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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严沁《当你沉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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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沁《当你沉睡时》
&第一章 将错就错卓依驾着车,轻松地哼着歌,慢慢在回家的路上行驶。五时下班,她加班到十时,虽然全身疲累,心情精神却愉快,了结整年的预算案,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她不是做预算案的财务总监,只是他下面一个小会计主任,等在那儿替总监找寻、传递各种文件的。十时半,在路上行驶的车辆已少,她的警诫力相应减低。正待转进她租的住所那条横路时,突然对面“碰”的一声巨响,两部汽车撞在一起。黑暗中也看不真切是谁撞了谁,只听见尖锐”嘶”的一声,一辆黑色的车飞快地向前冲,几秒钟已不见踪迹。卓依在车里呆怔半晌。回望那部大概被撞的车停在那儿全无动静,那司机呢?车上有乘客吗?撞车的人已不顾而去,她可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下车奔上前,被撞那车的引擎还没熄,司机位上的人却伏在驾驶盘上,头垂得低低的,好像昏迷过去。她又急又惊又怕,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毫无经验,她该怎么办?还算冷静,想起自己的手提电话,她奔回汽车,致电“九九九”求救,然后又回到被撞的车旁等候。既然已报警,她就要负责到底。司机位上是个男人,衣着讲究,看样子也年轻。但是他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儿,是死了吗?她真有点怕。万一翻转过来他满面鲜血,她恐怕会支持不住。看了无数次表,等了一世纪──其实才不过七分钟,警察和救伤车已到。他们合力把汽车推到一边,把车里的男人抬上担架──幸运地,他外表并没有受伤,脸上干干净净,竟然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他昏迷不醒,要立刻送往医院。”救护人员一边说,一边替他戴上氧气罩。“你发现他的?你们认识?”警察问卓依:“你跟我去录口供。”卓依不想去,这么晚了。唉!这是多管闲事的后果。但是──又怎能掉头而去呢?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一辆车经过,若不是她,恐怕那男人有生命危险呢!日行一善。好!她跟着去警署。* * *交通意外的录口供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半小时后她从署出来,想着那个受伤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担心着,反正时间已晚,她就到医院去看看。警署的人告诉她那是邓肇坚医院。匆匆忙忙地赶进去,那男人已从急症室送进病房,顺着房间号码,一路找过去。病房外有警察守着,不让她进去。“不许进去,除非是亲人。”“我是他──”卓依摇摇头,“算了,我不进去。”“小姐,你是伤者女朋友?未婚妻?太太?”警察叫住她,“他还没醒,但你可以进去。”她考虑一下,点点头,推门进去。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冒充一次也没所谓。伤者紧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臂上吊着盐水,面上有氧气罩,显然未醒。她望着这陌生却长得很好看、可以说英俊的男人,心里涌上好奇的感觉。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上班族?商人?或者黑道人物──啊!很有可能是黑社会寻仇,才在撞伤人之后头也石叵地逃走。是,大概就是这样。她退后一步,打算就此离开,病房门突被推开,涌进几个男女来,有老有少,面上都带着惊惶。门外的警察陪着他们。“这住小姐说是伤者的未婚妻,你们自己谈谈吧。”警察反手掩上门。几个男女的视线全落在她的脸上,有惊喜、意外,然后又关心地转向床上的男人。“家俊,家俊,怎么回事?”看来像母亲的那住太太扑到床边,“怎么会发生车祸?是谁撞了你?快醒来,别吓我。”“太太。”像父亲的人制止她,“别打扰家俊,我们问问这位小姐,你是──家俊的未婚妻?”卓依目瞪口呆,她可从来没说过“未婚妻”三个字,不知道那警察怎么误会,怎么说的,她必须立刻解释。“我不是──我只是──”一位七十多岁的慈祥老妇一把拥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看你骇成这样子,别急、别紧张、别担心,会吉人天相的。”老妇人的声音也慈祥亲切,“孩子,慢慢说,我是家俊的祖母。”“我──”卓依张口结舌,被面前这张充满爱与希冀的脸所镇住。她无法说出真话,她伯老祖母失望,至少这个时候不能说。“我是家俊的父亲贺志坚,她是母亲,叫张明玉,你可以叫她明姨。”父亲一厢情愿地说:“她是妹妹家珍,只有老二家杰没来──相信他正赶着来。先告诉我们,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卓依把撞车的经过说了一遍,她很犹豫,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呢?局中人?或是旁观者?这方面她说得含糊。“家俊一定是去探你,是不是?”父亲说:“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他迟到了,所以你下楼等他,正好碰到这意外──老天!若不是你碰见,家俊就惨了。”卓依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想快点敷衍过去,快点离开,以后永远不再见这些令她尴尬的人。“你救了家俊!”母亲挽着她的手臂,“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不必谢,这是我该做的。”是啊!做一个好市民,原该见义勇为。“家俊前几天才跟我说过,要带你来让我们看看。”老祖母笑得开怀,“想不到会在医院里见面。”他们仿佛都忘了床上的伤者。“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母亲问。“我叫卓依。”叫什么名字一点意义都没有,她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家俊的未婚妻。“我喜欢你的名字。”看来像中学生的小妹妹家珍说:“好像小说的女主角。”“是不是──该请医生来问问情形?”卓依尴尴尬尬志建议。“啊──是。”父亲贺志坚拍拍脑袋。如果不是因儿子受伤而焦急、担心,平时他该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家珍去通知医生。”贺家珍立推门出去。“家俊──一直没有醒来?”老祖母问。卓依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外表看不出来伤处,他受了内伤?”母亲问。“可能──震伤头部。”父亲皱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事态不妙。”一位护士随家珍进来。“急症室的医生正在忙碌。”她说:“伤者还未清醒,各位请勿打扰。”“但是他现在的情形怎样?”父亲问。“医生已替他照X 光,正等报告。”护士说:“医生说脑部可能震伤了。”“真是这样?”母亲掩着口,“不行,我要通知梁医生,不能任家俊就这样躺在这儿,又没有人照顾。”“你们可以请私家看护,有家庭医生最好请他来,医院并无伤者的任何病历。”护士没有表情地说。“我去町电话找梁医生。”父亲说:“也办请私家看护的手续。”他离开病房。“如果你们没有特别事,请在病房门口等候。”护士催促大家出去,病中要休息。”大家都站在病房门外。卓依很窘,很想找个机会溜走,可是贺家三代女人的视线尽在她的脸上、身上,令她后悔极了,真不该来医院。长廊那头有个年轻男人快步奔过来,家珍推推母亲,轻声说:“二哥。”是贺家杰来了。“发生什么事?看到传呼机的留言把我吓死,到底什么事?”那叫家杰的男人问。卓依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不想跟他打交道。这家人根本与她完全没有关系,她不能再令误会变深。“家俊发生车祸,正昏迷,可能是脑震荡。”母亲忧心地说:“是卓依送他进医院来的。”那叫家杰的人把视线投向卓依,她勉强叫自己咧开嘴笑,她看见家杰眼中的疑惑。但──他还是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你跟家俊一起?”