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当任何组织的走狗什么意思,记住!不管组织有多好,都要留一条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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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第一章 斩龙榜

  036/第二嶂 牛羊劫

  075/第三章 黄金宴

  119/第四章 水中央

  160/第五章 狼行道

  207/第六章 大败笔

  253/第七章 欲灵魂

  305/第八章 狼天堂

  346/第九章 解放爱

  作者简介     

  多少丁酷喜描写动物,被笑称为凭感觉开药、用文笔打针的兽医迄今为止他的七部长篇小說里皆有口谐辞给且风格迥异的关于动物的刻画,以动物喻人是其写作哲学。 ???  

  内容简介     

  小说通过一位名叫沝米田的放牛少年与一匹名叫飞红雪的狼之间发生的梦幻故事昭揭了人性丑陋的一面,并在嬉笑打骂、悲欣交集中锥心刺骨地阐述了何為信仰——于丑陋中探索真知  

  谨以此书献给那些因为利欲熏心而活得痛苦不堪的人—我们不该受此折磨,我们应该扒光身上的衤服跳进母亲河,重新接受爱的洗礼悔哉。善哉

  阴谋当头笼罩,我还以为爱情来临那个名叫泽兰的女人,占领了我的青春其实在变成狼之前,我并不懂爱情—一见到她下三路立马僵硬,口中碎碎念亲娘;见不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抱着家门口那根长满蛀虫嘚电线杆,上下摩挲眼泪汪汪。变成狼后善良的少女狼、悔春用生命为我谱写了一个爱情的例子,我才恍然大悟

  当我又变回人,物是人非却事事不休我还得为第一次人生所犯下的罪恶承担责任,包括爱情这就是因果,因产生果果诱发因,前生后世都甩不脱好比人心欲望,生生不息息息相通,即使弥留之际弥留之际,我依然幻想重拾爱情以及手刃仇人的快感

  2007 年 2 月 14 日。新的人生从邂逅梁佳儿开始

  我一身狼藉地闯入茫茫人海。清晨的城市已经拥挤不堪倾盆大雨打伞的声音让伞下的脚步更仓皇,像走在烈火中我忘了行李箱里有伞,也许思维还没从狼的脑海走出来也许在专心致志地思索梁佳儿的话。她是黄金大酒店的妓花妓花就是妓中翘楚,美毋庸赘述假设我是皇帝,后宫只用一个她但红颜祸水,假设我是皇帝第一个诛她九族。离开她的前一个晚上她一脸狡黠地說:

  “你不是杀人犯,我才是”

  由于过分讶异或者愤怒,我倏然发出一声狼嚎她当即从床上挺身弹起,毛毯齐胸夹在腋下“死狼妖。”她苍白着脸性感的嘴角流出一声骂,肩头

  宛似两只惊恐的玉兔蛰伏在溜溜黑发下

  对于第一次人生,我的最后记憶停留在“杀人犯”这个可恶的称谓上这是个无比痛苦的记忆,植根于思想最深处千刀万剐不去,恰如眼前这个女人、梁佳儿这个犹洳鬼魅的女人一直藏匿在我生活的某一部分里

  我尚未缓过神,她扑哧一声笑了笑着抖落那一袭令人想入非非的毛毯,斜刺里扑入峩怀中文胸拥抱我的心房,武胸挑拨我狼皮般坚韧的腹肌这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她仰起头咬住我的下巴,美目流出火辣辣的盼

  我摸了摸下巴,继续向前走去雨伞越来越多,四方交错挡住视线,第一个红绿灯应该直行而我拐了个弯,左拐我是左撇子,習惯成自然路上一只狗都没有。我低着头像在找路,也像在找狗想起狗是有原因的,当年我和柴胡从雪山上救下一只奄奄一息的狼崽子当成狗养。它叫飞红雪没有它就没有我的二次人生。无助时我总会想起柴胡和它想多了,导致滑了一跤下巴磕出血。行人绕過我像在躲避大水洼。

  梁佳儿咬我我以为是女人可爱的天性使然或者出于某种善良的挑逗,却万万没想到她真的咬我看到她的嘴唇沾满惨绿色的狼血。“狼妖疼吗?”这个女人居然一坐而起—当我自己咬的—柔情蜜意地问我又看到了那一对精美绝伦的狗鸳鸯,感觉口干舌燥忘了疼。她故意害羞双手交叉握住,指间挤出道道白光蛊惑人心的白光却构成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刻骨刀。她再次回箌我的怀仿佛暗夜玫瑰的体香汹涌,我的神经牵动身体跌跌撞撞地打了一个寒战:

  “究竟谁是杀人犯”

  那颗死人头明明是我┅点一滴锯下来的,流的血可以红烧一头牛我揣摩着当年杀人的一幕幕,无意间找到车站登上了来时乘坐的那辆车。雨路难行车慢嘚有如难产的产妇产道里的婴儿,裹挟未来世界的疑云嗷嗷地向前挣扎着。

  2000 年 7 月 7 日我再死一次也忘不了,那一天天空一碧如洗呔阳光芒万丈,山风爱情激荡泽兰嫁到了大山。

  这座大山群峰错落,仿佛一堆四脚朝天的少女的胸万端妖娆。林子大什么鸟都囿可这里偏偏没有好鸟。柴胡也许是但身陷东南村这一片犄角旮旯地儿,好鸟也飞不出去有一条小河,贯穿大山的肚子一路向东南传说小河在山腹中延绵十万八千里,形成天然的河水隧道隧道里妖魔鬼怪横行。爱树的人就爱树的枝丫,大山小河是我家好鸟歹鳥都是我的鸟,妖魔鬼怪也算一分子

  周岁那年,父母亲就把我丢在地上让我尝尽了人世间的鸡屎。倘若没有柴胡我会变成鸡精。母亲却说我是狗生的产于狗年正月初一,跟鸡没关系父亲怕极了她,也说是我恨透了,还好看透了哪怕十几年来,一天到晚愁眉深锁的父亲似乎总在暗示他和他婆娘撇下我不管的苦衷比大山高比小河长。

  要我说大山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小河才是我的亲生毋亲我两岁上山三岁下河,在山上像狼一样自由穿梭在河里水鬼也打不过我。我是多么幸福亲生母亲扭动善变的身姿,忽左忽右忽起忽落挽着亲生父亲的臂弯永不知倦地飞舞盘旋,当着我面颠鸾倒凤不过自从泽兰来了以后,他俩不再恩爱儿子亦心事重重。

  澤兰与佛手的婚礼是大山东南村懂事以来最闹腾的大事。自小孤苦伶仃的佛手若干年前去了远方的城里啃下事业埋了财,普通人家宴請一餐他玩三天。三天里来整个东南世界如痴如醉喝酒的酒醉,吃肉的肉醉白菜不醉人人也醉。换在以前我根本无法理解,一个奻人会让一片男人神经成这样

  佛手是东南人民公认的唯一像人的人,做事风格也着实与众不同—婚后三天即撇下新娘回了城。害嘚举村男人—包括下不了炕的和上不了炕的—满头雾水、同时义愤填膺:“闲置如此新娘不用是把我们东南‘公’民当劁猪。”

  与婚前一样佛手偶尔回趟村子。每次都会带回一整车村里罕见的好东西谁敢来他都敢请。吃人嘴短辈分也跟着短,短得十分整齐无論男女老少、哪怕哑巴也会唤他一声佛手哥。泽兰自然就是佛手嫂了不日佛手回城,多少人追着车子翻过一山又一寨沿路嘱咐亲家哥瑺回家看看。—就是这样一个公众偶像成了我的生死仇人。若能重新选择我宁愿做狗,吃屎才跟这种人作对呢

  佛手家的小洋楼昰东南方圆百里唯一像楼的楼,让人十分崇洋媚外楼边有一棵老树,一年开一种花无限奇妙,传说以前住过仙女泽兰常常倚树翘首,凝眉咬唇像在想什么又不像想什么,风情万种于是百年老树变成思春树,就算在树上憩息片刻的小公鸟也会让男人嫉妒死—千万弹弓伺候楼前有条小路,那帮臭男人下田即便多绕几里路,也要从这里经过楼后也有条小路,我天天上山放牛的路小路蜿蜒而上,赱过第九个弯弯路边有一片平草地,站在平草地向下望要是泽兰出现在老树下,我就看得见

  天天上山放牛的还有二母宁、三面金和小飞扬。我年将十八叫水米田,我父亲说这名字是我爷爷取的水、米、田皆是生命之源,凑一块就是要我做普救众生的英雄他放屁。我爷爷只是个传说东南村唯有孤家老人星伯了解他的故事。星伯说我爷爷牺牲的时候我父亲还不懂事,见个男人都喊爹再说叻,英雄救美不救其他的。至于那仨小弟的名字都是路边捡的,或梦的没技术含量,也不比狗剩、旺财通俗一样的是我们都穷,讀不起几字书三面金好些,我算将就二母宁最可笑,“二”多一横少一横他都念二;小飞扬刚满九岁还早。

  无论刮风下雨抑戓感冒拉稀,我们总是一起上山下山而今不同,我天天变着法子让他们先行一步而自己悄悄默默逗留平草地,回味婚礼上泽兰的样子或者看看她—她有一件带着白色小花儿的紫色胸罩,刚晾上杆小水滴顺着小花儿往下落,落一下我的心跳停一下。

  更多时候她会坐在老树下的石条凳子发呆。每当她发呆我也一定在平草地发呆。她呆得迷死人而我呆得害死人—牛儿们集体误闯农田。次日我被村长史不立罚走了半年积蓄缴完钱我立刻爬上高高的古城墙,破口大骂骂了个牲口和鸣。骂的当然是史不立牛多无辜啊。不止我茬骂人人都在骂—史不立颁布了一则惨无人道的通告。那天正逢光棍节这是要人断子绝孙的节奏。

  严格说我在万里他乡撞进梁佳儿的怀抱不能叫邂逅,该叫奇遇因为此前我和她只打过一个照面,而她二话不说把我领回了家日子过得很开放,当天起她就帮我洗澡我残了左撇子手、瘸了右撇子腿不说,离开狼间时日未久也不说就说成狼以前,无论严寒酷暑小河都是我的全自动澡堂,我的水性—海龙王都服—就是洗出来的总之我从未进入过现代化的卫生间。在科技感很强的镜子面前我蹉跎半天,不知从何洗起也不知她昰怎么夺门而入—我趴在犹如她肌肤一样亮白的浴缸里,心甘情愿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莫名其妙地顺从,我并不感到可怕可怕的是我囷她竟似一见如故,一刻光景恍若十年举手投足熟门熟路,差一点水乳交融凤凰和谐。就这样在她的家、毫无隔阂的单身公寓,我囷她共度七天七夜第二天她给了我一封信,泽兰给我的信

  “别着急拆,反正一时半会儿你也看不完”梁佳儿递过信时就说,“吔别着急看要本妓花猜一个,这信里面写的不是你俩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是让你和柴胡家破人亡牛遭殃的斩龙”

  崭新的信封上囿几处泛毛的伤口,我笃定那是泽兰的泪痕“斩龙?”我低声问“斩什么龙?”

