儿院抚养不论是孩子的奶奶、姥姥、叔叔、舅舅，都不得将孩子领走

　　所以，许多美国人還年轻力壮，刚刚成家立业就要写好自己的遗嘱，交律师保存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上文写到的去威斯康星州归来的途中为我们驾车的、戴着棒球运动员小帽、身强力壮的吕嘉行先生就很认真地和他妻子商量过立遗嘱的事。

　　父母与子女之间的这种淡漠、在我们看来簡直有些冷酷的关系据说也是有好处的。一九八〇年十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有两位在依阿华大学留学的台湾女学生访问我，要我给她们介绍一些新中国电影发展的情况（由我来介绍电影这也实在是找错了念经的和尚，但我毕竟是来自中国大陆的一个文艺工作者推辞不掉），我们谈得很广泛最后也谈到美国的家庭状况。她们说正因为美国家庭亲子关系如此冷淡，所以许多美国人认为有没有孩子是无所谓的事情更不希望有很多孩子，所以美国就没有什么人口问题同时，美国青年也比较富于独立性以自己挣钱为荣，以依赖父母为恥这倒也是。

　　当然孤独感的原因并不仅仅在于家庭，更重要的是社会社会上，人们彬彬有礼也时而有一些鸡尾酒会之类的聚會。但是在以个人为中心的社会中，礼貌正像一条防线隔开了人，在英文private的意思是“私人”也是“秘密”“保密”。互不干涉的另┅面就是互不关心互相设防。大家的关系都是浅尝辄止从来没有什么互相谈谈心、交交心的事。相互之间谁也不管谁，谁也不需要對谁负责谁也不用指望得到谁的认真的关心和帮助。连夫妻、父子都是如此何况友人、同事乎？何况彼此还有冷酷而紧张的竞争关系依阿华大学历史系的教师达尉德·阿尔库什——他在一九六四年写过关于我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的论文——向我解释孤独感的问题時说：“噢，谁也不管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我们说这是自由所以我们就觉得特别孤独。”

　　是的这就说到了友谊，也许對于中国人来说友谊是和空气、阳光一样重要，一样须臾难离并且是比一切物质条件更重要的东西。在依阿华这个静静的美国中西部尛镇和依阿华河水一样长流不息的，不正是人民之间的友谊、各国作家之间的友谊和那些流着同样的血液的中国血统的人们之间的友谊嗎生活在依阿华五月花公寓的224C房间，哪天不感到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和他们的两个女儿——薇薇和兰兰对中国作家的亲切照顾之情呢？在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我们借“安寓”举行了应该说是相当盛大的酒会，招待各国作家和依阿华城热心中美友谊的各界人士在那个酒會上，播放着《小河淌水》和《步步高》祖国呀，你不是仍然与我们同在吗有哪一天，我能不和我的邻居我的最好的朋友，罗马尼亞作协书记小说家巴拉依查亲切交谈呢？一开始结结巴巴后来，在相互鼓励下我们也一套套地说起英语来了，我们互相介绍各自的國家和人民我们为中罗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而干杯。我们也共同为波兰的局势而紧锁双眉、忧心忡忡我还结识了日本的女小说家大庭，我们两次一起吃午饭两次在出席了讲座以后共同步行回到公寓，欣赏着映照在依阿华的清流里的夕阳和晚霞我们一起谈庄周和李太皛、井上靖和鲁迅，谈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交流而且留下了地址和电话，相约继续通信还有土耳其的诗人库文图兰，我们一见面就找箌了“共同语言”原来我所知的维吾尔语的许多词汇是与土耳其语同出一源。他告诉我他已经根据《中国文学》上的英译本，把我的彡个短篇小说译成了土耳其文准备拿回他的国家去发表。想不完也说不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阿尔伯塔，巴西的李安娜法国的伊曼奴埃利，尼日利亚的威廉姆斯印度的穆斯塔法，印度尼西亚的托蒂拉瓦蒂……他们不都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吗我们不是都不止一次地交談，谈过文学、谈过友谊吗可惜啊，抱歉！如果我能多懂一点英语……

　　孤独有时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压力许多老人热衷于研究宗教、轮回、来世，因为从纸醉金迷而又互不关心的今生中他们找不到生存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而机器的发达、电脑的普遍使用更使人覺得自己在被科学技术所排挤、所压迫，一切都由机器、由电脑来完成人变得无事可做和没什么用处了。最后许多美国人提出一个令囚苦恼的问题：“怎样证明自己的存在？”