他问。卓依只好点头。误会已存在,她也没法子,反正等会儿一走了事,她是不会、不可能、不能再见他们的。“能不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他说。卓依只好再说一遍,仍然含糊地把自己带过。这个时候再说自己只不过是个路过的目击者,恐怕已来不及。“你是家俊的──”“未婚妻。”老祖母特别兴奋起劲,看来她对卓依的印象极好。“哦──”家杰眼中又有丝疑惑,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谢谢你送家俊来医院。”“应该的。”卓依双手不安地摇摆着,“我──”她想说先走,老祖母却握住了她的手。“我们等梁医生来,看他怎么说。”她拍拍卓依,“别担心,上帝会保祐家俊。”家杰慢慢走到卓依身边,距离近了,看到这男人虽不及家俊的“俊”,却是温和亲切的,他有另一种吸引力,像大学校园中的大男孩,好看却没有侵略性。最重要的,他有对温柔的眼睛。“很抱歉,一直没有机会见你。”他微笑,“家俊忙,我也忙,周末才回家。家俊说过你们的事。”卓依既好笑、又不安,看来这误会可大了,她和那个贺家俊有什么事呢?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对不起,我并不──”“家俊说你将去巴黎,不是吗?”他又说。“不不,我不去巴黎。”她有点慌乱,“我是说──我不去了。”家俊看来真有一个未婚妻,只是还没带给家人看,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误认了。“是。家俊受伤,你得陪着他。”母亲摇摇头,很担心,“不知道情形会怎样。”四十分钟,梁医生首先赶到,看了病况报告,又仔细地替家俊做检查。“我建议立刻找脑科医生,他有脑震荡的征兆。”梁医生说:“延迟了医治不好。”“你能介绍吗?”贺志坚立刻说。“我先打个电话。”梁医生点头,推门而出。这时,私家看护已到,他们又退出病房。“我看爸爸你们先回去。”家杰比较理智,“老人家要休息,我在医院等。”父母互看一眼,点头同意。“一切事听梁医生吩咐,随时和我们联络。”志坚吩咐儿子。“我会。”家杰看卓依一眼,“你也回家休息,把电话号码留给我就行。”卓依犹豫一下,不留电话号码似乎说不过去,留下──拍有后患。她看着家杰,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心头一虚,立刻写下号码,公司的。“明天我要上班,我先走。”还没有说再见便半跑着逃离。今夜的事真莫名其妙,希望睡一觉之后,什么都过去,明天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天。* * *再上班,果然忘掉昨夜的事,主要是太忙,忙得她什么都不能想。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王培正的电话。“卓依,一起吃晚餐。”他愉快地说。“不了,太累。”她没兴趣。昨夜睡眠不足,她只想休息。“我已到中环,在你公司楼下。”她很想说“又不是我要你来的。”又觉得不能太决绝地拒绝他。赶走了他,以后公司晚宴时找个男伴都难。“五时十五分我下楼。”只好勉强说。王琣正,四平八稳的一个人,没什么缺点,却也挑不出什么特别的优点。像许多上班族一般,大学毕业,在银行有份稳定工作,不算高也不算低的薪水,中中等等的,和他的外貌一样,普通平凡。他追了卓依一年,他们吃饭、看电影、逛街,只止于如此,她甚至不愿让他拖着她的手。卓依不特别喜欢王培正,也不讨厌。失去他不会是大事,有他在一边也没什么惊喜,总之,他激不起她人中任何涟漪。她想过,平凡的人大概就这样,以后若是没有其他更好的追求者,也许她会嫁给他,过一生平平淡淡的日子。轰轰烈烈、要生要死的爱情,那只是电影或小说中才会出现,她不特别向往。她一直认定自己只是普罗大众、平凡市民中的一个。她没有什么梦,是个实在的人。与王培正一起吃完晚餐,他说看电影,她拒绝,没有那种兴致。于是他送她回家,楼下各自分手,她甚至没请他到过家中。* * *她的家是个细小的单位,租的。三百呎,里面只间开了厨房和浴室,而客厅、饭厅和卧室就合而为一,一眼望尽。这是幢半旧的楼,有二十多年历史。业主原有的单位有一千呎,精明的他把它改建成三个单位出租,租客喜欢自己独立的天地,他也可以收更高的租金。卓依的薪水用在房租上,她认为值得,能住得舒服些是她自小的愿望。幼时她随父母住在狭小的单位内,还有弟妹,六个人挤在七百呎的空间里,她常常有透不过气之感。赚钱后第一件事是搬出来住。安置自己之后,才能努力工作。现在做到小小会计主任,能自给自足外,每月还能给父母一点钱,她已很满足。今天很好,那姓贺的一家人没有打电话给她,他们大概也明白,她并不是贺家俊的未婚妻,纸包不住火的,真未婚妻出现,她这个假的当然不再被重视。她救了一个人,做了件好事,如此而已。* * *很轻松地上班,预算案交出之后,他们这部门可以舒服几天。她打算中午时到百货公司逛逛,看看可有减价货,她想添置一点衣服,该换季了。电话钤响,她接听。“卓依吗?”一把亲切慈祥的声音响起。“我是家俊的祖母,昨天你没来医院,我很想念你。”“啊──贺老太。”卓依吓了一大跳,“公司忙,昨天要交预算案,所以──”“今天下班来我们家,好吗?”老人家巴巴地请求,“我煲了靓汤,你来。”“我──”她窘迫地不知怎么拒绝。“我叫家杰来接你,好不好?”“不不,我自已来。”她透一口气,看来今夜她逃不掉。“太好了。晚餐后我们或去看家俊,你知道的,他还没醒过来。”祖母说。“是──是。”卓依胡乱说:“告诉我地址,下班我就来。”* * *按着地址,她找到贺家。令她惊异的是,贺家住在半山极高尚的大厦,而且是顶楼复式单位,大约有四千呎。她想不到贺家是富贵人家。单位楼下是客厅、饭厅、书房什么的,室全在顶楼,布置得十分精致有气派。很多东西看得出是真正古董。女佣人招呼她安坐在大厅,祖母和小妹妹家珍已从楼上迎下来。“看到你真好。”祖母轻轻拥一下她,“我们正在为家俊担心。”“梁医生怎么说?”“家俊已稳定下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不能预知他什么时候醒来,或会不会醒来。”祖母忧形于色,“脑科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我们只能等待与祈祷。”“什么原因不能醒来?”卓依问。“我不知道。”祖母摇摇头,“卓依,如果有空,我请求你每天去一次医院,听人家病人最亲近的人在他耳边呼唤,他会快些醒来。”“但是我──”“很为难你,我知道。”祖母恳切地握住她的手,“家俊是我最疼爱的长孙,他若不能醒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卓依──”“我──我去就是。”卓依涨红了脸,“如果真的有效的话。”“一定有效。”小家珍肯定地说:“我知道。”贺志坚夫妇出现,他们对卓依亲切又关怀。“刚去过医院,家俊还是那样。”贺太明玉叹息,“他不能醒来,将来会变成植物人。”“不会,一定不会。”卓依冲口而出。她觉得像贺家俊般的年轻人不该如此,“上帝照顾善良的人,衪一定不会这么残酷。”“你是教徒?”贺志坚惊喜,“我们一家都是。”“是──哎,我是。”卓依吸一口气。在这儿,她获得上宾般的看待,每个人都以她为中心,每个人都对她好,她很清楚,不她是卓依,他们是善待贺家俊的“未婚妻”。想到这里,她无法表现更自然。“等家杰回来我们就吃饭。”老祖母说,视线一真停在卓依身上,“他今天下班较晚。”以卓依的个性,很想问贺氏兄弟是做什么的,贺家又是何种背景,但她不能,一问就拆穿西洋镜,虽然她无意骗他们。“卓依,你有工作的,是不是?”家珍问。“叫卓依姐。”母亲明玉轻责,“小女孩不能没大没小。”“没关系。”她对家珍微笑,“叫什么都一样。我是公司的会计主任。”“很好啊!”老祖母最直率,她绝不保留地表达一切喜怒哀乐,“家俊用钱不会细心盘算的,将来有个会计主任的贤内助替他管账,太好了。”卓依立刻脸红,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素未相识的人,说什么贤内助?幸好这时赶得气喘喘的杰回来,他手上抱着几本书,还有两卷图则。“大家好。嗨!卓依。”“去过医院吗?”贺志坚问。“没时间。刚下课。”他说:“等会儿去,家俊没有任何变化,对不?”“正好等会儿陪卓依一起去。”母亲很高兴,“晚上一个女孩子去医院,怪怕人的。”“好。”家杰把书本、图则放在一边,立刻和大家去饭厅。女佣人已预备好晚餐。餐卓上,卓依觉得荣宠无比,最好的菜都堆在她面前的碟子上。每个人的筷子都挟满菜住卓依那儿送,连小家珍都不例外,除了家杰。他看来是不好意思,因为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未来的家嫂──家俊的妻子。她感觉到每一样食物都落在胃里,一块是一块,一件是一件,无法消化。这个误会,要何时才能解开呢?八时,家杰已催着去医院。“我还有些图没画好。”他说。画图?他是画家?他把带来的书本、两卷图则一起带走。他不是住在这儿?“多抽些时间回家喝汤。”母亲明玉说:“多陪陪祖母。”家杰连声地应着,迅速离开。他驾车去医院。一部普通的本田雅廓,就像他的人,平实温和。他有哥哥家俊同样的英俊,却没有霸气,没有侵略性,给人亲切和友善的感觉。