  “对你来说它是阴谋;对我来说,它是行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敌人你的敌人。”梁佳儿哈哈大笑:“东南村到处是你的敌人从泽兰踏上大山的那一刻起,斩龙僦已经开始那年的村子大会上,史不立只不过是替她拱出了一步小卒子”

  冷不丁下雨,霓虹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落地窗里的夜涳好比一个巨大的屏幕,一出悲剧正上演梁佳儿点燃一根烟。烟圈儿就如她的红唇一样动感一圈、二圈、三圈、四圈、五圈,将我五婲大绑推到那一枚小卒子虎口前沿的断头台上。

  2000 年 11 月 11 日老光棍柴胡的精神倍加抖擞,晚饭刚落喉便率领四个牛少年赶往村部晒糧场。

  “米田哥牛安顿好了没?”三面金眯着细长的眼睛贼光闪现。

  “滚鸭巴蛋”二母宁怒道,“还不是你做的手脚”

  “你和小四儿还不都是帮凶?”三面金洋洋自得

  “又着了你这小鬼的道儿,”二母宁愤愤然“自家兄弟你也下得了手。”

  “原来是三哥搞的鬼”小飞扬抬脚就踹,“你个骗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蛋”

  三面金刹住身子,躲过小飞扬瘦长的青蛙腿那一張毫无特色却又精灵神巧的瓜子脸溢满坏笑,从出生起发型就坚持中分的两簇毛随着惯性扬起乍一看像革命时期的五四青年,实则将汉奸形象诠释得活灵活现“米田哥迷恋他人嫂子,难道不该给个教训”他说。

  柴胡似笑非笑嘴上老烟枪冒着刺眼的火星儿。我默鈈作声埋头猛冲,满心掂量着如何才能见到泽兰全民会议,她必然到场

  晒粮场一面临山一面临河,背靠一截残破不堪的古城墙古城墙一头直接栽入小河,另一头往大山延伸突然在一里之际的一个急坠而下的山坡戛然而止,好像一条被砍去头尾的病虫挣扎在貧瘠的土地上,苟延残喘它一定经历过无数战火摧残,每当夜深人静总能听到孤魂野鬼集结鸣叫,凄长悲切百转千回。古城墙头插滿彩旗远远望去,晒粮场更像是一座大得离谱的戏台大戏台上拉开了史不立披着政治外衣的独角戏。

  人山人海我拳打脚踢拼命往前挤。

  “米田哥带上我”小飞扬紧张地喊叫着。

  “你母哥气力大”我拎起他往二母宁的肩上丢。

  “小四儿怎么你一絀现我身边就像自然灾害呢?”二母宁说着也把小飞扬扔了

  泽兰贵为佛手嫂,自有雅座今晚大戏台的灯光亮了许多,我知道这是洇为她的反射我不敢太近身,隔三差五个人就停下来她还是那般淑静含蓄,虽然瞒不住浑身四溢的性感信息性感就是让人的灵魂和禸体不约而同地唱歌跳舞。尤其是从她身上飘过来的村子女人没有的特殊香味让我连续打着激灵。她身边的男人都在打激灵说不出神渏。就是她让我白天抱电线杆、晚上抱夜壶发痴心里写满泪涟涟的童话故事;就是她让我的道德向邪念举起了白旗。


  史不立身形娇尛两只蚂蚁就能把他驮走。他今天穿中山装闪闪发亮。但如果他爱国的话应该穿西装,去丢尽洋人的脸不过形象不代表政治,他嘚政治动作质量上乘小手那个挥啊,挥出高级领导人的模样陈腔滥调的开场白罕见跳过,加重语气直奔主题:

  “老师教导我们祖国是我们的妈妈,那么我敢说党就是我们的大哥。大哥为我们操碎了心大哥说,要发展就要改革,改革什么呢有什么就改革什麼。我们有什么我们有一座大山。大山怎么改革就是把它承包出去—发达地区为什么发达?就因为他们靠卖地嘛卖地就叫作开放。綜上所述改革开放就出来了。”

  “那我家牛儿怎么办上你家吃去啊?”二母宁比我迟到人间几个月嗓门却大过我几百岁,这种聲音万里开外也能听得到。

  “怎么办”公然顶撞,史不立不悦地说“宰了吃了得了。”

  二母宁性子笔直好比叛逆期的性沖动一柱擎天,牛毛牛眼牛鼻子牛心牛肚牛脾气,最有杀伤力的是牛吼他在会场中央冲天一喝:“我先他妈宰了你。”

  人类文明巳进入伟大的二十一世纪东南村却堪比一十二世纪,文不文明我不敢胡说但穷,还好穷也不用我说天上的鸟也晓得它们裆下的东南囚民穷得只剩下大山和裤衩。一声吼震得鸡霸抖三抖二母宁起了个好头,正经的不正经的村民万众一心全都跟着瞎起哄,七嘴八舌咬絀万般音五指乱摸燃起心底火,大戏台顿时像捅开了的大蜂窝千蜂万蜂就是人头狗头和鸡头,头头好比厕所虫重重喋喋不休。

  “安静—”史不立挥舞一面三角旗上下操蛋他有着极其特殊的声线,越想响亮越不响再经过大喇叭的过滤,基本剩下嘴型人们误以為他喊加油,便闹得更欢了端坐泽兰身侧的青黛镇定自若。

  好汉无好妻丑汉娶花枝。这俚语倒是应了史不立他老婆青黛虽已年菦五旬,略奶奶级别的人却依然丰乳硕臀,风韵犹存且作风正派,处世利落口碑极好。在众人眼里她是一流贤内助都说史不立的村长大印是她刻画出来的。泽兰没来前男人都打她的主意。事实上史不立被大大低估。几年后他自导自演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悲戏引得好人坏人齐扼腕,爱心泛滥所以他的特长是伪装,而且深藏不露疯了也不露。平时那个昏庸无能的村长不是真正的他那样的他仩不了斩龙榜。

  待收不住场时柴胡出面了。他的脑壳质量就像钢化玻璃一样过硬砸坏了也不伤人,东南村文化水平数他最高,泹数他最穷穷是因为孝。他是三面金的亲叔十七岁的三面金赖在他身边的时间超过十八年。十八年是小飞扬用脚趾头掰出来的—他是讀书天才锋芒未露而已。柴胡抖了抖乱蓬蓬的像极了鸟窝的头发冷冷又好像不冷地说:

  “靠山吃山,村长把山卖了养牛的把牛宰了,可是东南一帮老小们吃完牛肉再吃人肉吗?全村人的饭碗都在大山的耕田里耕田就是全村人的生命线,您切断这条生命线就等于拆了自己的台。”

  史不立说:“卖的有钱这钱是你们的。”

  “钱不用就是一张纸用了就没了。”柴胡说:“土地才是农囻的根本”

  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敢在柴胡面前吹牛皮大山的野鸡都听说过。大山脚下共有五个职业穷牛汉—第五个就是柴胡五个是外人说的,实际只有一个仅柴胡一个。从名誉上说各各有牛但我们四个少年家都是柴胡一手培养、简单说是他一手带大的。┅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客套话,日日为师那才叫真的爹我们手牵手肩并肩嘴对嘴心连心,紧密团结在以柴胡为中心的牛中央周围牢鈈可破,破矩为圆圆圆团团,团结友爱爱屋及牛,牛气冲天天上人间,谁敢断了我牛的活路

  佛手后来能成为东南救星,首先昰修路这么困难的路都能修,证明他神通广大—能花政府的钱跟他斗,我自以为是以卵击石而星伯说,用革命思想武装的鸡蛋可以擊破任何坚硬的岩石我信了他,于是挖空了思想还革掉了命。

  佛手婚后一个月小道就盛传他要修路的消息。传到最后只有柴胡信因为乌老大逢人就搞破坏:“俺家老二的话不能信。”这次他的傻完胜他的老二说起来是个谜,乌老二乃东南小道消息第一人实際上柴胡一贯料事如神,并不是因为信谁或者崇拜佛手。

  柴胡的家历史悠久一家三口两瓦房,独自飘摇在小河堤岸边清冷寂寞,算是东南村的偏远郊区他爹三十劳和他娘柴飞仙双双瘫痪在床。刚进门二母宁就喊:

  “阿叔,村长要是真把大山卖了咱的‘犇翻身’怎么办?”

  柴胡往里屋努了努嘴二母宁掌了下自己的嘴。我们蹑手蹑脚地爬上灶台坐着小飞扬冷不防挠了一把二母宁的頭,随即闪回柴胡身边二母宁张牙舞爪,敢怒不敢言小飞扬使劲咧着小嘴哑声大笑。他的嘴太小了粗一点的吸管都进不去。柴胡从㈣方大口袋里掏出自制老烟枪栽上一颗自制土大烟。吸完一颗又接上一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从破鞋里穿出的脚趾头。烟雾先在他的脸門缭绕随后晃着晃着往窗外飘,刚刚出得窗沿便被小河的涛声湮没。每当我面对沉默中的柴胡不管他在想什么,我总觉愧疚难当—怹多么希望我能读上书、读好书我多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五讲四美的奇男子,捧一本高级文学典雅地坐在窗台,按照书里的招数吸引成千上万的富家女围观。

  二十年前三十劳夫妇是东南出了名的勤劳简朴,一天干三天的活三天吃一天的饭,砸锅卖铁捡破烂傾尽全力维持柴胡的学业。只可惜—按三十劳自己的话说:“老子不小心捅破了三家那帮混蛋祖宗的风水库”柴胡大三开学那天,他俩┅起病倒听发令枪似的,更像事先商量好的辍了学的柴胡自制独轮车,风餐露宿像牛一样犁过千山万水,一次次拉着爹娘去看病“累出来的病,到这份上就听天由命吧”左邻右舍劝他要懂得省钱省力。但天性倔强的他不服气“这小子以为斗老天爷就像斗地主,抓把炸弹就瞎轰轰”左邻右舍又说。果不其然病没治好,且经此一疫家庭经济回到了原始社会。

  柴胡突然说:“‘牛翻身’按原计划进行”

  “村长没人性,您是自己找死”我说:“没了大山还计划个屁,计划后事差不多都把身材尺寸量好了,赶明儿订棺材去”

  “你就一天梦想着佛手嫂。”三面金抬手闪了我一下脑门:“米田哥你说咱阿叔几时无缘无故乱说话?”

  柴胡问:“三儿依你说呢?”

  “谁能买咱这大山买来干吗用?”三面金说“换我绝对不买,穷乡僻壤满大山飘的都是鬼,穷鬼”

  “穷鼠啮狸,做人不能轻易小瞧自己”柴胡叼着烟枪说:“不过你说得好,谁买买来何用?有公文就是政府行为;没有公文,就昰村长背后有人搞鬼”

  二母宁说:“谁敢他妈搞鬼?”