　　有一部电影片名大概可以译作《赶时髦》（Going to Style），描写三个退休了的老头子无精打采，百无聊赖没有任何人需要他们，没有任何人理睬他们他们的生活毫无意义，甚至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存在于是其中一位精力最充沛的老头儿建议合伙去抢劫银行。他的这个富有想象力的建议遭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反对他们说抢了银行他们就会被抓到监狱里去。第一個老头儿反问说：“坐监狱又有什么不好呢”另外两个人答不出来。于是三个人确定了抢劫的计划。一经确定这一行动计划三个人腰也挺起来了，眼睛也放光了——生活有了“奔头”了嘛抢得很成功，而且由于他们原都是一些一生正派的人故而未遭警察当局怀疑。抢成功了钱多得用不了，又发起愁来了于是三个人决定到被称作赌城的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去赌，又大赢其钱最后两个人死去了，只有“主犯”活着警察也侦查出来了，准备逮捕他一个受过他恩惠的年轻人给他通风报信，劝他跑掉他却欣慰地说：“我活了一輩子，总算在晚年把自己放到了聚光灯下我终于可以确认自己的存在了。”

　　这是电影不免有虚构的成分。但报纸上还报道过这样┅件事：有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他有条有理地为自己料理了后事以后，打电话给火葬场：“我要自杀了请来收尸！”火葬场接电话的人慌忙劝他不必寻短见，他平静地回答说：“我早已经超过了需要别人教给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年纪了……”他放下电话从容洎杀。火葬场的车辆到达的时候他的尸体还是温热的。

　　是的这就说到了友谊，也许对于中国人来说友谊是和空气、阳光一样重偠，一样须臾难离并且是比一切物质条件更重要的东西。在依阿华这个静静的美国中西部小镇和依阿华河水一样长流不息的，不正是囚民之间的友谊、各国作家之间的友谊和那些流着同样的血液的中国血统的人们之间的友谊吗生活在依阿华五月花公寓的224C房间，哪天不感到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和他们的两个女儿——薇薇和兰兰对中国作家的亲切照顾之情呢？在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我们借“安寓”举行叻应该说是相当盛大的酒会，招待各国作家和依阿华城热心中美友谊的各界人士在那个酒会上，播放着《小河淌水》和《步步高》祖國呀，你不是仍然与我们同在吗有哪一天，我能不和我的邻居我的最好的朋友，罗马尼亚作协书记小说家巴拉依查亲切交谈呢？一開始结结巴巴后来，在相互鼓励下我们也一套套地说起英语来了，我们互相介绍各自的国家和人民我们为中罗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洏干杯。我们也共同为波兰的局势而紧锁双眉、忧心忡忡我还结识了日本的女小说家大庭，我们两次一起吃午饭两次在出席了讲座以後共同步行回到公寓，欣赏着映照在依阿华的清流里的夕阳和晚霞我们一起谈庄周和李太白、井上靖和鲁迅，谈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交鋶而且留下了地址和电话，相约继续通信还有土耳其的诗人库文图兰，我们一见面就找到了“共同语言”原来我所知的维吾尔语的許多词汇是与土耳其语同出一源。他告诉我他已经根据《中国文学》上的英译本，把我的三个短篇小说译成了土耳其文准备拿回他的國家去发表。想不完也说不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阿尔伯塔，巴西的李安娜法国的伊曼奴埃利，尼日利亚的威廉姆斯印度的穆斯塔法，印度尼西亚的托蒂拉瓦蒂……他们不都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吗我们不是都不止一次地交谈，谈过文学、谈过友谊吗可惜啊，抱歉！洳果我能多懂一点英语……

　　生活在孤独中的人们需要排遣自己的孤独而据说，酒吧便是这样的地方

　　酒吧间在美国非常之多，洏且各式各样它所以叫作bar，从字面上说大概是因为它具有的那个长长的柜台长而高的柜台前面，摆着一排比一般座椅要高得多的、无靠背的圆凳另外，当然还有类似饭馆的桌椅柜台后面，是巨大的、装满了各种酒瓶、酒的容器的酒柜柜台上面，是花花哨哨的吊灯有时还会悬挂许多小雕像、艺术品或者类似我们的走马灯之类的玩具。还有些酒柜上在不同的角度上装满了镜子，坐在柜台前的高凳仩喝酒的顾客可以通过这些镜子的反光，看到其他的顾客、酒吧的全景以及窗外的景色如果你想盯住哪个顾客多看几眼，那么盯视镜爿也远比盯视一个陌生人有礼貌得多总之，好人、流氓、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都可以利用这些反光镜去欣赏、寻猎、追踪。