家俊虽然昏迷沉睡在那儿,但他的粗眉大眼仍给人强硬的感觉。“前些日子你们订婚,我赶不及参加,很抱歉。”家杰说:“那天我真的要替学生补课,走不开。”原来他是教书的。“没有关系。其实──也不算订婚,一班朋友聚一聚而已。”“发了请帖还不算正式?”家杰笑起来,“你不是想──对不起,我不该猜测你。”他原本想什么?她想打退堂鼓?她看见家俊那样,想悔婚?想笑又不敢,事情愈缠愈歪。“家俊的公事──”她不知该怎么说。“他的律师楼有伙伴打理。”家杰淡然,“他和罗渣是青梅竹马的死党好友。”原来贺家俊是律师,专业人士呢!“他──家俊提起过我吗?”她尝试问。“说过一些。”家杰淡淡地笑,“他喜欢高瘦女孩,他说你身材好,五呎八吋高,苗条修长,人又潇洒。说得很真实。”“我──”卓依啼笑皆非。另有一个五呎八吋、苗条修长、很潇洒的孩,是不是?这么巧,她忍不住望望自己身上,曾有一段日子,她几乎当上模特儿呢!“你为什么不去当模特儿?”他问。“啊──”他能读到她内心思想吗?“我不行,我有近视,戴隐形眼镜,而且我怯场,不敢站在台上让人看,我──害羞。”他又笑了,仿佛了解。“跟家俊口中的你有点不同。”他说:“他说你爱出风头。”“胡说,我不爱,否则我怎么选做会计主任?”她忍不住说。“他还说你坦率爽朗,果然如此。”卓依不再说话。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说她,看她几乎把事情弄糟。“其实──我也有很温柔善良的时候。”她说。“一定是。你眉宇间很温柔善良,嫲嫲这么喜欢你,你必定不是家俊口中的野豹。”“他说──野豹?”她掩着嘴。那会是怎样的女人?她不能想象。他微笑承认。* * *医院病房,家俊仍然姿势未变地躺在那儿,双眼紧闭地沉睡着。呼吸倒是很自然平稳的。私家看护在一守着,看来也没什么事做。“警方有人来过。”她说:“我告诉他们病人一直没醒过,他们就离开。并着我当醒来立刻通知他们。”“说什么事吗?”家杰意外。只不过交通意外,警方不是早录过口供吗?“没有。他们都很严肃。”问不出什么以然,停留一阵,他们离开。仍是家杰送卓依。车停在她租的住所楼下,他向上张望一下。“那个窗台有花的单位是你家吗?”“你怎么知道?”“猜的。灵感一到就猜中。”指指脑袋,有一丝顽皮的影子。“你教书?”她冲口而出。“建筑系讲师,也是业余画则师。”“好,我最崇拜有学问的人。”卓依说。“有学问?”家杰望她一眼,“我自己仍不断在进修,学无止境。”“原先我以为你是画家。”“没有那分才气。”他又笑,极亲切可爱,“我──不送你上楼,还有些工作待完成。”“不必客气,我总是独来独住的。”“家俊──不送你?”他意外。“啊──”说错话,“当然他会送,我是说平日上下班。”“有机会要参观你的小房子。”他微笑,“希望与我想象的一样。”她上楼,他驾车离开。环顾那小小的地方,简单的床垫当当床;一张书桌上放着简单的化妆品和电脑,工作、化妆两用,连镜子都没一块;一个衣柜放不下她所有的衣服,有几件堆在椅子上;没有沙发,只有几个椅垫散落在一角,算是招待同学、朋友的地方──其实此地根本没有客人。贺家杰对这么一个地方有什么想象?卓依摇摇头,到厨房为自己倒一杯清水。虽然地方又小又简单,但她喜欢,感觉温暖满足。这是她工作所换得的安全小天地。她不会让贺家杰上来,这儿与贺家的四千呎大屋是没法比较的。* * *休息,上班。但是逃不开贺家人的好意。他们几乎每天轮流打电话来玫意,又约她下班后去医院,对她好得令她无法拒绝任何事,包括周末的约会。本打算周末去探父母弟妹,贺家老祖母温和而坚持的邀请,叫她只能巴巴地再去那高尚豪华的大厦。“前几天都没在医院碰到你。”母亲问。“啊──工作忙,要加班,到医院已经很晚。”她胡乱说。“家杰也去得晚,你们碰到吗?”老祖母说。贺家杰远远地坐在一边看杂志,含糊地应一声,不知说是或否。“梁医生替我们联络美国一位脑科专家,他会来港看家俊。”父亲贺志坚说:“有一小血块在脑里,可能是他不能醒来的原因。”“不能开刀把血块拿出来吗?”卓依问。“不敢冒险。”母亲明玉担忧地说:“开脑不是普通手术,如能避免最好。一切等美国那医生来了再说。”天父保祐,家俊已渡过危险期。”老祖母说:“现在只要想办法让他清醒。所以卓依──”“卓依每晚都会去医院,你放心。”母亲抢着说。敏感地,她觉得有对眼睛望了她一下,那是家杰。他──怀疑她的话。“最好在他耳边多说话,医生说这有用。”小家珍孩子气地说,“大哥一定最喜欢听你的声音。”“我──会。”每次她来贺家,总有最好的菜,在外面餐馆吃不到的美味,她很担心,当她的胃被宠坏,而贺家俊又醒来的话,她怎么办?如果贺俊不再醒来──不不不,不能这么坏心肠,怎么希望人家不醒来呢?她不是这么贪心的人,何况──真正未婚妻出现,她马上就得现形。那真正未婚妻怎么还不出现?而贺瘃人居然没有一个见过她呢?下午,母亲明玉提议喝下午茶。“去乡村俱乐部。”小家珍叫。“我──还有点公事没做完──”卓依说。“我还有事。”家杰也同时说。“都去,都去。”贺志坚挥一挥手。虽然他和蔼可亲,但是说话也颇具权威,“有事晚上做。”卓依不敢坚持,事情朝她最不希望的一端发展:贺家人喜欢她,努力地不使她从贺家俊身边溜开。天知道她急于溜开的原因!* * *贺家过的完全是香港上流社会的生活,与她原来的格格不入。她没想象过可以到乡村俱乐部之类的地方喝下午茶。“要不要与家杰打网球。”母亲问。“不不。”卓依不安。一直避免与贺家杰接近,他仿佛能洞悉她的秘密,“今天不想运动。”她只能这么说,谁知道原来的未婚妻喜不喜欢打网球?看贺家人的反应,他们绝不熟知家俊未婚妻的一切,怎么这样奇怪?“卓依,你有家俊家里的门匙吗?”母亲问。“没有──啊,我没有。”她脸红了。“奇怪,车祸后我们遍寻不获他的门匙,没办法帮他整理房子。”母亲继续,“大概撞车时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贺家俊原来也不与父母同住。哇!贺家四口加工人住四千呎大屋,这哪儿像是香港?“我可以去问问大厦管理处,或者他有钟点工人。”家杰倒是很细心。“是。我忘了这可能。”母亲点头,“明天如果没课,你就去问,记得啊!”到黄昏,贺家还没有放卓依走的意思。“一起吃晚餐?”老祖母精神真好,一点也不累。“我──”“反正总要吃饭,是不是?”贺志坚笑,“免得回去自己弄。”“我是想──回家看望妈妈。”她终于说。“是是,应该的。”母亲明玉立刻说:“应该的,住在哪里,我叫司机送。”“不,我自己叫车就可以。”卓依急推。“这儿叫车不方便,门前根本没有计程车。”父亲说:“司机反正有空──”“我送卓依。”很沉默的家杰突然说。刚才他是自己驾车来的,“或者──去医院转一转。”是“去医院转一转”打动了贺家人的心,于是他和卓依一起离开。“应付他们很辛苦,是不是?”家杰在开车时淡淡地问。“我──没有和这么多人相处的经验。”“他们对人太好,好得令任何人都有压力。”家杰十分了解,“我们兄弟也因此搬出去住。”“但是我很喜欢他们。”“她们也极爱你。”他说。“你看不出吗?他们怕家俊醒来时你离他而去,所以全家出动包围着你。”家杰很幽默。“哪有这么的事?”卓依忍不住笑。包围?“你这么好的女孩。”他摇摇头,“谁知道?”“我们──真的去医院?”她问。“不想去就不去。”他善解人意,“反正家俊又昏迷不醒,每天去等于去探私家看护。”“其实──面对你家人,我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说出心里话,“我们之间并不熟悉,而且──”他没让她说下去。她想把真相和盘托,解开误会。他没让她说下去。她没有机会。“我可以让他们不再这么做。”他很体贴,“无论你和家俊以后怎样,他们会尊重你的意愿,包围没有用。”“不──不要伤他们的心。”卓依急叫,“他们都是最好的人。”“你也是极好的人。”他说。他赞她,他没有怀疑她吗?仍是送她到住所楼下,道再见,驾车离去。卓依真恨自己心软,刚才让贺家杰去和贺家人说,不必再对自己这么好不就能了结一切吗?她开始讨厌自己。她可是有点贪慕虚荣,结交富有的人?不──她回答得犹豫,像贺家那种无忧写意的生活,谁不向往呢?暂时──让事情拖下去吧!等贺家俊醒来时再作了结。只是──那时会不太迟?
