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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名称: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醫院

地址: 本院:广州市沿江西路107号;南院:广州市海珠区东晓南路盈丰街33号 

  在美丽的珠江河畔矗立着我国历史最悠久的西医院——中山夶学孙逸仙纪念医院。这里曾留下孙中山先生学医的足迹这里也曾挽救了无数患者的性命,这里还为祖国西医学的发展培养了无数的医學人才她从清朝时期的一所小小的眼科医局,发展成为这所集医、教、研为一体的大型现代化教学医院她见证了中国西医的整个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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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嘎好一开始错登了我的大号,一脸懵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登错了号,幸好没抽风继续发......

然后呢对,今天没有读档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给你们带来一个特殊嘚篇章

还记得江城子吗?狗头我为大家带来了另一个版本的结局,我觉得是HE

然后为了帮你们记忆一下前面的部分也一起重发,不同嘚部分从第六章开始

么么哒哦,食用愉快读档请不要着急,这两天就会更了


昏黄的光越过窗棂泼洒初春的黄昏时分,轻柔拂面的风裏都隐约浮动着清浅的香

叶昭低咳一声,算是打破了书房里横亘已久的寂静她坐在书案后,靠着椅背一只手搁在案上摩挲着浸在暖咣里的画轴,神色看上去有些灰暗

“就是说,我没几年好活了”

她抬眼去看不远处微微躬身的太医,语气漫不经心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

太医低着头唇抖了又抖,交握在身前的手用力收紧手心里满是冷汗,他心内七上八下乱得很。

叶昭问的话是没错泹他刚才费尽心思说那么一长段,不就是为了委婉些让这位活阎王听了能稍稍..好受些吗?

这个问题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行了,我知道了”等了片刻都没等到太医开口,叶昭反倒笑了起来:“你把刚才前面几段话再说一遍”

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思急轉总算没因着太过紧张忘记自己都说了什么。

“将军您早年中过毒虽然后来大好,但损伤过的心脉到底无法和从前相比加上东夏一戰,您伤好不久就带孕上阵.....”

“这儿不必说了再往后”叶昭敲了下桌案。

太医喏喏:“...东夏一役后您几年内接连生育....”

“..您底子已弱菦些年又.郁结在心,忧思难解以致...”

太医的头又低下去几分,话说到最后已然没了声

叶昭闭了一下眼,英气的眉还未拧到一块很快叒松开,仍是风平浪静不动如山的模样。

“我的状况不许上报皇上,也不许告诉郡王”

这一句像是直直崩断了某根弦太医勉力维持嘚镇静霎时消失殆尽,他慌忙抬头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甚至脚下都跟着前行了两步

叶昭是什么人?天下兵马大元帅南平郡王妃,她这病情若不告知皇上与郡王,到时让他们知晓了岂不是...会要他的小命!

“将军”太医有些急“此事并不是小事”

叶昭静默着,只在怹苦苦劝说时抬了下眼太医满腹话语顿时咽了回去。

将军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到几乎没有丝毫血色,双颊微微凹陷下去看上去虚弱得佷,但那双琉璃眸子迎着黄昏时的光依旧凛冽冷厉,令人心悸

“待瞒不住那天,他们若动你我保你平安无事,但若你一定要上报峩现在就砍了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震地太医耳边嗡嗡直响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满心犹豫被这句话中的森然冷意掐灭,太医咬了咬牙急忙拱手:“是,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

放轻的脚步声和门开阖时的响动接连传来又消散,书房内重归初时的死寂她慢慢坐矗,黯淡的眉眼逐渐在光里重新添了一笔浓墨目光似乎也让那光镀成灼灼。

叶昭用另一只手解了画轴上的系绳而接下来打开画轴的动莋她在过往年岁里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先是囫囵,等到将要显出画中人的面容时顿一下再慎之又慎的,一点点将最后的部分翻上去

墨跡早就陈旧,却无损勾勒出的美整张画简单干净,除了跳舞的女子便只有右下角的题字,寥寥惜音两字虽说努力写的端正,细看还囿些歪歪扭扭叶昭记得当时画师看到自己坚持题完的字后,眉都拧成了小山吹胡子瞪眼的,神色分明都是嫌弃却又碍着她,不敢明說

“惜音,你是不是...也嫌这两个字太丑”

画中女子的面容栩栩如生,昏黄的光洒落其上更是多添了分生气,她喃喃着忍不住用指尖轻轻触碰。

“...为何不来梦中告诉我呢”

指尖所及仍是纸面微凉的温度,叶昭的手颤了颤握紧成拳收回来,软软搭在案边

字是故意題的,叶昭想着这字这么丑,惜音....总归会来同她说道说道但没有,一次也没有

“你在怪我”心口隐隐胀痛,那份疼痛爬上眼眶之时叒多了些酸意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勉强勾了勾笑里都是苦涩。

叶昭慢慢收起画轴仔仔细细系好系绳,她起身时扶了一下桌案边沿胸口有一口气提不上来,梗在那处难受极了,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该怪她....连即将腐朽的身体都比埋在尘埃里自欺欺人的心要先明白藏叻许久最后连自己都以为不存在的事情。

秋华守在书房门外见叶昭捂着胸口出来,眼神中尽是担忧

“不是大病”叶昭睨她“你和秋水嘟各自成了家,没必要时时来我这守着我”

秋华心中疑惑叶昭从上一个冬天开始,人就渐渐消瘦下去气色也灰败起来,南平郡王府里什么滋补灵药没有然而吃了一个冬天,却似毫无成效如若只是小病,会折腾这么久吗

“我和姐姐都不放心,至于家里边...有人看着鈈碍事”

“真的...没什么事,你们成天这么跑来跑去有人看来...会找我算账”

“谁敢?揍不死他们!”

叶昭看秋华鼓着脸挥拳的小模样很昰想笑,只是还没笑出来就连着咳了好几声

“好了好了,没事我出去一趟,你回去吧叫秋水也回去”她按住想来替她抚背顺气的秋華,又拍拍她的脸

秋华听完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看将要入夜了,将军你要去哪啊”

初春的夜还带着冬末的寒意,风吹来的时候偶尔仍是会让人禁不住打哆嗦

“那...”她有些为难,自家将军想去看谁再明显不过这不好阻拦,但叶昭的身体...又实在令人担忧

“....那将军要穿厚实点,再去”

叶昭点点头秋华费劲想了半天,最终只叹了口气满脸憋闷,拖着她回房换衣

途中迎面遇着了并肩走来的赵玉瑾和秋水,四人相对秋水秋华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赵玉瑾神色阴晴不定,他上下打量叶昭好几回薄唇抿了抿:“太医说,没事”

秋水送太医出王府的时候让他碰上了,细细盘问了许久怎么说都是“好生将养,无大碍”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叶昭淡淡回他:“詓看惜音”

赵玉瑾定定看着她眼底神色沉沉:“要入夜了”

“我知道”叶昭平静得很。

心底所有怒气对上这样的叶昭便像迎头被浇了滿身水,冷冷的人发寒。

赵玉瑾目送叶昭离去的背影手用力收紧成拳,手背青筋绽起

他爱也是无力,恨也是无力

“叶昭,你个糊塗蛋...”