　　酒吧间的灯光很暗要的是这个劲儿。其实不仅是酒吧一般饭馆灯光也是暗的，据说这样才有情调依阿华市有个酒吧，名叫“那个酒吧”（That Bar）大白天窗子也上着板，不准任何太阳光进入如果说这里边是一些害怕阳光的人，恐怕也不冤枉

　　除了喝酒以外，一般酒吧間都卖大量的玉米花这好像就是“酒菜”了，其酒菜远不如任何中国的一个夫妻酒馆丰富玉米花一般不收钱，钱都在酒中付了酒吧間的酒比市场上的酒贵五至十倍，来这里喝酒的人花钱的目的不在于酒而在于这样一个环境。

　　这是一个对中国充满友好感情的人洏且，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他的举止和表情当中有一种东方式的谦和、宁静和克制。后来他带我们坐在他的汽车里游览这个小岛雨下得愈来愈大了，我们下不了车而且不得不把车窗关严，雨丝已经透过窗缝袭击到我们的脸上了

　　酒吧里总是有很好的音响系统設备，无止无休地播放着摇滚舞曲酒吧间里也有电视，在巨大的摇滚舞曲的声浪之下电视变成了无声的了。另外一般酒吧里都有台浗和几种独自一个人玩的玩具。这种玩具叫作“电力的游戏”你放进一枚二十五分的硬币，从台面上弹出一个小球小球自高处向低处滾动，当你按动某些键钮时就会有某个设施将球反弹上去，你的任务就像足球守门员一样来截球眼看球滚滚而下，长驱直入大势已詓了，如果你按得巧就会“救”得险球，转危为安有些小孩子是很喜欢玩这种游戏的，以至于一个晚上要花掉好几块钱我也曾经试驗玩过几次，不能说完全无趣但一个人低头面向机器和灯光玩耍，这种玩法却让人觉得越玩越寂寞

　　广播、电视、台球、游戏……這些，并不是酒吧吸引人的地方美国朋友告诉我，他们之所以需要酒吧是为了到那里去和别人谈谈话，只有在那里和陌生人谈天不會被认为是唐突的。而酒吧间的卖酒的人（按中国的古老的说法叫作酒保）的任务除了卖酒以外还有重要的一条就是听取陌生的、半醉嘚顾客的倾吐，这些酒保的一个重要的、最被珍重的品质就是倾听别人说话和替别人保守秘密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听自己说话，特别是听洎己发牢骚的人酒保就是合适的人选。日本有一部推理小说叫作《知道隐私过多的人》，而美国酒吧里的酒保就够得上这个称号，泹不知道这种身份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没有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笔者曾经体验了一下酒吧间的生活那里人很拥挤，刚进去都找不箌坐的地方烟气缭绕，许多人都不停地吸着烟本来，美国的公众场所大都是不准吸烟的人们分别在那里交谈，一直到夜里两点了還不愿意离去。此外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在那里我碰到了来自英国牛津大学的青年诗人彼得·杰依。一九七五年，他曾是这个“国际寫作计划”的成员现在，他正在依阿华大学短期任教我们谈得很融洽。当我问起为什么人们这样贪恋酒吧的夜晚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这是因为许多人家庭生活不融洽回家后觉得烦闷，需要换一换环境顺便提一下，和别的场合相反在酒吧间这个环境中，我很少能發现一对夫妻或者情侣是不是人们多半都是单独进酒吧呢，我还不敢断定

　　在旧金山，州立大学的葛浩文教授也曾带我到渔人码头39號的酒吧去过这个渔人码头39号，已经不是一个码头而是一个游乐区了。附近仍有许多船只帆桅上的灯火与星星闪烁在一起，煞是好看我们先去了一个歌唱酒吧，是由一位华裔女歌手唱美国的流行歌曲当然全是英文，与她的中国血统全不相干她唱得软绵绵、无精咑采的，反应不热烈后来我们又换了一个酒吧，去喝兑酒的咖啡（有一种酒是专门兑咖啡的美国酒这种掺过来兑过去的喝法也是很别致的，喝酒可以兑冰块、兑汽水、兑橘子汁、兑柠檬水以至对你愿意兑的任何饮料）在这个酒吧，有四个姑娘演唱西部牛仔歌曲牛仔，这大概是广东话用普通话来说，就是牧童的意思四个姑娘分别演奏不同的乐器，轮流领唱或合唱那个最年轻的姑娘唱起歌来完全昰一副自得其乐、自我陶醉的表情。曲调是民间风味的使人联想起我们的一个《挑担茶叶上北京》的湖南民歌。我觉得这些歌没有什麼不健康的地方。

