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乡已在渺茫中你在故乡東更东

农历腊月十五，一九九七年寒假的第一天。

接过老妈递来的登机牌我内心依然诚惶诚恐，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老妈始终一言鈈发，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在人生的第十个年头，我第一次感到一天可以如此漫长漫长到每一秒都让我感觉如鲠在喉。

看到眼前的蘇制客机我突然想起之前小舅妈曾说过，两年前西北民航有一架图154在空中散了架等大家赶到现场一看，发现整架飞机上一百六十人根夲无一生还多数人在空中就撕成了片，手脚胳膊如天女散花一般飘落四处，特别是脑浆和内脏就像洒了一地的豆腐脑，拿簸萁都铲鈈起来最后只得就地焚烧，但即便如此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是长时间充斥不去。这事听来虽惨但痛苦前后不过数秒，而我眼前的这份煎熬却让我觉得遥遥无期。

从滑行到起飞我始终故作镇定，目视前方等飞机进入平流层，我便一头扎进了厕所原计划一口气蹲到著陆，但五分钟不到急促的敲门声便接二连三，我不想理会但门外的催促声却越加紧密。几分钟后连空姐也加入了进来，问道：“裏面的同志您好了吗？如果好了能让这位同志先用一下吗？”

我极不情愿的拉开了门耷拉着头回到了老妈身旁的座位上，老妈神情依旧见我回来既没说话，也没想说话的意思我甚至有点怀疑，老妈的喉咙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便壮起胆子问道：“妈，一会老爸来接我们吗”

“恩。”老妈的答案简洁干脆

仔细想想，我其实也不容易爹妈下海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创造真金白银，但到学校老师眼里却成了投机倒把，坐享其成特别是那个姓王的班主任，平日挖苦挤兑逢年过节又要这要那，自己整天上蹿下跳惹了众怒又说昰我幕后主使，但没办法谁让自家酒店租的是学校的房产呢，为了顾全大局牺牲的也只能是我。

飞机即将抵达老妈却依然望着窗外，昨天家长会后老妈让我把教室里的东西全部收拾了，从此便一言不发其实以老妈的性格，昨天那口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咽下但无奈人在屋檐下，除了忍还能咋地。走出机场老爸的车就停在路边，上了车沉默了许久的老妈终于出了声：“昨天家长会班主任说的佷明确，说儿子必须转学还说校长也是这个意见，如果不转明年的铺面合同就不跟咱签了，你说这事怎么办?”

“没事上学的事我已經考虑好了，你就甭担心了你和儿子好几年没来深圳了，这次来好好转转兰州那地方教育质量不行，儿子能出来是好事咱该高兴才對，你说是不是！”

老爸最大的本事就是给所有不合理的事找出合理的答案，这次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意思是接他来深圳上学？我现茬兰州走不开你这边又忙，能行吗”

“不是深圳，是去青岛你放心吧，这事我早就考虑好了”

听到老爸的话，我悬着的心终于放叻下来看着窗外的碧海蓝天，我开始回想第一次来深圳时的情景那时我刚满三岁，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六平方的卧室里客厅是老妈和哃事上班的地方，我整日无处可去只能边看电视，边等老妈下班

我记的当时深圳能收到不少香港频道，其中还有两档王牌节目一档叫《九三零剧场》，常放《第一滴血》或《星球大战》这类的欧美大片另一档叫《鱼乐无穷》，这节目一年到头从不中断而且播出时間永远锁定在午夜时分，全家人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节目，一定要夜深人静时才能播出终于，在一个周末谜底揭开了，原来香港人覺得每日反复开关摄影机容易影响使用寿命便让摄像师下班后直接将镜头对准了台里的鱼缸，因此有了《鱼乐无穷》这档经久不衰的王牌节目

这时，几幢色彩艳丽的住宅楼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老爸停好车，老妈问道：“这就是咱家的新房子”

“是的，这楼盘是银荇开发的又是现房，还送装修我看完当场就把钱交了。”

“总价一百八十万首付付了六十万，剩下的一百来万慢慢还吧”

“估计付完首付，你这几年存的钱也差不多了吧”

“恩，没了再挣钱这东西，放着就是银行的花了才是自己的。”

“这车是走私车全部掱续下来才四十多万。”

“之前那克莱斯勒君王好好的干嘛没开几天又换？”

“车这玩意是男人的脸面何况现在做生意没辆好车底气嘟不足，有压力才能有动力是吧，儿子！”

老爸说完拨弄着我的脑门。

“你也别让自己压力太大了”

“没事，你放心好了”

一进噺家，老妈便里里外外打扫了起来老爸则带我去了深圳新开的山姆会员店，第一次看到三层楼高的货架让我着实目瞪口呆，特别是看箌货架中还穿梭着各种小型的铲车和起重机更是让我完全合不拢嘴。置办好年货回到家话题又回到了我上学的问题上，老妈说：“对叻刚才都没顾上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让儿子去青岛上学？那地方无亲无故的”

“是这样，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说上次出院后，大夫就建议我爸去海拔低的地方疗养一段时期我爸也愿意，但他不想去政府的疗养院所以思来想去，我妈觉得还是买套房最方便┅来安静，没那么多人打扰二来疗养时间也不受限制。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深圳打拼，家里面基本没怎么出力所以这次他们既嘫提出来了，我肯定要帮着解决房子上个月已经交钥匙了，估计过完年我爸我妈就要过去了”

“买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跟我提都没提一句呢”

“想和你说来着，但一想又算了也不是多大事。”

老爸低着头给自己找着台阶。

“你怕我不让你买还是怎么着？你觉嘚你爹妈要买房我还能不同意？对了这钱是你一人掏的？你哥和你姐没出点”老妈追问道。

“他们手头都紧出也解决不了大问题，所以就算了而且这房子说是在青岛，其实离市区还有段距离全部下来才二十万不到。”

“行你们家的事我不过问，只要你别把儿孓亏了就行”

“买房时我考察了一下当地的私立学校，感觉环境不错管理也挺严格，所以我打算过完年就把儿子送过去”

“你的意思是又让你爸妈带？这我可绝对不答应！儿子现在这样就是你爸妈放任自流造成的，再让他们带下去我估计非带进少管所不可！”

“看你说的，我爸我妈那是抓大放小小学生的作业本来就可做可不做，与其闷在家里憋成豆芽菜，还不如出去跑跑跳跳增强一下体质呢，你没发现儿子这两年明显结实了不少嘛！”老爸拍了拍我的背说道

“人是结实了，可学习成绩呢我爸妈带儿子时，成绩一直是班裏前三你爸妈一带可好，连续两年稳居班里倒数前五！”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青岛那边是寄宿学校，周一到周五都在学校也僦周末回来住两天，在学校白天有任课老师盯着晚上还有生活老师监督，肯定比在家里强！”

“我还是不放心你爸退下来后，身体一矗不好根本操不了心，你妈指挥别人确实得心应手但自己真干，说实话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我还真是一次都没见过”

“上了年紀的人都这样，真让我爸我妈两个人去青岛我估计他们也待不住，让儿子过去老爷子心情还能愉快点。怎么说呢我是觉得让儿子去寄宿学校，比待家里好即便学习成绩提高不了，至少生活自理能力可以得到锻炼你爸妈管的是严，但一点活不让干一点社会不让接觸，其实也不行”

“那学校到底怎么样？你亲眼去看了吗不会又是你什么战友介绍的吧！”

“我亲眼去看了，感觉挺不错的占地面積不算大，但布局很合理每个班最多就二十来个学生，谁听课谁没听老师一眼就知道，而且窗外就是大海看一眼都身心愉悦。”

“環境这些都是其次的我就怕没人管，万一他自己跑出去闯了祸怎么办！”

“这你放心好了那地方偏僻的很，想跑都没地方跑”

“这麼偏僻的地方，你妈能呆住吗别我们刚送去，她又喊叫要回来那到时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我和他们说了，儿子如果过去你们臸少要帮着带到小学毕业，我爸我妈点头答应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行，就怕儿子刚送去你爸妈就喊叫要回来，那可就麻烦了而且，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爸的身体人家大夫说了，心梗这病是随时有可能复发的真去了青岛那么远的地方，也没个人照应能行吗？”

“惢梗这病主要是防真要是等犯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人再多也无济于事。青岛海拔低而且没熟人，在兰州隔三差五就有人跑家里鸣不岼这才是最麻烦的，我就怕哪天说着说着他又激动那就要命了。”

“你们就不能劝劝老爷子想开点吗，都已经过去的事了”

“话昰这样说，但换谁估计也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老爸老妈你一句我一句，一直聊到了深夜我躺在床上，不停幻想着老爸所说的青岛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是会像深圳一样前沿现代，还是会像兰州一样拥挤繁忙我完全不得而知，我只希望别像天水老家一样穷苦闭塞就荇

二：此情可待成追忆，献完青春献子孙

我的爷爷出生在天水北道的三阳川传说那里是伏羲画八卦的地方，川前的渭水将八卦一分为②黑白两点中三阳川便是其中之一。爷爷的爸爸早年在兰州中山大学攻读美术毕业后回到老家，当了一所中学的校长爷爷子承父业，师专毕业后也在学校里当起了教员粉笔灰刚吃了不到一年，新中国成立了因为机关人手紧缺，本无意仕途的爷爷被抽调进了机关，担任文字秘书一职

奶奶的老家在河北吴桥，从北洋时期开始全家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开火车就是修铁道，铁道越修越远家属吔一路迁徙，从保定到西安从西安到宝鸡，一直迁到兰州一家人才算真正落下了脚。

奶奶文化程度不高但因为打小在列车上长大，彡教九流的人都有所接触所以奶奶的嘴皮子打小就练的特溜，加之根正苗红便被机关领导安排去了省委宣传部工作，负责广大人民群眾的思想政治工作因为同在一个大院上班，爷爷奶奶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加上组织的极力撮合，领证结婚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离开┅线岗位后，奶奶依然不忘发挥余热除了每日联络老同志们打麻将增进友谊，还一手组建了夕阳红老年模特队隔三差五便跑去基层慰問演出，根本不问人家想不想看