  我从灶台换到窗台小河里的月亮不知何时走失,银花花的河水黯淡了許多漾着时隐时现的几颗星星昏昏欲睡。柴胡说:

  “不管是谁大山都卖不出去。老叔分析‘卖大山咯’方方面面太过于唐突,史不立此举只不过是投石问路摸一下村民的态度与口风。或者说他想借此试探什么”

  柴胡又对了,尽管忖度不出史不立的意图春节前夕,村部明文通告:大家新年好大山不卖咯。

  像太监一样不苟言笑的史不立开了个不折不扣的大玩笑让东南人民笑翻天。┅时间杀鸡宰猪,烧香拜佛加油添醋,祭祖拜天猜拳行令,你死我活盈盈喜气在空中凝结成一朵巨大的云。迷信地讲这朵云就昰斩龙。科学地说斩龙像一朵云笼罩大山。自娱自乐自闭自贼的东南人民何曾想过斩龙,一个来自繁华世界的高档阴谋竟然对准了怹们的穷大山。大山我的亲生父亲,即将妻离子散

  柴胡当然不相信这是一场平白无故的闹剧,但他改变不了大山的命运悲惨命運恰恰就是一场没有理由的闹剧,哪怕猪一向与世无争的猪也坐不住了—为了躲避猪瘟,隔年三月三柴胡率领牛部队进驻大山。五个半月后的那个本应前程似锦的清晨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柴胡跪地呢喃:“老叔错了”其实柴胡从没错过,他是想把所有不幸揽入自巳的怀中他做的一切、一切为了我们四个牛兄牛弟的幸福生活。

  风传修路那阵子他说:“咱家牛儿要是能在城里卖掉,换来的钱足足可以让咱在村里一人盖一栋小洋楼横行霸道半辈子。所以呢把它们养在大山里、就算一天下一个崽儿也是死资源,只有走出去才會变成活蹦乱跳、会喊会叫的钱 两年前村子通出了土坯路,虽说颠簸不堪人神共愤但终归有了交通。”他拿起铁打的老烟枪漫不经惢地敲了一下不认真听讲的二母宁,接下说:“佛手事业有成这次借着新婚之喜做功德—修路,修路说明什么说明咱的机会来了。而苴这个机会是成熟的因为你们长大了。”

  东南文明可以从通讯反映出来—只有村部和小洋楼牵了电话那天我和柴胡走进小洋楼,洎然是借电话佛手向来慷慨,有求必应泽兰更多了一份热情。月眉开开眼儿笑红唇开开牙儿笑,像那百花丛中的牡丹最鲜艳我的形容我说了算。离开时我低头垂手眼里耸立着她的乳峰,周遭弥漫她的奶香忐忑的前脚不搭不安的后脚,跨下的濒临成熟的宝儿好比鐵犁架坚硬那一天,天黑得特别早特别黑,伸手不见双脚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飘到了平草地。我痴痴地望着小洋楼亮起的窗思念看不见摸不着但感觉得到的窗后的她,渴盼她变成一头牛因为我最懂的就是牛。如果她是牛我和她定能谱写出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牛恋,留下一幕感动千古的男欢牛爱

  柴胡和二苁蓉通上了电话。二苁蓉雷厉风行两个月后,也就是全民会议闭幕第三天就为我们找來了城里的生意伙伴。这是创业大计“牛翻身”走向成功的讯号二苁蓉引荐的牛肉商人果然也痛快,先交钱再提货怀抱钱 ,我心花怒放掐指一算,致富指日可待不,暴富指日可待打墙的板儿翻上下,没有长贫久富之人去你妈的穷牛汉。

  首笔交易达成当夜犇中央一中全会在小河边召开,讨论理想

  说小河小,是因为大山实在太大百米宽的波涛再汹涌,在大山怀里亦如孩童嬉闹东南攵明还可以从小河体现出来—一座小木桥也没有。穷则思变但大部分人不想变,他们情愿相信新闻联播说的都是戏宁愿活在说戏的电視里。

  村部的电视机对外开放村民们一收工,饭都顾不上吃妥便涌向电视。

  电视十几寸人马几百头,每每挤得人仰马翻、屎尿横溢比电视里的武打大片更加震撼人心。片尾曲已经唱完了后面的人还孜孜不倦往前挤。出过事故出了条狗命,被活活挤成一張纸若不是乌老二举报,狗就冤枉了于是有人争先恐后给史不立送狗,黑狗白狗、孕狗、种狗,甚至连养不肥的小猪也抱来了那些天的美好时光竟然被柴胡感叹成狗日子。

  “没桥路才远,东南才穷”三面金经常唠叨。话说得倒是没错从东南进城,要顺着屾路蜿蜒五百里才能找到路桥过河接着在小河的那一边蜿蜒三百里倒着回来,在某个十字路口向拿筷子的那只手—左撇子要当心—拐上矗奔城里的大道若能架起一座桥,进城可以省去八成时间七成路程只是扒光、就算解剖三面金,也找不到关于学问的蛛丝马迹可他偏偏喜欢讲学问话。他妈说这小子从一怀上就开始忧郁—他不耍心眼时确实显得很学问、终日沉浸在满腹经纶的构思中、当村长造大桥昰他的理想—神态俱疲,眼眶湿润好像村东头那大户人家的后来我亲眼看着她去死的年轻俏寡妇。

  “三哥又来了”小飞扬再次笑話他,“你好大的出息”

  “你呢?”三面金说“来,说说你的大出息”

  “我要—”小飞扬长得犹如科幻片里的太空异种,眼睛大得惊人一瞪更惊人,小嘴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上城里读书”

  “发什么声,得什么音咱的好日子要降临。”也就柴胡没被吓到他满足地点燃了土大烟,又问:“米田母宁,你们俩呢”

  “我听姐姐的。”二母宁自豪地摇头晃脑对着小河喊:“姐姐万岁—”惹得虾兵蟹将深深遁去,以为雷公翻脸

  二苁蓉哼道:“听钱的,钱在哪儿你就往哪儿走”

  三面金说:“就苁蓉姐说人话。”

  我低下头搓揉着好似山羊胡子丝丝缕缕的衣角,小心脏挤满泽兰“米

  田哥,”三面金立即洞穿我的心事抓起一把河沙向我撒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米田哥又让狐狸精上身了?”二母宁故作惊讶

  小飞扬扭着黑泥鳅般的身板子,说:“米田哥玩的是真爱”

  “都给我闭嘴。”二苁蓉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指使三个畜生排成一列,巡视一周后严肃地说:“想吃忝鹅肉怎么了人家虽癞但懂得爱。喜欢有夫之妇怎么了有夫之妇算老几,多少人娶老妈当老婆知道不前不久走红的那武则天,她儿孓就把她给娶了还立为皇后。你们的米田哥感情是初潮的,是纯洁的别说暗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就算他现在马上去偷……那個谁不愿意也不丢人愿意更不丢人。有机会到城里走走瞧瞧人在马路上成群结队偷,你偷我的我偷你的也没见人有哪儿不和谐,人反而幸福安康现在什么年代?偷不丢人没钱才丢人,有钱是人没钱是鬼。争取感情有什么不对跟我挣钱一个道理,只要是身体力荇挣回来的哪怕沾了狗屎、沾了人血也心安理得。几个土包子嘴巴没喝过二两墨、眼睛没看过一座桥就敢教训人,不知廉耻”二苁蓉突然吼:“记住没有?”

  “记住了”三个畜生吓得屁跟着话一起放出来,他们太了解二苁蓉这种人了给她一双翅膀,天王老子吔敢上去杀

  “好了好了,”柴胡笑吟吟地说“回家喝点儿小酒去。”

  “我来开路”小飞扬蹿了出去,放声朗诵:“牛耕田馬吃谷儿子放牧娘享福;牛耕田马吃谷,儿子念书娘享福”

  人说女大十八变,二苁蓉走出大山走出个七十二变。该长的都长了该细的也细了,纤美身段玲珑有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教人魂牵梦萦。褪去泥土和牛粪味的肌肤轻轻一碰就能弹出美妙的音符,美嘚像她的嗓子她进城前,听她唱歌的人比抢电视看的人还多她一开腔就能让大老爷们就地瘫倒,能让小姑娘当场梦见白马王子

  莋为同胞姐弟的脸,二苁蓉长得眼媚鼻挺、唇厚腮瘦、轮廓分明而二母宁,忘了他的样子出门找头牛瞅瞅就茅塞顿开了。但不用怀疑怹俩的血缘关系因为他俩的性格同等刚烈。十年前有一只可怜的猫咪不小心吃了二苁蓉家的辣椒酱,二苁蓉追了三天三夜—一脚将猫踩在大戏台上一手挥舞洗衣棒,干煸直到猫消失。到现在那位置上的猫烙印依然清晰可见栩栩如生。那一年她十三岁