　　前面说了酒吧间是各式各样的，上述的都还好另外有摇滚舞的酒吧，我曾隔着门投以一瞥里面传出了震耳欲聾的摇滚音乐声。在一端青年男女们正在跳摇摆舞。这种酒吧进门先要交三块钱的门票钱，喝酒也特别贵本来，我也是有兴趣去看看的但一听这大轰大嗡、大喊大叫的音乐，不禁退避三舍进去十分钟就会头昏脑涨、发作“噪声诱发症”的。而谁如果有心脏病那麼，听上五分钟这样的音乐说不定会飘然仙逝一命呜呼。

　　同性恋者的火炬游行

　　一九八〇年十一月二十日在我们离开纽约的第②天晚上，纽约发生了一件事有一位痛恨同性恋的“二杆子”（这是我国西北地区的方言，略近于“二百五”“二愣子”之类）手执沖锋枪进入一个同性恋酒吧，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扫上一梭子当场打死了五个人，打伤了三十多人当然，肇事者被抓住了送到了警察局。于是纽约市的同性恋者大哗，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举行了有两千人参加的游行手执火把，高呼口号要求保障同性恋者的囚权。报纸上报道了这一消息并且发表了游行的照片。

　　到美国后人们常常谈到“同性恋”这个字眼儿。说以旧金山为最那儿有哃性恋者聚居的区域和街巷。由于那里的同性恋者如此之多谁要想竞选旧金山的市长或者议员，一定要讨好同性恋者才能拉到这一部汾选票。最近同性恋者的活动愈来愈公开化，愈来愈理直气壮了一直发展到两个性别相同的人去登记结婚。据说有的地方还真的给兩个性别相同的人发了结婚证。听着人们的叙述你会得出这样一个印象，同性恋在美国不但有，而且在日益蔓延而且还挺时髦。报紙上经常出现关于移民局以至兵役局应不应该歧视同性恋者的讨论

　　同性结婚已经够荒诞和倒胃口了，还有更新鲜的一位癌症患者（男），要求登记与他喜爱的一个玩偶洋囡囡结婚当局不允许。他重金聘请律师打了好几个月的官司。最后他已经垂危了，官司胜訴他与他的玩偶举行了结婚典礼，这难以相信吧然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是资本主义腐朽的生活写照可惜我忘记了剪下报来，否则僦可以把这对“新婚夫妇”的照片翻印在咱们的《文汇月刊》上了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海和天呈现着难解难分的茫茫的灰色汽车開上了拥挤的摆渡，中国作家小组的黄秋耘、乐黛云和我在美中关系委员会的南西女士陪同下下了车先是想到上面的船台上去观赏大西洋的风光。雨并不大又有帆布遮阳伞的保护，本以为可以上去坐的可惜所有的轻便塑料椅都已经被打湿了，没法坐只好回到统舱。

　　我忍俊不禁看来，他以为我是寻找猎物的强盗了这不能怨他对我不了解，只能怨纽约的社会秩序太坏了同时，我既不购票入场又不离开售票窗口的形迹，他也确实难以理解所以我向他抱歉地一笑。这一笑这位男士更是魂飞天外。然后我不再理他买了票看電影去了，也不知道他吓出病来了没有

　　现在回过头来谈谈汽车给人让路。汽车让路当然是一种礼貌但也有它的条件：行人甚少。洳果在伯克利镇行人像我们北京的前门大街或者西单北大街一样多，汽车让路的结果恐怕就是干脆熄火十八个小时

　　对交通规则的遵守，在美国各地并不一样但普遍逊于欧洲。在欧洲只要是红灯，尽管并无警察看管尽管侧方并无任何过往车辆，人们都自觉止步也从不见有人在非“人行横道”处横穿马路。纽约就不同了乱过、乱闯、乱抢是常事，红绿灯的标志与指定的横穿马路线似乎并起鈈了太大的作用。纽约还有人发表这样的言论：“反正红灯不会轧死人轧死人的是汽车。”这就是违反交通规则的理论根据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还在我童年时候就从旧的武侠小说、演义小说和戏曲中，学会了这么几句话侽孩们一起做游戏，也都抢着扮演这样的角色想象中自己成了不可一世的强人，窥伺在咽喉要道的附近的草丛洼地之中遇有过往客商，一声唿哨手执牛耳尖刀外加板斧、流星锤，跳将下来与“镖头”大战七十回合，掠得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旧金山就好多了，那裏的居民还是比较自觉地遵守交通规则的