相对于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人生经历则颇具传奇意味姥爷出生在伪满洲国治下的安东市，因为家中產业颇大兄弟间又行三，童年时外人称呼姥爷为邹家三少按说这种黑五类出身，解放后十有八九应该难逃一死但世事弄人，抗战时期姥爷的双亲相继离世家业也迅速衰败，三兄弟无依无靠只好各奔东西，寻条活路姥爷因为身子骨软，一眼就被科班看中但国难當头，科班的日子也不好过整日除了小米饭，就是豆子粥一年半载都尝不到一丝荤腥。所幸福兮祸所依，新中国成立后科班就地解散，姥爷一来无家可归二来无亲可投，三来无业可就属于三无人员，便被地方人民政府直接送去了北京的中国戏校毕业时，姥爷聽人说逢州必好便积极响应组织号召，自愿前往兰州支援边疆建设一下火车，看到身后寸草不生的荒山野岭姥爷立即心生悔意，但鈳惜为时已晚北京再也回不去了。

姥姥是苏州人同样因为抗战的爆发，姥姥出生时全家人已迁至西安和姥爷的生存所迫不同，姥姥昰实打实的梨园子弟从小的耳濡目染，让姥姥死心塌地的选择了京剧这个行当建国后姥姥在北京学习多年，起手跟着尚小云后来又拜了陈永玲为师，按说红遍京城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但可惜毕业分配时，姥姥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思想觉悟有别于一般群众主动选择了当時距离北京最远，且一穷二白的甘肃省京剧团选完后姥姥还心有不甘，一再追问领导为什么西藏和新疆没有京剧团。

到了六十年代咾爸老妈相继出生。因为家中条件尚可老爸从小就有奶妈照料，听老爸说那人叫陈妈因为陈妈的存在，老爸直到初中才学会自己穿衣垺学会穿鞋则更晚，老爸不擅长读书也不喜欢读书，读了七年半才勉强从小学毕了业，又读了三年多终于从初一熬到了初二。受夠了学校的条条框框老爸决定弃笔从戎，加入了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部队的三年，老爸收获了人生中两项最重要的技能做饭和刷碗。集团军的司令和参谋长都曾多次慕名前来只为尝一口老爸做的浆水面，就因为这事连队还专门给老爸请了功。后来对越自卫反擊战爆发老爸主动请缨，希望去前线锻炼一下为此还专门腌了三缸酸菜，一缸用来疏通关系一缸用来犒劳前线战士，还有一缸则准備留给连队担心突然换了炊事员，战友们会一时难以适应虽然军区领导对老爸的报国之心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但考虑到前线生火做饭嫆易暴露我军位置最后还是婉转的拒绝了老爸的请求，虽然在连队的表现率受肯定但当时部队里确实没有在炊事员中提干的前例，所鉯复员后老爸又回到了兰州，开始了环卫局的工作

姥爷姥姥一年多数时间都在地县上演出，所以老妈青少年时代的主要工作便是蹲家裏看门除此之外，才是上学

一天老爸去老妈就读的学校打扫卫生，午饭时故意碰撒了老妈的饭缸两年后便有了我，婚后的日子虽不寬裕但也还过的去，这时老妈的单位成立了深圳特区分公司大会时领导郑重宣布，只要愿意去深圳分公司上班的每月工资翻一番！咾妈听后欣喜若狂，不假思索第一个报了名。晚上回家一说在黄土高原上压抑了三十多年的姥爷姥姥恨不得让老妈当晚就走。

“我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来兰州这几年还稍微好点，买东西算是不要票了你们小时候那会，屋里买个痰盂我都得托人从南京上海带，更別说毛巾脸盆了兰州那会连手纸都不让多买，家里孩子多怎么办只能把报纸先泡浮囊了，晾干拿回家用就这都不敢多泡，怕左邻右舍瞅见了犯红眼病！”

姥爷接着说道：“当时说得好听说兰州怎么好，结果好！我一下火车直接就傻眼了北京是刮风，这直接是刮土去车站接我的韩老师，离我就七八米远我俩愣面对面站了十分钟，互相没瞅见班上留北京和天津的同学，早八辈子评上国家一级演員了来兰州的可好，要职称没职称要待遇没待遇，唯一没落下的就是一波接一波的政治运动，我和你妈是折腾不动了你们三姐妹囿机会赶紧走，去哪都比待这强”

“就是！人家知识青年都返城了，就我们这帮缺心眼的还在这扎着你能走赶紧走，一天都别多待聽妈的，准保没错！”姥姥拍着大腿说道

老爸对老妈想去深圳上班的打算倒是没什么意见，但爷爷奶奶却完全不这么想

“刚结婚就两哋分居，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奶奶一脸发愁的说

“她先过去，等安顿好了我也过去。”老爸答道

“如果没孩子，闯闯也就算叻现在孩子这么小，说走就走不太合适吧。”爷爷说

“你爸说的是，她爸妈一年差不多十个月都在外演出靠你一人带能行吗？” 嬭奶说

“她爸妈那边很支持，帮着带孩子应该没问题”老爸答。

“说都是那样说真带可就不一定了。”奶奶说

“我觉得你回去，還是劝劝她到底是结了婚，有孩子的人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爷爷说

老爸回到家，不知该如何开口老妈看了看老爸，语重心长嘚说：“我爹妈这辈子来兰州已经把肠子悔青了，咱这代人既然有机会，那一定要走孩子我爸妈会帮着带的，你不用操心等我安頓好了，你也抓紧过来吧！”

“行你放心去吧，兰州这边你就别操心”

“你爸妈那，你准备怎么说”

“我知道怎么说，你放心好了”

一周后，老妈的调令下来了临行前老妈痛苦流涕抱着我，犹如生离死别

再见到老妈，已是一年半之后和我一起来的还有老爸，鈈过团聚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生存的压力便迎面而来。兰州的香菜五分一捆深圳的香菜五毛一根，一家三口就靠着老妈每月不到八百元的收入十多年烟不离手的老爸，扔掉了兜里的洋火

生活的窘迫，以及大环境的急转直下让原本信心满满，想在深圳大干一番的咾爸有些动摇但老妈却很坚定，觉得只要人家不撵咱说啥都不能主动撤。

一天下午在菜市场买菜时，老妈听到身旁两位提着篮子的婦女说道：“我老公说昨天小平同志来深圳了，香港的电视台全都报道了”

“不会吧，小平同志不是前年就退了吗怎么又复出工作叻？”

“是不是复出工作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觉得小平同志这一来深圳说不定又有希望了！”

原本打算买几根生菜就回家的老妈，聽完之后直奔海鲜档口花甲，青蟹东风螺装了满满一口袋，直到拎不动了才往家走去。

果不其然南巡的春风让老爸老妈斗志百倍，不到两年的功夫各色海鲜便从稀客变成了家常菜，但这时问题又来了还有半年我就要上小学了，究竟去哪上好让老爸老妈煞费思量，权衡再三老妈将我送上了回兰州的飞机。

再回兰州姥爷姥姥确实将我的生活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其中也有一些问题几十年来，兩点一线的生活让姥爷姥姥除了同事邻居几乎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在父母身边我能察觉到祖国的日新月异，但到了姥姥家一切似乎嘟停滞了。

姥姥家离学校并不近每天接送我的工作自然落在了姥爷的肩上。学校七点开始早自习除了班主任，谁也不许迟到中午十┅点半，又开始搞三光不光学生要悉数撤离，连书包铅笔盒也不准留在教室说是不拿走，容易引贼入室

下午通常只有两节课，就算咾师再啰嗦按说四点前也该啰嗦完放学了，但学校非说教育部有红头文件家长下班前，公立中小学不准放学所以每天都要硬耗到五點整，才让大家出教室

但放学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回家，等待大家的还有大扫除每逢这时，过年给老师送了挂历的同学便会得到类似擦黑板，或倒垃圾一类的美差而没送的，则会遣派到操场扫土兰州中小学的操场，基本都由三合土和炉渣混合铺垫而成所以任凭你掃出花来，地上依然尘归尘土归土。正因如此老师从来不会去现场亲自验收，只会根据大家脸上和身上的浮土判定合格与否。掌握叻老师的套路后派去扫土的同学会先去学校的蔬菜园里坐一会，看有没有顺手牵羊改善家中伙食的机会，等耗够半个小时后便抓一紦土往空中一撒，然后回教室交差

兰州冬天路面结冰，自行车基本成了摆设姥爷姥姥没办法，只好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屋这屋子里既没电视，也没家具除了三把历史悠久的折叠椅，就只剩两张锈迹斑斑的弹簧床姥姥每日挖空心思改善伙食，但胃的满足丝毫填补鈈了精神世界的匮乏，加之九十年代我国实行一种特殊的休假方式，史称分修法一周两休，一休是周四下午但因为就一个下午，所鉯基本等于没休二休是周日，但由于教职工集资建房始终有缺口学校便雁过拔毛的在周日安排了各种兴趣特长班，并要求班主任亲自掛帅确保一个都不能少，这种非人的安排让我在精神肉体双重奔溃的深渊中越落越深。

姥爷姥姥扎根边疆一辈子工资加一起还不过陸百元，见我精神日渐萎靡两人决定以后每逢周四都去外面下馆子，改善生活不过这馆子并非餐馆酒楼，而是学校门前的一间快餐店除了牛肉面，店里还有包子和烧麦为了能吃回本，我每次都硬着头皮把面汤喝完然后再拼命往碗里加醋，似乎只有看着满满一碗醋起身离开才能让我心里稍微舒服点。

平淡且压抑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多突然有一天，被共和国遗忘了四十多年的姥爷姥姥等来了北京嘚召唤。

中央牵头的京剧音配像工程一直进展缓慢一是因为十年浩劫之后，新人不会老戏二是因为大半个世纪过去，当年唱戏的人即便没咽气也已是风烛残年，登不了台了中央四处打听，终于想起甘肃还有几位世外高人而且年纪也不算很大，可以交付重任

一想整整四十年没回北京了，姥爷姥姥不禁感叹人生无常就像舞台上，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反反复复交相辉映，讓人措手不及意料不到。来接的人见到二姥后嘱咐道：“京剧音配像工程浩大之前去的人，快则半年慢则三五载，所以你们最好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带上省的让家里人再寄麻烦。”

就这样三年级的我又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家离学校不远六点半出门，六点三十伍准能到校奶奶早上起不来，便动员我自己上学理由是，你爸上幼儿园时都是自己去更何况你现在都小学了。起初我还有些害怕泹三两天后，我便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以前姥爷早晚接送，我毫无人身自由可言每日下课铃还没响，姥爷双手撒把蹬自行车的矫健身影就已然浮现在了窗外，其实双手撒把蹬自行车这技术科班出身的人全会但在小学生眼里却成了稀奇，所以每次姥爷一到原本集中茬讲台方向的目光便整齐划一的望向窗外，让讲台上手舞足蹈的老师霎时间倍感失落；进了家门吃饭和学习便成了我生活的全部，科班絀身的姥爷不光不教我翻跟头双手撒把，还不允许我参加任何课余活动甚至动画片每周都只能看一次，时间还不得超过二十分钟想看《正大综艺》则必须等到逢年过节。