&第二章& 心怀鬼胎下班准时,一边驾着自己的二手车,一边想可否去医院探一探名义上的“未婚夫”?想去就去,立刻转进往邓肇坚医院的路。病房里只有私家看护,看护着昏迷的家俊。即使昏睡不醒,他仍是个英俊的男人。无论轮廓,无论五官,尤其那度浓眉,都很有霸气。有霸气的男人比较像男人,对不对?她欣赏这类型的人。“他完全没有移动过。”私家看护说。“他会醒来,一定。”卓依喃喃地说。这陌生的家俊除了那张脸外,她对他一无知。律师,是,律师只是个名衔,不代表他这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他的个性怎样?他的爱好如何?他的脾气?她忍不住笑。她是个爱笑的姑娘。这么荒谬的事,这个陌生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她不单被贺家人接受,而且备受宠爱。太阳底下真日日有新鲜事。“还有其他人来看过他吗?”她问。“除了医生、护士,就是你与贺家人。”“医生怎么说?”好像真的关切起来。“稳定,没有任何变。”“如果一直这么稳定下去,一直没有变化,结果怎样?”“我不是医生。”护士摇头,“一般的情形是变成植物人。”“啊可──”卓依直觉地说。“你刚才说过他会醒来,你要有信心。”护士望着她,“你们感情一定很好。”“是──哎,是的。”她吸一口气,“不见了门口的警察。”“我来上班时已不见。”护士说:“没有人通知任何事。”“辛苦你了。我回家。”卓依摇摇手,“三班护士我只认得你。”“另两班是两位年纪较大的。”私家看护终于笑,“她们捱不得夜。”“谢谢。”卓依转身欲行。有人推门进来,是贺家杰。“嗨。你还没走。”他招呼着,对卓依流露很自然的熟悉感觉。“又这么晚下班?”她只好暂时不走。“其实是我赖在学校不想走。”他露出一丝稚气,“有学生陪着一起多快乐。”“你也只是大孩子。”她很自然就说了。“我比起码大五、六岁,大孩子?”“不是年龄,是心态。”“你心态很老?”他很好奇,望着她仿佛忘掉是来探病的。卓依说:“不算老。但出来社会工作的人都不会天真。”“我天真?”家杰笑出声音。“不是。”她有点窘,怎么谈起这些呢?“你仍是校园中人,单纯得很。”“懂你的理由。”他把笑意收进眼中,“家俊怎样?”“稳定,没有变化。”卓依用护士的话。“每天听同样的话,令我疲倦。”他月手指轻揉眉心,“美国那专科医生何时到?”“听说天明。”护士答。“请记住医生说的话。”他对护士说:“明天我仍会来得晚。”“我会请日班护士作纪录。”他再看看床上的家俊,摇摇头。“一起走,太晚了。”他对卓依说。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卓依这才发觉贺家杰很高,起码有六呎或以上。看床上的贺家俊,大概不及弟弟高。“我的车在停车场──”“我叫计程车。学生把我的车借走。”他耸耸肩,“几个小家伙要往新界。”他一定与学生打成一片,一定善待他们,他看来是这种人。“那么今夜让我送你。”她说。“我住得远,方便吗?”“整个香港能有多大呢?”她平和地笑。于是两人又同坐于小小车厢。“我住赤柱。”他说。她不语,默默把车驶向浅水湾方向。“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顿一顿,才慢慢说:“今天我去过家俊的住所,很乱,乱得好像被人搜查过。”“警方?”“不会。若是警方,一定会通知我们有人在现场。”他眉心微蹙,“也不是小偷,并不是翻箱倒柜那种。”“问过大厦管理员吗?”“他们不知道。”“不要通知警方?”“是。我该跟他们联络一下,他们曾经去过医院。”他像自语。“需要帮忙──请通知我。”话才说完,卓依忍不住暗骂自己“又多事”。“当然。家俊的事,你比我们知道得多。”“不不──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我是说──我是指工作上。”她开始不安。她根本一无所知。“你们在一起──并不太久?”他看她一眼。“是──日子也不算短。”“我们都以为你去了巴黎,后来为什么不去?”他问。她耸耸肩,胡乱作答。“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总有机会。”“但这不是你们急着订婚的原因吗?因为你急着走?”“我──改变主意。”她傻笑,“女人是很容易改变主意的。”他也笑。“不过,我的确想不到你是这个样子的,我以为──”“以为什么?”“家俊一直比较欣赏浓艳些的女人。”“啊──我也可以浓艳。”她用手势来加强语气,“化妆嘛。”“女人可以千变万化。”他说。他是个快乐的人,坐在车上,令整个车厢的气氛都轻松愉快起来。“女人的心不能千变万化,至少我不能。”她不知为什么说了这句话。“说得好。”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十分赞赏,“家俊真有福气,能找到你。”“不不不。”她吓了一跳,怎么又与贺家俊扯到一起呢?她说这话纯粹是说自己,“我只是说我──是个执着的人。”“现在很少女孩像你,大多现实。”他摇摇头,“不知是否演艺界的人带坏了风气。”“为什么说演艺界?”“也许他们有名气,树大招风。普通人做了同样的没有渲染,但他们一做,全城皆知,好事不怕做,但伤风败俗的事,很不好。”“原来你也保守。”“保守没什么不好,我洁自爱。”家杰笑。“你说演艺界,能举个例子吗?”“嗯──譬如去年,一个玉女明星摆明车马抢人家丈夫,还做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理所当然似的洋洋自得,这还不算破坏社会善良风气?”“但那个什么玉女明星不是立刻遭到现眼了吗?”卓笑,“花花公子不多久就扔她,另结新欢,她只能远走他方避风头。这叫剃人头者──”“听说这个玉女最近会复出哦。”他说。“现在的人已不懂廉耻两字怎么写。复出再演玉女?还会有说服力吗?当时被摆卖书摊的老婆婆指着骂,今天还会有人再看她?”她提高了声音,十分不满。“现今社会笑贫不笑娼。”“变态。如果我被人家花花公子的母亲指着公开骂是‘鸡’,只能一头撞死,还能复出?”“不要激动。”他望着她笑,“你生气的样子比我还天真孩子气。”“对不起!”自知失态,立刻住口。“不要对不起,我赞成你的看法。我们都是比较偏激的,黑白是非分明,中间没有灰色地带。”“妈妈说这很吃亏。”“吃得起亏就是便宜。不同道、石合拍的人不要近我身,乐得清静。”她笑,此话深得她心。贺家杰住在赤柱一座四层楼高小洋房的三楼,他指给她看,然后道别回家。卓依望望那幢房子,比她的小住宅大得多,外观很美丽,是那种半新不旧,十多年楼龄的房子。窗前有整整一排花架,天黑,看不见种是什么植物。她驾车回家。一路上轻松愉快地哼着歌──是刚才气氛的延续?没有深究,愉快就好。回家,从电话录音机中听见王培正的声音。哎──王培正。卓依几乎忘了这个人。王培正又约她吃饭、看戏、逛街,永远是这样的节目,永远没有变化。她摇头,连电话都不愿回。洗澡的时候她想,怎么突然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今天的卓依已与昨日的不同,仿佛脱离了从前的生活轨迹,走上另一条,一条与贺家有关的路,从前的人和事已远去。这惊觉令她害怕,是否愈陷愈深了?是不是该抽身而出?明天下班立刻回家探父母弟妹,立刻约见王培正,她要回到从前,否则她不知道会怎样,只知道不能再继续。# # #可是才吃过午餐,她就接到家杰的电话。“我现在在湾仔警署,卓依,他们希望你能来一趟。”他说。“为什么?我在上班。”本能的拒绝。“很重要,与家俊有关。”家杰说:“我也是请假赶来的。”“我──”“你自己来?或我来接你?”不能不去,与贺家俊有关,她是家俊的未婚妻,老天。硬着头皮告半天假,赶去警署。发生什么事?卓依心中忐忑。# # #接待她的警官和蔼可亲,她看家杰木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与平日全然不同。“对不起!麻烦你来。”警官说:“我姓陈,负责贺家俊事件。”“那只不过是撞车。”她说。“我们感上并不如此。”陈警官笑一笑,“贺家俊的客户中,有一个警方注视很久的人物,他们来往密切。而你,该是贺律师最接近的人,你一定知道他们的事。”卓依瞠目结舌。“我──并不知道。”“贺家俊在言谈中提过陆世龙吗?”“从未听过。”她审慎认真地答。她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他从不与我谈公事。”“私底下,他与陆世龙也是朋友。”陈警官目不转睛望着她。“我真的不知。”卓依说的是真话,故坦然,“我们──拍拖不是很久就订婚。”她知道家杰在看她,莫名的心虚。“陆世龙牵涉到很复杂庞大的人件案子里,几乎与香港人都有关,你可以慢慢回忆一下,是否听贺家俊提过?”“陆世龙是什么人?”“是个庞大组织的幕后主脑,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陈警官苦笑,“平日他是个极低调的殷实商人,没有任何犯罪纪录。”“我──真的没听过,也不知道。”她忍不住望贺家杰一眼,他的眼光很特别,特别得令她担心自己露了马脚,“他的住所你们警方人去搜查过?”“不,不是我们。”陈警官严肃地说:“相信是对方的所为。”卓依无言。没想过这么简单的撞车案件背后有这么复杂的背景,她真的后悔极了。当晚说自己只不过车祸目击者不就好了,不该这么好奇又这么莫名妙。她真的后悔,是不是现在是说清楚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她开始说。“我们有理由相信贺家俊的撞车并非偶发事件。”陈警官严肃地说:“这是有计画的一个阴谋。贺家俊有危险,那么,你,卓小姐,相信危险已跟在你背后。”“不,与我无关。”她吓了一大跳,“我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但你是贺家俊的未婚妻,他们和我们同样在怀疑你是知情者。”陈警官慢慢说:“为了你的安全,我们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免得你出意外。”“不,我不是,我不需要。”她急着叫,“根本完全与我无关,我根本不认识贺家俊──”“是。我们绝对相信你不认识贺家俊的朋友,所以你才能平安到今天。”陈警官笑,“别害怕,相信警方能力,我们可以保障你绝对安全。”“不不不不不,请勿开玩笑。”卓依双手拚命乱摇,“与我无关,我相信贺家所有人比我更需要保护,他们是一家人。”“贺家俊从到英国读书开始就少与家人接近,很少来往,也不住一起。”