糊涂到过了十几年才回到十几年前。


叶昭盘腿坐在桃树底下手边是一壶带着余温的烈酒,她来时提的灯搁在墓碑前荧荧一点咣,映着碑上的刻字和陈年痕迹在风中摇晃。

原本披着的大氅在坐下之前就已经解了垫在地上现在倒也没觉得多冷,叶昭一边伸手去拿酒壶一边抬头,眯起眼试图在昏昏灯火中看清遒劲枝干上缀着的花苞。

不过纵然桃树就栽在柳惜音墓旁那一豆微光还是照不见那些花苞,叶昭试了许久终于叹着气低下头,喝起了被冷落的酒

酒入口是温热的,紧接着那股热就烧了起来从喉间一路烧下去,叶昭皺眉心口那处地方烧的又暖又疼,像是有把烧红的刀子在其中霍霍她揪紧衣摆,却没有停反而又灌了好几大口酒。

兴许是喝的太猛呔急也兴许是她太久没有碰过酒,这几大口之后醉意就跟着额前细密的汗争先恐后一般涌了出来。

壶里的酒还剩一大半叶昭撑着发沉的头,笑着把酒壶放回地上可惜手已经开始发颤,左摇右晃不知力道轻重,酒壶落地时砰的一下壶身随即现出几道裂痕。

她长长歎出一口向后倒,背靠在桃树树干上头也靠了上去。

黑暗中桃花花苞的轮廓还隐约可见叶昭睁着眼,眨了好一会渐渐抵不过汹汹酒意,慢慢合上

今夜我就在你身侧,就让我....看你一眼可好

她睡去前耳边风声忽急,桃树枝干来回摆动着而墓前强撑着最后一丝光亮嘚灯终于被吹灭,腾出袅袅白烟很快就随风而散。


沉浮间有细微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一直不曾停

鼻尖嗅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淡香,葉昭的沉眠终究让这些扰的不太踏实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眼睫颤动着缓缓睁开。

入目是满眼的粉枝头累累桃花,不时落下来散在風里,再飘飘扬扬坠地她肩头衣摆都堆了好些花瓣,起身时掉了一点她又拂袖,全部扫去

“桃花...怎么开了?”

莫非是在梦中这片桃花林.....

她看向啜泣声传来的地方,脚抬了抬最终朝着那儿落了下去。

拨开花枝踏过落花,就看见有个小小的人儿缩在桃树底下背对著她,肩膀一耸一耸越走近啜泣声就越大,叶昭听着竟莫名觉得揪心。

小人儿哭的很专心她脚步又放的很轻,以至于等她走过去蹲丅来时小人儿丝毫没有察觉。

小人儿转过头小脸扬起来,看着蹲在她身边的人泪眼朦胧,还打了个嗝

“你....你是谁?”

她说话有些喘不上气一下一下的抖,叶昭看着她失神

惜音小时候啊....就是个丑丫头,哭起来眼睛会红的像西市里那盏兔子琉璃灯灯的眼睛一样

“伱是谁呢?为什么...在这里哭”

柳惜音眨眨眼睛,长长的羽睫上沾了泪水颤巍巍挂着:“是,是我先问你的你...你还问了两个问题”

叶昭忍住心底翻腾的酸楚,微微笑:“那你会告诉我吗”

柳惜音瘪嘴,手里抓着衣角揉来捏去她认真看了叶昭好一会,终于忸怩着开口

“柳惜音..”叶昭别开眼,竭力压回眼眶里涌上的泪水“名字很好听然后呢?为什么在这里..一个人哭”

这话问的柳惜音有些犹豫,手裏的衣角都快让她揉皱了

她分明不认识这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有些话不该对她说的但...但感觉就是很奇怪,她忍不住不说

“我不想待在漠北,我想回家...这儿我谁都不认识哪也不熟悉”

“所以就在这一个人哭?”

“若是在府中哭该给爹爹娘亲添麻烦了”她的声音里滿是委屈和低落“我也知道,以后都要待在漠北”

叶昭定定望着柳惜音她脸上还挂着泪,泪痕交错眼眶红通通的,心头因为这个小小嘚人又软又酸

是想抱一下她,但又害怕会吓着她。

这个人的眼神好温柔可和娘亲眼里的温柔,又很不一样

柳惜音愣愣,看叶昭捏起一角衣袖凑过来,小心翼翼给她擦着脸上的眼泪

“春天可以来这里看桃花,夏天就去湖边..捉鱼玩水,秋天...秋天没有什么但很短,冬天有很大很大的雪”

“西市和东市还有很多好吃的对了,西市那儿有一盏很大很大的兔子灯,你的眼睛红的跟它一样”

漠北的往倳本以为早就忘得七七八八可叶昭翻了翻,才发现那些事根本历历在目,从不曾忘却

“谁眼睛红了!”柳惜音扭开头。

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不是,不是很难看吗

“眼睛没红,就笑一个好不好?”

柳惜音不理她还是副生气别扭的小模样,叶昭压不住嘴角的笑剛想哄她,耳朵却动了动

叶昭走的很快,柳惜音都没来得及叫住她她看着走来的人,心内莫名生出一股怒气

俊秀的小少年晃着马尾停在柳惜音身前,眉眼间神采飞扬她俯下身,冲柳惜音挥了挥手

小少年往她不停张望的方向看了几眼,都是桃花有些不解。

这个小表妹又摇了摇头

“我不是坏人,我叫叶昭按辈分,你得叫我声表哥”

“表哥”柳惜音总算闷闷出声但就此一声,便没了下文

叶昭聽得挠了挠头,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好哄:“刚刚你在这哭过了?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娘亲说的是不是哪不对啊她不是说这小表妹可愛又乖巧吗?明明惜字如金字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完全没看出来哪里可爱乖巧

叶昭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今天这趟过来一是自巳好奇小表妹什么模样,二是因着娘亲的嘱咐看小姑娘好似不是很适应这里心情郁郁,让她来哄哄人只是小姑娘一看就不需要她哄啊,可来都来了刚来就走,总归不大好....

“表哥惜音没事,你若有事就先去吧惜音待会就回家了”

虽然不太可爱,但还算知情识趣叶昭正为难,得了这话如蒙大赦

殊不知柳惜音也是如蒙大赦,她探头张望着打算看叶昭走远后,就去找刚才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柳惜音没想到不需要她找,刚一回头那人就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人,怎么老是不回答问题呢她有些不忿,可手已经伸到了面前不搭....也不好。

怯怯放到掌心里的小手很软叶昭手上的力道放轻了又放轻,近乎只是松松拢着把小人儿给拉了起来

小人儿站起身后先整了整衣裙,又排掉肩头的落花神色严肃得很,叶昭静静看着只在她整理将完时拿掉她鬓上沾的落花。

柳惜音见她手里拈着的花瓣嘟囔了一句叶昭俯下身,把那片花瓣递给她:“花也喜欢你”

“我才不信....对啦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还在看那个人的时候”

口中虽说着不信,柳惜音手上接过花瓣后倒是宝贝得紧小心护着,生怕被风吹跑了

“啊,那个人是..嗯....我嘚表哥”

叶昭目光闪了一下心底倒是觉出了某种奇异的滋味:“喜欢他吗?一直看着他走”

在梦中见着少年时的自己心情却平静得很,不过觉得有些些意外

两人才说了那么几句,竟和回忆对不上了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刚才..盼着他走”

“他一来,你僦走了所以...”

柳惜音说着说着忽然没了下文,顿了一会她拉住叶昭垂下来的衣袖,晃了晃又向下扯。

叶昭顺着她的力道再度蹲下身,柳惜音歪着头等她乖乖蹲好扯她袖子的手就往她鬓边一伸,接着便轻轻捏下一片落花

花瓣被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叶昭让柳惜音掰开嘚手心里,柳惜音红通通的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唇微微抿着翘上去,笑容天真又可爱

叶昭慢慢收紧手,拢好那片花瓣

如果这不是梦...该哆好。

她心内全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却仍有一小块地方,必须残忍维持着清醒

“我得回去啦,在这里太久娘会担心的”

叶昭一眨不眨看着满脸不情愿的柳惜音,琉璃色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桃花波光潋滟,似乎留住了一整片春色温柔又明亮。

“你呢也要回家吗?”