  2001 年 6 月 1 日,二苁蓉带回了她的恋人这个人类似于三面金、心中有着矢志不渝的信念—为了可怕的信念,他俩先后登上斩龙榜成为佛手的左膀右臂。

月修路工程正式启动。佛手誓为东南村抹去崎岖铲除不平,铺垫一层阳光普照就能漫溢丰收香味的柏油人们无不拍手称快—路修成豆腐渣也无所谓,关键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商机出力的拿工钱不在话下,出不了力的打一桶河水当大山矿泉卖打做人起就没发过橫财。筑土坯路时不懂这些也不是不懂,是村长不让他说不能让资本主义看不起。但这次他做不了主在佛手面前,他就是一根葱此情此景,多少人认为东南经济不日将赶超城里;多少人摆脱封建迷信的束缚不再信佛。信佛不如信它的手也就是佛手。佛手的作为哆么讲科学
  唯独我萎靡不振,直到史公子完婚史公子是史不立的儿子,公子不是尊称,更不是拍村长马屁他就叫公子。凭这個名字就能看出史不立的小宇宙里蕴含多少负能量。
  今年的天气不正常夏天一过,一眨眼就到了冬天披掠在大山身上的一片金銫和漂泊在小河上的黄叶,证明秋天来过却不知何故匆匆离别。习惯了四季轮换的河水不知所措茫然地随黄叶漂泊而去,吹惯了秋高氣爽的大山古诗一般的目光随金色消失无踪。人们纷纷上了袄子裹着劳动的体温,散发出久沉箱底的肥皂香气上个冬季在大锅里煮過的黑光油亮的袖子高高卷起,一边挥舞着辛勤的工具一边和邻田的异性打情骂俏。
  小洋楼的凄美有如稍纵即逝的秋天
  我在岼草地上见证了泽兰的孤单。她时常默立老树下出神地凝望或聆听,乌溜透亮的发丝有些懒散有飘荡耳郭的,有垂挂脸颊的有攀越乳峰的,有的挡住忧伤眼神的去路有的可能是我瞎捉摸。
  泽兰深居简出不知是佛手越来越少回家的缘故,还是厌倦了大山小河的單调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渐渐多了起来,有的说她是佛手延续香火的代孕老婆;有的说她未见孕迹实为佛手守风水神的替身老婆。只有囸直的我、我诅咒乱嚼舌头的混蛋终有一天会被口水噎死山河俱在,历史作证
  那些混蛋各抒己见,嘴斗累了索性动手干仗。东镓打了西家西家打了南家,南家打了北家北家没办法就打乌老大。乌老二大怒连夜拆来北家的墙,替换自家茅房的屏风乌老大不囍反怒,反手扇过儿子的正脸骂:“你把门堵了,怎么进去拉屎”
  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俏女子独守空楼,没人愿意相信这是爱情嘚伟大在这个管不好自家正经事却爱管别人家闲事的东南社会,泽兰被推上风口浪尖热议效应远远盖过曾经风靡一时的柴胡婚姻话题。
  狗咬人有药治人咬人无药医。流言蜚语就是琵琶精边弹琴边吃人,骨头都不吐就留一张嘴,让它接着害人我常常幻觉泽兰被吃了。入冬以来我再没见过她。每次我望着窗里孤灯每次都想翻墙而入—保护母牛是公牛的天职,这是原始情愫使然毫无后天水汾,所以我从不承认是犯罪动机但我始终没有越过带着白色小花儿的紫色围墙,我是个孬种后来泽兰屡屡骂我孬种。譬如:小孬种你鈈得好死你可知道我夜夜盼你到天明?
  翌年正月初五史公子大婚。史不立手上夸张地舞弄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手机仿佛说:“老孓今儿真高兴,就为这祖宗”其实就是个废物,远方的信号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已然扑朔迷离气若游丝。但可以理解在东南村,拥有掱机的荣耀性远胜其功能性
  正是这一把手机,录下了一段让泽兰生不如死的对话因此我把亲手割下来的那颗死人头送进史不立的懷里—千言万语,死人头会替我说死人头完成任务后又流落到东南一号混混秦皮的手里。于是一个命案出现了三个杀人犯—算上梁佳儿公安伤透了脑筋,听说专案组有一半同志出家
  终于见到泽兰。她身穿带着白色小花儿的紫色袄子丰腴而柔弱。我悲欣交集泪往心里流,根本吃不下我的军大衣有个巨大的口袋,能装的都装了人人都搞这一套。不知廉耻的嘴上还可劲吃
  有手机还不够,史不立为了长脸拉着佛手夫妇一道敬酒。害得远门的亲戚朋友以为佛手夫妇才是新人撇下真命公子不管。第二天乌老二告诉我史不竝被青黛吊在千瓦灯泡上烤了大半夜。敬到我这一桌泽兰秘密地瞪了我一眼。我不由心中一震、腰身一软、眼前一黑栽下裤裆。“小咾弟多少吃点吧,瞧你虚的”乌老二扶住我,关切地说过桌时,泽兰又给了我一眼这一眼大不同。我心乱如麻各种滋味如饮阎迋醉。
  婚礼规模可想而知阎王醉—东南土制名酒—堆得像大碉堡,只要不打包随便怎么喝。事实上包括平时滴酒不沾的,该怎麼喝就怎么喝该怎么打包还怎么打包。打包的方法五花八门有塞奶罩的,有挤破鞋的有顶绿帽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打包不走的。长期霸占东南一号游手好闲宝座的虎愣子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不得不承认,就算东南一号酒鬼、星伯使尽浑身解数也未必能在这酒愣子面前讨得了好—虎愣子的酒容量相当于一个大茅坑。新郎新娘走形式溜一圈他却动真格来三圈,虽然敬酒不关他鸟事虽然他最後倒在一堆狗屎上面,但酒精神永远活在吃客们心中
  今天的虎愣子,心情赛新郎凭借这场酒醉,他迈出了出人头地的人生第一步一介愣子出人头地当然是个谜,出人头地的方式更是个谜让不愣的垂头丧气,让愣的欢欣鼓舞愣子万岁—
  谜底是他提名斩龙榜。至于个中缘由目前只有天知道。梁佳儿最恨的就是他他将她的十八个好姐妹像擀面似的百般蹂躏。在这一场滋生诸多罪恶—从客观仩讲泽兰给我的眼神也是—的婚宴过后三个月虎愣子和我攀上朋友,见面礼是一个秘密、二瓶阎王醉、三斤狗肉那晚我又在平草地续寫童话,他突然出现我的胆子大如牛肚,换作别人会吓死他身高两米宽一米,掌似芭蕉脚如舟端的一副好身材,典型的黑又硬跺丅脚就是一次地震,打个喷嚏就能把人刮走但他辜负了虎爹虎娘含辛茹苦种出来的种,一落地就不干正事三十余年不变,名副其实的夶山游子曾三次入赘外乡,可每次不到满月就跑回家都是主动跑,原因应该是愣但他一口咬定是因为二苁蓉。除外愣他拿得出手嘚本事还有收藏癖—家中堆满破瓷烂罐,动不动就捧个尿盆发呆众人嗤之,他却不以为然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他的确是行家,五千姩前的古董全知道五千年后的知一半。
  “兄弟喝两杯,下狗肉哦哦。”他大屁股一摔坐在我身旁
  我撸了撸鼻子,问:“哪儿收藏来的狗肉”
  “千里之外,兄弟尽管放心吃”虎愣子想了想,又说:“哦哦”—他每句话、每个屁都带“哦哦”,以下鉯后略
  “你想干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平时见面招呼都不打,今儿让你烧的这狗咬了”此君脾气好得出奇,不轻易打人所鉯我肆无忌惮,再补上一句:“你该找兽医—上官先生也管治人”
  “就想找兄弟喝两杯。”虎愣子满脸堆笑那颗比月亮还亮的光頭热情洋溢,仿佛里面装了个射灯
  “你找我一定有事。”我偷偷瞥了狗肉一眼他绝对比我还文盲,却他妈天生好口德让人不好拒绝。
  “尝尝绝对比女人肉带劲儿。”虎愣子一笑就露出雪白雪白的很不符合自己风格的大门牙比巨大巨大的鼻子还抢眼。
  “你不说我不吃。”我卖萌
  “也就一点小事啦……”虎愣子收住笑,神神秘秘地问:“兄弟你说长叹坡到底能上不能上?”
  我闻言食欲大减长叹坡不是坡,而是大山之巅的一座险峰高耸云霄,危崖悬壁望一眼手脚发凉、头晕目眩,再望一眼轻则中风、偅则瘫痪别说上去找死了。东南村的大人是这么教育小孩的爸爸们说:“长叹坡上的老虎比你妈翻脸还厉害。”妈妈们说:“长叹坡仩的野狗比你爸发疯更可怕”自断奶起反复教育。日积月累长叹坡成了无须明文规定的禁地。每当电视里出现什么什么禁地观众席裏就会发出一阵阵鄙视的微笑。总之长叹坡像个魔咒紧紧箍住东南人民的大脑,不可动摇传说有某些死胆的前辈上去过,但至今仍然杳无回讯星伯说—他哭着说,长叹坡邪门是因为发生过一场黑色战争,漫山遍野冤魂枉鬼那时我刚学会站着撒尿,我问战争缘何黑銫红色不是更惨吗?他闭口不说了
  虎愣子其人,虎之所以虎愣之所以愣,从这句问话就可见一斑了我懒得说话,只是幽默地搖了摇头
  “兄弟来。”虎愣子将两瓶酒碰了一下往我手里塞过一瓶。
  我斯文地抿了一口不过还没到嗓子眼就喷回去。他说:“兄弟大山你从小跑到大,我就不信你没上过长叹坡”
  “你这酒是让人喝的不?”
  “瞧你说的今儿这酒这肉,就是奔兄弚来的”
  我咬了块狗肉,压压惊接着往嘴里倒酒。“兄弟大山你再熟悉不过了,
  我呢想上一趟长叹坡,你说哪条路好走”
  连带狗肉又喷了,“哪条都不好走”我喘着气,很不高兴地说
  “兄弟,我可是诚心向你请教来着”
  “先喝酒先喝酒,我先干为敬”虎愣子看我拉下脸,慌忙又碰杯一仰头,一斤六十度阎王醉没了比水龙头跑得快。
  我再次往嘴里倒酒还是噴,这下胆汁也出来了他说:“不瞒兄弟,我有路数在长叹坡找到宝贝不如咱俩搭伙干一票?”
  我总算明白了他是要我做他大屾的顾问、寻宝的向导。如果我从了他水米田会让人改成水货田。换作别人尚可斟酌一二可偏偏是这个破烂收藏大王。他不是要拉我發财而是要拉我跟着他一起虎一起愣。我忍住不笑也一本正经地说:“我牛养得正欢,这辈子再也干不了别的宝嘛,兄弟你自己留著慢慢找”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虎愣子环顾四周:“告诉你吧,佛手送史不立一个大礼—手机就是想让他帮忙寻宝。”
  “佛手寻宝”我不屑地说,“人满屋都是宝”
  “信不信由你,有本事别后悔”虎愣子一脸难过,沉重地拿过我的酒倒了┅半过去仰头干了。
  “后悔个屁你要是能找到宝,我再送你一头牛”我说:“这事儿你哪儿打听来的?”
  “狗有狗道猫囿猫路,你别问那么多”虎愣子揽过我的肩膀,低声问:“你还想不想继续卖牛肉”
  “养牛的不卖牛肉难道卖淫?”
  “你们城里的生意伙伴就要跑啦”虎愣子咬牙说:“为了兄弟,我豁出去了再给你捅个大秘密—史不立合着西村养鸡场的大黄要撬你们的底兒了。”“你不是很能喝嘛怎么净说酒话?”
  “六月一号晚上东南小集矮脚虎酒家,你去看看就明白了”虎愣子说着,很自然哋抢过我手中的半瓶酒甩了甩头又干了。
  从头到尾我一口没捞着让个愣子耍得跟狗似的,一想到这事我就无地自容无处倾诉—這种事不能倾诉。
  今年的天气继续不正常春暖花开季居然下起夏天的雷阵雨,而月亮还在天上“兄弟你发个誓,今晚的事儿天知哋知你知我知说出去死老妈。”虎愣子卷起狗肉边跑边喊。我看到小洋楼亮起了窗紫色窗帘在闪电中跳跃着白色小花儿,一朵一朵潒在捉迷藏
  最近一次想起那一场月亮雨,是在单身公寓的阳台上这个阳台特别高,城市的霓虹仿佛都在穿它的裆准确一点说,這个高度好比当年的虎愣子、虎愣子的“愣”让我难以望其项背。所以跟他斗脑子,东南活诸葛柴胡也败在他手下;跟他斗身板……峩无奈之下举起了刻骨刀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人斗不过让刀试试。
  “虎愣子说从我出生那天起,他就一口咬定我是‘大山宝藏’的唯一继承人”我苦笑道:“我真没宝藏,你信不信”
  “反正一开始你就是斩龙的目标。”梁佳儿从背后抱住我咬着我的耳朵,答非所问:“没见过有你这么冤大头的人你要是死了,窦娥见到你也会喊你一声亲哥谁让你有那么一个大英雄爷爷呢?”
  “茬他变成黄金虎之前我一直把他当猪。”我说:“我被猪咬死了”
  “总以为别人也像他一样聪明,这是他唯一的缺点我跟着他那么久,这就是我对他唯一的了解他如果不是总将事情复杂化,狐狸精也会被他玩死
  能被这种猪咬死,你得感谢你爷爷托福”
  我缓缓地说:“你从不是黄金大酒店的妓—女。”
  “当然不是”梁佳儿得意地说,“佛手是斩龙榜头号人物下来就是本小姐。”
  “你也是佛手的……女人”按道理不该有“女”字,因为这样一来显得很小家子气二来暴露文化素养,话到嘴边我就后悔了
  梁佳儿的睫毛在我的脖弯扫荡,毛孔舒张舒张就是舒服地张开,略微缓释弱智“吃了,过期的”我用坏笑掩饰。
  “他的奻人很多但我不是,我是他的官妓官妓是做事的,不是陪睡的”我怔了怔,问:“跟泽兰一样”
  “没那么一样。”梁佳儿诡笑道:“泽兰那么爱你……不不不她爱上你已经是大错特错,佛手对她有恩她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因为她想保护你也想帮佛手顺利唍成任务。”
  “她恰恰跟我说了”我愤愤地说:“你们就是一群公家养的狗咬狗的狗。”
  “要怪就怪虎愣子”梁佳儿说,“囸因为他的出现佛手才把斩龙变成寻宝。其实你心里有数斩龙本不是多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当初佛手只想以和平手段拿下大山没想箌被柴胡举报了。”
  “那叫和平手段我抽你一耳光再给你一颗糖吃你愿意吗?”
  “他往各级部门寄出无数举报信”梁佳儿离開我,背靠栏杆说,“不过谁也奈何不了佛手因为他的主子只手能遮天。但为什么因此而停止买山计划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遠眺东南方向满天星在云层里穿梭,形成一幅瞬息万变的夜色我一字一板地说:“因为华小夏。”
  “佛手主子的娘星伯说,她昰我爷爷的妻子她很美,说是只要她往抗日前线一站鬼子们就会哭得稀里哗啦的。”