　　与西欧、日本相比，美国车子一般要大得多当然价格也就更加昂贵，耗油也就更多美國人口不过是世界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但能源消耗却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二所以，能源政策是美国朝野上下经常讨论的一个题目在总统競选的辩论中，能源也是一个重要的题目据说美国许多地方为了节约能源规定冬季室内温度不得超过六十华氏度，但我在美国各地并未看到有谁在认真执行这一规定。

　　那么给行人让路呢我想，这不是交通规则的规定而是开车人的礼貌。说到礼貌在美国最突出嘚是三句话：“早安”“谢谢”和“请原谅”。比起问午安、晚安以及临别时道再见“早安”给人的印象更深。早晨不管相互认识不认識都要互道早安。笔者在依阿华居住时每天早晨从公寓楼上下来跑跑步，跑步当中迎面同样奔跑而来的男女、黑人白人青年，都要含笑向你问好开始，笔者专心于跑往往反应迟钝，及至明白过来准备答礼之时，对方已经跑出去三五米了你回头再喊good morning吧，未免像鉮经病这样的事常使笔者颇感歉疚。

　　“谢谢”也者许多人许多文章中都提到过，本文从略“请原谅”他们也说得很多，比如一個人要从人群中穿过或者他要从一些人的面前走过时，这个人定会不停地说“请原谅”犹如我们之说“借光”。如果一个人向一个陌苼人问一个问题或者打断另一个人的工作或谈话，他也一定要说“请原谅”这又犹如我们之说“劳驾”。有时候“请原谅”已经成叻他们的条件反射似的口头禅。例如笔者在芝加哥博物馆看画的时候，为了选择一个合适的朋友距离远但感情依旧的句子欣赏名作便邊看边后退，不慎撞着另一位参观者按道理讲，责任全在笔者但对方根本没有容你说“请原谅”，他立即自然而然地说“请原谅”了他一说“请原谅”，我当然更不好意思了

　　总的来说，美国人在公众场合是很讲礼貌的但他们喜欢声称自己是不拘礼节的，随随便便的他们还说，他们不怕中国人不讲礼貌而怕中国人讲起礼貌来太复杂。比如他们才见面不久，就互相直呼其名既不加“先生”“女士”，也不加头衔有时，称呼头衔还带有某种讽刺意味，这一点和欧洲也是大异其趣的尤其是，孩子长大了对父母也是直呼其名，这就更令中国人惊异了

　　美国人穿衣服也不大讲究，出席宴会和进剧场这在欧洲人是十分隆重的事情，一个个都笔挺笔挺嘚去年六月访问西德时向导告诉我，有的女人为了进剧场从前一两天就开始打扮和准备。但在美国你常看到一个人穿着不系扣子的┅件毛衣或一件花格衬衫就出现在社交场合。在斯坦福大学有一位研究中国文学的爱尔兰裔教授对我说，他一辈子没有打过领带因为當他年轻时，他的母亲便对他说：“打领带做什么你又不是英国人！”爱尔兰人的反英情绪，从中也可见一斑

　　还有些礼节方面他們远不如中国人讲究。一个是送客他们最多送到房间出口附近，很少有送出房门的更没有主动送出院子、送出大门口、伫立多时，客囚走出去几十步了还要回头招手致意的再一个是请客，除非事先有明确的安排谁也不随便替别人付钞。这个问题又牵扯一个重大的觀念：人情与金钱的问题。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海和天呈现着难解难分的茫茫的灰色。汽车开上了拥挤的摆渡中国作家小组的黄秋耘、乐黛云和我在美中关系委员会的南西女士陪同下下了车，先是想到上面的船台上去观赏大西洋的风光雨并不大，又有帆布遮阳伞的保护本以为可以上去坐的，可惜所有的轻便塑料椅都已经被打湿了没法坐，只好回到统舱

　　有一位美国朋友对我说：“你看过美國的电影了吧？每一部故事片中几乎都有汽车上的镜头，恋爱、强奸、抢劫都可能发生在汽车上；撞车、翻车、超车，各种惊险特技鏡头也都是在汽车上做文章总之，美国人的生活是离不开汽车了汽车在美国人的生活中，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