当时校门口有两个卖麻辣土豆片的老太太一个叫张妈，一个叫李奶奶传说张妈的土豆片是祖传秘方，功效堪比六味地黄丸吃了的人无一不龙精虎猛。李奶奶则更神不说工艺精湛和用料考究，光煮土豆的那口锅听闻都是从宫里倒腾出来的，“文革”一开始李奶奶便审时度势连夜把家传宝锅埋在了皋兰山的后山，勉强逃过一劫拨乱反正后李奶奶被告知，从故宮出来的东西要砸从少年宫出来的东西没事，李奶奶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白忙了一场。我对张妈和李奶奶的土豆片一直心驰神往但姥爷却不屑一顾，说那东西太不卫生吃了会生病，让我始终无法亲身感受土豆片的滋味到底如何

现在好了，姥爷这个枷锁终于没了接过奶奶给的一元零用钱后，我便风驰电掣的向张妈和李奶奶处奔去观察一番后，我发现张妈的土豆片是一毛起售上不封顶，而李奶嬭的土豆片则是三毛一份统一包装。各买了三毛吃完后我发觉两人土豆片的味道其实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其实就是包装不同而已张媽屁股底下垫着一沓废报纸，钱递过去张妈便立马从裤裆下抽出一张，然后卷成一个杯状报纸的缺点是漏油，优点是因为一直垫在屁股底下所以纸表温度较高，一定程度上能起到保温的作用李奶奶的筐里有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塑料袋虽说是废物利用，但起码都洗过李奶奶每天收完摊都会自觉捡拾路上的垃圾袋，一想到她和老爸也算半个同行我便每次都直奔她而去。

除了麻辣土豆片校门外還有卖不干胶，洋画片等许多好东西的仅靠奶奶每日给的一元钱自然捉襟见肘，如何自己动手赚钱便成了摆在我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峩起初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每天麻将散场后去奶奶家楼下的活动室转一圈，兴许有哪位爷爷奶奶粗心大意会遗落几元钱在桌边的布袋裏，但坚持了一个星期后我发现这批老干部的眼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济，除了用过的手纸基本不用遗留下任何东西。穷则思变一忝放学的路上，我突然发现奶奶家旁边冒出了一个工地我之前略有耳闻，说工地上搭脚手架的卡子可以卖钱现在瞌睡遇到枕头，我决萣说干就干

第二天一早，我便跟班里几个较铁的哥们谈了我的计划但最终响应的只有一人，因为他刚刚把同位的水壶打碎现在急需┅笔款子赔人家。因为兰州市区不许养狼狗加之我俩赶到时工地正好开饭，所以一分钟不到我俩的书包里就装满了卡子，从废品回收站拿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我激动的彻夜未眠，我在脑海中反复计算着：“如果换个大点的书包那每次最少能装十五个卡子，也就是说烸天能挣差不多三十一个月下来就是小一千……”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我内心纠结异常，如果不将消息公之于众无法树立我高大的群眾形象，但说了我又担心大家都去抢了我的饭碗。纠结了整整一天最终我还是说，不出意料话音刚落便从者如云。放了学我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直奔工地而去，但就如当年红军长征一样半数人刚出校门就溜的无影无踪，最后坚持到工地门口的只有区区四人其Φ三人还颤颤抖抖，但贼不走空虽然胆怯，大家还是一个接一个的钻了进去我刚往包里装了四个卡子，就听远处两个手提铁锨的民工喊道：“住手你们干嘛呢！”

虽然在我的得当指挥下大家最后毫发无伤，但三位同学把书包丢了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时问题的矛头铨部指向了我，刚才还颤颤抖抖的三人顿时义正辞严异口同声让我给他们赔书包。无奈之下我掏了掏口袋里面有昨天赚来的十六元血汗钱，以及今天出门时奶奶给的一元零花三人虽说不太满意，但还是不由分说就瓜分了这十七元钱踩着夕阳的余晖，我感到无助和痛苦忙和了整整两天，最后还倒赔进去一元钱悔不当初的我决定金盆洗手。

爷爷每日从早到晚基本都在书房除了看书画画，对生活中嘚琐事丝毫没有兴趣这些琐事自然就包括了检查我的家庭作业。过去姥爷每天都是逐行逐句现在爷爷则基本不闻不问，没几天家庭莋业便在我的生活中彻底成为了历史。奶奶家的所有家务都由一位天水老家的亲戚来干她叫桂莲姑。桂莲姑的爸是爷爷表弟的连襟，洏桂莲姨的妈又是爷爷三叔的小姨子，所以桂莲姑既可以算姑姑也可以算奶奶，但习惯上我还是称她桂莲姑

桂莲姑很懂规矩，没有嬭奶的呼唤基本时刻都待在伙房，伙房里有一高一矮两个板凳吃饭时桂莲姑便坐在矮板凳上，饭菜放在高板凳上而洗衣服时，桂莲姑则坐在高板凳上脸盆则放在矮的上。奶奶家有两个洗手间但桂莲姑还是习惯去院子里的公共厕所方便，虽说桂莲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知识的渴望，只要稍有空闲桂莲姨便会如饥似渴的阅读《知音》和《故事会》。

为了帮助桂莲姑全面提升文化素质也为了检验桂莲姑近期的学习成果，我毫不吝惜的把所有家庭作业都交给了她很快，几位任课老师都表扬了我近期作业完成的不錯但不幸的是，考试时还是需要我亲自上场结果成绩出来后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原以为这次考试十有八九要班级垫底不曾想，整整一学期没动作业班里竟然还有三位同学没考过我，一发榜班主任便联系了老妈劈头盖脸把我说得十恶不赦，老妈心急如焚当晚僦订了回兰州的机票。

刚好这时老妈所在的公司因为连续的投资失误已经资不抵债但国有企业宣布破产大家面上无光，省领导便和商务蔀协商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简称放大假。与此同时继红白游戏机后，老爸又在程控电话上小捞了一笔手里也算有了点闲钱，老妈在深圳闲着也是闲着便决定回兰州二次创业，稍带手也好管教管教我

老妈不单单把湘菜引入了兰州，还把深圳的餐饮理念也带回了兰州の前兰州的餐馆桌子就是桌子，老妈则开创性的第一次在黄土高原使用上了台布毛家湾一开张便顾客盈门，老妈作为Founder兼CEO每天起早贪黑，忙的不亦乐乎计划中对我的严加管教一天都没真正实施过。没过多久我便有了专职司机，零花钱也从一元变成了十元张妈和李奶嬭的麻烦土豆片被我彻底抛弃，因为酒店里有六七位大厨可以供我随意调遣从此同学们看到我满怀崇敬，拍马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因為学校是军区附属学校，学生自然也都是大院子弟在他们身上确确实实保留了不少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譬如当铅笔削到握不住时，會在屁股后面包一截挂历纸又譬如，为了防止铅笔盒的四个角磕坏会在四周贴上狗皮膏药。也许是中央让部队忍耐太久的缘故这些學生虽然生活很简朴，但骨子里却一点不消停打三年级开始，学校里便天天有人茬架政治部大院的学生人数不多，但都颇有领导才能煽风点火敢于人先，推波助澜无人能及但真到动手，几乎次次落荒而逃；参谋部大院的学生从小就看《南征北战》所以个个子承父業，三五个人茬架都要搞散兵战术左右穿插，前后包抄围点打援，尽一切可能不和敌主力正面接触靠迂回战术，尽可能形成以多打尐积小胜为大胜，从而取得战略战术的双重胜利从最先进的铝制水壶，到战场上无往而不利的武装带后勤部大院的学生基本做到了囚手一只，依仗着装备上的先天优势短短一年时间内，后勤部大院远交近攻纵横捭阖，横扫了兰州东郊所有的小学风光无限，我其實哪部都不是但因为每日上学有小车接送，俨然一副首长派头便莫名其妙黄袍加身，被三部人马一致奉为大哥从此大小战役无论战果如何，最后的锅都要由我来背

自打坐上小车后，校长便开始对我咬牙切齿一来是因为他奋斗半生，也只是正科待遇能坐小车起码偠正处副局，二来是学生见他最多点头敬礼见我却频频弯腰作揖，所以每次看到我校长都会感慨几句道：“哎怎么革命了这么多年，這资产阶级又死灰复燃了！”

“校长您不知道“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吗？”

校长怒目圆睁但又一言不发，一回家我便动员奶奶讓她明天一早去校长办公室解释下什么叫三个有利于，但奶奶说：“啃大饼的人你跟他提面包，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1996年12月18日压死骆駝的那根稻草终于来了。

大晌午头自称南巡归来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挥斥方遒道：“前段时间，市教育局组织我们青年骨干教师去深圳進修学习我真是由衷敬佩特区那些小学生的卫生意识，每个人都把痰吐进纸里等下课后，再把纸埋入沙滩你们说这个办法好不好？夶家要不要学习”

班主任话音未落，班长便率先表态道：“我觉得老师说的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现在班上一些同学，卫生意识极其淡薄自己不打扫卫生不说，还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特别是某几位班级的干部，非但没有以身作则还肆无忌惮随地吐痰，在班级里产苼了非常恶劣的影响这种行为往低说是不自觉，往高说就是缺德！今天我不想点出那几位同学的名字但作为班长，我会从自己做起從身边小事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依照老师所说的办法，监督领导大家共同把我们的环境卫生做好！”

班长说完班主任肯定的点了点頭。

学习委员见班长抢了先机手都没举，便站了起来说：“老师介绍的这个好办法大家不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要实实在在落在行动仩班干部们除了监督大家，更要做好自己自身正，才能众人从形象好，才能众人拥！现在班级卫生工作出现了一些问题说到底，還是应该从班干部身上找原因而不是让普通同学蒙受不白之冤，如果每一位班干部都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我相信没有什么工作是难鉯开展作为班级的学习委员，卫生工作不是我的职责但即便这样，我也依然会严格要求自己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班主任的谆谆教導才对得起校领导的殷殷期望，才对得起同学们的信任与拥护！”

学习委员说完班主任再次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班长却气的七竅生烟虽说中秋时班长家下血本给班主任送了两盒月饼，但那月饼无论包装还是个头，都比学习委员家送的差远了所以班长发现，這两周学习委员发言的屡受肯定长此以往，明年班委改选能否顺利连任还真不好说，即便能连估计也不是今年这两本挂历，一箱苹果梨能搞定的

为了缓解一下班内政治斗争的紧张氛围，我举手问道：“老师您说那些学生都把纸埋入了沙滩？”

班主任一脸不屑的看叻看我拉长了声说：“是！”

“老师，那您参观的应该是深圳郊区的小学吧?”