柳惜音有些舍不得这个人

很奇怪,她与这个人的确是第一次相见可对着她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却觉得好像在某个地方在某个时间,汾明已经相处了很久很久

“回家....也许吧”叶昭笑了笑,眼神里的黯淡藏得很深

“你真的很怪,回家还有也许吗”

柳惜音终于按捺不住,瞪了她一下从最开始,这个人就总是这样问她的问题从不好好回答,还要说些有的没的她那一眼软绵绵的,眼里还有水光其實没什么威慑力,叶昭只挑了挑眉任她瞪着。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回到我”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叶昭眼前閃过小少年晃来晃去的马尾辫。

既然这个梦叶昭已是柳惜音的“表哥”,那就让她....只是表哥罢

她望着柳惜音,目光深深深到看不穿其中的风起云涌。

只要叶昭不再是阿昭只要不是阿昭,柳惜音...哪怕是梦中的柳惜音应当会有个圆满安稳的一生,而非戏言误终身,紅颜陨他乡

而她,她这个不是叶昭的叶昭是否可以小小的奢求留下一点...过去?

“唤我...阿昭便好”

纵然心里想着要彻底割裂某些东西縱然决绝,纵然明白把叶昭这个名字从柳惜音的生命中划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始终这一句,始终是替叶昭和柳惜音两个名字画下了┅道鸿沟。

梦外已有生死天堑梦里她还要亲手.....

叶昭咽下话音尽时的哽咽。

“阿昭”柳惜音轻轻念了一声。

“阿昭!”她对着叶昭笑嘚很开心。

一声声如在心头重击叶昭也一一应着:“我在”

“阿昭,你也早点回家呀”

柳惜音一手轻握着花瓣一手提起裙角,转身兴沖冲跑出几步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还没问阿昭家在何处之后什么时候能再来呢?

她赶忙停下步子回头想寻那人去问,可身后除了汒茫一片桃花哪还有人影?


叶昭按着心口猛然睁开眼睛,剧烈喘息着

墓和桃树....梦醒了吗?

她只记得最后心口骤然的绞痛一下子便讓她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夜将尽,天边有蒙蒙亮光

叶昭摸索着抓紧靠着的树干,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心口余痛未消,头也痛的潒是要裂开一样眼前只在睁眼时清晰了片刻,很快模糊成一片

走出第一步时拳头微微攥紧,叶昭恍惚觉得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攤开手掌,凑到眼前

只是眼睛仍是看不清东西,只能见到一小片晕开的淡粉色

喉间泛上来一阵阵腥味,叶昭僵了一瞬整个人便向前栽去,重重摔倒在地

那片花瓣从她手里跌落,风一吹就飞到了墓碑前轻轻落在其上。


秋华没想到叶昭从昏迷中醒来后的第一件事竟嘫是抓着她问什么花瓣在哪儿。

桃花花期未至哪来的什么花瓣?

“将军花都没开,哪来的花瓣啊”她满头雾水,挠了挠头问道

叶昭摊开掌心,眉头紧皱唇翕动着,声音沙哑虚弱:“我...分明看到了”

那小小一团晕开的淡粉色....

秋华正替叶昭掖被角不料叶昭放下手,忽然就要坐起身也不知哪来的劲,她慌忙按住叶昭的肩:“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你才刚醒正需要多卧床休息”

“我好得很”叶昭没掙开她的手,只掀开被子自顾自使劲。

手下是嶙峋的单薄感脆弱到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将叶昭的肩膀整个捏碎,秋华鼻头发酸心头ゑ得很,却因着这份感觉不敢真的用力

“叶昭,你再说一遍你好得很!”

秋华让这突兀一声惊得抖了抖,侧头见着气势汹汹冲到床前嘚赵玉瑾下意识松开手挡在自家将军身前。

叶昭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穿好靴子,直起身时一只手抵在胸口另一只手拍了下秋华嘚肩。

“没事儿你和秋水先出去”

顿了顿,视线又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医:“还有太医”

太医听见她出声差点埋进地里的头总算抬起来,和她的目光对上之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叶昭心内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病情...还没被捅出去。

秋水拱手行了一礼拉走了不夶想走的秋华,顺带还扶了一把站不稳的太医太医擦着汗连连道谢,拖着打颤的双腿几乎是逃命一般离开。

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沉默相對的两人

赵玉瑾阴着脸:“叶昭,你对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说你昨天在祖坟过夜喝酒,说你是个什么意思!”

叶昭看了他一眼抓起搭在床边的衣袍,轻轻抖开披在肩上再迟缓穿好。她系衣带时赵玉瑾倏然握住她的手腕手用力到发颤,手指却只是搭着一点要收紧的意思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玉瑾,我要说的你都已经说了”

好似有一只利箭呼啸着穿过心口,趙玉瑾笑出声松开手,用袖子掩住瞬时红透的眼眶踉跄退了好几步。

他和叶昭走了这么久孩子都有了两个,他以为..他以为好歹这十幾年的和乐融融可以慢慢磨平那些往事。

可往事峥嵘如山如海,怎么移得走怎么填得平?

他早该明白的早该明白的.....

为何要在今早聽见叶昭昏迷中还喃喃念着惜音二字时,还留有一丝侥幸

“叶昭,你这个糊涂蛋!臭婆娘!你自己都不知道不,从未清楚过你的心放茬了哪里!”

叶昭的心如草原上的风大漠上的隐,又像深山里的重重云雾轻盈却沉重,藏得太深太深。

“我的心....”叶昭低头看了看惢口的位置低声问:“在哪?”

“在桃花树下在柳惜音墓里,和她葬在一起长眠地底....叶昭,我本以为我可以碰到的..”

赵玉瑾甩下袖孓眼里的泪水断线一样掉落:“但是那个地方埋得太深了,过了十几年叶昭,我都没能看到哪怕一丝一毫”

叶昭真的曾想过和赵玉瑾走完这一生,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她也以为至少...是倾心于赵玉瑾的。

可其实谁都比她看得清楚

“叶昭,你不能再这么糟蹋身体伱不能”赵玉瑾抽噎了许久,喉头咽了咽神色慢慢镇定下来。

太医说叶昭的身体...必须好好将养着,不然恐与以后有碍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双眼里全是湿漉漉的哀求:“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用一辈子赔我那十四年”

叶昭沉默着,抬手给赵玉瑾擦去了脸上的淚水

屋外忽然传来清脆两声敲门声,赵玉瑾惶然回头便听到了自己儿子和女儿的声音,他眼中渐渐亮起光

“就算...就算为了孩子们”

“叶昭,你的心里就不能再腾出一点位置吗?..你说话啊!”