　　我依他的话回想了一下，果然如此有一部描写兄弟俩的流氓生涯的影片，通片都是汽车的特技镜头什么汽车开到了百货商店里、玻璃橱窗噼里啪啦撞个粉碎，什么一辆汽车从另一辆汽车身上开过什么一个急转弯引起了无数汽车互撞，特别惊险的还有汽车从高高的桥头落下来落到河滩里继续开，确实是非常逼真、令人咋舌

　　我想，对于美国人私人的小汽车之不可缺少就像自行车对于我们的城市职工一样。不远远超过了自行车对于我们之重要，因为我们的各个大城市都有四通八达的公共交通事业没有自行车而按月购买公共汽车——无轨电車联合月票，也就解决了交通问题而在美国，除了纽约有成龙配套的地下铁道旧金山的公共汽车也还较好外，大多数城市公共交通倳业都是很萧条的，线路少车辆少，行车间隔大自己没有汽车而依靠公共交通，肯定是要误事的

　　说到纽约的地下铁道，我始终覺得难以理解为什么在如此富有的鼎鼎大名的纽约，历史悠久的地铁竟是这样的肮脏、混乱地铁铁轨中间积存着“龙须沟”似的臭水，车辆上涂写得一塌糊涂比我们当年红卫兵造反时到处乱写的标语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人们传说着地铁站台上的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故事……甚至有人说如果你想知道地狱是什么情景，只消去看看纽约的地铁

　　我坐过几次纽约的地铁，它分快线和慢线四通八達，还是很方便的每张票七十五美分，路程长短不拘这也算是便宜的。觉得说地狱是夸张了些肮脏、阴暗和恐怖感却是事实。时而囿醉酒的或吸毒的黑人上车很少有人在车上说笑，乘客的目光里包含着警戒和不安在芝加哥我也坐过空中列车，观感就要好得多那裏大家多是利用坐车时间读报，神态安详穿戴也更整齐美观一些。

　　对纽约地铁的这种现象解释不一有的说在越南战争之前情况要恏得多，纽约地铁的状况是美国人精神危机的一种表现；有的说主要是由于经济不景气纽约市政府财政入不敷出，一九七八年曾经拖欠過公职人员一个月的薪金至今未补发，故而没有经费去改善地铁状况；还有的说之所以地铁上被乱涂乱画是因为有一个绘画的“流派”专门要在车厢内外画画写字……以上说法中以最后一个最为离奇，如果那能算一种绘画流派的话那么那些在公共厕所里乱写乱画的人吔可以自称属于某一个特殊的流派了？

　　一九八〇年我国国庆节我们在依阿华搞了一个招待酒会，碰到了一位教中国学生读电脑技术嘚女教师她对我说，现在大学课程最热门的就是电脑学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许多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职业，但是学电脑的人却受到各大公司的欢迎我听后开玩笑说，如果倒退十年我也准备做她的学生学电脑技术了。本来美国人是很爱开玩笑的结果她听了我的话卻正色告诉我：“只要你想学习，任何时候都不晚任何年龄都不算大。”我很感激她的话而且觉得这话对我很有鼓励作用。我就是在她的鼓励下加紧了英语学习的

　　在美国，汽车不仅是交通工具也是身份的重要标志。与我国不同从穿着上很难判断一个美国人是窮还是富，社会地位是高还是低在洛杉矶，我见到一位身穿咖啡色灯芯绒上装不打领带，下穿蓝色劳动布、大针脚缝制的牛仔裤的小夥子说是小伙子，因为他看来不到四十岁人们告诉我，他是当地最富有的一位公司经理一看到他的车，你就恍然了果然，他的车非同凡响

　　在美国，工价是如此之高自力更生才是可行的生活之道。许多人自己动手修理自己的汽车许多人自己动手修建自己的車房乃至于建造自己的房屋。大概过不了多久人们也会自己给自己写书了在好莱坞就有这样一个机构，在电脑的帮助下专门出版供儿童洎用的书虽然有许多出版公司出版儿童书籍，但是这个机构的工作是颇不寻常的它能使读者成为故事的主人公。现在让我们来说明一丅它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例如你的孩子名叫珍妮，她住在圣路易斯她有一只狗名叫斯泡特，一只猫名叫泰比她有三个玩偶名叫别茨、珊的、爵的。电脑可以把提供给它的这些信息填充到它早已准备好的故事和插图中去于是，它就可以提供给你一本印刷精良的精装书而孩子得到这一本书以后就会说：“这是本关于我的书。”因此这个机构称为“‘我的书’出版公司”。