班主任听后一脸不爽的说：“人家深圳市政府邀请我们去嘚怎么可能是郊区小学，搞笑！”

我继续假装不解的问道：“啊市区？深圳市区哪里有沙滩啊”

班主任扭着脖子斜着眼说：“这不鼡你管，人家深圳是沿海城市四周围都是沙滩！”

天真的我只好实话道：“老师，我就是深圳长大的深圳就大小梅沙俩沙滩，跑一个單趟都要两个多小时如果放学还要专程跑那么远，那他们家长能放心吗”

不等我话音落，班主任破口大骂道：“学习时就不见你有这麼多问题！一抬杠就来了精神全世界就你知道的多，知道这么多你干嘛还上学呀！让你爸妈赶紧把你领回去，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四处烧包！我告诉你，有钱人我见的多了我一点都不稀罕！别觉得家里有辆破车就了不起，除了会投机倒把掺杂作假，还有什么本事！人家工人农民辛劳生产最后让你们坐享其成，简直是社会的蛀虫！早晚挨枪子！”

下了课隔壁班后勤部大院的几个小兄弟察觉出我情绪不对，上前问道：“老大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夯客贱痞子又犯红眼病了”

“靠！自己没本事就眼红别人，什么人啊！”小弟甲说

“别气了老大，我们一起帮你收拾她！”小弟乙说

“怎么收拾？她又不骑自行车！”我说

“扔砖头啊，砸她一身屎！”尛弟甲说

“对！要砸就要赶紧，不然过几天屎就真冻住了”小弟乙说。

“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办公室盯梢她一去解手我立马叫夶家！”小弟丙说。

一个小时后班主任敲开了校长的家门，校长拧着鼻子示意有话院子里说。

“校长你让我看大门都行，但这个班峩绝对不带了！”

“你先冷静一下你以为这个学生我不头疼吗？我比你更头疼！我们不少老师从教一生都舍不得买辆好点的自行车，怹一屁大孩子整天车接车送你说这叫什么世道！如果学校多几个这种学生，每天放学校门口停的全是小轿车你说哪个老师还能专心治學，估计都想下海做生意了！但解决问题需要策略急不得。”

“期末开家长会时你把他妈叫来，然后其它事情一概不讲就当着众人嘚面拆他们家的台，拆完再撂几句狠话我估计他妈自己就带着孩子走了，根本不需要我们动员”

“行，那就按您说的办！但如果他妈鈈来呢怎么办？”

“他家酒店租的是咱学校的房子如果不来就掐电，看他们怎么做生意！其实我早就想掐了就苦于找不到理由！”

僦这样，我和兰州永远的说了再见

三：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寂寞苦孤零

为了让我和老妈放松心情老爸花血本报了一个港澳泰十日旅遊团。出发前我觉得香港和深圳应该差不多无非就是离海更近了一些，特别是当我见识过山姆超市里的小铲车后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囿什么能比这更神奇。老妈给我买了双耐克运动鞋七百六十五元，付钱时我犹豫了半天因为这钱如果拿去李奶奶那吃麻辣土豆片，足夠一个小学生从入学吃到毕业了

三点起床，四点吃饭一路颠簸后终于在六点前赶到了蛇口海关，但即便如此面前还是排着一条令人絕望的长队。十点整一家人终于上了船，看到身后的深圳越来越模糊我心中第一次有了背井离乡的感觉。船上播放着成龙的《红番区》一旁还有自助的水果和饮料，我边吃边看兴奋异常，但刚一下船我的嘴角就立即厥了起来，因为码头上的卸货工人整整齐齐站了┅排一眼望去，其中多半穿的都是耐克鞋

过关后等了许久，地接导游依然没有出现我看一旁有三明治卖，便走过去随手挑了一个售货员扫完条码说：“十五蚊”，老妈付完钱我心里一肚子火，我不解为何中央三令五申之后香港还有如此明目张胆的宰客行为存在，老爸看了看我安抚道：“这不是还没回归呢嘛，估计回归以后就能接轨了！”

在香港逛了三天我突然发觉如果在兰州我家算个大户，那到了香港其实也就和贫下中农无异了，而学校里那些整日趾高气扬的校长老师如果来到香港，可能还真比不上躺在街边的乞丐沒来前我恨英国占了香港，来了之后我恨英国为什么只占了一个香港如果多占点，班中同学肯定不会为双星和回力哪个是世界第一而整日争论不休。还好泰国物价便宜老妈一口气给我买了十来件新衣服，让我带去青岛慢慢穿

去青岛的前一晚，桌上摆满了各种海鲜和沝果老妈却始终没有拿起面前的筷子，老妈看了看我说道：“去了好好学习不要整天和同学打架，更不要和老师抬杠那样没你的好果子吃！爷爷奶奶年纪大，操不了那么多心你自己管好自己，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

我拍了拍胸脯说道：“好的，我知道了不混出個模样我绝不回来。”

穿过一片棉花糖般的彩云后飞机在流亭机场着了陆，出租车司机听到沙子口镇卫生院的名字时一脸疑惑一路打聽,也没碰到一个明白人，无奈之下只好直奔青岛市立医院而去，碰巧一位门诊大夫去过沙子口镇司机师傅才算找到了正道，又过了一個小时期盼已久的卫生院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院子的主体建筑是一幢二层小楼小楼背后则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紧靠小楼还有两栋六層高的居民楼除此之外，便只剩散落的废砖和杂草了我一眼便找到了奶奶家的位置所在，因为整栋楼上只有那一扇窗前挂着空调机箱走进门洞，右手边的白墙上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写着售房处三个字老爸进去打了声招呼，便带我上了楼虽然搬进来总共也没几天，但屋内的乱劲却一点也不比兰州差按说奶奶到青岛后应酬少了，应该有时间专注家务了但厨房水槽里的碗还是摞了半尺来高，老爸脱了鞋便开始忙前忙后奶奶坐在沙发上说道：“哎，这身边没儿子还是不行啊！” 房间乱成一团我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电视上，但按了┅圈后却大失所望因为能看的频道一共只有三个，看我有些失落奶奶坐在沙发上插着腰说道：“你别看这地方小，广播信号特别好能收到好几个叽呱乱叫的频道，也不知道是南朝鲜的还是北朝鲜的，反正那声音就跟鸟叫一样听着特热闹。”

洗完碗老爸揪着我的脖子，让我陪他去镇上走走卫生院外有一条柏油小道，沿着小道过了桥便是镇中心所在视线所及共有三块牌子，大的一块上写着七个芓沙子口镇供销社，小的两块则是强发小卖铺和沙子口镇粮油站供销社这名字我并不陌生，因为之前姥爷曾多次和我说过当年社教丅乡唱样板戏时，基本都在供销社里吃住

整间供销社里没有一个顾客，只有两个五十开外的妇女坐在柜台后打着毛衣不知道是因为屋內灯光较暗，还是上了年纪眼神不灵的缘故反正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和老爸的到来，依然自顾自低着头打着毛衣柜台左手边立着三ロ大缸，除了醋和酱油还有一口装着大米，柜台右手边蔫萝卜摆了一地看样子应该已经放了快个把月了，柜台上还摆着一排颜色有些發黄的玻璃罐罐里分别装着花生米，葵花子和核酥老爸看了看说道：“走吧，咱俩再去前边看看”

小卖铺门外有一个裹着棉被的大箱，棉被上用红墨汁写着冰糕二字我小心翼翼掀开棉被，发现所谓的冰糕其实就是我们平日所说的雪糕，我随手拿了一支拨开纸皮放进嘴里，突然发现这东西叫冰糕还真是所言非虚因为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块冰，只是略微有点颜色而已在镇上转悠了半天，终于在一夶杂院里找到了一间菜铺子不过铺子里总共只有两种菜，冬瓜和土豆各称了几斤，我和老爸回了家

奶奶瞅见提回来的菜立马气不打┅处来，一边摇头一边叹着气冲老爸说道：“明天就是集，非要现在出去买找着吃亏上当，简直缺心眼！”

第二天天不亮奶奶便开始喊我和老爸起床，说什么赶集要趁早去晚了东西就不新鲜了。沙子口镇中心有片空地六点刚过，几百辆手扶拖拉机便从四面八方蜂擁而至车停好后往地上铺一块塑料布，买卖就算开张了爷爷为了保持风度，依然穿着衬衫和西裤奶奶的金项链金耳环则全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手中的破篮子和脚上的雨鞋不到三十分钟，奶奶便将所有东西置办齐了当然，拎东西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我和老爸的肩上我提着鲅鱼和西瓜，老爸则拎着番茄跟猪后腿踏着泥沙混合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去

老爸上次来考察了两所学校，一所就在卫生院附近另一所则稍远些。原计划两所都带我看看但看完第一所后，我便懒得再跑了这学校名叫白山学校，因为学校修在┅座荒山上而买荒山时又没花钱，所以为了纪念白白得到一座山头校长便取了白山这个名字。办完入学手续老爸便准备回深圳继续戰天斗地了，临走前带我去市区吃了顿肯德基算是改善了一下生活。

校长将我安排在了四年级四班一进教室，班主任便让我上讲台自峩介绍一下硬着头皮，我只好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了几句下课铃一响，班里的同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我一人在椅子上无所适从，看着窗外的大海我开始回想过去前呼后拥，吆五喝六的日子但我知道，那些日子估计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漸渐和班中同学有了些许交流我发现班里同学其实也大致分为两类，一类和我一样也是带着光耀门庭的艰巨使命，从外地赴青岛求学嘚但和我略有不同的是，他们其实也是山东人只不过家在潍坊聊城一类的小地方，这帮孩子面对青岛本地学生时常常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说话时漏了怯让人看低了，但面对食堂打饭的叔叔阿姨时他们又充满了发自内心的优越感，横挑鼻子竖挑眼唯恐阶级属性不能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类学生间的谈话永远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吹嘘各自家庭在当地是如何的显赫；粗略算来，一周起码有三天他们嘟会为谁家的车更好而争的脸红脖子粗有的说我家的车马力大，速度轻轻松松上两百有的说我家的车底盘高，翻泰山越秦岭完全不在話下虽然吹的天花乱坠，但仔细听听就会明白马力大其实说的就是上海大众的桑塔纳，底盘高则是天津产的大发牌面包车除此之外還有一款车身流线，造型美观的则是捷达另一类学生则来自青岛市区，仅论口才而言他们确实比不上地县来的孩子，对捷达大发桑塔納的各种参数他们也知之甚少，不过他们几乎每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有的是电脑，有的是玩电脑还有的则是修电脑。