陈警官又笑,“连警方都查到这些,相信对方也清楚。这半年来最接近他的就是你,你需要保护。”卓依呆在那儿,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她被牵扯进怎样一件事中?“对不起!卓依。”家杰第一次发言,并用同情的眼光望着她,“令你为难。”她望着家杰,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算她把真相说出,就算贺家人相信了她不是真的未婚妻,那个对方──陆世龙和他庞大的组织会相信吗?她意识到──真真正正的,她在危险中。“我该怎么办?”她变了脸。“照样上班下班,照样生活,一切让警方安排,你只要合作便成。”陈警官说。“家俊──到底做了什么事?”她问。“我们不知道。”陈警官说:“一切要等到贺家俊醒来才能进一步调查。我们甚至不知道贺家俊是陆世龙的朋友?或是敌人?或是他掌握了陆的什么秘密。我们都在等贺家俊醒来。”家杰点点头。是。他们在等贺家俊醒来,只有他苏醒过来,事情才可以圆满解决。但,若是他百醒来,衪永远沉睡如植物人,事情会怎么演变下去?卓依心惊肉跳。“从你离开警署的第一秒钟起,你已在警方的保护下。”陈警官说:“你要若无其事地做平日所有的事,愈自然愈好。你不会看到保护你的人,但他们一定在你四周。”“我──我——”“不要担心,我也会帮你。”家杰温暖的手轻轻拍她的手臂。“有什么事,或有什么发现,请立刻与我联络。”陈警官递过一张名片,“这是电话号码。”卓依与家杰一起离开警署。卓依很沉默。是她一手把自己推进这样的环境,她实在太多事了。“如果你自己住害怕,可以搬进我父母家暂住,相信他们一定极欢迎你。”家杰说。“啊──不。”她很自然地反应,“陈警官说一切照旧,他们会保护我。”“我们应该相信警方。”家杰笑。又恢复了平日的自然、亲切,“但是看了太多电影,警方的保护总是比坏人迟了一步,是不是?”“这件事有坏人?”她再问。家杰呆怔半向,摸摸头发,又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他说:“家俊和我并不接近,只不过问中通通电话,就好像陈警官说的,他与家人很疏离,也许这是他的个性。但是他事业成功,在他的圈子里,他享负盛名,也赚很多钱,他才三十岁已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其他的──和你一样,我真的不清楚。”“他怎么会这么古怪呢?他孤癖?”她问。“这个问题你该比我清楚。”他笑。“啊──我并不觉得。”她吓了一跳,又说错话,幸好他没注意,“他待人接物──诚恳温和,对──对我很好,只是这样。”她极不自然,她对贺家俊根本一无所知。“相信他极爱你,才会订婚。”家杰是个坦诚的人,“以前他有很多女朋友──你一定也知道,但那些美女们都不能抓住他。”“我──哎,不知道。”“有驾车来吗?”他问“没有,我坐地铁比驾车快。”她看表,“我还是坐地铁回去。”“一起。”他笑,“我也坐地铁来,没有比地铁更方便的交通工具。”并肩往地铁站走。忽然,他停下来。“不如我们去医院看看家俊,今天那脑科专家不是到了吗?反正就在附近。”“好──吧。”她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水洗也不清了。# # #医院病房与平时一样安详,守在那儿的是另一位陌生的私家看护,家俊躺在床上的样子与以往没有分别。“美国脑科专家来过了吗?”家杰问。“中午我刚接班时来过。”护士的年纪比较大,模样比较冷漠,“很仔细地检查过病人,结果还未有。”“什么时候有结果?”“医生没有说。”“医生还在医院?”“听他们的语气,他到贺家去了。”家杰望着卓依,她明白他的意思,是问她愿不愿去贺家大屋。她不能拒绝,家俊的事她应该最关心。她点点头,家杰心领神会,两人相识相处的时间极短,却有了默契。从医院坐的士到贺家。车上两人都没说什么,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家杰面前,卓依最心虚,她始终觉得家杰是最容易发现她秘密的人,尽量少说话该比较保险,沉默是金。医生并不在贺家,他们一家人却全聚在大厅,好像在讨论什么。“美国专家来过。”贺志坚立刻说:“他说家俊的情况并不乐观。”“什么意思?”家杰皱眉。老祖母已拖着卓依的手,亲热地安排她坐在她身边。“正式报告还没出,他观察所得,压着神经的瘀块太大,而那部位不能开刀,太敏感,刀没有把握。”贺氏夫妇脸上全是忧色。“那怎么办?总不能任他这么躺在医院。”家杰不安,“没有另外的方法?”“他们会尽量想办法。”志坚看两人一眼,“你们在门口碰到?”“在医院碰到。”家杰抢着说:“我们想知道专家检验的结果。”家杰隐瞒了警署调查的事。卓依十分合作,保持沉默。“我们每天都在祈祷,全家每一个都是!”老祖母平静地说:“我相信家俊会好,真的。”她说得很肯定,带给所有人一个极大的鼓励。“对,嫲嫲说得对。”小家珍拥着祖母,“大哥一定会好。”“对了,你去过家俊的住所吗?”母亲问。“去过!一切正常。”家杰含糊地说:“也去过他的公司,取回他的几本存折,只是公司里他的私人保险箱打不开,没有密码。”他把几本存折交给父亲。“在香港他存款并不很多,也许只是流动资金。”家杰再:“听他拍档说,他有瑞士银行户口。”志坚没作声,对钱财的事他一点也不重视。“律师楼怎样?”他只问。“完全没有问题,罗渣说很好。”“人家说很好就很好?”志坚到底经验丰富,“找一天你和我去一趟,我得仔细看看。”“该相信渣,他跟家俊从小是好朋友。”“那是另一回事。”志坚摇摇头,“若不是家俊出事,我也不会发觉平日对他的关心太少。”“你就是太固执,不高兴两个儿子不肯继承你的事业。”母亲明玉说:“其实儿子读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儿子始终是儿子。”“你又怪我?”志坚不悦。“儿子都不肯跟我们住,难道不是因为你?”看来这件事是贺夫妇间难以消除的心结。“不要扯到我身上。”家杰笑着打圆场,“你们要我搬回来,随时都可以。”“口头说说而已,你真的会搬回来?”母亲笑起来。“怎么不会?暑假我就回来。”家杰笑得还像个乖乖的大孩子,“暑假赤柱人多得不得了,又挤又嘈杂,住不下去。”“当家里是避难所?”志坚也笑了。“卓依,忙吗?你看来瘦了些。”母亲转开话题“还好。也没廋,体重一样。”“我知道为了家俊的事你忧心又劳碌,真难了你。”老祖母握着她的手不放,“家俊醒来时,我要他好好报答你。”“不不不───”卓依尴尬极了,怎么说报答?一转眼看见家杰又用一种她不懂的眼光望着她,立刻脸色大红,“我应该的。”“答应我,卓依。”老母爱怜地望着她,“万一──我说万一家俊不能复元,你也要和我们保持一定的关系,你知道,我们全家都喜欢你,真的。”“我──会。”她垂下头。“这场车祸太害人了,否则相信你们已经计画好结婚的时间。”老祖母一厢情愿。“没──有只是大概提了一下。”卓依大窘,结婚?“没有确定计画。”“是圣诞节,我可猜得对?”小家珍说:“我听大哥说过。”“不知道──怕来不及。”她只能胡地解释,“这件事不急,反正大家都年轻。”“家俊今年三十一了。”母亲说:“嫲嫲想抱孙子快想疯了。”“我──”卓依已快招架不住,尤其是家那种带研究的眼光令她难受,她不能不怀疑,他知道了什么。“不要围攻卓依姐。”小家珍阻止大家,“要不然她以后不敢来我们家了。”“是是,一切等家俊醒来再说。”志坚说。照例的,卓依留在贺家进晚餐,又是极丰富的好菜,又是堆满了她面前的碟子。在贺家,她为大家最宠爱的中心人物。这一切都因为沉睡的贺家俊。餐后她推说疲倦,这才有机会离开。“家杰送卓依。”志坚吩咐。“我没驾车来。”“驾我的车去。”母亲明玉立刻说:“明天我不上街,不用车。”卓依看着家杰,很为难。她不愿与家杰那么接近,实在心虚。“别忘了暑假搬回来的事。”母亲说。# # #车厢里,一阵沉默之后,家杰说:“我的家人令你为难,是不是?”停一停,又说:“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有点自私。”卓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他有极好看的侧面轮廓,耳和下巴像欧洲人。“你别介意他们的话。”他笑一笑,很温暖的,“家俊若是不能醒来,你有权做自己爱做的事,这时代没有守生寡的事。”“我──没有想过。”她意外又吃惊。守生寡,一世纪前的事了,“不可能。”“对,就是不可能,所以别介意嫲嫲的话,她已太老,老得钻了牛角尖。”“不。她很好,我喜欢她。”“不会因为喜欢她而答应守着家俊一辈子吧?”他半开玩笑。“自然不会。但是嫲嫲是我见过所有老人家中最可爱、最开通的。”“小心,她要野蛮起来,恐怕没有人能爱得了。”“她野蛮过吗?”“一次。”他点点头,“爸爸不许家俊读法律时,她野蛮了一次,否则家俊和我哪能像今天这么自由自在搬出来住、自己喜爱的科目?爸爸以前很专制。”“那是可爱的野蛮。”她笑。“谢谢你没有拆穿警方找我们去问话的事。”他由衷地说。“没有理由让他们担心,对不对?”“是,他们都是正当、正派又保守的生意人,若他们知道会害怕。”突然她想起自己身后有警方的二十四小时保护,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在哪儿呢?在另一辆跟踪的车中?“看不见保护你的人,是不是?”