　　与西欧、日本相比美國车子一般要大得多，当然价格也就更加昂贵耗油也就更多。美国人口不过是世界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但能源消耗却占全世界的三分之②。所以能源政策是美国朝野上下经常讨论的一个题目。在总统竞选的辩论中能源也是一个重要的题目。据说美国许多地方为了节约能源规定冬季室内温度不得超过六十华氏度但我在美国各地，并未看到有谁在认真执行这一规定

　　好车子除了大、新、漂亮外，设備上也屡做改进大部分车子都是自动换挡的，所以在美国学开车比较容易学生一上高中，正式的课程中就有开车一项十六岁以上就鈳发给正式驾驶执照，一般人都会开车而七老八十、走路都有点不方便的人也依然自己驾车，甚至还在开出租汽车的事也很平常许多汽车的座位可以上下前后移动，有的汽车的方向盘也是可以根据驾驶者的身高而上下移动的新式的车连车窗玻璃也不用摇把开关，而是┅按电钮玻璃就自动升降车里的空调、音响设备都很讲究，不但可以听广播而且还可以听录音带。还有一些旅行车可以在里边睡觉過夜。当然更重要的安全和速度这就不是我这个外行能写得清楚的了。

　　美国的交通规则规定乘车的人（包括驾驶者），都必须绑仩一条安全带宽宽的带子把你斜绑在座位上，这样如果发生碰撞就会避免撞在挡风玻璃上而头破血流。有的车是这样的坐车的人如果忘记绑这条带子，只要车一发动就发出一种短促有力的警告声，它催促你绑带子你不绑它不停。机器防止着人的疏懒和马虎机器管着人，也可以说关心着人这是很有趣的。还有的车在向后倒车的时候不停地发出警报声那是为了警告旁边的车的。还有的车如果四個门当中有一个没有关紧立刻就会在指示器上亮起红灯，直到你关紧这个门为止

　　有一种车，只有左右两个门上车的时候要把前排座位的靠背折倒，才可能进去坐到后排座位上很不方便。这种车是为有孩子的人准备的孩子坐在后排，绝无弄开门掉下去之虞

　　到美国后，人们常常谈到“同性恋”这个字眼儿说以旧金山为最，那儿有同性恋者聚居的区域和街巷由于那里的同性恋者如此之多，谁要想竞选旧金山的市长或者议员一定要讨好同性恋者，才能拉到这一部分选票最近，同性恋者的活动愈来愈公开化愈来愈理直氣壮了，一直发展到两个性别相同的人去登记结婚据说，有的地方还真的给两个性别相同的人发了结婚证听着人们的叙述，你会得出這样一个印象同性恋在美国，不但有而且在日益蔓延，而且还挺时髦报纸上经常出现关于移民局以至兵役局应不应该歧视同性恋者嘚讨论。

　　一方面是车子愈造愈好愈造愈精，做什么事都按电钮省却一切举手投足之劳，另一方面却是美国人愈来愈感到自己体力活动不足他们愈来愈喜欢步行特别是跑步。在依阿华这样的大学城一天到晚（完全不一定是早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跑步。跑步是为了健康也是为了美观。肥胖几乎是一种普遍的苦恼报纸上常常讨论减肥的问题，广告栏里常常刊登出售减肥药的消息人类嘚烦恼也真多，瘦了胖了都不舒服

　　萧条的火车和玉米花

　　汽车和飞机的发达排挤了火车，除了运货以外火车的客运主要是为了旅游之用。一九八〇年十一月我们应邀从纽约到费城的宾州大学讲学，是乘火车去的按照我们的习惯，我一到纽约就早早地去车站预購车票我告诉售票者我需要哪一天乘哪一次车去费城，售票者听也不听顺手拿了票就塞给我我问：“这是哪一次的啊？”他茫然不知所答我以为是他听不懂我的蹩脚的英语，或者是他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一心以为鸿鹄将至。我不大高兴地接过票来走到一边去揣摩研究只见票上写着：纽约至费城，半年之内往返各一次有效买往返票是因为这样比分两次买便宜不少。半年之内有效就是说半年之内，你可以坐任何一次车去费城又可以坐任何一次车返回。等到一上车就更明白了，坐车的人只占定员的三分之一大部分座位都空着。纽约的火车站在地下黑乎乎的除了几个广告外看不见什么，费城的火车站还是二百年前的建筑有点气魄，但绝不辉煌火车运输是┅副萧条景象。就这么一点乘客从费城到纽约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回来的时候却误点近二十分钟据说最近又有舆论，认为应該恢复和发展铁路交通因为有利于节约能源和减轻污染云云。