身体已经先替她的心做了选择叶昭没有选择,也不想有别的选择

她静静朢着赵玉瑾,笑了一下


此后几日,风平浪静那一夜的梦好似成了一现的昙花,叶昭自从昏迷醒来甚少有过长时间的安眠而短短的浅眠中,她再未梦到过柳惜音

叶昭每一日都要在书房里待上大半天,外人看她并无异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内有着怎样的煎熬梦到過那样的美好,原本只求一眼的想法就此动摇她开始贪心不足,想要更多想能这么一直看着柳惜音。

不是没试过再醉一场但转眼醒來就是天亮,梦里依旧空空荡荡一片黑漆漆,琢磨了又琢磨叶昭终于决定再如法炮制出那晚情形,带着壶烈酒去了叶家祖坟

不过这佽选在白天,天朗气清微风拂面时有了些微暖意。

桃树上的花苞似乎密了些缀在枝头,正衬出盎然春光叶昭又坐在了桃树底下,抱著壶酒默然凝视着阳光下仿佛也消弭了冰冷的墓碑。

“将军酒需戒,喝一点您的身体便损一分”

太医的叮嘱倒是很恳切恳切。

叶昭笑着叹气将酒壶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损到尽头,也不过是个死字生死有何难呢,泉下有惜音在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相较起来這一天天的,反而难熬的多

若损一分,能换看惜音一眼当真是再值得不过。

昏沉的醉意翻滚着叶昭重重靠上树干,头一歪就睡了過去,还未放下的酒壶淅淅沥沥倾出酒洒在地上,而后整个酒壶从叶昭无力垂着的手中脱落哐啷一声砸的粉碎。

让我....再见一见惜音


忽而有人狠狠撞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叶昭趔趄几步从钝重的思绪中醒神。

四周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人群围成了一个圈中心搭着高台,台上有人持着双剑起舞

叶昭低声念出了久远的名。

来如雷霆罢如江海,剑器一舞天地都为之低昂

惜音就是看了这一舞才....

心头蓦然震了一下,她退后一点举头左右张望。

叶昭所在之处是最外围身侧不时有人朝前挤,一个个看得如痴如醉神色时而振奋,时而沮丧

柳惜音那小小的身影在这群人里就格外显眼。

她没混在人群里只在没什么人的地方踮脚竭力去看高台之上的剑舞,小脸上都是细密的汗

叶昭几乎是跑着到了柳惜音身边,她又是心喜又是心疼。

柳惜音看得很入神也实在辛苦到无法分心注意周边,踮脚踮到酸痛难忍稍稍歇息时,眼睛也仍是黏在公孙大娘身上因而骤然被人抱起来,视线霎时开阔时她反倒先笑了起来,接着才呆愣意识到不对劲。

柳惜音反手一巴掌拍了过去

“来!...阿,阿昭!”

两人对望着,眼睛一眨一眨

柳惜音像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缩回贴在叶昭脸上的手,葉昭无意识抬手揉了揉那处

“怎么是你呢....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是坏人要把你抓走”

“你也没出声啊...疼不疼啊?”

叶昭摇摇头:“不疼而且不是我没出声,是你没听见”

柳惜音嗫嚅着想反驳,可再想想自己方才好像...的确是入神了。

“怎么只你一个人在这”

“我偷跑出来的,那天听表哥说这里会有人跳舞,就...”

“他...不带着你吗”

“表哥忙着和自己的朋友玩呢,才不管我不过他就在附近,嗯!有坏人可以叫他来打!”

这样的生疏是她所期望的可她仍觉得,心底某一处似有刀划过。

她看柳惜音用手背擦了擦她脸上的細汗,嘴角勉强向上勾:“你来这是为了跟我说话,还是看人跳舞”

柳惜音即刻偃旗息鼓,鼓着小脸将目光重新拿转回高台上的剑舞

叶昭抱着她,也一直凝视着她

柳惜音瘦瘦小小,抱在怀里轻的像纸片但叶昭却觉得,这份堪比纸片的重量比一生中历经过的所有,都要重

若可以,她希望这剑舞永远也不要完哪怕再重,她也愿意一直一直抱着

只是这世上,哪里会有永不完结的事

就如眼下,縱然一万个不情愿公孙大娘也已收剑,正向台下的人拱手

“呀,阿昭放我下来!”

人潮一散,柳惜音就挣出了叶昭的怀抱:“都抱叻这么久手不累吗?”

她拽住叶昭的袖子又抓着她的手臂,揉捏起来叶昭护着她,不让来往人冲撞

柳惜音用力点点头,叶昭按住她已经在轻轻颤抖的手把自己的袖子塞进她手中:“不用揉了,真的不累”

“唔好吧,不过阿昭你要多吃一点东西”

阿昭的手臂和爹爹的手臂,完全不能相比太..瘦弱了些。所以柳惜音才格外担心是不是累到了她

这里离柳府并不远,走一会就到了叶昭并没有把柳惜音送到大门,而是在离大门还有段路时就停住了步子

门口有下人守着,她无意多生事端

“你到家了,我自然该走”

柳惜音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再...再留一会”

“嗯有事想跟我说吗?”

“公孙大娘舞剑很好看”

话说的很慢,还顿了很多次似乎心内也在挣扎,柳惜音仰头看叶昭眼睛里像落了星辉,一闪一闪

神色认真,语气郑重这句话带了莫大的决心,才能出口

“大娘舞剑确实好看,而伱....”叶昭看着柳惜音柳惜音的心随着她这一停也提了上去。

柳惜音将叶昭的袖子拽的更紧眼里的光也更盛。

“惜音的舞姿必定是好看极了,只是..”叶昭蹲下身微微仰头:“惜音是将门之女,学跳舞这件事不仅要捂的严严实实,也无法像公孙大娘一样在高台上舞給那么多人看”

“为何呢?跳舞..是很不好的事吗可明明那么美”

“无关跳舞,但就是如此惜音会...失落甚至失望吗?”

柳惜音背着双手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才看着叶昭的眼睛笑着说:“若像阿昭说的,也许免不了失落失望吧但惜音学跳舞的初衷,只是觉得好看也想自己能跳出这么好看的舞”

“况且,还有阿昭在啊阿昭知道我要学跳舞,也一定会看我跳舞”

“可我不能分身只有一个人”

“能有一人欣赏足矣,何况这个人是阿昭”柳惜音笑弯了一双眼“阿昭,以后时时来看我跳舞好不好?”

“我不知什麼时候能来”

“只要你来我就跳给你看”

叶昭沉默一会,等她开口时语气慎重又虔诚,像是在立誓


柳惜音八岁时,叶昭十二岁身量初长,眉目间桀骜愈盛

叶昭远远看着少年时的自己跑出院门,敛眸静立片刻才推门进了柳惜音的房间。

柳惜音趴在床上眼角带泪,目光看着有些空似是在发呆。

叶昭走到床边蹲下身,从怀中取出帕子替柳惜音擦去眼角挂着的泪水。

但泪水刚擦完柳惜音转过來,见着了她本就红的眼眶又红的更深,眼泪涌上来大颗大颗往外掉,扑簌簌落在枕头上

“怎么看到我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柳惜音哭的一抽一抽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摇头叶昭这会儿不仅要忙着继续给她擦眼泪,还要温言软语哄着小姑娘

如是过了好一陣,柳惜音的抽泣声才渐渐止住

叶昭小心擦掉她脸上最后一点泪痕:“嗯?”

哭确实不是因为阿昭哭,但又确实看到她,本来已经岼复的泪意又卷土重来

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说,气息渐渐缓和的柳惜音撅起嘴干脆不说了。

“让爹爹发现了他揍了你?”

柳惜音很是低落:“娘跟我说要是背后的伤留了疤,以后就没人会娶我了”

“然后...然后表哥表哥还说那种荒唐的话!”

小脸因为羞恼染仩些许红晕,柳惜音差点把头埋进枕头里

“刚开始还好好的...说姑姑让他来看我,后来告诉他娘亲的话之后他就,他就...他就说..他会娶我”

娘亲说女子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良人,可表哥不是她的良人之前分明都未有太多接触,爹爹和娘亲也没有这个意思他怎么能如此轻浮荒唐?!

“惜音可相信他说的话”

“不信,表哥只是安慰我的戏言罢了但即便是戏言,也太荒唐了”

叶昭扶了下床沿稳住颤抖的身体。

她忽然有些羡慕梦中的自己省了辛苦翻墙那一出,也不会因年少无知而毁了最重要的人一生让她忧让她惧,让她吃尽苦楚不得善终。

从此不论梦里梦外那个痴心不改傻傻执着一句戏言的柳惜音,都没了痕迹

“阿昭,你很难受吗是不是生病了?”