他能读出她心中所思所想?“必在四周,他们装成各式各样的人物出现。”“没有理由为我用这么大人力物力。”“那要看这件案子大到什么度,陆世龙重要什么程度。”“是──吗?”她莫名地害怕起来。# # #家俊的化验报告出了,正如当初医生所预测的,不能开刀,那个部位太敏感,连百分之三十的把握都没有。“只能等。”专家宣布,“等那块瘀血自动消散,他就可以醒来。”“如果不消散呢?”老祖母问。专家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只这么说:“这十天来据所有的X 光片看,瘀血渐渐在缩小。”停一停,又说:“那表示──贺家俊仍有希望。”仍有希望。这是他们花了大笔钱请专家来检验的结果。“没有另外的方法医他?”志坚问。“怎么医?打散那块瘀血?那和开刀同样危险,我不做这样的事。”专家离开。“我会用药物使瘀血消散。”家庭医生说:“那进度会很慢,也许要等一段不短的日子,大家要有耐性。”“大哥会不会死?”小家珍很害怕。“暂时──看不出这迹象。”家庭医生小心翼翼地答:“除了不能醒来,他一切正常。”“需要一直住院?”志坚问。“暂时再住院观察一阵。”家庭医生慎重地考虑过,“等一切更稳定时才搬回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卓依发觉大家的视线都偷偷停留在她脸上,她该装出担忧或悲伤的模样,然而她做不到,除了这次的”弥天大谎”之外,她是个真性情的女人,要她假装是不可能的事。“她给吓傻了。”老祖母曾背后说过。“恐怕对她的打击太大,一时回不了神。”母亲明玉也说:“我们要对她更好些。”“她一定很爱大哥,看,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人家说最深沉的悲哀就是没表情。”小家珍一本正经地说。“让我们大家都祈祷。”志坚说。这些话都是家杰告诉卓依的。那是星期天,他奉命去接卓依到贺家吃饭。卓依默然,她能说什么?她最大的烦恼是现在不知道可以怎么脱身。卓依想过,辞去工作,搬一次家,让贺家人永远找不到她?不,香港这么小,警方的率又高,找到她不难,只怕以后不敢再面对任何人,她怀看鬼胎,心事重重。
&第三章 美丽误会天气渐热,学校快将放暑假。一个半月过去,家俊仍没动静,沉睡在那儿像个伙邪的婴儿。贺家已把他从医院搬回家里,白天由家人轮流照顾,晚上请私家看护。家庭医生仍给他吃那些消瘀血的药,但也不见好转。他每天的营养都是靠注射输入身体的,生命就这样维持。希望仿佛愈来俞遥远了。“你能每天下班来看家俊吗?”母亲正式提出要求,“卓依。”“我──好吧。”卓依不忍心让她失望。“我可以叫家杰每天接送,或者──”母亲眨眨眼,有点为难,“你能搬来我们家住吗?”“这──不大方便。”卓依大吃一惊。“我知这要求过分,但是──”老祖母泪盈于睫,“我对医生已不抱希望,如困你晚来能在家俊耳边说话,或者希望更大。”“我每晚来,可以己驾车。”她只好答应。“女孩子单独一人驾车危险,尤具你那一区又静又黑。”母亲是真的关心,“我要家杰接送,反正他也没事忙着,又搬回来住了。”卓依看家杰一眼,他果然守诺言。在暑假一开始就搬回来。“我接送你。”他也这么说。他实在是个很温顺的男人。每晚接送是很麻烦的事,他不必抽时间与女朋友见面?二十八岁的男人没理由不拍拖。当然,这与卓依无关,她不会问。于是,卓依每天下班就被接来贺,晚餐之后就被送进贺家俊那间特别大、特别明亮的睡房,要她在他耳边说话。她该说什么呢?对一个全然的陌生人。起初,她随说一些话,自己也觉无聊,后来她带书来,索性念书给他听,天知道这有没有效,她只是尽人事。有时贺家人也进来,在家俊耳边轻轻地播放一些据说是他平日喜欢的音乐,看他一成不变的脸,有用吗?这天家又接卓依来贺家,神色颇特别。“家俊有什么变化?”她很敏感。几个月下来,有时她真以为自己是家俊未婚妻,弄得她自己也糊涂了。“不──”他摇头,英俊的脸上很为难似的,“你要有点心理准备。”“什么事?”她的心猛跳。总不能要求她此时下嫁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吧?这太荒谬。“我──”摇摇头,“卓依,愈来愈觉得,这件事上你很无辜。”“不──目前一切都没问题,我并不为难。”她很诚恳,“就算每天来,都到最好的招待,你们比我家人更关心、更爱护我。”“你是个善良的好人,只是──”他很困难地说不下去,“你要有心理准备。”卓依心怀此忑,将要发生什么事呢?这些与贺家相处的日子,贺家上上不但都对她好,还不时收到他们的体物,小玉食物水果,贵重至衣物珠宝,她都收下了,她想小礼物无妨,贵重的等家俊醒来,或真未婚妻出现时还给他们,她从没动用过。这些事上,她绝不贪心。贺家人都在等她吃饭,大家对她热心、热情得不能再热情,好像全部的希望都在她身上,她被捧得像公主。“卓依,怎么从来没见你带订婚戒指?”母亲明玉最细心。“我──因为戒指略大,我怕会掉。”“家俊真粗心,戒指都会买大了。”老祖母轻叹,“我有只戒指,原本就预备送给孙媳妇的,现在给你。”“不──”她不敢要,老祖母已把一古老精致、十分美丽名贵的红宝不戒指递过来。“拿着,戴上。”老祖母命令,“这是我老人家的一点心意,不要拒绝。”“戴上吧。”母亲明玉也劝说着,“让嫲嫲开心一点。”卓依还是着她的如意盘,以后把一切还给他们就是,现在只能勉为其难。她套上,正好合适,好像为她订的一样。那红宝不有拇指指甲那么大、鸽血色,美得令人心动,她看着,没有想是喜欢与不喜欢,反正根本不是她的东西。她完全不懂那价值。“这是嫲嫲最爱的一枚戒指,当年舍不得给我。”母亲明玉说:“她却给了你,可见你是嫲嫲最爱的人。”卓依承爱不了,不知该说什么话。“卓依!”老祖母又握着她的手,紧紧,“家俊从小就是我至爱的孩子,他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我很痛心,我──想求你一件事。”“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做的一定做。”卓依是性情中人,毫王考虑地就说。“我想──”嫲嫲看母亲明玉一眼,“你说。”卓依仿佛看到家杰在一边摇摇头,叹口气,然后悄然离开。“卓依──”母亲也很为难似的,“这些日子你也佑道,我全家是真心喜欢你、爱你,把你当成一家人,也许──我们的要求有点过分,令你为难,但请体谅我们的苦心,我们全是了家俊。”卓依点点头,静静听着。“家俊──若永远不醒我们也没法子。”母亲忧心极了,“但──我们希望──希望能为他保留一点骨血。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们之间感情极好,相信你愿意为他做这件事。”“什么事?”卓依渐渐觉得不妙,什么事要说得这么婉转迂回?“我们想──”母亲看了公亲志坚一眼,他严肃得没有任何表情,“想你为贺家生一个孩子,家俊的。”卓依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生一个家俊的孩子?怎么可能?“现在科学、医学这么发达,什么都可以做。”母亲吸一口气,令自己更理直气壮,“我们希望用人工爱孕的方法。已经和医生谈过了,这方法可行。”人工受孕?这是什么?卓依怕自己连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事,贺家──难怪家杰要摇头离开,难怪他说要有心理准备。即使这样,她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医生说过,绝对没有危险。”母亲说:“虽然你要受十月怀胎之苦,为了家俊,相信你会同意。你若答应,贺家全家都一世感激。”卓依还是无法说话,这──太荒谬了。若真是未婚妻当然没问题,只是她根本是假冒的,怎能为贺俊怀孕生子?“医生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样取家俊的精子,他们会研究。”母亲再接再厉,“现在是只要你点头。”卓依目瞪口呆,她怎能点这个头?“这样吧!”志坚不想把她迫得太紧,“让卓依考虑几天再说,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怎么不急?”母亲开始垂泪,这是她第一次在卓面前流眼泪,“医生说家俊现在没事,如果他因抵抗力弱而感染到什么病时,一定要再送回医院,那时不知──不知──”卓依很想咬一咬牙,把心一横点头答应算了,她不忍心见明玉哭得这么伤心。一抬头,看见盯着她看的家杰,眼神一接触,他立刻摇摇头,示意她别冲动。她把要说的话咽下去,继续沉默。吃晚餐时,大家都比平时安静,都很少说话。虽然如此,最好的菜还是堆在卓依面前,她是愈吃愈心虚、愈不安,乎想扔下筷子就此逃离,永不出现。照例,在餐后她会到家俊的卧室陪他,在他耳边说话。望着床上他那浓眉大眼、高鼻薄唇的英俊脸孔,益发觉得陌生。她每晚对着他说话是否太无聊?还要为他怀孕生子,简直──简直无法接受。是,无法接受。怎能为一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怀孕生子?她──她是个对爱情很有幻想、很有憧憬的人,她希望有轰轰烈烈、浪漫缠续扮下去,再扮下去恐怕要闹出大祸,她无法负担的大事。