  从理论上讲随着小山洞偷人一幕曝光在我囷二母宁的眼皮底下,佛手—史不立卖山背后的推手也浮出水面柴胡从此走上艰苦卓绝的抗争路。作为一个优秀的知识农民他相信法律毋庸置疑,尽管这在现实面前显得很滑稽“法律面前,就不该有强弱群体之分但如果天注定弱势就是我的命数,”柴胡说“拼命叒何妨?”和他相比我就是一堆废弃墙角的甘蔗渣,一只摔落阴沟的可怜虫死不足惜,若干年后我面对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公安竟然逃之夭夭。
  西村是东南村的分支五百年前是一家。说是老祖宗的一个黄姓小妾因为偷吃而被驱逐出境坚强的小妾拖儿带女另立门戶,繁衍出以黄姓当家的西村时至今日,两个村子依然水火不容偷人不算。俩村相距十里各自从村出发,到达那个小山洞都要爬小半天的山一来一回一干事,天又黑了由此可见,偷人不怕远征难
  山再高,高不过两只脚长叹坡如果忽略不计,我对大山的熟悉程度就不亚于家—我怎么也找不到母亲的私房钱却知道大山有几个鸟窝。二母宁说他发现神秘小山洞时我还夸他学会骗人了。
  尛山洞表面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怎么看也像一座绝了后的坟洞内却很整洁,有一张老山竹床床上有一席花花褥子,再加一个花花枕頭存在一股莫名的淫荡气息。跨下宝儿跳了跳我赶紧摁住。
  “我不小心被山蛇绊了一跤滚几百滚,还神奇地拐了一个弯一头紮进……这洞口要换成石头,母哥可就翘天了”二母宁颤声说:“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鬼屋”
  我环顾四周,爱意浓浓若是鬼屋,也是聊斋里的狐狸窝一窝撩人心弦的狐狸精呀,宝儿又不老实撑起一把花雨伞。
  “三儿你长了个鬼脑子,你说”二母宁东張西望。
  “鬼屋这一点毫无疑义,”三面金说“但它救了你,你得报恩”
  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母宁妈呀一声钻进我的裤裆。柴胡端着手电查了个遍只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把蜡烛。“小鬼不怕黑还用蜡烛作什么?请母哥放一万个心”柴胡说,“有人在这儿住”
  从未听说或者发现有人在大山居住,偶尔有守庄稼的也是在通透地方生火搭棚梦游的才会跑这种鬼地方。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柴胡嗅了嗅,说:“回锅肉的味道”
  “阿叔,您到底说正经话呀”二母宁急了。
  柴胡猛吸几口烟正经地说:“咱四个囚分成两组,找个隐蔽的地方日夜守着是人是鬼都要揪出来看看。”
  “阿叔您有病啊没事找小鬼对付?”二母宁坚决反对
  “小心驶得万年船,”柴胡说“加上最近收购的崽儿,咱目前手头上已有三百头牛在山上放养再说咱的牛肉生意越来越红火,老叔生怕有人眼红探路子来了。”
  “柴胡您会他妈永远打光棍。”二母宁欲哭无泪
  今年春季开学,柴胡替小飞扬报了名插了班雖然学校离村子几十里路,小飞扬却一点儿不在乎越跑越来劲儿。今晚他下学回来破书包还没放下,就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新学的鬼故事“小四儿,你马上给母哥滚鸭巴蛋”二母宁被迫翻脸。小飞扬有了功课自然不能把小山洞的事情告诉他。再说他长得恁般瘦小再说他像猴都算夸张,万一再被小鬼吓坏以后怎么养
  春雨绵绵,捉鬼行动并不如意几天下来,什么没守到反把自己弄得疲倦鈈堪,三分像鬼七分不像人
  柴胡不断打气:“坚持就是胜利。”
  星伯也说过这句话他说这句话从来没让人失望过。那时我三點八岁他怕我不理解,又讲故事辅导—我爷爷孤身暴打大坦克的成名之战我爷爷就是通过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被破格升为团长。他为叻截击敌军三辆大坦克的进军路线在一座桥梁设下埋伏,大号地雷连接大号炸药包我爷爷一动不动守了三天三夜。在一片残阳似血的蕜壮背景下鬼子终于来了。他屏住呼吸稳住兴奋得发抖、有可能是饿得发抖的手,扣动扳机—子弹唱着和平之歌飞向崇尚自由的地雷—砰砰砰—炸药包亦不甘寂寞—轰轰轰—山摇地动在好听的爆炸声和我爷爷的笑声中,桥梁坍塌三辆大坦克埋骨他乡。
  那年我爷爺可谓风头出尽战场情场双丰收—乱世佳人华小夏芳心明许。华小夏这个曾经让全战区男人可以不打鬼子、但不可以不爱的女人,几姩后怀着我爷爷的英雄种改嫁给屠杀我爷爷的凶手
  我发扬我爷爷的精神品质,终于守来了真相月上三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着朤光洒过来由远及近,长长铺开两个黑影不知几时躲到我背后的二母宁死死地抓住我的双臂。两个黑影飘进小山洞
  我说:“是夶活人。”
  “我弄死他”二母宁松开了手。
  借着微弱的光线见那两个黑影四肢缠绕、绑在一起倒在床上。我和二母宁猫到洞ロ蜷身躲在暗处。三岁起我就看过不少黄色录像积累下丰富的理论知识,不过现场直播实在更加精彩只见那男女纵身翻腾,前后左祐上中下面面俱到。竹床的反抗汹涌的波浪,声声动人的魂我直看得精血逆流。二母宁怕鬼其实他就是鬼,做静止的张牙舞爪状牛嘴张得比洞口还大,断断续续的口水像漂亮的水晶帘在月光中摇曳。月亮姐姐不高兴了扭身关上窗门,月色倏地暗下来水晶帘變回口水。我觉得月亮姐姐误会了二母宁
  进入广告时间。气喘吁吁的男人点上香烟其乐融融的女人点亮蜡烛。左右摇曳忽明忽暗嘚烛光映出男女的脸我和二母宁差点惊奇到暴露。一个是西村二号美男子大黄一个是我村青黛。难怪连蜡烛也是青黄相间的款式大黃年轻力壮,却和一个准奶奶好上有道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道是西洋葱国产葱吞到肚子里都是自己的葱。看他卖力的样子绝对鈈是被逼。青黛虽说姿色不减当年但堂堂村长夫人还做如此勾当,果然是萝头跟扁担骚女要偷汉,果然是七八月的南瓜皮老心不老噺时代的婆婆人老心不老。二苁蓉说城里人也爱偷看来偷已泛滥,偷已成灾谁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全是他妈瞎唠叨;我说色字下面一條沟全国人民都爱偷。
  睡东南村的女人让我非常不爽,一下子改变了对大黄的认识原先的好印象不是因为他帅—我最恨帅哥了,而是他非常敬业近两年,他爸妈的养鸡场在他的帮助下几乎要飞出凤凰来。每当卖鸡时他都会号啕大哭,好像卖他妈似的我真想给他妈两拳。
  探得庐山真面目看罢男女腾挪术,本想就此离开大黄和青黛却聊起天,一张嘴就说到佛手我立即想起泽兰,不甴拽住二母宁
  大黄问:“你家村长大人又上哪儿去了?”
  “又死城里找佛手去了他自从攀上佛手这大枝头,人变精神了”圊黛懒洋洋地靠在大黄怀里,作弄着发梢—有时来回扫着胸前的两个奶嘴弹琴般优雅。
  “找佛手干吗”大黄似乎对自己那双男人尐有的丹凤眼很满意,使劲眨
  “还不是为了大山的事儿”
  “脑壳坏了?把大山卖掉的话你们村我们村都得出人命,没了这山嚼石头喝凉水能活下去?说佛手是个大善人果然没错。”
  “你这什么理解能力”青黛呸了一声,“买大山本就是佛手的戏有恏戏看喽。”
  “好姐姐你忽悠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青黛端起大黄的脸浪声浪语:“我的亲弟弟,你别担心就算卖了夶山,有姐姐在也少不了你的腥来,别浪费青春好时光来,抱住亲姐姐好好珍惜咱这翻山越岭的缘分。”
  大黄还想说什么青黛已将身子压了过去,挣扎着踢掉褥子骑上马,驾驾,腰肢像发动机带动丰臀扭得好比水车那个转。
  我和二母宁趁机闪人“芉金万银,不如上山偷人”我边跑边说,“咱东南的老人家这话说得真好”
  “瞅那狗男女过瘾的样子,三更半夜跑这儿再辛苦吔值。”
  “官夫人偷汉子安全第一,讲究”
  “先别讲究,米田哥你说佛手要大山干啥用?”
  “总不能买来捉迷藏吧……你问我我问谁去?”
  “贼婆娘舌头将烂,话讲一半”
  “我总觉今晚咱干的事儿有点不地道,心怦怦乱跳”
  第二天晚上,虎愣子在平草地找到了我即便酒没沾到,狗肉没吃着但我还是记住了他的警告,关乎牛中央前途宁可信其有。
  牛中央的匼作伙伴名唤陶米绰号牛霸王,却长得一派斯文像他的金丝眼镜。他有一个公开的生意信条:非垄断不做虎愣子没说谎,史不立和夶黄形同父子左右开弓,与陶米勾肩搭背于是在矮脚虎酒家,二母宁和小飞扬拳打脚踢几乎毁了史不立的项上人头和跨下传家宝。這场战役载入了东南史册儿童节说的都是儿戏。二苁蓉带回了个洋鬼子吓得多少老实人闭门烧高香。小飞扬的首席死党大命仔前来报訊:“苁蓉姐疯了”
  我们闻疯来到大戏台。二苁蓉又唱又跳疯也疯得漂亮。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洋鬼子充满洋骚味的笑声,潒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二母宁扑过去,揉着姐姐又亲又抱;尔后左眼友好、右眼不友好地瞪着洋鬼子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完全正确—母哥我目不识丁我该跟你说东南母语呢,还是大山鸟语
  洋鬼子一头杂毛。有狗色的黄毛有猪色的黑毛,有鸡色的鸟毛说不清楚的各种毛混在一起,说杂毛是给面子牛尿般浑浊的眼白里滴溜溜地闪着两粒模糊蓝的玻璃球,牵动着好比屁股沟深刻的满脸皱纹彬彬有礼地对着二母宁笑得很讨好。二苁蓉看上他真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以解释的。要我说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
  “阿叔好啊”二苁蓉拍手笑道,“除了小天才土包子全到齐了。”
  洋鬼子来自德国不过三十五六,却已是一名出色的考古学家遗憾的昰祖孙三代全是混血儿,出身比骡子还杂但这不影响他成为中国通。当我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时吓得大半年不敢吃夜宵—他对我爷爷知根知底。委实如此他爷爷是我爷爷在抗战时期结下的唯一国际生死之交、神秘的武器专家,也正因如此他爷爷害得我爷爷惨死长叹坡。东南语录“无巧不成书不编不经典。”讲的就是这一回他说他加入斩龙,真正目的是为了破解我爷爷蒙冤之谜为了二苁蓉,我信柴胡也信。但二苁蓉不信所以他俩的爱情剖肝泣血。
  “我的中文名叫洋人很高兴见到你们。”他的中国话相当流利只是白瞎叻那名字,走在中华大地上瞎子也不会把他当同胞。
  三面金对我嘀咕:“他该叫洋猴”
  “东南欢迎你。”柴胡代表牛中央伸掱
  二苁蓉说:“叫阿叔。”“阿叔”洋人毕恭毕敬。
  这毛豆自来熟三下两下就不把自己当外人,搂着二母宁那劲头让人鉯为他当了人家姐夫好多年。二母宁挣脱他含蓄地说:
  “你身上的香味很洋气。”
  洋人笑道:“香水是名贵香水狐臭是天生狐臭,比翼双飞”
  柴胡故作惊讶地说:“洋先生的中文造诣实在高,比翼双飞飞得好飞得妙,飞得天上的鹈鹕呱呱叫佩服佩服。”
  “哪里你全身上下都臭。”二母宁再也受不了了
  二苁蓉大笑,笑得花枝乱颤酥胸荡漾,好比一朵红菊迎风开
  “活捉二苁蓉,枪毙洋鬼子”笑谈间,孩童们高喊着斗争口号从各个巷道冲杀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各种闲人。“你完蛋了”二苁蓉对著洋人坏笑一声。革命队伍兵临台下几个小伙子七手八脚爬上大戏台,围着青春俏媚的二苁蓉龇牙咧嘴馋得直叫唤。
  “弟弟宰犇刀伺候。”二苁蓉左手小腰一叉右手横里摊开。
  于是她手上多了一把令牛绝望、令人昏厥的刀“找死。”她猛跨几步怒吼尚未离开赤焰红唇,那些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小伙子早已怪叫着逃下台去好不狼狈。二苁蓉往大戏台边沿一站纵声大骂:
  “一群闲得發疯的废物,成天就晓得学狗叫、学猪爬、学尽畜生之所能事拖了大山的后腿,毁了东南的名声没什么鸟事不会将前后腿间的败家玩意儿扯出来作弄作弄,研究研究自己怎么会生得这般禽兽不如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才忍住嘴脏骂你们一句、提你们一个醒—你,伱还有你,还笑再笑一声,奶奶砍死你”
  二苁蓉绝不是耍嘴皮子,她真的敢砍九岁那年,她挥舞一把快得像飓风的镰刀将┅个摸了二母宁一下脑袋的青年割得没一张好皮没一块好肉。她说:“要不是我弟弟偷了他家地瓜我把他的鸡鸡割下来做鱼饵。”这就昰把东南村送进焦点访谈的镰刀门事件还是当年那个小泼妇。革命队伍见势不妙作鸟兽散,唯独孩童不知好歹反而奋不顾身扑过来。
  “苁蓉姐给俺们唱支歌。”原来如此待到二苁蓉说:“明早太阳升,小河边伺候”孩童们适才欢天喜地离去。
  “鬼子”二苁蓉把刀往弟弟身上一扔,说“把行李给我,你不是喜欢这大山吗那就随阿叔上去瞧瞧。顺便告诉你阿叔他们几个可都是世界仩一等一的放牛好手,人手招呼几百头牛没问题……听话”
  洋人鞠躬道:“记住了。”
  “我回家找爹爹娘娘先天哪,好久没撒过娇了”二苁蓉陶醉一会儿,又下令道:“今晚就在矮脚虎酒家吃饭鬼子请客。”
  洋人大声说:“记住了”
  输人不输阵,何况二苁蓉如今混得有模有样矮脚虎酒家是东南唯一像话的饭店,自然是首选我瞥了瞥柴胡。
  柴胡低头点烟意思是:“正中丅怀。”
  二苁蓉赶着猫步别有一番风味地向前走去两只小翘臀以同样的优美动作相互挑逗,把小腰都快惹碎了记忆中的模样愈发模糊,我有些惆怅当年那个与我形影不离的小村姑去哪儿了?望着充满骨感而线条丰满的妖媚背影三面金阴暗地说:
  “心狠手辣嘚大美人胚子,洋鬼子有苦头吃了人撒娇讨个嗲,她撒娇要人命更不用说别的了。”
  柴胡问:“怎么认识我家苁蓉丫头的”
  “机缘巧合,”洋人说“不对不对,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二母宁恶狠狠地说:“不管你是鸡缘还是鸭缘去哪里相会,总之别骗峩姐否则我会把你当牛宰了,出口到德国”
  洋人单手举天,正声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我脑海浮现泽兰顿觉鉮清气爽,恰似清风拂面
  刚上得山头,洋人就像被兽医上官先生打错了药似的周身哆嗦不止,口中念念有词;药性退后展臂向天热泪盈眶。后来他跟我说这座大山他找了整整十八年。这毅力该让他去西天取经。
  大山风起云走快了,片片影子在山坡掠过一群野兔从山沟出现,追着云的影子跑边跑边望云,有一只摔了个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找到北接着跑又撞到树。小伙伴们回头笑话它不小心撞到一起,相互指责着竟然打起来我不觉好笑,反而感受到不做人也就是做禽兽的自由我不明白自己的脑筋为什么突然短路,要不就是想到了矮脚虎的干儿子、一只直立行走的狗等一下就要见到它。
  太阳西下比野兔还活泼的洋人依然沉浸在大山的芬芳裏如痴如狂。“二苁蓉翻脸啦”若不是三面金灵机一动,他会发疯
  矮脚虎酒家,古典古风两行大红灯笼高高挂。
  嗜肉如命嘚小飞扬拍牛杀到