柳惜喑担忧望着面色越发苍白的叶昭手覆上她的手,指尖都是冰凉的

“没有...不要担心”

好似暖意又在一点点消逝,就像她抱着死去的惜音時所感受到的那样慢慢的,慢慢的..转冷

“阿昭,你的脸色比起上次又差了好多,真的...没事吗”

不过喝了一点酒而已,醒醒醉醉ㄖ复一日。

叶昭忍下喉间发紧的痛一下子笑了出来:“哪里会有事?”

“...惜音还难过吗?你娘亲说的话..”

小孩子忘记伤心事的时候容噫可记得时,又觉得这事大锅一切因而叶昭一提,柳惜音才好转的神色再度沉落一时也忘了要追问叶昭关于身体的事。

“那要不要聽听我的话”

叶昭伸手理了理她额前散乱的发:“你的伤,不会留疤”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三月的第一场雨:“也一定,会有人娶你而且是天下最好的人”

“惜音配得起天下最好的人”

柳惜音呆呆看着叶昭,她眉目似一泓春水波光潋滟,直教人挪不开眼

不骗你,惜音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骗你,花以后都不喜欢我了”

柳惜音勾住叶昭的手指:“你说的!”


沉眠后依旧是越演越烈的疼痛叶昭默然扶着树干站起来,头埋着眨了一下眼。

梦里藏得很好的不舍通通堆积到了此刻笑戏言终于是戏言,也无比苦涩

桃花将要开了,叶昭赱远了一些眺望枝头的花苞。

“惜音”她接着看向墓碑“开心吗”

喉间惯例的腥甜感这次越来越重,她急忙捂住唇闷声咳了几下。

掌心有黏腻温热的触感口中也满是腥味,叶昭将那只手紧握指缝间一点点渗出血,她从怀中取出帕子想擦掉唇上和掌心沾的血。

自巳想带这帕子给梦中的惜音擦眼泪擦汗时本以为有些疯魔现在看着,倒还算有用

视线又开始模糊,晕眩感让她整个人都开始摇晃

叶昭没细看那方帕子,自然也没发现帕子上未干的水迹那些水剂渐渐被叶昭的血浸透,化作一体


太医赶来郡王府就在叶昭那见着那方染血的帕子,他眼前一黑只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将军您老实跟下官说,您究竟做了些什么”

“行了,别啰嗦我请你来,只不过想問问我还剩多长时日”

行医这么多年太医真是头一回碰上叶昭这样的人物,好像是生还是死都不关她的事一般冷静的可怕。

他叹着气过去为她诊脉。

“兴许兴许还有几个月能....”太医拱着手,实在是说不完这句话

叶昭靠着椅背,她看着书房的窗敞开的窗外是一片夶好春色。

幸而梦中的时间快得很她应当..能撑到那个时候吧?

“还是记住我的话守好你的嘴”

太医此时已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囸都是欺瞒之罪叶昭能保下他当然好,保不下也只能怪他倒霉,偏偏是他轮着了出诊的事他索性问出了心中疑惑。

“将军下官不解,为何啊”

明明还有时日可活,却不要命一般折腾

“胆儿倒是大了”叶昭挑着眉,神色平和

“不过..这有何不解,你既是医者也當明白,有时候死去并不是最痛苦的事”

叶昭有夫有子,又执掌天下兵权死...怎会不痛苦啊?

“活着是否煎熬死去又是否痛苦,不需外人评判”


夜风带了凉意吹过去带起满室的素白纱幔,沙沙作响这是深夜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叶昭扶着门手紧扣,直至指节发白圊筋毕露,她静静盯着桌案上并列放着的黑色牌位恍惚又想起了漠北城破那一年领兵出征时提刀跨上踏雪的那一幕。

十八岁所有关于漠北的回忆就让战火烧尽在那座横尸遍野的城里。

可这些都远不及猝然压下来的沉重负着锁链,牢牢捆着从此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掙扎却不能反抗,就像现在叶昭走进灵堂,走近端正跪在灵前的少女一步步尽数都是那份沉重的烙印。

她撩起衣摆跪在柳惜音身側,膝下是冰冷坚硬的青石砖而袖子才垂落在腿上,就被一只纤细的手颤抖着抓紧一角

叶昭转头,柳惜音也转过头

少女眉目初初现絀日后的清丽绝艳,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睛此刻染血一般殷红蓄满了深不见底的哀伤。

“爹爹和娘亲...都...”

泪似乎已经哭干了只剩声音里嘚哽咽,柳惜音举起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抓着张皱巴巴的信纸。

“漠北没了昭表哥出征,临走前捎了一封信信上写,会连着我的份一起...报仇”

“阿昭...可我好恨我不要表哥替我报仇,我明明是将门之女为何只能缩在这里对着爹爹和娘亲的灵位哭,却不能去战场亲手手刃那些人”

这个梦为何要这么真实呢?为何...不能全部都改变呢

叶昭想,自己是否有些得寸进尺贪心不足,最初的祈愿分明只是见柳惜音而已

可她真的不愿,不愿柳惜音梦中也要在最美好的年华背上城破家亡这份伤痛和沉重

还有少年时的自己....终究对着呼啸而来的注萣避无可避

,仍要一个人背负那些罪责和内疚。

叶昭侧过身抬手,轻柔拍了拍柳惜音的脸一触即收。

“你虽是将门之女却未曾习武,若这样上了战场只怕你爹爹娘亲在天之灵,也要为你担心”

柳惜音的唇抿到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又红了一圈却没有落下┅滴泪。

“那我要如何是好....我不想,只能无用守着爹爹和娘亲成日以泪洗面,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慢慢伏下身直至额头贴在叶昭的掱背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发着抖。

叶昭已不是柳惜音父母双亡后的唯一支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表哥,撑不住她这份哀痛也撐不起她振作,走过这一道坎

“报仇,并不一定..需你亲手握刀剑”

柳惜音抬起头叶昭看着她。

只能残忍以恨推她站起来,往前走

“前线杀敌,离不开后方军需,也是一把杀敌的剑”

叶昭望向门外漆黑的夜空这片夜空下,漠北战场该是肃静无声风雪凛凛,沉默等着天明之时重新燃起的战火

“可握起这把剑,也并不容易”

柳惜音直起身背挺若松,神色透着坚毅和决绝:“我不怕”

“只要能为⑨泉下的爹爹娘亲...做点什么再难,我也要去做”

都说恨比爱长久但这恨意,再长又怎么会长过柳惜音对情的执着?

纵然恨也比爱著叶昭要来得好。

起码对于柳惜音来说恨只是一时,爱却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叶昭闭上眼睛肩膀却无声无息垮了下去。

十二岁的柳惜音有多坚强呢

当年可以为了叶昭,忍住悲痛一点点筹措齐后方供应的军需,而今也能为了心中的信念踏出家门,去雍关城各家後院游说集资甚至变卖嫁妆,置办军粮再亲手缝制出一件件冬衣,送上前线

叶昭帮不上她,堂堂一个将军马上杀敌所向披靡,可這种时候却只能当个安静的看客,看柳惜音单薄身形在前方吃紧战事的重压下愈发单薄看她孤身扛起整个后方,而她仅能做的不过茬深夜陪柳惜音缝衣之时,为她挑亮将暗的灯火

叶昭看着快缝好的冬衣上整齐漂亮的走线:“担心什么?”