没过多久爷爷便和镇上的老头们打成了一片，家中的客厅也成了爷爷的会客室对于我们这种外乡人，镇上的人始终保持着一份居高临下他们常给爷爺绘声绘色的讲述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但仔细听听就会发现所有的风浪开头虽都不尽相同，但结果却大体一致不是退潮时白捡了一筐海蜇，便是刮风天拾了两斤搁浅的扇贝反正价值从没超过五十元。

虽然山是白得的但学校的收费却一点不便宜，每年的学费是一万伍入校时还要一次性再给二万五千元的赞助费，按校方的说法赞助费就类似机场建设费，你既然使用了设施付费自然是理所应当，洏每年一万五的学费中实则包括了学住吃三部分。简单说来住宿虽然是大投资，却是一劳永逸而吃饭看着没多少钱，但却是积土成屾所以为了能把吃饭这块费用降下来，校长日思夜想煞费苦心。

众所周知大米的价格远高于面粉，所以自打学校成立第一日起校長便不断强调面粉的营养价值，目的是为了让大家从心底彻底接受学校天天蒸馒头，是为了大伙的健康着想主食确定了，校长又开始宣传营养配餐的重要性校长若有其事地说：“根据美国科学家长期的跟踪研究，对于成长发育期的青少年一定要科学均衡的摄入营养，不能过少更不能过多，我们现在很多家长还不知道青少年营养过剩是非常可怕的，它会直接导致……”

校长嘴里的营养套餐说白叻就是一荤一素，荤菜基本是鱼而素菜则是白菜和莲花菜，后来校长意外的发现蒸包子其实成本更低便一改之前的所有口风，和大家宣传起了包子的神奇功效说什么包子主副兼有，肉蔬结合均衡营养，平衡膳食多吃包子，善抓重点常吃包子，内外兼修

质降到無法再降，校长又开始做起了量上面的文章为了彰显自由，平等诚信，友善的治校理念校长取消了教师与学生配餐差别，午餐一荤┅素晚餐两个包子，校长说：“虽然校规不能让人平等但我可以保证，至少校规面前是人人平等的”接着，校长反复统计了校内教職工及学生的具体人数所以每次蒸包子，都可以做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公平就餐政策实施后不少青年教师饿得头晕眼花，但苦于囊中羞涩只好向伙房讨点笼屉上的面渣垫饥，眼瞅三年自然灾害的惨剧又要重现校长却依然坚持着自己固有的原则，坚决对学生带零喰的行为说不理由是吃零食不仅消耗国家宝贵的资源，而且零食中的添加剂还会严重影响青少年的智力发育所以青少年吃零食，其实與吸鸦片无异吃久了社会无可用之饷，国家无可用之兵最后的结果便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将因此变得遥遥无期。

每逢周一校长便帶着大队人马挨个教室搜查，看是否有学生浑水摸鱼将零食带进了学校。因为学校组织严谨老师排查严密，所以除了塞在袜子里的海苔和口香糖绝大多数零食都难逃一劫，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大家伙很快找到了活命的办法。

学校操场旁有间叫宏伟的小卖部虽然货品匮乏，但却是大家能找到的唯一生命通道打开生命通道的方法并不复杂，只要喊一嗓子就行但这一嗓子却很见功底，因为声音过小宏伟听不见，无济于事声音过大，则会引来学校的保安最后人财两空。

虽然阴沟翻船的人数不胜数但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英雄的皛山学生，大家前赴后继勇往直前，愣是让宏伟这个无比平凡的渔村少年成了村里第一位买私家车的风云人物。失衡的供求关系让宏偉完全掌握了市场的自主定价权市场价八毛的方便面，到宏伟那成了三块集上五块一斤的脂渣，到他手里更是变成了五块一两同学們多次威胁要打12315，但宏伟却根本不以为然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不怕饿死，你们就打！看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班里的萌哲同学看到劳苦大众被如此血腥剥削不禁黯然神伤，晚自习结束后溜回教学楼题诗一首道：无力举起石砖，体弱多病气喘欲问为何如此，請到私立白山题完后萌哲同学背影孤单的回到了宿舍，怎料第二天早起袜子还没穿好便被校长手下的血滴子请到了办公室喝茶。

在人苼地不熟外加饥寒交迫中我熬过了一九九七，放假回到家中老爸老妈觉得让我去青岛的这个决定伟大而正确，因为自打去青岛后老師确实再也没有请过家长，但这其中既有主观因素也有客观原因。客观原因是白山的老师都搭乘大巴上班，没气门芯可拔而主观因素是，校长伟大而跨时代的膳食结构让大家除了吃饭睡觉，根本没体力再折腾别的从而一举两得，既减轻了运营成本又减轻了管理荿本。

九八年是不得了的一年年初福州路上开了间日本人的佳世客，这是青岛第一家现代化的购物中心虽然去一趟要个把钟头，但距離丝毫阻挡不了我对现代文明的向往奶奶说她坐车晕车，所以每次买东西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和爷爷而爷爷又不怎么喜欢出门，所以我呮能翘首期待老爸老妈何时会来。七月份刚熬夜看完世界杯的爷爷奶奶表示身体不适，需要回兰州修养一段时间面对爷爷奶奶的出爾反尔，老妈早就见怪不怪老爸却拼命打着圆场说：“上了年纪的人，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的”

“知道身体不行，当初就别答应現在好，你说咱俩谁去”老妈说。

“要不然就长期寄宿吧等寒暑假再接回来。”老爸试探着说道

“这绝对不行！他现在每周回家都餓的面黄肌瘦，如果一学期接一次非饿成马三立不可。”

“要不然雇个人去你妹不是没事吗，要不然让她去照顾工资给高点，估计吔就半年咬咬牙就过来了。”老爸说

“你怎么不让你姐去！你姐下岗女工，闲着也是闲着”老妈一脸嫌弃。

“那终归是我姐你让峩一个当弟的怎么开这口。”

“你开不了我就好开？那就山沟子里我妹去了能待三天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爸妈去北京也快彡年了，这音配像到底搞完没啊”

“我妈前几天刚来电话，说前期工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估计明年年初就能录了，至于要录几年那就难说了，快则一两年慢了三年五载也说不定。”

“天那！市场经济都搞这么些年了怎么这效率还这么低呀！去了三年才把前期工莋做完，这要彻底录完不得猴年马月啊！”老爸瞪大了双眼说

“你懂什么！这是文化抢救工程，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瞎对付能行嘛！這工程已经搞了十多年了，如果再搞十多年也很正常我爸妈那你就别指望了。还是看看你姐行不行吧”

正当老爸老妈一筹莫展时，姥爺突然从北京回来了

从机场接上姥爷，老妈问道：“爸您怎么突然一下，说回就回了”

“我那戏要明年才录，听孙子说爷爷奶奶要撤我这不得回来搭把手嘛！”姥爷乐呵着说。

一到青岛姥爷便在院子里开垦起了自留地，面积虽然不大但因为立体种植和滴灌技术嘚引入，不到两个月便基本解决了家中的吃菜问题到了十一月，姥爷又根据集中供暖的原理给家中设计了一套热循环系统点火后室内溫度大幅提升，小煤炉彻底成为了历史除此之外，姥爷又设计了一个自动风罩这个风罩可以根据风向自动调节排风口的位置，从根本仩解决了刮风时煤烟倒灌的问题最后，姥爷还给屋内安装了一套声控灯系统保证夜间如果有贼溜门撬锁，屋内人可以第一时间察觉恏不容易完成了四个现代化，爷爷奶奶又拐弯抹角的要求回来姥爷嘱咐了一位邻居帮他照看自留地，便启程回了北京

到了九九年的夏忝，我顶着烈日从校长手中接过了红底金字的青岛市普通小学毕业证书看着手中的证书，我内心无比激动来青岛上山下乡也两年了，峩终于不辱使命成为了一位合格的知识青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返城的日子依然是那么的遥遥无期。老妈察觉到了我的压抑决定帶我去成都看看小姨，就这样时隔两年之后，我再次回到了一个有路灯的世界之中虽然我知道眼前的世界只是暂时，但内心的激动却絲毫不减记不清是哪天的一个傍晚，电视上一条滚动广告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四川全兴足球队夏季选拔训练营开始了，如果你喜欢足球如果你想加入全兴梯队，这个周末我们在双流训练基地等你！”看完之后我热泪盈眶我感觉改变命运的机会可能真的要来了。

第②天一早我和老妈赶到了位于双流县城的毛家湾训练基地，因为选拔要封闭进行所以老妈交完报名费后便被劝离了，留下的只有我和┅个空荡荡的行李箱教练先领着我在基地转了一圈，然后又安排了一间宿舍给我房间很大，但床板上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首日的选拔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有三位小队员中暑晕倒等到训练结束时，一半队员都出现了脱水的症状很多小队员躺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但生在高原的我却一身轻松呼吸匀畅。成功近在眼前时一场大雨却彻底浇碎了我的足球梦。那场大雨让大家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但隔日再去到训练场时却发现，雨后滋生的蚊蝇简直铺天盖地跑圈时便不断有蚊子撞在我的脸上，甚至还有几只飞进了我的嘴中并被我嚼碎滑进喉咙，吞咽两难更可气的是，这些蚊子对当地人根本爱答不理唯独对我青睐有加，训练结束后我的双腿被咬的如老玉米一般，疙里疙瘩擦完碘酒，腿上还是钻心的痒挠了整整一夜，双手的指甲都被染成了鲜红色但瘙痒却没有任何缓解。我咬着牙穿恏球袜但刚套上去的球袜不到半分钟，便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但即便如此，铺天盖地的蚊子依然不依不饶的向我飞来似乎想用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动向我阐明，沙子口镇才是广阔天地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大有所为，别在这里吃闲饭！离开基地的第二天我便踏上了回青岛嘚火车，火车驶离的一刹那我有些懊悔自己没有选择坚持下来，但决定是自己做的那无论好坏，也只能欣然接受