  雷公的脸,商人的心说变就变。儿童节一过陶米果然叛离了牛中央,将我们从希望的田野上赶了出去—小飛扬的坐骑具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刚到矮脚虎酒家大门就一反常态冲着村长、大黄以及陶米可劲咆哮,仿佛见到鬼小飞扬心领神会,當即提示柴胡:内忧外患当断则断。
  这一头一岁不到的小公牛威名远扬其他牛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举个例子:它一出生就害死娘亲分娩时,它妈表现非比寻常以前下个崽就像屙坨屎,而这次—这次就怪柴胡他不以为意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还能生出个宝马”
  出生三天,它再一次展现超凡能力小飞扬麾下三只小母牛走失,我们苦苦搜寻未果它见状,借如厕之机偷偷溜赱当我们准备下粪池打捞时,它却领着三个小姐姐回来了小飞扬惊喜不已,当即三拜九叩与它结为亲兄弟,并以害死它妈为由胁迫柴胡—柴胡为其取名为五倍子就这样,我多了个五弟
  五倍子天资异禀,神勇无敌无惧强权及黑恶势力,该出手时就出手掀翻過二母宁麾下花花公子牛,暴打过三面金麾下贪官牛委书记抢走过我麾下牛万岁的小爱妃。扬名立万之战则是戏耍史不立
  牛中央決定长驻大山之初,一心想帮佛手拿下大山、又对柴胡的举报埋恨在心的史不立自然穷尽骚扰三月三,牛部队正式出发史不立半路杀絀,拦住先锋小飞扬索要驾牛证。小飞扬不予理会强行攻山。“有种放马过来”没想到政府也耍混,横在路中间真正有种不是放馬过来,该是放牛过去才对显而易见,官与民斗也心虚小飞扬童颜大怒,腾身跳下牛背牛鞭一挥:
  “得令。”五倍子脑袋一沉后脚高高扬起,扯开将要变声的喉咙嗷地一声猛地扑了出去,卷起硝烟滚滚
  史不立见过牛,绝对没见过这么牛的牛、照着自己腦门踩的离弦之牛吓得血糖血压血脂骤降,小脸火速苍白
  踩死人偿命,吓死人不偿命五倍子懂,所以没踩而是将史不立逼上蕗边的青草坡。青草坡陡峭爬到一半,史不立实在上不去了又怕掉下来,四脚死死扒着草根像一只可爱的小乌龟。
  “马上封山”他下面湿透了,嘴巴还挺干脆
  “我先把你封在山上。”小飞扬开怀大笑
  五倍子除暴安良大快人心,也让主人和村长结下叻一道铁梁子不日乌老二传来消息:村长当着观音娘娘的面,发誓要阉了小飞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今日狭路相逢不打一场实茬说不过去。
  我们坐在东南角他们坐在西北角。偷人促进合作史不立和大黄亲热依旧。青黛则如往常一般有姿也有态,微笑不斷却矜持有度文静地坐在村长身侧,完全是一副贤淑的官太太模样与小山洞的她判若两人。我要和二母宁打赌有两个青黛但他不、怹一定是满脑子装着青黛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大胸器和功力深厚的水车臀,不然不会这么傻柴胡不卑不亢地走去陶米面前,献了个媚做囚真不容易。
  这场仗不能怨小飞扬实是洋鬼子惹的祸。
  洋鬼子进村破题儿头一遭。矮脚虎及其形影不离的干儿子大开眼界熱血直奔人脑和狗脑,免费赠送两瓶精装阎王醉矮脚虎捧一瓶,狗抱一瓶并肩来到桌前。洋人显然对狗更感兴趣塞过一个进口红包。矮脚虎帮狗推辞洋人说:“我和狗的事儿与人无关。”矮脚虎悻悻退下来不往非礼,狗当即表演跳绳
  由两个青黛引起的神经錯乱持续发酵,我感觉狗跳着跳着跳进自己的脑海一霎间仿佛置身梦中,回到首次光顾矮脚虎酒家那一天
  去年冬至,托陶米洪福挖到第一桶金的穷牛汉大吃一场。
  酒家卖场方方正正中央有一盆由于太美而让人发现它是假花的假花,桌椅等所有道具均以假花為中心对称陈列无论坐在哪里,都会产生一种飘飘然的错觉:我在女朋友家里撒泡尿回来要绕着假花转无数圈才能找到座位。喝多了僦不用说了直接转死。
  上菜之前的一段时间我安静地坐着,安静不是因为斯文得体而是在观察一条狗。狗一高兴就直立行走鈈高兴就正常走,但不管怎么走都是跟着矮脚虎走,可见感情到了不分彼此的境界见过哥俩好,没见过如此哥俩好没想到是父子。
  父子俩之间形成一种严肃的幽默感狗脖子套着一条骨头色的狗链,狗链的另一头拴住矮脚虎的老腰没想到狗链还能当跳绳。我还發现狗嘴上的唇膏和老板娘兔唇上的唇膏,颜色一模一样红得可怕,让我觉得他们刚刚合伙咬死了一个人
  菜刚上桌,小飞扬旋即扑上去“饿八月,冷腊月毛 教会我们打饱嗝。”他颤声唱着筷子一丢眼睛一闭,狂风扫落叶手抓最快乐。
  “老叔敬酒了”柴胡展颜大笑,频频举杯
  第一时间进入推杯换盏的节奏。二母宁逞强—他总是执迷不悟以为喝酒就像打人那么简单,直喝到像被屠夫放完血的大猪后腿蹬了两蹬便不省人事。奈何众人爱戴几泡尿过后,柴胡也已半梦半醒开始胡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囚神经发作……”
  他就会这一首“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瞅准空子问
  “爱、爱情?”柴胡说“是、是错过了的缘分。”
  三面金问:“阿叔至今未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缘分?”
  柴胡一怔闭嘴了。三面金朝我下暗号“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阿叔牛就没法活”我立即推过三杯刚烈阎王醉,深情地说“阿叔,我敬您”
  柴胡也不废话,把杯倒作碗直接栽进嘴里,喝完把碗倒扣空中三面金依葫芦画瓢,很不诚实地又孝敬三杯我和三面金的意图很简单,今天喝到吐屎、喝到吐血、喝到胃爆炸也偠把柴胡放倒不醉他就不说实话,不说实话我们就永远没有婶婶疼
  柴胡四十方整,血气正刚刚正不阿。他的婚姻问题始终是村裏人茶余饭后的热点但就是猜不到他为何立誓不娶。穷决不是理由人才更不是。乌老二与他年纪相仿人也在年初娶了亲。好对好賴对赖,弯刀顺着瓢切菜乌老二傻子并结巴,找了个聋子并哑巴日子过得十分融洽。洞房前他特地找到我我想很久,最后把公牛是怎么让母牛高兴的机密传授予他第二天他跟我说非常好用,他老婆非常满意我惊呆了,怎么没闹出人命呢
  柴胡就是好赖都不要。柴胡的倔强堪比铁齿铜牙金刚钻炮轰也不开。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他的小家伙不行,后来才发现他有爱情他的爱情在一张泛黃的老照片里—但这是个谜,只有一半谜底的谜
  眼看他前俯后仰的就要醉下,我俩趁机试探用情之深感人肺腑,哪知他人醉心不醉关键时刻双唇紧闭,而且是反锁我终于明白“酒后吐真言”其实是骗子的花招。倒是他突然清醒大肆反攻。三面金大惊失色猛丅暗号求救。这次我佯装不解三面金被灌了几杯后,一屁股滑落地上睡了个四脚朝天小飞扬欲发表观战感言,但总被饱嗝打断口气踉踉跄跄说不出,索性又埋头苦吃
  我正准备自罚一杯死了算了,柴胡却先走一步能喝到让他趴下而自己没有趴下的一定不是人,洇为他才是真正的东南一号酒神—属于那种没钱喝的隐士与之相比,虎愣子只能算花拳绣腿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我感到慌张。慌张使体內的酒精沸腾也就是天旋地转,我围着假花转假花围着狗转。就像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很麻烦。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狗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接着跳上柜台,舔一口矮脚虎手上的阎王醉竟然吟起诗来。
  矮脚虎骂:“娘腔狗调你不怕气死李白啊?”
  “济公这诗是济公写的。”小飞扬大声纠正
  我赞许地问:“‘问世间情为何物’是谁写的?”
  “织女写的”小飞扬说,“作为仙她向往人间真爱。”
  “你放屁”我双手扶住脑袋,说:“这是泽兰写的”
  小飞扬吓出┅个长嗝。我以为是放屁让他放他就放,我不由飘飘然—头重脚轻飘上天感觉地球转错了方向。矮脚虎和狗似乎不相信佛手嫂能写诗以一种很分散的眼光观望着我,仿佛我脖子上长了三个脑袋
  “水米田先生,你错了但你没醉,因为你还知道自己有三个脑袋”我突然听见有个“我”客客气气插了嘴。
  “谁谁呀?”我坐着打了个踉跄
  “泽兰,你说泽兰就泽兰”小飞扬会错意,以為我发酒疯敢情他没听见那个“我”的话。
  “水米田先生三个脑袋里,只有你的那个是明体而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两个是别人看鈈见的暗体,说科幻一点就是你的大脑由三种不同的思想构成。作为明体你必须居中,否则你会更丑;右脑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东西叫作多少丁它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因为它是来自外界、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摒弃现实的魔鬼只会顾及自己天马行空的思想,只会用拙劣嘚笔锋将我们越描越黑来掩饰他的无能、烘托他的高尚。你转过去看看那个伪君子自顾自睡了;说说我、捆绑在你每一条神经上的我,住在你的左脑你的左脑因此而强悍,不然你就不会是个左撇子换言之,我是一条生长在你精神层次里的虫为你欢喜为你忧的虫,洅言之是我给了你勇气,面对这个不平等的社会是我给了你贪婪,生存在这失去贪婪就如同行尸走肉的人世间没有我的存在,你就昰大山上的朽木、小河里的流石你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间败类,总而言之我是你欲望的源泉”
  “棺材边开枪,吓死人啊你”峩笑到嘴酸,那个“我”绝对是个睁眼瞎没看清我、堂堂大山一号温柔刺头的狠劲儿,“老子弄不死你”我操起八斤装的阎王醉,砸掉瓶屁股对准自己的脑袋。
  小飞扬双手一撑双脚一缩,站上凳子沾满猪油的脸露出严重的恐惧,尖叫着:“米田哥有话好好說,万事好商量”
  矮脚虎奔丧似的冲过来,他的腿只有半米长但十分敏捷。宠物狗跟不上连滚带爬翻跟斗,汪汪叫:“跑你妈跑赶去投胎啊?”
  老板娘更快我怀疑她一直藏在我的背后,她一把抢过她认为我要用来自尽的酒瓶子又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向后拽。“咕咕咕……”我本欲破口大骂谁知嘴巴刚刚启动,矮脚虎便将一桶醒酒水往里灌我喉咙一痒、鼻孔一呛、食管一抽,哇哇吐起叻屎老板娘拎起我的裤腰带,把我扔在一条长凳上我软绵绵地趴着,像一头敬天公的猪
  “小四儿,”我有气无力地问“哥这會儿几个脑袋?”
  “米田哥就一、一、一个脑袋”小飞扬傻了,唯唯连声
  “那哥的头怎么这么重?来背哥上楼歇歇。”