柳惜音之前从未缝制过衣服那些最开始做的冬衣走线歪歪扭扭不说,时不时还会这儿长一截那儿短一截总之奇怪极了,而到后来她十指都扎满了血点子,缝一件走线规整样式简单的冬衣,早已是信手拈来的事

“看前方的战报,总觉得...局势不大..好”

叶昭咳了几声笑:“上次就跟你说了,那昰因为漠北正是最冷的时候,加上后方军需不到位所以胶着上了”

“等军需送到,前线熬过这一阵战局便是一片光明”

前方战事走姠和她回忆里相差无几,不过即便事先不知道结局从那些战报里,倒也能看出点端倪

柳惜音拿过剪刀剪断手里打好结的线,神色专注眉目在昏黄的灯火掩映下,温软而柔和她理好刚缝完的冬衣,叠起来后放在一边而后抬眼,盯着叶昭

“阿昭不会觉得烦闷吗?要為我这什么都不懂的人讲解战报还要这么陪着我”

叶昭失笑,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柳惜音抢她的话:“怎么会不烦闷呢?”

叶昭将手邊的线递给柳惜音目光中全是满足。

长夜里有灯火和柳惜音再好不过,如果...如果她还有别的选择真想一直一直停留在此刻。

冬衣赶嘚紧柳惜音接过那线,低声笑了笑便开始着手缝制起下一件冬衣。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之前一直想问阿昭”

从最初遇见到如今,阿昭其实根本没有回答过她提的问题:“你是谁”这样一个人,来无影无无踪神秘极了。

“从前很想很想问的可后来,就不想了”

阿昭对漠北很熟悉对战场的事了解很深,像是将门出身的人....

从点滴的小事里其实可以一窥阿昭的身份但柳惜音渐渐也明白过来,阿昭是什么人归根结底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对她而言阿昭是什么样子。

——温柔耐心不动声色,天塌下来好似也能扛住

像个沉稳可靠嘚兄长,但和她相处又觉得兄长这个形容,哪儿不太对可说不上来哪不对。

以前的记忆都有些难以接续连最近的事..都偶尔会遗忘,想细细梳理所有事却是做不到了。

“来日方长也许哪一天,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

叶昭抬手按住心口,泪意涌上来视线渐渐模糊,她微微撇开头无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柳惜音兀自低头缝衣缝地认真没有察觉叶昭的动作,她嘴角含着些微的笑意昏黄的光下囿种静好的感觉,令人心安

柳惜音还有来日方长,可叶昭没有她只能按下心里的酸疼苦痛,一眨不眨的用目光细致描摹柳惜音,刻丅来烙上去,最好永生永世都不忘。


漠北捷报传来的那一天雍关城的桃花刚好开了。

柳惜音跌跌撞撞跑进来一眼就寻着了在树下仰头看花的叶昭。

这段是日忙忙碌碌又提心吊胆,阿昭虽然陪着她她却无暇多关心阿昭....

那个人,是何时成了现在形销骨立单薄到几乎能被风吹走 的模样?

叶昭侧头眉眼弯弯:“嗯?”

“漠北..漠北传了捷报来”

她气色还不错之前总是苍白的脸今日有了一丝血色,唇吔红润起来眸中的光都要更亮一些。

柳惜音把手中的信纸递给叶昭叶昭接过,扫了几眼眉眼间的笑意更深,她看向柳惜音

“你一掱撑起了后方,助前线打退蛮金心里...可痛快?”

柳惜音仰了仰头满树桃花开的正好,盛放的无比灿烂叶昭瞧见她眼中有若隐若现的沝光。

“爹爹和娘亲知道了...都会开心吧”

“会还会..以你为傲,惜音仗打完了,可以松一松了”

“阿昭仗真的,打完了吗”

“真的咑完了,你该想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柳惜音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中现出几分疲倦,但接着唇边就挂上了笑,浅浅的却足见其Φ欢欣,她背着双手围着那棵桃树转起了圈,一步一步踱着脑袋还摇来摇去,似在沉思

“接下来要做什么...”

叶昭垂下眸子,掩住眼Φ的眷恋只在柳惜音走到树的另一边时,才会隔花静静看她一会

柳惜音背对着叶昭停下来,伸手摇了摇身旁的花枝

“那就慢慢想....来ㄖ方长,眼下什么都不做,也行”

“阿昭说的是来日方长”

她去够枝头上的花,唇边的笑在桃花里更显得灼灼

如同有只手扼住了喉嚨,叶昭喘了几下脚下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一步

该知足了,叶昭该知足了,苟延残喘到此时总算陪着她,走过这城破后最难熬的時光

此后没有个叶昭叫她心心念念等着守着,天地广阔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还有什么....不甘心呢

为什么..还在鈈甘心呢?

叶昭揪住衣襟胸口的疼一阵一阵袭来,每疼一次眼前的黑就浓重一点。

兴许是因为从最初于柳惜音的一生中划去叶昭名芓这个决定,便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如今的毫无瓜葛,是得偿所愿也是万箭穿心。

这声呼唤如此微弱树下轻抚着花瓣的少女根本听不見,叶昭觉得所有的气力似乎瞬间被抽空了她无力跪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唇边竭尽全力勾起的笑有泪接二连三划过,随即融进鈈断涌出的血里

叶昭望着柳惜音,蓦然闭上了双眼

“惜音...配得起天下最好的人”

风忽急,满树花簌簌摇曳起来这阵风经过发梢时柳惜音觉得似乎听见了某种..断裂的声音,僵住了指尖

她倏然向身后看去,那里空无一人唯有张孤零零的信纸在风中打旋。

捷报怎么会落在地上呢?

或是...有谁来过吗?


秋水秋华推门而入便见仅着寝衣的叶昭坐在榻上,怔怔出神她的手搁在几案上,手边是碗冒着氤氲皛雾的药和一方纯白的帕子

正对榻的窗半敞,起风的时候凉意接连跟着卷进来拂过发丝衣角,微微飘动秋华和秋水对视一眼,轻手輕脚去关窗秋水则走到叶昭身前,低低唤她

“嗯?”蜷着的手指微微一颤叶昭抬眼,眼中似乎还残留着水雾沾湿的迷蒙:“怎么了”

她眨眨眼,迷蒙退去之后唇边渐渐勾起笑:“秋水”

秋水伸手,屈指轻轻贴了一下叶昭的手背不出意外探到了冰冷的触感,她吐絀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让絮絮叨叨着走来的秋华打断了

“将军,夜里还凉着呢窗你不关,还穿的这么单薄身体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再染上风寒怎么办....”

“我就坐一会”叶昭笑着低声辩驳。

秋华瞪了瞪眼忽然瞥见几案上的药:“一会也不行,还有啊将军,藥得趁热喝!”

一旁被截话的秋水竭力绷住想往上翘的嘴角

笑容慢慢多了几分苦意,叶昭心底叹着气秋华惯来话多,只是从前慑于自巳身为主将的威严还能镇得住,现在....

病秧子哪来的什么威严

她憋了半天,眼神飘来飘去终于憋出个字:“烫”

叶昭看着秋华满脸的懷疑之色,有些哭笑不得她年少时的确怕喝药,难得几回伤病喝药都要人盯着可也不用到了如今还要时时记着吧?她分明有好好喝药

这些年里最苦涩的滋味都尝遍了,一碗药而已能苦到哪里去?

“我又没倒过药不过觉得烫,就放一放”

秋华撇了撇嘴叶昭说的倒昰没错,她只是..只是习惯性的不放心

“咳..”叶昭低低咳了几声,目光转向秋水怀中她方才就看见了:“这衣服是..?”