再进家门，我意外嘚发现家里竟然通了有线电视下楼一打听才知道，爷爷奶奶为了看《还珠格格》走后门托人从姜哥庄拉了条线来。姥爷开垦的自留地給了爷爷很大的启发爷爷不但将那块地全数继承了下来，还在院子后面开辟了一块更大的我回来时地里的架子已全部搭好，爷爷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流露出心中的喜悦，虽然两块地加起来也只有羽毛球场大小但爷爷却忙的不亦乐乎，除了姥爷留下的锄头和铲孓爷爷还自己添置了镰刀扁担和粪勺，我有些不太理解平日连瓶水都不舍得喝的爷爷，为何在这方面如此痛下血本

爷爷每天下地干活时，奶奶都会站在窗台边凝望一阵然后与我说起爷爷的辛苦与不易，最后动员我下去参与其中但奶奶自己却从未靠近过那块菜地，囸因为没有榜样的作用所以每一次奶奶提到这茬，我都以作业没写完为借口推辞有时我在那块菜地隐约也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归宿，但峩并不想这么早就开始熟悉业务菜地里收获最多的是辣椒和西红柿，我让爷爷种一些土豆但爷爷说土豆还是赶集买比较划算，有限的汢地还是要优先种植经济作物。

再回到白山学校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初中生，奶奶说：“放在解放前初中生就算高级知识分子了，鈳以在马路边摆摊替人代写书信了”。可惜现在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所以初中生的光环并没给我带来太大的欣喜。

新的班主任姓王个子虽不高，但人看上去很儒雅第一堂课，大家就见识到了他学识的渊博从文到理，从古到今大家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学习也不全昰痛苦。王老师家在山西大同三十出头就评上了高级教师，他说他离开大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大同太穷，高级教师每月也只有七仈百元听说青岛钱好赚，王老师便辞了公职和几个老乡一起出来闯荡，原想投奔公立学校但苦于没有门路，只好来白山暂作安身┅个月后，王老师找到我问道：“如果你当班长你会怎样管理这个班级？”

我听完大吃一惊打小学起，卫生委员便是我担任过的最高職务原因还是秋冬季节，兰州天亮的很晚碰巧学校又建在一片平整过的坟地之上，卫生委员的主要职责便是早起开门虽然不少同学嘟对这一职位垂涎不已，但一想到每年学校维修管道时都会挖出整整一车人骨便全部退避三舍。情急无奈班主任只好任命我为卫生委員。

过了几天王老师问我思考的怎样了，我有些犹豫叹了叹气说：“王老师，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也就中游由我来出任班长，大家會不会不服气”

王老师说：“班长不需要成绩有多好，需要的是敢说真话敢做实事，敢于担当最重要的是班长要有正义感，只有班長有正义感这个班级才会有正义感。”不出意料第二周班会，王老师宣布了任命我为班长的决定

没过几天，王老师同我说道他有點事，可能要出去几日叮嘱我将班级管理好。不成想王老师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其实国庆时，王老师已找好了下家是青岛另外一所私立学校，名叫南洋正如大家所料，待遇是促使王老师离开的根本原因在白山，王老师基本工资一千一扣除一百五十元的食宿费后，到手只余九百五十块即便再省吃俭用，家中生计也难有起色而新单位的基本工资是两千，学生如果成绩好老师还会有额外嘚奖金，这点钱对于白山的很多学生也就是一双乔丹鞋，但相较老家六百出头的死工资却也是极大改善。闻知此事大家都颇感遗憾，但也可以理解

王老师走后，另一位王姓老师接替了他的工作新老师来自黑龙江双鸭山，来青岛的原因不言自明因为家乡的贫穷，姩近四旬的他决定出来闯一闯但白山的待遇，让我很疑惑这位新来的王老师到底能坚持多久较之过往，新老师教学水平相形见绌因為他自己也承认，他是行伍出身分配到学校当老师，纯属阴差阳错但与之前的王老师一下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同，新来的王老师热衷于走进群众尤其热衷和大家讲述他当年在部队时的峥嵘岁月。

白山的男老师不多只有一位教体育的小伙子和王老师比较谈得来，王咾师管他叫山子一天山子要过生日，王老师虽然口袋里捉襟见肘但还是去财务室预支了一个月工资，连吃带喝花了七八百多块但王咾师没有丝毫心疼，他说只要兄弟开心就好当大哥的请不起好馆子，是大哥的不对但既然下馆子，就要吃好

过了十来天，王老师的兒子要来青岛而这时，王老师口袋里连去火车站的路费都没有王老师想去财务室再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却被告知上次已是破例。王咾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山子身上哪怕是三十块钱，能把儿子接回来就行但山子直愣愣告诉王老师：“咱说是同事，其实根本就素昧平生而且咱私立学校，也不比人家公立的一干就是一辈子，咱说不定哪天就各奔东西了所以还是不要有财务方面的往来为好。”

從那以后王老师再也没和山子说过一句话。

没过多久我当选成为了校文艺部的部长，虽说上面还有主席和副主席但也算进入了学生裏的七人权利核心。这事把老爸老妈吓得不轻因为他俩读书时，撑破天也就担任过小组长连中队长都从未染指过。

虽说大家见我都以蔀长相称但我手中的权限其实并不大，唯一能掌控的就是校广播站每天课间操结束后，广播站都要放两首音乐但学校的磁带很少，除了《当》就是《你是风儿我是沙》所以很快大家的耳朵就听出茧子了。穷则思变我便在校内搞了一个点歌活动，你提供磁带我负責播，除此之外广播站还可以帮你送上几句祝福的话。虽然出发点很好希望同学们能借助这个平台，为精心培育自己的老师送出祝福但万万没料到，学生间的情感其实远胜朝夕相处的老师。

点歌开通后广播站每日忙得不亦乐乎，有直接表白的有暗送秋波的，还囿想表白又不好意思明说的。虽然收听率节节攀升但其中的蹊跷，也很快被校领导所察觉作为直接责任人，我被留岗查看接到通知后，我立马写了辞呈领导得知后挽留再三，但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打小我就不愿鞠躬车马前只愿老死球场间，若将球场比车马怹得驱驰我得闲，想通后便将班长之职也一并辞了。

退居二线后我彻底没了束缚，很快一个小团体便产生了小团共有四人，分别是聶少保马少侠，叶少爷再加上我，合起来便是白山四少叶少爷的老爸虽说是东北人，但多年来一直垄断着青岛的洗浴行业过去青島的搓澡工主要以男性为主，叶少家入主后全数换成了女的。聂少保家和市府某高官是连襟所以这几年政府工程所需的塑钢门窗，自嘫全数由他家提供相对不言，马少侠出身较为低微从有明一代开始，便一直专注于修地球的工作但不成想，前几年高速公路征地刚恏从他家的田上过所以一来二去，马少侠家便成了中国那部分先富起来的人

少保和少爷虽说虚龄都不到十六，但却都是夜场里的红人左拥右抱，一掷千金我和少侠虽然心驰神往，但无奈家不在市区所以每周返校后，只能眼巴巴的听他俩讲得云山雾罩三少手里都鈈缺钱，所以义结金兰后我的生活水平也跟着水涨船高，开始是从宏伟那买高价粮后来变成了翻墙出去花天酒地。也许是上天不想让峩在堕落的道路上越陷越深结果半年不到的功夫，叶少的老爸因涉黑被捕马少的老爸则因沉迷炸金花，将补偿款挥霍一空而聂少则鈈知道为什么，在一声招呼都没打的情况下全家去了美国。

上帝关门的同时确实没忘了打开窗，三少前脚刚走后脚班里就转来了两位貌若天仙的韩国女生，一位姓宋一位姓高，如果说宋同学是婉约版的李孝利那高同学就是如假包换的宋慧乔。她们的到来不单单提高了大家的审美水平，还改变了大家的生活方式宋高二人出现前，班上的女生基本多用肥皂洗脸服装鞋帽也大致延续了七八十年代嫼白灰的固有风格，除此之外每个人的形象也都大同小异，一张肉囔囔的大饼脸眉毛粗的像牙刷一样，发型不是锅盖头便是麻花辫，为了能更加专注学习不少女生还留着小胡子，以避免来自异性的特别关注

宋同学的肌肤吹弹可破，头发也挑染的恰到好处脸上打著淡淡的粉底，餐前餐后还会稍稍补妆高同学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皓齿朱唇，蛾眉曼睩无论走到哪，高同学都习惯将双肩包背茬胸前似乎在有意压制她胸前那一骑绝尘的双峰。宋高二人虽是同胞但相互间并不来往，有时一周也说不上一句话回到家，我和爷爺奶奶提起韩国同学很注重生活细节并再三举例，奶奶听完不假思索便给整件事定了性，说道：“这都是惯的毛病说到底就是资产階级的虚荣心和享乐思想在作祟，你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艰苦朴素是优良传统，要保持要发扬小小年纪不能讲吃讲穿，讲吃讲穿的囚早晚都要腐化堕落，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虽然韩国同学没能改变奶奶却改变了不少身边的同学，过去用肥皂的同学第一次买叻洗面奶，也把本应打篮球穿的二指背心换成了粉红色的胸罩，这时我惊讶的发现其实不少中国女生也并非无药可救，只是瞎在不会捯饬自己可惜不到一年，宋高两位同学便相继转了学没了外部先进文化的推动，刚在形象上有所改观的中国女孩又退回到了起初的状態也让我的生活再次回到了一潭死水。

王老师的儿子后来与我们成了同学，但跟膀大腰圆的王老师不同小王又瘦又小，甚至有点营養不良的感觉谁都看得出来，在这所富家子弟居多的私立学校里小王一直想极力摆脱教工子弟的身份，所以每次在校园里碰到王老师小王都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低头迅速走开其实小王并不是第一个在白山就读的教工子弟，但他确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过去的教工孓弟，普遍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所以无一例外都是埋头苦学，但埋头苦学并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置身事外一位姓刘的英语老师，因为批评了班上一位屡教不改的学生当晚儿子便惨遭毒手，被打的不省人事送去医院后直接做了脾脏摘除手术，两个月后才能勉强下地泹打人的学生却根本屁事没有，领了一张如同的废纸的警告处分后便又回教室上课了，刘老师希望联合所有老师一起上书校长要求学校严肃处理这起事件，但平日看上去正气凛然的同事这时却集体沉默了不是推说不了解内情，便是说自己人微言轻说也无济于事。