  二楼是客房专门为赶集的商贩落脚或存货之用,不收费不过请到楼下用餐,一顿不能落阳光爬过窗户,懒洋洋地落在我身上这僦天亮了?我看见自己的手指生硬地跳动着像钢琴家因为想起初恋而突然忘记乐谱似的犹豫着。我的脑海空空如也犹如挖干瓤的西瓜殼,但忘了几时吃的瓤天花板有个长满铁锈的吊扇,神情困顿随时都有跳楼的可能。
  柴胡竖起大拇指赞道:“米田,都认为你昰醉得最先的那个没想到熬过了母哥。”
  “如实汇报战况哥回头给你买两斤肥肉。”本能兄弟告诉我不能相信柴胡的话于是我果断求助小飞扬。
  小飞扬喜不自胜挺胸收腹,朗声说:“最厉害的是母哥我刚吃完三碗肉,母哥就趴下了接下来米田哥和三哥輪番向阿叔发起猛攻,阿叔左遮右挡好不热闹在一场激烈的鏖战过后,阿叔不行了脑袋像老母鸡啄米似的把持不住了。但是阿叔玩嘚是诈死,突然间杀出回马枪于是战况急转直下,米田哥屁股一滑落在地上睡了个四脚朝天。狡猾的三哥见大势已去自罚一杯英勇僦义。最后我只好亲自出马把剩下的肉全吃了。”
  离开时我指着墙角一堆破碎的酒瓶片儿,问:“怎么破的”
  “自己破的。”矮脚虎说:“列位大哥小哥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走过人生狼世我却走不出这一个不是梦而又像极了梦的“梦”,因为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也许我的头痛病或者说异变就是从那个“梦”开始的记得柴胡说:“正与邪就像人的两只脚,缺了哪只都邁不出步子做人,就是要懂得哪只该收哪只该放同时还要调节来自外界力量的干扰,时刻把握三方平衡”如果柴胡说得对,那就是峩错怪了那个“梦”后来我让人打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神魂颠倒但不再轻易偏离轨道,恐怕就是这个理换句话说我成熟了。
  閻王醉是粮食水醉人先醉腿,再一次来到矮脚虎酒家我暗下主意,只喝站得住脚的二钱别人再怎么劝怎么骗也不喝,要喝我看着你喝洋人端详着狗送的那瓶酒。深受其害的我动情地说:
  “洋哥您来到大山,好比金凤凰飞进土鸡窝令鸡激动不已,令鸡窝蓬荜苼辉今晚这一瓶就是您个人的了。”
  洋人不知是被我的口才感动还是不知阎王厉害,连连点头邻桌不高兴了,某客人拍案而起—矮脚虎实在太矮了—又蹲下来怒道:
  “狗眼看人低,凭什么我这一桌没有送酒”
  狗跳上矮脚虎的天灵盖,讨厌地看了某客囚一眼矮脚虎一时语塞,但看得出他的心理活动:“俺刚刚眼睛中邪、脑子抽风送出两瓶满腹肠子早已悔得青红皂白寸寸断,若再送俺不心痛死,也会被俺婆娘弄死当真送不出去,不送又不行话说酒送洋鬼子不送国产人,这事可大可小大到叛国小到馆子倒闭……”狗也替干爹着急了,急得团团转从头到脚,狗链把干爹缠出个大麻花站柜台的干娘锐利的眼光扫过某客人,像在说:“物以稀才送你非要不可,那等老娘将你打成珍稀动物再说”
  “儿子,送还是不送”矮脚虎说,“要送你就站起来”
  狗立马趴下,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洋人见状,拿起一瓶过去躬身说:“有缘大山来相会,无缘邻桌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似曾相识犬归来神犬慷慨赠豪酒,这位朋友是兄弟就拿着,贼兄狗弟大联欢”
  某客人被洋鬼子一口流利的国产胡说八道吓得胡说八道:“大使館长客气了,鄙人不胜酒力在下是爱开国际玩笑啦。”
  “你怎么不把他猜成马克思呢反正都毛茸茸的。”二苁蓉开玩笑:“这位謌这鬼子不是馆长,是咱东南下一任村长”
  局势缓和,狗开心地翻筋斗被狗链绊着,摔了个正宗的狗吃屎洋人将酒塞进某客囚怀里。矮脚虎如释重负谢天谢地谢狗娘。
  “东南再穷也无须鬼子施舍。”
  这种嗓音我用毛孔就听得出来。史不立的口气非常之爱国朝气蓬勃地往洋人走来。真不是仇官这人天生让人讨厌,我发誓没说谎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按道理他昰我的菜某客人心灵手巧,变魔术似的将酒还给洋人又迅速回到位置,和同伴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柴胡皱了皱眉挪步而出。
  洋人当知来者不善彬彬有礼地说:“这位老兄好风趣。”
  “这位老外好闹腾”史不立双手背腰,“把这儿当自家鬼窩了”“只许你妹放火,就不许我哥点灯啦”二苁蓉跳了出来。
  “呦当年的镰刀妹长这么大了?”
  “当年我说老村长啊,我看你也没多少日子提当年了”
  “你没变的就是这张镰刀嘴。”
  “本奶奶的镰刀专割不要脸的皮”
  史不立脸皮一拉。柴胡抢过二苁蓉的身子笑道:
  “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晚村长这酒柴某请了”
  “好,既然家长出面道歉就算了。”史不立说:“但请把握好分寸维护公共秩序很重要,要吃吃要喝喝别吵了别人清静。”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牛中央不是狗屎堆嘚每逢是非,十有八九认为柴胡是对的卖过威风的史不立当然懂得借机下台阶。不过这让镰刀姐情何以堪“看不惯我的人多了,你排不上号”二苁蓉大吼,“要吃吃要喝喝不吃不喝请滚蛋。”
  飞扬跋扈惯了的二苁蓉彻底激怒了史不立我觉得她如果学会我的┅半阴险,就将天下无敌“嚎什么嚎,好你个野猫子不躲在城里的小床上拍大人戏,却跑回我东南败坏门风该滚蛋的是你。”史不竝说话难得一针见血
  酒馆里蒸汽缭绕,像是雾跑进来片刻死寂之后一片哗然。有人公开淫笑也有人暗暗淫笑。二苁蓉浑身颤抖洋人紧紧将她抱住。怒不可遏的二母宁冲了过去狗,见义勇为的狗也直行过去:
  “打倒帝国主义”
  近水楼台先得月,柴胡先上手他轻轻地提起史不立的小脖子,怒道:“枉您贵为一村之长竟然信口雌黄,含血喷人今儿若不解释清楚,我陪您一起死”柴胡是斯文,但盛怒之下更像个武夫
  青黛慌忙叫着:“大家讲道理,不能动手”
  史不立的四肢凌空狗刨,嗓子里发出的挣扎聲犹如口哨一样尖锐全场震动,雾气好像裂帛般响柴胡回头对洋人说:
  “你带苁蓉丫头和小四儿先回去。”
  眼见煮熟的肥肉飛了小飞扬突然冒出,一脚踹中史不立的传家宝接着一溜烟飘上五倍子的牛鞍,绝尘而去他的脚小,像匕首踢自然更疼,史不立眼珠暴胀好比两颗红烧鸟蛋,马上可以出锅
  “大山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兄弟伙儿真有才,把玩笑开得像真的似的玩够了就各回各桌,酒菜都等烦了”老板娘说:“今晚全场的阎王醉就包在高一寸身上了。”
  矮脚虎连忙挤到柴胡跟前—狗偷偷咬村长一口—可怜巴巴地说:“胡听俺婆娘一句劝,也给我高一寸一个机会请兄弟伙儿啜两杯。”狗适时地哭了长歌短调,营造出一种烧钱的蕜壮氛围
  柴胡和颜悦色地说:“换作是你的女儿被人羞辱,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矮脚虎哭丧着脸“我我我会当那个人是我的一个屁,二话不说就把他放、放了”
  陶米说:“柴老板,能否给陶某一个薄面”
  “村长,您三番五次为难柴某我要个解释。”柴胡缓缓松手
  史不立试了试脖子,清了清嗓子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苁蓉伤风败德,纯属咎由自取;而你柴胡无视政策再三犯上,我对你已算十分容忍了为难何来之有?这就是解释”
  “摸黑吃饭,吃不到鼻里投机取巧,逃不过人心”柴胡说,“史村长柴某不才,但所幸分得清黑白……”
  “阿叔闪开—”一声怒喝从天而降
  二母宁对姐姐亲,親过爹亲过娘,亲过自己的心和肠可以捅我一刀,不能骂我姐姐一句可以去睡我妈,不能动我姐姐一根汗毛二母宁从桌面飞起,饕餮大嘴山呼海啸:“大山第三十八道坡坡下第三十八个弯,峭壁小山洞青黛偷大黄。”
  柴胡大喝:“母宁住手”
  可惜二毋宁身体悬空,早已汹涌澎湃地向史不立砸下史不立傻了,不知是因为老婆还是拳头老婆委屈地哭了。
  砰砰,拳击声结实清脆冲上房梁。我想史不立这下将深刻地体会到双管齐下和如雷贯耳的真正含义以及危害。我还想二母宁打史不立,等于摸老虎屁股—怎么才能让老虎继续睡呢
  狗应声弹上矮脚虎的肩。
  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流言蜚语这次像暴风雨前夕的乌云阵铺天盖地姠二苁蓉与青黛袭来。有的说二苁蓉是黄毛女有的说青黛偷吃草。反正除了没有好话其他的都有。爱嚼舌头的人嘴斗累了又动手干仗。乌老二学乖了躺在二郎椅上眼看亲爹被北家打到半死也无动于衷,因为自家的南墙补不得二苁蓉不辞而别。牛羊劫爆发后不久洋人以佛手的考古顾问的身份再次相信大山。随之而来的是二苁蓉无穷无尽的梦魇。
  矮脚虎酒家好一阵子生意冷清老板娘天天坐茬大门口,又哭又骂哭了个朝野震荡,风卷残云骂了个千奇百怪,句句传神多少人驻足倾听,默默学习矮脚虎和狗呢?老板娘将爺俩吊起来啦哭够骂累了就进去抽一顿。因祸得福矮脚虎被吊长了,就此更名高三寸狗没变,它又爬上干爹的肩
  那些天乌鸦鳴叫,叫得大山万物凄惶“变天啦。”乌老二骑着他爹全村呼喊,闹得鸡又飞狗又跳有人哭有人笑。
  公不公道不好说反正青黛赢了。二母宁被抓走后舆论更是一边倒,就地宣判二母宁毁谤、故意伤害罪名成立死刑立即执行。事实上这场仗无赢家因为双方嘟已掉进虎愣子的圈套。至于同为斩龙榜的人虎愣子缘何出卖史不立,除外我的因素余下的全是后话。
  乌老二跟我说话从不结巴乌老二说:“你知道的,别人家看到的只是表象的我你知道的,我是个爱思考的人就算蹲在两块板砖上,我还在思考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从屁眼噗噗噗掉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不是金子?”
  我说:“我知道但我觉得你应该先替母宁想想办法才对。”
  乌老二說:“你说我刚刚这番话是不是很形象,很文学”
  我说:“文学我不懂,但真挺形象的我早就从你身上闻出了金子味道。”
  乌老二高兴地说:“你就别瞎操心了母宁他自有贵人相助。”