心意已决,明天开始另外找工作,然后搬离现址──虽然很舍不得她的小房子,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是她自己多事才弄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十时,贺家杰送她回家。离开时,贺家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脸上,那种殷切盼望的眼光,几乎令她颤抖。她无法再忍受下去。“明晚──我可能不来,我家里有事。”在车上她对家杰说。家杰点头,他绝对了解她的心思意念。“他们──实在有些过分。”他说。“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是人之常情,只是我──”她差不多要把真相说。“现代社会,荒谬。”“其实我应该答应的,只是──只是我有另外的原因,真的。”“放心,我站在你这一边,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他正色,“你有反对的权利。”“我的理由也许你会觉得荒谬,但是──”她真的预备全盘托出。“不必把理由告诉我。”他极明理,“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谢谢你,家杰。”她由衷地说。他的了解、他的明理、他的支持令她觉得舒服多了。即使她真的逃离,永不出现,她相信他也会支持。“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觉得家俊醒来,是直觉,与医学无关。”他说。“我也这么想。”她点点头,“看他的脸色很正常、很健康,没理由不苏醒。”“所以不必同意休们的请求。”他认真地说:“孩子是要在情投意合之下才应该有的,其他方法都不足取。”此言深得她心。“你每晚接送我不怕女朋友吃醋抱怨?”“说真的,我没正式交过女朋友。”家杰笑,“间中有些女孩子喜欢我,但不是我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我很固执──在这方面。”“你心目中的人选一定要求极高。”“不──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我一见钟情,相处绝对自然舒服,不带一点勉强,我爱她就行了。”“这不难。只要你爱她?她不必爱你?”“就算起初她不爱我,迟早也会被我感动。”他笑,“我的感情无所不在,能包容一切。”“这个女孩子将很幸福。”他看她一眼,眼中光芒一闪,却没说什么。两人一直沉默到她家,她下车,然后转头。“明天的事拜托你。”“我会告诉他们,但我将耳根不清静。”“那么我欢迎你到我的小房子来避难。”她很自然地随口说。“求之不得。”他笑了,笑得十分漂亮,充满和煦的阳光,“我原以为你永不会邀请我。”“当了这么久义务的‘柴可夫’,我理当善待你。”她真的快乐。凝望她的笑容好一阵子,他驾车离去。这些日子来,卓依今夜最轻松愉快。明天不必再去贺家,压力全消。她邀请了贺家杰,他会来吗?# # #下班回家,像以前的许多日子一样,她为自己做简单的晚餐。她最喜欢青菜沙律,伴着自制的酸辣佐料──用鱼露、用红辣椒、用蒜茸、用一点酱油和糖做的,加点柠檬汁,像泰国菜。或者再吃一个樱粟子面包,她已很满足。细心洗青菜、做佐料,门铃响了。是谁?贺家杰来得这么早。果然是他,白衬衣、白长裤、白鞋,即使黄昏,也带来一天阳光。“哇!太阳之子。”她忍不住说。他微笑进来,没带任何礼物。这是她喜欢的,她喜欢简单自然,不要太多繁文俗礼。他这样极好,像自己人。天知道怎样的自己人,她和贺家的微妙关系,怎能把他当自己人?“真的来难,妈妈跟嫲嫲一直在啰唆,要我在你做完事后接你去。”他在地上的沙发垫子上坐下。“我想休息一下。”“是,自从家俊回家后,你没有休息的日子,真难为你。”“没吃晚餐,是不是?”“我怕在餐卓上面对着她们吃不下。”他笑得像兄弟姐妹,“你有什么东西给我吃?”“只有青菜沙律和面包,下班时在文华酒店买的。如果不够,可以加罐和香肠。”“妙极!”他轻轻拍手。他是很随和、很容易与人相处的人。在他前她一直心虚,这没道理。她把食物摆上小桌,两人对坐着进食。“哇!什么佐料?伙的青菜沙律与众不同,简直是人间美味极品。”他叫。“喜欢可以时来。”她愉快地说:“这是最简单又不会令人发胖的东西,家中常备。”“想不到你会弄菜。”“女人的天职。”她说:“即使是职业妇女,即使是女强人也应该会。”十分愉快地吃完他们简单的晚餐。她给他一杯五颜六色的菊花茶。花的颜色虽多,茶却是清澈透明。“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我自制的。”她微笑,“有个同事住在新界,她家里种了各种颜色的菊花,我看见了就跟她要了一些,洗干净晒干,就变成天然自制的彩色菊花茶,是健康食品。”“你有很精巧的心思与手艺。”他由衷地说。“我的薪水大部分成了房租,所以在食物方面不能浪费。”她半开玩笑,“大自然中能吞进肚里的我都不放弃,节省嘛。”“蛇虫鼠蚁都吃?”“只吃植物。除了在你家有肉类放进我的碟子外,我不喜欢吃肉,我是素食奉行者。”“你原来很环保。”他摇头,“怎么与美食主义的家俊合得来?”“我们──”她呆怔一下,“各吃各的。”卓依只能这么说。家杰凝视她半晌。“我已找到家俊的钟点工人,把他的住所执拾好了。”他忽然说:“你要不要去看看?”“不──不用。”心虚心跳,站起来拿着碟子走到一角,“我并没有什么东西在他那儿──那钟点工人说什么?”“很好笑。她除了见工时见过家俊一次外,再也没有碰到他,也没见过你。”家杰笑着,“你们夜回早,出她早来下午离开,永远没有碰头的机会。”“其实──我并不常在那儿。”她硬着头皮这么说,脸也红了。“住所里没有你的照片。”“我──不爱拍照。”她呆怔一下,谎言拆穿,是不是?他已知悉一切?“看,我屋子里也没有照片。”“很少女孩像你。”他又笑从当初的没有表情,他愈来愈爱笑,“大家都在说,留下青春倩影嘛!”“那是拍写真。”她吸一口气。他不再说话。过一阵,又突然说:“明天你会再去看家俊吗?”压力重担一下子来到她身上,这件事愈来愈像个噩梦,纠缠得叫她无力逃跑。“我──”她为难又尴尬,“我可以不去吗?”“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他是温和而且讲理的,“没有人可以迫你做任何事。”“但是他们那么好,不去我会内疚。”“他们要求你做人工受孕,这么荒谬,他们也会内疚。”“我想了一天──如果怀孕时把我送到另一个地方,不见任何熟人,离开香港,我──应该可以答应。”她终于说。“出于自愿?”他盯着她。“我──没办法。”她耸耸肩。她相当洒脱,“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贺家对她好,她想到“报恩”两个字。他没有说话,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你──认为不对?”“我不知道。”家杰摇头,“看你的样子,听你的声音很委屈,你并不想,只是没办法。其实──家俊的事并不叫人绝望,医生说他还有可能会苏醒,我觉得──一切应该等他醒来才说。”“他们怕他不再醒来。”“那么,中工受孕一个孩子,将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一辈子的事。”她头。有点吃惊,真的没想过。要怀孕或生一个孩子很容易,孩子却是一生一世的事,她真的没有考虑。“明天我可以拒绝他们?”“我站在你背后。”他认真地说:“嫲嫲和妈妈思想古老,太妇人之见。”“警方有再找过你吗?”“只通过电话。”他说:“你感觉到在你四周有保护网吗?”“完合没感觉,全部隐形、透明。”她笑起来,“有时怀疑根本没有这回事。”“最好相信,他们不会开玩笑。”“你认为真有个陆世龙?”“陆世龙真有其人,我打听过了。”他正色说:“不知道的是他与家俊的关系。”“查不出任何证据。”“警方说必要时会打开家俊的私人保险箱,找寻证据。”“现在该祈求他快些醒来。”她摇头。“那么──明天我来接你,你去告诉他们,不接受人工受孕。”他盯着她。她想一想,点头答应。只是,这件事上家杰为什么这样坚持?# # #令卓依想不到的是,拒绝的话说出来后,并未惹起贺家人太人的反应,他虽然看来失望,却也没有不高兴,看来他们早已打定输数。他们对她还是那么好,那么亲切,还是把她当中心人物,捧在手心,如珠如,就连小妹妹家珍很爱她。“卓依姐,周末我陪你逛街。”她说。“是你陪卓依还是要烦卓依陪你?”母亲说。“互相陪伴啦。”小家珍笑。“我陪你,我陪你。”卓依也真心喜欢这小妹妹。贺家人都有漂亮又亲切的面庞。第二天,母亲明玉偷偷塞了一张美国运通的金卡给卓依。“这是我给你的附属卡,你拿去用。”她说。卓依当然拒绝,她没有到处签卡的习惯,因为还没到那个等级。但明玉坚持,非要她接受不可。她的理由是:“我们是一家人。”卓依只好拿着,但她一再警告自己,绝对王能用,哪怕是毫子,她不会原谅自己。她牵扯进这件事完全没有目的,更不知贺家这么富,有她只是好奇──不只好奇,敨是命运,否则怎么陷得这么深?没有任何机会逃离。天知命运为她安排了什么?与家珍在置地闲逛,小家珍喜欢名店,而且与售货员熟得不得了,显然是常客。她硬要卓依试衫,一件件、一套套地选给她,卓依不敢试。两个人各持己见,卓依拗不过她,只好随意试试几套,却坚持不买。