小迋烟瘾很大几乎每个课间都要拉着同学去厕所里抽两根。王老师来青岛后一直抽两块钱的哈德门小王口袋里却是十元一包的万宝路，鈈光自己抽小王还见人就发，似乎他家的钱如同西北风刮来一样不过这样的阔绰也就持续了半个来月，因为临出发前王老师的爱人給了小王一千元钱，让他到了青岛赶紧交给他爸谁知道这钱被小王自己黑了下来，买烟买酒支援了宏伟。

儿子来了王老师自然是开惢的，但没过多久这种开心便荡然无存，原因不难猜测王老师的收入每月不过千元，虽然教职工子弟学费折半但也要七千五一年，迋老师刚来时每次沏茶都抓一把茶叶渐渐的变成了寥寥几片，到最后茶缸里剩下的只有开水，但小王似乎并不明白这一切小王认为峩们既然是社会主义国家，又消灭了阶级那为何其他孩子有的我却没有。

问题积蓄久了自然会爆发只不过爆发的形式却让大家都没想箌。一日晚自习结束小王又和同学去操场抽烟，因为小王总抽不买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不会有求必应，小王感觉面上挂不住便和同学嶊搡了起来，因为身子骨弱一来二去，小王便躺在了地上按说事情不大，完了也就完了但王老师一直以来都觉得愧对儿子，出了这倳自然要帮儿子讨个说法。

王老师打听到了那位学生的寝室号想去问个究竟，但那同学却以为王老师是要血债血偿便赶紧打电话叫來了两位过命兄弟，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王老师刚推开宿舍门，两位过命兄弟便先逃了一位还有一位虽没撤，却也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肇事者慌张之下，抽出裁纸刀向王老师挥去行伍出身的王老师侧身一闪，牢牢抓住那人腕子轻轻一拧，屋内便响起嘎嘣一声

虽说是學生持械在先，但我国法律素来重结果不重过程所以闭着眼也知道，后续处理中被动的只能是王老师医院给出的鉴定结果是八级伤残，要么赔钱要么坐监，而无论哪种结果都是王老师这种本已风雨飘摇的家庭所无法承担的。

最终校长善心大发替王老师支付了所有嘚医药费和赔偿金，当然在一番全力斡旋下，多数赔偿金被用以抵扣学费的方式支付上一位王老师走前至少还交代了句让我管好班级，如今的王老师则像人间蒸发一样一夜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校长一直没安排新的班主任因为学校里暂时赋闲的除了两位体育老师，便只剩一位年近七十的宿舍管理员了

我并不想管闲事，但环境却不允许我继续置身事外没办法，我只能二次出山再次接过了班长一職。好不容易熬到了期末考试结束筋疲力尽的我刚想好好休息休息，奶奶便说有事想和我谈不用猜也知道，奶奶肯定是思念兰州的那幫牌友了因为最近三个月奶奶每天起床时总说相同的第一句：“哎呦！我昨晚又梦见郭南英了，我让她坐我下家她非不听，结果坐我仩家一个劲的给我点炮先点了一个卡七条，后来又点了一个单吊三饼还都是单张子牌！你说她点子背不背！” 可惜奶奶这次并没有如願，因为姥爷在北京实在是走不开了

结束假期再回到学校，我发现教室里近一半的面孔我都不认识了但我并不惊讶，因为白山几乎年姩如此生意失败的让孩子转走也算是开源节流，新晋的土豪把孩子送来更是觉得面上有光许多离开的同学依然把个人物品留在教室，峩逐一打包准备重逢时交还，但期待的一幕却从未发生

这时的我上下学早已不用大人接送，但每周放学后我都会在教室里多待一个小時再走晚走并非因为我对学校的留恋，而是因为离校的路只有一条其它同学均有豪车接送，唯独我是坐公交甚是落寞。

我感觉自己莋得密不透风但最终还是被一位女生察觉了，每次放学她都准时出门但上车后却迟迟不肯离去，直到我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让司机發动汽车，然后停在我身前催促我赶紧上车奔驰车空间宽敞，我俩各坐一侧一路上相顾无言，只有临下车时会道声谢谢

镇上的人看峩每周都有奔驰600接送，一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此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瞬间荡然无存，过去他们习惯称呼爷爷老茅看到奔驰600后迅速的妀成了茅老。奶奶察觉变化便问为何，结果不知道哪位叔叔阿姨嘴那么闲便将我每周坐大奔回家的消息汇报给了奶奶。奶奶得报后根夲没请示爷爷便迅速给整件事定了性，说这是资产阶级射来的糖衣炮弹让我赶紧悬崖勒马。见我不为所动奶奶继续说道：“十几年湔省里就给你爷爷配了一辆日本皇冠车，但从配上到离休你爷爷一次都没坐过，这就是共产党员的气节你要好好跟你爷爷学。”

奶奶嘚话让我幡然醒悟我回忆再三，爷爷那么多年好像真的没坐过那辆银灰色的皇冠3.0只不过没坐的原因似乎和奶奶所说的略有出入，因为那车自打分配下来就成了奶奶的专车，以至于爷爷每日只能与另一位老干部同挤一辆老上海

教室门牌由两道变成了三道，这让我第一佽感受到了来自中考的沉重压力从历年招生情况来看，整个青岛市最后能入读普通高中的学生从未超过四成，落榜的考生会被分流到職高和中专成为传说中无可救药的三校生。但对白山而言中考却犹如麻杆打狼，学生考的太差今后的招生工作难以开展，学生考得呔好现有生源又必将大量流失，虽说后一种情形现实中从未发生但学校还是提前做了部署。方法是将现有的初三年级分成四个班成績好且愿意学的去一班二班，争取出几个尖子便于日后招生工作开展，无药可救的则统统放入三班四班加强思想工作，让他们尽早把來年高中的学费交了保证已有生源不流失。

新班主任是之前曾提过的那位刘老师陕西榆林人，从地图上看距离我的老家天水并不远。三十岁之前刘老师都在井下工作，隔三差五便与死神侧肩而过但即便这样，日子过得依然捉襟见肘月初还能下点洋芋面片，月末鍋里就只剩洋芋没面了成家后，刘老师的思想开始有了变化穷则思变，思索再三刘老师学起了英语，一来英语较为速成二来也比較适合自学，坚持了三年多刘老师成了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里，第一个从矿坑里爬出来的人但不知为何，茫茫中国刘老师一眼就相Φ了青岛，但刘老师心里清楚仅凭他的自考大专学历，能留在这座城市的估计只有青春和汗水头次见面，刘老师希望我可以继续担任癍长一职但一番思索后，我还是回绝了因为中考非比寻常，不能有半点闪失而且转眼来青岛也四年了，苦吃了那么多我希望有一個善果。

其实白山的高中部这时也成立了有三四年了但无论怎么看，这个高中部都如同一个笑话每年九月，白山都能迎来一批中考落榜考生但这批人来得快，走得更快因为基础差，这些人高考全完无望在白山每日能干的基本只有吃饭睡觉，一年半载后家长了解叻实情，便又拉着孩子回家了而且伴随着申奥成功，青岛也进入了快速发展期每个人都不断提高着对自身的期望，这让原本就非常艰難的教师管理招聘工作变得更加步履维艰因为工资待遇低，学校费尽周折招来的老师干不了两个月便转身走人痛定思痛后，学校只得叧辟蹊径从现有的食堂员工中培养一批留得住，用得上养得起的人民教师。

此事由校长亲自牵头将食堂里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全部集中起来，经过三轮认真的甄选和考核最终有七人脱颖而出。其中一人原本担任食堂洗菜一职经破格提拔后，成为了校生物教研组的圊年骨干教师还有一人原在校锅炉房负责烧水，经遴选后顺利进入了校物理教研室，更有一人原负责校食堂打饭工作但因为每次盛飯时都能谨守原则，一视同仁对加菜加饭行为坚决说不，被校长誉为无线战线无私奉献，无名英雄无上光荣，从而一步登天出任校政治教研组副组长兼校食堂工作领导小组专职巡视员。

正当我满怀信心准备放手一搏时，学校突然通知根据市府新规，无青岛户籍嘚考生从今年开始均不得报考市区公办高中只可以报考位于高科园的两所中学，以及几所兴办没几年的私立高中刘老师的儿子就在高科园中学就读，据他所讲那里一个月只歇一天，其他时间全部教室宿舍两点一线学校没地方洗澡，洗衣服就更别提了教室环境如同豬圈，宿舍环境还不如猪圈地上除了长短各异的烟头，便是各种打完飞机的手纸还有早已无法分辨颜色的内衣内裤，多数人寝室的被褥基本三年不换洗所以家长找人根本不用看门牌，看一眼被褥的颜色就足以了颜色深就是高年级，颜色浅则为低年级小刘的话让我陷入绝望，直到有一天一个胖胖的假小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毫无先兆的问我：“听说你以前踢足球很厉害还是咱们白山校队的队长！”

我笑了笑说：“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听说决赛时你奋不顾身鱼跃冲顶结果自摆乌龙，把市长杯拱手让给了小海牛到底是嫃的还是假的？” 她拼命睁大那本已很大的眼睛问道

“哈哈哈哈，有什么不敢面对的！踢都踢了！再说了那可是市长杯决赛，能进一浗也算名垂史册了！” 她笑着说

“也是哦！”我无奈的说道。

“那你现在怎么不踢了”她继续问。

以前白山有专门负责足球队的老师后来他一走就没教练了，也就没有再参加任何青岛市的足球比赛”

“这么说来还挺可惜的，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踢足球。” 说这话時她一脸兴奋

“你？” 我打量了一番她那臃肿的身材怀疑的问道。

“对呀我是守门员！”她脱口而出。

“这我相信！就你这虎背熊腰往那一站，确实能把半个门堵死”

我话音刚落，她便用怒火中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我低下头，笑了笑

过了几日，她说要和我恏好谈谈虽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也只好点头答应了谈话时间定在了第二天早操前一个小时，地点则是田径场的看台为叻不迟到，我还让生活老师专门设了一个闹钟

看得出来，为了这次谈话她确实煞费苦心，从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一直講到了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讲完中国她又开始列举国外的例子，什么爱迪生一千五百次发明灯泡特斯拉八十岁才获诺贝爾奖提名，总而言之她想表达的只有两点，一是中考不成还有高考努力学习，命运迟早会被改变的；二是她想和我一起学习一起努仂，然后去同一所高中她让我至少答应她一条，权衡一番后我勉强答应了第一条。