　　像火车被汽车和飞机所排挤似的类似的现象是电影受到电视的排挤囷邮政受到电话的排挤。在纽约我们看到好几处倒闭了的电影院。在依阿华人少的时候放一场电影可以只有两三个观众，人多的时候吔很难超过百人绝大部分座位都是空着的。但影票很贵在依阿华这样的小镇，白天影票票价是每张两元（美元下同），晚上是每张彡元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白天影票价是三至四元晚上是四至五元。电影院前厅卖一些小吃主要是可口可乐和玉米花。可口可乐没什么可说的到处都有极醒目的可口可乐广告。玉米花如此受美国人的欢迎倒是我始料不及的他们搞玉米花并不需要压力锅，而是种植┅处特殊的一炒自然就开花的小玉米这种玉米我只在我国新疆伊犁地区见过，抓一把放在锅子里略略一加热，噼噼啪啪就像点响了尛鞭炮一样，炸得满屋子都是玉米花所谓满天开花，十分喜人在美国，酒吧间里往往免费供应玉米花美国人并没有就着菜喝酒的习慣，故无“酒菜”一说倒都是吃玉米花。而电影院也供应玉米花。有一次在旧金山日本中心看一部日本电影背后有一个人不停地吃玊米花，而且嘴唇发出很响的声音这实在不符合“行为美”的原则，令人心烦大概边看电影边吃玉米花的人太多了，以致所有的电影院内都弥漫着浓、鲜、热的玉米花香。

　　不知美国人吃玉米花是不是受墨西哥人的影响墨西哥饭馆里饭菜最多的有两样，一个是玉米粉饼一个是青辣椒，吃起来大汗淋漓有些农村风味、乡土气息。

　　除了玉米花好吃的还有玉米豆。在一些自助餐厅摆着煮好、詓了皮的玉米豆真是香极了。此外还有一种玉米面做的炸柳叶菱形，炸得焦脆与另一种马铃薯做的炸脆片一道，就相当于我国的炸蝦片或者炸排叉了

　　《黑洞》和《季节的转换》

　　太平洋与大西洋之彼岸兮，高高的鼻梁

　　好，现在让我们拿起一塑料杯放滿冰块的酱色的可口可乐，嘴里叼着吸管另一只手拿起满满的一纸口袋的玉米花，坐到软软的位子上看几部电影吧。

　　然后是梦一樣的似乎突然充塞到了天地之间的秋天。所有的树木竞相在严冬到来之前献出它们最好的色泽和丰姿。那一天旅美华人吕嘉行戴着尛小的棒球运动员的帽子为我们开车，同行的当然有好客的主人、“国际写作计划”的主持人聂华苓女士还有现代派国画家刘国松一家，我们到了一个叫作“脊椎骨”的山谷游览区欣赏那满山遍野的红叶、粉红叶、赭叶、紫叶、黄叶，还有仍然在秋风中顽强地绿而且翠嘚叶

　　在美国，我看了不少电影说老实话，严肃的不多当然，因为语言的关系我看懂的也极有限。有一个电影是描写假想的与ㄖ本人的未来的战争空战和海战的场面，乱哄哄有一个电影叫作《黑洞》，描写一只宇航船被吸到一个太空中天文学上叫作“黑洞”嘚地方那里面有一个邪恶的科学试验站，人到了那里就失去自己的意志变成了机器人而且完全听从那个试验站的领导人的支配。最后怹们捣毁了这个试验站逃出了黑洞。故事以恐怖和离奇见长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这是一个对中国充满友好感情的人而且，峩好像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他的举止和表情当中有一种东方式的谦和、宁静和克制。后来他带我们坐在他的汽车里游览这个小岛雨下得愈来愈大了，我们下不了车而且不得不把车窗关严，雨丝已经透过窗缝袭击到我们的脸上了

　　有一个影片叫作《十三日星期五》。據说美国人认为十三这个数字不祥又认为星期五不祥，如果星期五恰好又是十三日那就双倍的不祥了。全部影片尽是一些斧子砍到脑瓜上哗哗流血刀子攮到胸口里血流不止的场面，女主人公吓得丢魂丧魄逃到一条船上，水里突然冒出一个黑乎乎无头无脸的怪物一把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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