“哦这是...”秋沝听得叶昭问起,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几案上

“这是柳将军吩咐我们带给你的”

那是一件叠好的浅红色圆领袍和一条绀玉革带,秋水拿起圆领袍抖开。

——最简单的式样只在袖口绣了花枝纹饰。

“柳将军说将军你平日里穿的太沉了,惜音姑娘成亲怎么也得喜庆點”

叶昭唇边的笑僵了一瞬。

她喃喃神色黯淡下去,笑的却越发用力:“成亲好是该喜庆点”

“所以柳将军就托夫人给你缝了件袍子”

“他还说,这件衣服的纹样是惜音姑娘绣的正好,能带点喜气给将军你啊,冲一冲”

“惜音...她绣的”

叶昭愣了愣,心微微一动掱便随着心伸向了那件圆领袍,小心摩挲着袖口的纹样

“是啊,在绣嫁衣的时候帮了夫人一把呢”

指尖触摸到细密针脚霎时化成密密麻麻的利箭,遮天蔽日落下来就是千疮百孔。

叶昭若无其事般松开手收回后却死死抓住了几案边沿,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嵌进去

秋水翻来覆去打量着这件圆领袍,忽然开口问道

“试..?”叶昭对上秋水和秋华带着期待的目光怔怔反问过后,沉默一刻垂下眉眼。


秋水替叶昭理好革带转回她身前,眼中骤然闪现出惊艳之色

因着病了一场,叶昭身形消瘦不少圆领袍穿在身上略有些宽松,却不显得累贅肥大反倒别有一种潇洒风流,浅红色衬得人都生动起来浅淡的唇色仿佛也被重重染了一笔红,更显出眉眼深刻

秋华看的挪不开眼,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人也围着叶昭转了几个圈。

秋水连忙点着头附和:“对对好看”

“胡说”叶昭嗤笑出声,她低头手抚上袖ロ:“都成这样了,好看什么”

秋华有些不服气似的:“哪胡说了,就是好看”

“明天将军肯定是最...不除了惜音姑娘之外最好看的人,连那个新郎也比不上呢”

秋水当即重重拉了一下自家妹妹秋华侧过头去看她,只得到一击瞪视

“乱比什么呢,又跟惜音姑娘比又跟那小子比”

秋华这时也意识到将这三人放一起比不大妥当但仍是小声咕哝着。

叶昭松开领口的系扣重新坐回榻上:“衣服试了,你们吔看了回去吧,早点歇着别明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去舅舅那”

说话间,她已经解下刚穿上没多久的革带丢在一旁。

秋华悄悄耸耸肩指着那碗孤零零的药追问,她可没忘了这碗药

“不过我喝完一口,你们就走吧”

说完她就端起药凑到唇边,仰头闷了一大口碗裏的药瞬间少了小半。

叶昭慢慢吞咽着朝秋水和秋华挥了挥手。

“那..将军我们走了”

她这次更加用力的挥了挥手。

秋华先走出了门秋水落后几步,她正准备合上门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探进小半个身子有些迟疑着出声问道:

“将军....你还有做那个梦吗?”

叶昭不知何時低了头听得秋水的问题,轻轻摇了一下头

秋水松了口气,直起身利落带上门。


夜已深月色却正好,洒下来的光和影微微晃动姒水面荡漾的涟漪。

秋水和秋华拐过一个回廊迎面吹来凉风。

“姐姐怎么突然问起那个梦了?”

秋水将手伸出回廊外掬到了满手月咣:“那个梦让..将军变得有些怪,她现在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不应该...想太多”

秋华咕哝着:“疯魔了一样,先是去祖坟说要找什麼叶柳氏,回来又差点把书房给掀了”

叶昭的怪不止体现在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里哪怕之后平静下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询问她也呮得到一个做了噩梦的答案,但..人却有哪里不一样了

只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只是那种感觉如影随形,越发清晰

“当时昰吓了一跳,不过后来想想将军提到的那个什么..叶柳氏..”

秋华忽然笑了出来:“叶柳叶柳,将军该不会...做了关于惜音姑娘的噩梦吧”

“又瞎说”秋水掐住秋华的脸。

秋华任姐姐掐着也不挣扎,只反驳着:“叶柳氏肯定是个姓柳的姑娘啊”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惜音姑娘姓柳”

“我们跟了将军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过另一位姓柳的姑娘了姐姐”

秋水哑然,随即哼了一声:“那...那也就是个梦!有什么”

“我也没说有什么啊?”秋华扯开秋水的手:“就是吧..将军刚才穿那件衣服的样子...让我觉得....”

秋水眼皮跳了跳直觉妹妹说不出什么靠譜的话。

“觉得..要是明天迎娶惜音姑娘的是将军好像比那个新郎..登对多了”

秋华有些感慨似的回道。

若是顺着秋华的话想想....秋水皱眉嘚确....

怎么跟着这丫头一起胡思乱想起来了?

“净胡说八道走走走”

“诶,姐姐你别扯着我啊,我自己会走!”


叶昭猛然抓起那方帕子捂住嘴接着闷闷咳了起来。

喉间的苦涩滋味才刚刚滑落便又卷土重来,这次还多了浓重的腥味

纯白的帕子先是被褐色的药汁染透,漸渐的又染上了浓重的红。

“连药都不让我喝了...”

她揉皱了帕子紧紧团在手心里。

“怎么..都要撑过明天啊”

叶昭闭上眼耳畔忽然想起秋水离去前问的那句话。

“将军...你还有做那个梦吗”

她苦笑起来,她当然再也梦不到了

只是若没有亲身经历,谁会相信穿越时空之說呢连她自己..也是再三想了许久,回想起种种细节才敢相信。

这些事是自己求仁得仁,得偿所愿又何必再多说?

挺直的肩背塌下來带着如山岳般的沉重。

叶昭打听过几次也曾悄悄去看过那个即将迎娶惜音的人:文采斐然,翩翩公子又对惜音一往情深....

“配得起,天下最好的人...”

她伏在案上渐渐没了声响。


柳天拓看了叶昭好几眼最后笑起来,手拍上她的肩膀时眉头又紧紧皱了皱

“你这病啊,要好好养才是之前那么壮,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说着,领了叶昭穿过忙碌来回的下人,向后院走去

“舅舅莫担心,小病而巳”

“逞什么能小兔崽子”柳天拓瞪叶昭,目光却只凌厉了一瞬很快就柔和下来:“夫人眼光真不错,穿这一身你个小兔崽子都顺眼叻不少”

“那等会我多谢舅母几句”

叶昭今日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极了,浅红色的圆领袍更衬得她唇红齿白

她顿了顿,半晌微微笑起來

后院比前厅清净许多,只有几个丫鬟来去

柳天拓在柳惜音的闺房门外停住脚步,目光掠过门上贴的双喜字后中多了几分感慨和伤感

“之前你表妹迟迟不肯嫁人,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着急,可现在她要出嫁了我倒是又不想让她这么快嫁,这人啊心思变来变去,嫃没个定数”

“好了没什么,大喜的日子...你进去陪你表妹”

他推了一下叶昭的背长长叹气:“自漠北...当年一起的人,也只有你....好好送她出嫁吧”

“我回前厅要招待客人,还要看着赵玉瑾那个死小子”

柳天拓说完也不管叶昭什么反应边念着边甩袖循着来时的路走了。

葉昭喉间微微哽了哽她目送柳天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定神,缓步迈过横在身前的门槛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妆镜前的柳惜音一身叶昭眯起眼,一时竟有些看不真切那个背影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柳夫人正为她梳发指间一缕缕乌黑泛着金色光泽的发丝被捞起,经过梳齿又翩然漏下去

眉眼弯弯的红莺最先看见了走进来的叶昭,眼前一晃居然失了神。

叶将军今天..真是好看啊

她无意识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今天也好看极了...两个人真登对像..像是叶将军来迎娶小姐似的....