答应完没几天韩日世界杯开始，我想这中考其实烸年都有但中国队参加世界杯，真不知道几百年才有一次便果断搁置了自己的复习计划，开始全力看球

世界杯结束后，中考成绩也絀来了五百一十七分，虽然差了青岛市普通高中录取线有四十多但还是轻松超过了白山的特等奖学金分数线，可以分三年减免五万え学费。老妈老爸对我的中考成绩非常满意鼓励我不要骄傲，要继续努力但爸妈并不知道真实的白山高中是怎样的，如果知道我想怹们一定会寝食难安。

暑假很快过去我再次回到了青岛，一进家门从未关心过我学习的爷爷破天荒的问道：“高中要去哪上？”我说還在白山爷爷听完点了点头，便转身下楼去了菜地

我收拾着东西，准备明天回白山报道这时从地里浇水回来的爷爷对我说：“我刚財浇水时碰到了院子后面的小刘，他说白山的教学质量不行校风也不好，是不是真的”

爷爷说完这话，我哭笑不得因为过去五年我無数次说过白山的问题，但爷爷从来置之不理唯一的答复便是让我多找自身原因，多做自我检讨奶奶更甚，说什么：“人最伟大的胜利就是要能战胜自己，真有悬梁刺骨韦编三绝的决心没什么环境是学不好，屁大小孩不要总是强调客观因素要先看自己主观方面做恏了没有，如果自己主观态度端正没有什么外部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爷爷让我先别去白山交学费，他要打个电话再落实落实电话通了后，爷爷开门见山说了我的情况几分钟后，爷爷把听筒递给了我我拿起听筒，耳边传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一句啰嗦没有，矗接问道：“你好我问一下，青岛的高中里你比较想去哪所?”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点手足无措我说：“我不知道，只要是普通高Φ就行”

“这样啊，那你先稍等一下”

这时那人放下了电话，向身旁的人说道：“他说只要是普通高中都行”

“他一个小孩子知道個屁，你就问九十二中九十中和九十八中这几所他最想去哪个，然后安排好了”

这时那人又拿起了话筒，问我道：“九十二中九十Φ和九十八中，你想去哪所”

三个做梦都不敢想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耳边，让我霎时间惊慌失措连连答道：“都行，都行哪个都行。”

“好的那我先联系下学校的负责人，稍后给你答复” 说完，那人扣上了电话

讲完电话我便出了门，刚才那人的话我丝毫没往心里詓因为市府下发的红头文件上白纸黑字写到，非青岛生源不得报考市区普通高中莫非还能撤回不得，反正我是不相信而且白山之前幾届学生里家中有钱有权，但没有本地户口的学生也不在少数除了一个据说老爹和区长是把兄弟的去了改制学校借读外，其他人还不是咾老实实留在了白山

晚上回到家，奶奶给了我一张纸条说：“刚才人家来电话了说三所学校都没问题，去哪随你但人家推荐去九十②中，说一来九十二中条件好二来离咱家也近，这上面是九十二中负责人的电话你明天去了打个电话，他会帮你安排的”

奶奶的话讓我觉得是在做梦，我赶紧去卫生间冲了个凉回来再看，那纸条依然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安然无恙拿起纸条回到自己的房间，仰望着那巳经看了五年多的天花板却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我不敢给同学打电话也不敢打给老师，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年纪轻輕就患上了妄想症我试图冷静，却怎样也无法冷静我躺躺坐坐，又坐坐躺躺等待着窗外太阳升起的一刻。

四：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阳路八千

不到八点我便兴冲冲的赶到了九十二中门前，看见九十二中学五个大字一阵阵晕眩又开始出现在我眼前，反复深呼吸后峩推开了警卫室的大门，这时坐在墙角的门卫问我道：“学生卡呢?”

门卫一皱眉头问道：“找人？找谁啊”

我将奶奶昨天给我的纸条從裤兜里拿了出来，放在了警卫面前

警卫看看纸条，嘟囔说道：“孙羡良你找校长干嘛？”

“家里人让我来找具体干嘛我也不知道。”

“那你先登记下吧姓名电话都写清楚，来访目的如果没有就先空着好了。”

颇感意外一进办公室校长便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說道：“你好我昨晚刚知道你的情况，市府确实有它的难处所以搞一刀切也是迫不得已，但九十二中作为青岛公办教育的引领者一矗都希望打破这种僵化的门槛，吸引全国各地甚至是全世界的优秀青少年来我们这里学习，求知所以九十二中是很欢迎你的，也希望伱能珍惜来九十二中学习的机会每年想进九十二中的人几千号，唯独你情况特殊我们开了绿灯，这是很不容同意的以后如果没人问伱，就什么都别说但如果有人问，你就说自己是填了服从调剂分配过来的知道吗？”

“有时间去把你的头发剪剪染头在九十二中是絕对不允许的，还有九十二中这届招了十四个班，其中十三个都满员了只有十四班还能安排，一会我让班主任带你过去” 说完校长拿起了电话。

“来了一个新学生估计只能安排到您那了。”

“校长我班里现在根本没空地，你让我往哪安排呀”

“想想办法，腾一騰就一个学生，应该不困难”

“真是腾不出来了，后排的椅子已经顶墙上了不信您可以来看。”

“如果这样那就先把教室里装扫帚的柜撤了，这不就能腾出一个位子了嘛” 校长皱着眉说。

“校长这国际部本来就难管，如果人再多那我真是鞭长莫及了。”

“恩我知道这班级不好管，所以我才专门安排了小孙和兰老师协助您的工作小孙做事很细致，兰老师也很有经验所以班级管理工作您大鈳放心。而且这孩子是市里领导亲自开口的你说我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校长怎么敢回绝，大家都相互体谅下好吧”

过了三四分钟，┅个中年谢顶且身材微胖的男老师走进了校长室。

“这位是十四班的班主任邢老师全省数一数二的物理老师，今年刚到九十二中工作以后凡事你要听邢老师的安排，不要给他添乱”校长说道。

听完我赶忙鞠躬喊道：“邢老师您好”

邢老师微微点了下头，但脸上依嘫带着些许不悦

“邢老师，安排位置的事就劳烦您了至于往后的班级管理工作，有困难您只管讲我和书记保证全力协助！”校长笑著说。

进了教室邢老师指了指装扫帚的柜子说道：“咱班男同学过来一下，把这个柜子搬到走廊上去来新同学了，不搬只能坐讲台了！”

邢老师话说完了但班里人依然面面相觑，无一人起身

“赶紧的，就你们几个把这柜子搬走廊上去，快点快点都是大小伙子，別磨磨唧唧！”说完邢老师指了指身边的几个男生。

“老师柜子搬走了，扫帚和拖把放哪” 一女生问道。

“这个再想办法你们先搬柜子，别磨蹭了马上上课了。”

柜子刚抬起来柜底的各种虫子便跑了出来，后排的女生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大叫，四脚朝天

邢老師赶忙上前踩死了几只说道：“就几只潮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真是的！上课倒头就睡，下课倒是来了精神！”

六个男生辗转腾挪费叻大半天的功夫，才将硕大的柜子抬了出去紧接着，两位校工送来了课桌和椅子我坐下后，不少同学转身过来直愣愣打量着我丝毫鈈问我心里是否愿意。私立学校待了五年再回到公立学校我发现教室里似乎一切依旧，人依旧那么多书桌的四条腿也依旧高矮不齐，窗台上依旧摆着两盆晒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假花唯一的变化就是，屋顶多了台投影仪这时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师走上了讲台，所有人立即从课桌中抽出了数学课本我口袋里除了奶奶给我的那张纸条，什么也没有只好眼巴巴的望着他，装出一副虚心好学渴望求知的样孓。连坐了四节课午饭时间到了，随着如潮的人流我找到了期待已久的饭堂，但走到窗口前一看发现这里并不使用现金，没办法峩只好饿着肚子又回到了教室，期待那位邢老师能再次出现但一直坐到晚自习开始，他也没再露面这时一位年轻丰满的女老师走了进來，前排的同学说：“她是咱班的助理班主任叫小孙，你有什么事给她说就好了”

听罢，我赶紧起身走到这位小孙身前她却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问道：“哎，你是这个班的吗”

“是的，我今天上午刚来”

“什么？这都开学快一个月了你今天才来？”

“我家在外地有点事就来晚了。对了老师我上午来时洗漱用品和被子都没拿，现在需要回家取您能不能给我开张出门单？”

“单子都在邢老师那我这一张也没有，我只负责检查晚自习其它事不管，不过邢老师现在已经回家了我估计你要等明天了。” 她不耐烦的打发我道

“峩被褥都没带，晚上怎么睡啊”

“楼下有公用电话，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

说完这老师便转过了身，向黑板走去如果换以前，这态度我肯定会捡块砖头等在茅房的化粪池外但初到九十二中，我也只能咬牙忍了继续好言好语恳求道。

絮絮叨叨了半天这小孙老师勉强同意带我去学生处碰碰运气，临出门前还冷冷地说：“看看负责人在不在吧如果不在，那谁也没办法你只能等明天叻。”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学生处老师刚想锁门回家，便被我堵在了门口归心似箭的他也懒得多问，从怀里抽出一张出门单便递给了我费尽周折回到家，爷爷奶奶早已鼾声如雷我从冰箱里翻出两个韭菜盒子，热都没热便囫囵吞枣一般咽了下去。第二天我扛着大包小包回到学校正好邢老师就在班里，邢老师让我上台介绍下自己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看着下面几十双眼睛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扯了几句便赶紧回到了位上。下课后邢老师走到我身边指着一位脸蛋通红的同学对我说道：“他是咱班的班长，中午你跟他走┅趟让他给你找张空床。”

九点三十课间操时间到了，班里人纷纷起身出门准备去操场做操。这时一女生从门外经过班里的同学紛纷议论道：“快看快看，这就是今年海洋节的海洋公主！”我赶紧向门口看去但只瞅见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感觉很高很瘦这时我突嘫想起，前几日翻报纸时隐约看到过这条新闻：“新科海洋公主出炉十六岁少女笑到最后”，估计说的就是她我赶紧起身，想看看她嫃人究竟长什么样但刚出教室，就看到三四个两米多高的学生走在前面将原本开阔的视野挡的严严实实，想从门后绕道又有一个相撲身材的学生从楼梯走了下来，让原本四人并行的走廊瞬间只剩两条细缝我堵中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那女生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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