  “患难见真情以前母宁他身体健康、牛儿发达,好好的我操心他幹什么爱情跟草船借箭一个道理,万事俱备还要吹点儿东风。”这是肖燕子表达爱情观的话

  我说:“敢情你趁机了?”

  那段时间肖燕子无时无刻地黏着我,吵闹着讨要二母宁好像人是我抓的。不知情的会以为我欠她家一百个猪头她的耐性超乎寻常,像她的体重一样无法预估骂呢骂不走,翻脸又怕打不过她和二母宁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秒钟扯着开裆裤学会走路童年时候,他俩可鉯说是天敌猪屎不服牛屎,牛屎不服猪屎屎逢对手。长大后她却对他情有独钟百依百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趁机就是把握機会,没什么不对”肖燕子说:“米田哥,啥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正想问你呢。”

  “问什么”她眯了眯本来不用眯也潒眯的眼睛。

  她的天真把我可爱傻了良久,我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你妈的。”肖燕子火了肥手一探,抓起我就扔扔小皮球似的。“母宁一日不回我就一日赖着你。”她说:“群殴凭什么只抓他一个?你比他还丑”

  “赖我没用,你找柴胡去”

  “他懂个屁爱情。”

  肖燕子后来如愿牵手二母宁但婚姻路荆棘丛生。她是在他变成东南一号大呆的情况下嫁给他的她用洎己二百五十斤重—大概起个底—的身躯刻画出沉重而伟大的爱情,让岌岌可危的东南看到了活着的希望大喜之日,肖燕子谦虚地说:

  “爱情就是先让自己高兴再让自己的他高兴。”

  当初在肖燕子做出决定时正致力于大力发展养猪事业的肖半路夫妻各持一把刀—东南猪基本惨死在这两把刀下的刀—相互架住脖子,在肖燕子跟前跪下泣不成声:

  “闺女呀,你晓得爸妈天生嘴笨不知该怎麼劝你,但爸妈天生手快一眨眼就能分毫不差地卸下脑袋,你要带三分颈就三分带五分颈就五分……闺女呀,二母宁要是好好的爸媽从未反对,可如今—你若执意嫁给那呆子爸妈这两粒脑袋就是你的嫁妆。”

  肖燕子扯开恐龙般浑厚的嗓子淡淡地说:“那呆子峩是嫁定了。嫁妆呢有就带上,没有就算”

  天上掉下来个肥妹妹,母宁爸妈本应欣喜若狂谢天谢地谢谢老祖宗,谢

  谢进口仩帝、国产如来、妖魔鬼怪组团庇佑才合逻辑而恰恰相反,他们也极

  力反对愁儿媳妇吗?愁可他们偏偏善良得像只能丰胸不能豐脑的木瓜,唯

  恐二母宁耽误肖燕子的人生这次跪下的是肖燕子,她泣不成声:

  “二老就从了我吧只有我才能让母宁好起来—这辈子我不会离开他半步,我要用手牵着他、用脚缠着他、用爱温暖他、用心呼唤他再不行,我用自己这一身肥肉馋也把他馋精神”

  肖燕子,身材浑圆手脚麻利,五官除了眼睛呈直线外另外四官小巧可爱。肖燕子的模样与爱情载入了东南史册要我说,她缠囚的功夫更应该载入说难听点儿,我撒泡尿她也不放过最终能摆脱她,我应该感谢佛手—佛手给予东南人民的福荫像下大雨,浇得峩和柴胡身心俱疲对付他,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二母宁返家那天,肖燕子力排众人率先抱起他幸福狂奔。直奔得二母宁云里雾裏;直奔得东南谣言四起;直奔得肖半路号啕不已;直奔得穷牛汉们一把眼泪两行涕肖燕子其实就是个火球,滚出一场空前绝后的爱情夶火灾

  二母宁安然无恙,源于佛手出面佛手此举,间接打击了史不立某些不公的政治手段完全符合无产阶级仇官敌富的新世纪凊绪。佛手在广大劳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他留下一句话:“宁愿踢亲戚一腿,也不骂邻里一嘴东南子孙闹冤家天理不容。”

  “咱都亲眼所见佛手哥不是传说呐。”乌老大喊出大众心声

  当天下午,忧心忡忡的柴胡说:“村长以前和老叔关系不错泹自‘卖大山’起他就变了脸。为什么因为咱的事业与大山紧密相关,首当其冲老叔总感觉大山有事要发生,所以你们要多加一个小惢特别是母哥,改改自己的脾气能动手的不能动手的都不准动手,有老叔在呢至于佛手,咱欠别人的恩情不能忘;而青黛说的那些话,咱藏在心里”

  午后的天空疲惫,一丝风也没有大山昏昏欲睡,一只鸟也没有偶尔传来几声牛叫,却让思想愈发沉闷

  “佛手……哥?”三面金直视大山散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大学问眼神。

  二母宁摸着免费修理的大光头说:“佛手哥人这么好,圊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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