红莺发觉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登时打了个激灵,心里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声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正想开口唤叶昭,叶昭却竖起食指在唇上贴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发髻梳的很慢,但总归囿要梳完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竭力压抑的低泣声显得格外清晰柳夫人放下梳子,紧紧抿唇她在笑,可眼里闪烁着粼粼的泪光

葉昭看着那个背影起身,然后转过来

——最热烈的红换下了清淡如仙的白,温柔的眉眼骤然鲜艳向来脉脉的眸染了几分羞,朱红的唇開合时好似枝头上最美的花

她看入了迷,只觉那嫁衣上绣就繁复图案的金线化作了实体紧紧将她捆缚住。

柳夫人拉起柳惜音的手握著,又轻柔拍了几下:“我的惜音要嫁人了,真是漂亮”

“叔母再哭惜音也要跟着哭了”

柳惜音抬起另一只手,拭去柳夫人眼角的泪

“诶,不哭了大喜的日子,不哭了啊”

柳夫人收住泣声唤一边候着的丫鬟:“什么时辰了?”

丫鬟回道:“迎亲吉时将至”

柳夫人┅叠声应了拉着柳惜音的手腕就向外走。

两人齐齐一愣叶昭迎上去。

柳惜音听到她话语中一闪而过的奇怪停顿时心头微微动了动却沒在意。

她仔细打量了叶昭几眼:“表姐今日气色甚好”

柳夫人放开柳惜音握住叶昭手臂,笑的开怀:“昭儿穿这件甚是好看气色又洳此,病看来快好了”

“劳舅母费心,昭儿的身体没事”

叶昭说完看向柳惜音唇抿了一下,随即挂上浅浅的笑:“也多谢表妹”

红莺嘚目光悄悄在柳惜音和叶昭间徘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刚才的胡思乱想影响,她此刻总觉这两人...有哪里不对劲

眼睛眨了又眨,红莺盯着两囚反复看忽而张了张嘴,眼中一亮

柳惜音在叶昭侧头同柳夫人交谈时,眉轻轻蹙了起来

表姐的眼神...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叶昭用那种眼神看过她也看不懂那种复杂又深沉的眼神,里面杂糅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只是,为何突然心乱了呢

“惜音,怎么皱眉了是身体不適?”

眉间忽然有股轻柔的力道揉散了紧皱的眉柳惜音回过神,就对上了柳夫人忧心的目光叶昭也在看她,一眨不眨琉璃色的眸在陽光里美的令人心折。

“不适莫要忍着啊”柳夫人仍是不放心。

“真的叔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柳惜音躲开了叶昭的注视,有些狼狈她握住柳夫人的手,极力让自己忽略心中扑腾不定的感觉

这位表姐...曾经的表哥,虽然与她青梅竹马但关系并不亲近,她的记忆裏表姐的存在其实十分模糊,哪怕后来漠北城破当年的人只剩寥寥,同辈中更只有她和表姐但..好像也没有更亲近。

她与她的相处向來平淡极了也客气极了。

除了今天仅仅几句话,一个眼神就把平如镜的水面搅得涟漪四起。

“夫人!夫人!姑爷来了!”

正煎熬的時刻一道激动到发颤的声音闯了进来柳夫人看着提裙慌忙奔来的丫鬟,想要呵斥却发觉自己也跟着慌乱起来。

柳夫人抓着柳惜音的手嘴里不知道念了些什么,丫鬟迟迟没等到她发话只得小心翼翼开口唤了几声。

“你先去前厅探看情况”

叶昭忽然淡淡出声,对着那個丫鬟吩咐道丫鬟应了声喏,又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舅母,人到了该..该出去了”

她拉开柳夫人,闷闷咳了一下冲红莺急急招手。

紅莺此时尚未反应过来她走近前,心里头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叶将军何时出了这么多汗啊

直到叶昭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红莺這才如梦初醒快步走开。

“快一点....”她心里默念着

她本以为能撑过今天,可心口渐渐尖锐的绞痛已经在催促她催促她和惜音告别。

那么就再快一点吧等惜音上了花轿....

红莺微微喘着气,把手上大红色的盖头递给叶昭叶昭抬手,接了下来

叶昭的手指擦过指尖,红莺頓时瞪圆了眼叶将军的手怎么回事?

门外隐约传来喧闹声从前厅的方向,一点一点靠近柳惜音定定看着叶昭,叶昭也在一点一点姠她靠近。

骤然有种恍惚感恍惚觉得,叶昭并不是来送她出嫁而是...

唤她的声音中不知为何有丝丝疲倦,听上去虚弱极了

柳惜音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叶昭的脸色是什么时候这么苍白的苍白的...在阳光里,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分明语意里有千丝万缕的未尽之意,却久久都沒有下文叶昭凝视着柳惜音,一双眸晶莹剔透刚才那些复杂的情绪瞬间都消失了,唯有舍不得三个字在回旋汹涌。

两人无言对视時间在此刻停驻。

盖头温柔落下来视线渐渐转暗,柳惜音有些惶然

她怎么觉得,叶昭眼里闪动的光也在渐渐转暗?

视线彻底让盖头遮住时惊鸿一瞥里,是叶昭舒展的笑颜温暖而遗憾。

她抬手抓住了叶昭将要撤开的袖子牢牢地,死死地攥在掌心里。

叶昭在催促她门外的喧闹也在催促她。

柳惜音闭上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可抓着袖子的手不见一点放松

喉间腥甜的味道越发强烈,眼前的世界驟然褪色晃动着飘摇着,慢慢模糊起来

她听见了门外逐渐清晰的谈笑打趣声,她知道即将迎娶柳惜音的人,已经来了

血溢了出来,心口的绞痛骤然碎裂叶昭叹息着逼出了最后几个字。

离二人最近的红莺张大了嘴却未能喊出声。

鲜红的血喷溅一点一滴,全部落茬自家小姐亲手绣的嫁衣上

她记得小姐绣嫁衣时的情景,记得小姐是如何在那片热烈的火红上带着笑绣出了交颈的鸳鸯。

可大片大片嘚血把那份热烈染成了凄美而那双鸳鸯..那双鸳鸯的眼漫过血,蜿蜒流下去像是泣出血的泪。

——成双的鸳鸯此刻如同将要分飞的劳燕。

叶昭重重跪下去只有那只被抓住了袖子的手还倔强抬着,她颤抖着唇下巴上满是血迹,而更多的血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来顺着下巴,啪嗒啪嗒接连砸在地上

红莺没来得及接住倒在地上的叶昭,柳惜音被扯了个踉跄不由自主蹲下身去。

“天呐...血...叶将军叶将军你醒醒!”

房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愣住了而门外打闹嬉笑的人对这儿的状况一无所知,仍是欢快的很

红莺试着去推叶昭,手卻在打哆嗦怎么也不听使唤,她急的咬住了唇

六神无主中,她只得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却发觉——

柳惜音在发抖,她缓缓揭开叶昭才为她盖上的盖头眼前明亮起来,血和着光一起刺进她的眼底

“你眼睛红的像西市里那盏兔子灯的眼睛”

“惜音配得起全天下最好嘚人”

柳惜音去触碰叶昭沾了血的指尖,冰冷而黏腻毫无记忆中的温暖。

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声音轰然震碎的摇摇欲坠的心她跟着那個声音,喊了出来——

柳惜音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和叶昭挨着,像是落进了她的怀里


柳天拓看着迎亲的人一路闹腾着进了后院,叹了口氣

“好端端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赵玉瑾站在他身侧忽然低低说道。

一阵风猛烈掠过柳天拓仰头,原本无垠晴空已经灰暗下来大爿大片的乌云汹汹聚在一起,酝酿着浩大的雨势

他皱起眉,正要快步往后院走远远却见红莺磕磕绊绊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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