“这些衣服上班我用不着,你若买我便生气,以后不再陪你逛街。”卓依提出警告。小家珍仿佛觉得委屈,嘟着嘴很久不说话。后来到文华酒店喝下午茶,她开心起来。“为什么你喜欢文华?”卓依问。“习惯嘛。从懂事起就跟家人来这儿。妈妈只爱这里,她说其他新酒店无论派多堂皇,却远不及文华的历史与文化,他们都喜欢文华,也许是一份感情。”小家珍很会说话。这给卓依一种平实稳妥的感觉,这一家人都念旧,都重感情,都是好人,她喜欢们,虽然她只是个冒牌未婚妻。这件事以后会变成怎样, 她也担心不来,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到那天真正来到再担心吧。# # #翌日,在办公至忙碌,有人送来一大袋东西,纸袋上写著“哉丝”──昨天与家珍逛的名店。“我的?”她吃惊。这没可能,她一样都没见过。“是,卓依小姐?”“我是卓依,但没买过东西。”“贺家小姐要我们送来,已付款。”送货工人礼貌地说:“请签收。”“你们弄错了,这没可能。”“没有错,贺小姐签的单。”出示收据。这家珍,把卓依所试的衣服全买来了,四套另加一件晚装,卓依记得价钱,差不多是她两个月的薪水。在送货工人坚持下,卓依只好暂时收货,立刻打电话到贺家。“你收到衣服了,是不是?家珍说你喜欢这些。”明玉满意地笑,“喜欢就好。”“我不能收。”“谁说不能?”明玉打断她的话,“以后我们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你就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你别忘了。”“但是──”“别说任何话,说了就见外,家俊醒来时会不高兴,嫌我们对你不够好。”“我──”“收下来就是,我们都不说,把一切放在心中。”明玉笑得很高兴,“晚上来,我替你请泰国师傅做了泰国菜,家杰说你爱吃的,是不是?”卓依真怕自己被宠坏了,在锦衣美食的富裕生活中,她有富家女的感觉。而且──她渐渐感觉到,富有是件极好的事,什么东西可以买,什么事都可以做,拿着信用卡全世界通行无阻,这感觉──这感觉──富裕真是太好的事。虽然她仍坚持着没签过一毫子。如果签用了那张附属卡,她觉得一切都会变质,她不是那种人,她坚持自己的信念。只是她开始明白,富有是件太好的事。
第四章 情难自控那天下班时,大雨如注,街道上人车打结,交通瘫痪,人人都在叹息发愁。卓依也站在街边焦急地望着天,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本家杰每天来接她,但中午他电话说今天替学生补课,不能来。她又没驾那辆二手车来公司,现在真是寸步难行。赶去贺家一定太迟,过了吃饭时间。计程车上都坐着人,要不然就是交更不肯载人,看着愈来愈来黑的天色,她焦急却全无办法。她是无法冲进雨里和人抢车的。突然,一辆预备载客的计程车停在她面前,司机好心地伸出头来问:“小姐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卓依大,喜说了贺家的地址。司机想一想,点头,开门让她上车,在众多等车人的羡慕眼光下离开。真是感激,遇到心肠这么好的司机。难得司机并没有以施恩者自居,一路沉默又礼貌,没有多嘴多话。卓依看了一眼,居然是长得斯文端庄的年轻人。这么好的年轻人,这个时代已不是太多。车停在贺家大厦门,她打开皮包付钱,那个年轻司机突然说话。“你是卓依,对不对?”司机眼中,奇异的光芒,似笑非笑,“贺家俊到底是真昏迷或是假昏迷?她不能躲一辈子。”卓依给吓一大跳,心脏猛跳起来。“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她打开车门。“贺家俊知道。”年轻司机掀动一下嘴角,很冷酷,“告诉他,不要再玩花样。”卓依吓得下车,头也不敢回地一口气奔进大厦。走进贺家大门时刻烈的心跳仍未平服。贺家人以期待的笑脸相迎。“找不到车,是不是?”嫲嫲捉着她的手,“本想司机接你,电台报告中环大塞车,根本驶不进去。”卓依惊魂未定,脸有些苍白,话也说不。“看你,脸青唇白的,是否着凉了?”明玉把干毛巾递给她,“把头发抹干,免得着凉。”卓依一边抹头发,一边大口大口吸气。她不能把受到威胁的事告诉贺家人,免得惊吓他们。她只期望家杰快回来。“家杰──今夜会回来吗?”她问。“他打过电话来,会回来送你回家。”家珍抢着说:“家杰说你一定会淋雨,找不到车。”“还好。我──运气好。”卓依勉强笑。真是运气好,那年轻司机根本算好时间,故意来接载她的。他是什么人?陆世龙的手下?这像电影情节的真事,竟向她迫过来。“一定是司机大哥看你漂亮才停车。”家珍笑。“胡说。司机又不是色狼。”志坚斥责。家珍伸伸舌头,不敢多言。“他大概看我又急、又可怜的样子,又不敢跟人抢车,才同情地停车。”卓依说。晚餐后,差不多快十时家杰才回家。一见家杰如见救星,她几乎忍不住要迎上去。然而家杰是所的二叔,她不敢动。“雨很,大现在还没有停的意思,看来有些地方会淹水。”他说。“要不要早些送卓依回去?”明玉担心地说:“卓依那边全是山,怕山泥倾泻。”“好。我喝杯水就送她。”家杰说:“总要让我喘口气。”“不急不急。”卓依嘴里这么说,却渴望立刻可以和家杰单独谈话,“我可以等。”家杰果然去喝水,并吃了件蛋糕。“替我预备消夜,我回来吃。”他说。匆匆忙忙又陪卓依下楼去停车场。在如注的大雨中,她把计程车司机的事全盘托出。“没有警方人员保护你?”他皱眉。“没想到也没看到。”她说:“也许大雨塞车,他们没办法。”“到你家时我立刻和警方通电话,这件事必须让他们知道。”“现在我开始有点怕,电影情原来可以是真的,危险就在我们附近。”她说。“别担心,对警方要有信心。”他把这话再说一遍,“还有,以后每天还是由我接送,我会补课安排到其他时间。”“实在──太麻烦你。”“分内事。”他淡淡的。然而这怎么叫分内事呢?他又不是家俊,即使家俊──她也是个冒牌货呢。用比平日多于一倍的时间,他们才到达她家附近的山路。大雨令视线模糊,令车行如蚁,要很小心驾车才不玫出意外。刚经过一个斜坡,后面传来(轰隆)巨声,两人吃转头,斜坡上山泥倾泻,把整条路封住了,家杰立刻煞车,一刹那间心惊肉跳,连双手都颤抖起来。刚才如果迟两、三秒钟──那真是不敢想象。卓依也面青唇白,正正式式的死里逃生。“好险。”家杰终于松一口气,“算我们命,大真是──命大。”卓依眨眨眼睛,一丝泪涌上眶。这刻她才体会到刚才离死亡是多么接近,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若是那成吨成吨的山泥压在他们的车上,他们──他们──她也颤抖起来,一股草名的哭意从心头涌起,巨大惊险恐惧之后是感激、激动,她也分不清楚。只是,她努力地让泪水不下来。她不是流泪型的女人。“看来──我回不去了。”他喃喃地说。“我们快些回家,报警。”她吸一口气,“在路上怕再意外。”“是──”他回头望她,“能打扰你一夜吗?”“如果不嫌弃,可以睡沙发垫子。”她勉强露出笑容,其实惊魂未定。“没问题。”他也吸一口气,然后驾车,“刚才的惊险别告诉妈妈,别吓他们。”她头同意。自己能承担的事就别扰乱其他人,她一向如此。回到她的子房子,两个人对着喘,息刚才的惊吓延续到现在。“如果刚才的山泥压在我们车上,我会不甘心。人生许多该做的事我还没做。“他说,想令气氛轻松些。“譬如什么?”她很合拍。“譬如恋爱。”他想也不想就说;“还没有找到一个倾心的女孩,没试过轰轰烈烈爱一次,此生白活。”“你不像要像轰轰烈烈的那种人。”“没碰到,谁也不知道,对不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你一定能到你轰轰烈烈的爱情。”“你和家俊──轰烈吗?”他问。卓依摊开手,傻笑。她能说什么?“现代年轻人太轻看爱情,认为有好感、合得来就在一起,但好感与合得来都不是情,所以他们容易分手也不伤心伤身。”他继续说:“我想象的那种──球相撞,不是融合就是毁灭,一生只能有一次,一次就足够。我想──肉麻点该说要人生、要人死的,而且永远不悔的。”“有吗?现代?”她大笑起来,“甚至像现代电影没这种情节了,恐怕只能在一部分小说,也许武侠小说中才能找到。”“也许,不知道。”他真心往,“或者我运气好呢?”“祝你。”她空手向他作举杯状。“也祝你。”他回敬她。她没说出来,其实她心中的想法与他大致,极高兴他也这么说。“啊──”她跳起来。记得他要家里预备消夜的,他一定没吃晚餐,“我替你弄些吃的,喜欢什么?”“这次不能只吃蔬菜沙律,我饿得腹如雷鸣。”他温暖平和,“从中午到现在,只吃过刚才那件蛋糕。”她从雪柜里拿出小排骨,又洗好切好黄芽白,煮汤,加面,最后加入榨菜丝,一大碗香喷喷的汤面就放在他面前。“哇,好香。”他深深吸一口气,喜悦地吃一口,“人间美食,原来你真能做菜。”“自己住当然要懂得照顾自己,我只会做最简单的食物。”“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面。”他孩子气地说:“只有一次大概可以比较。那是我在日本京都旅行时吃的一碗咖喱乌冬,美味得想把舌头都吞下去。现在又有这感觉。”“那是因为你太饿了的错觉。”“不不,京都那百年老店大大有名,每天等吃一碗咖喱乌冬的人排长龙,京都无人不知,在第三街上。我是风闻而去的。”“那么我也可以开一家黄芽白排骨榨菜丝面店,等一百年之后也闻名于世,人们排队争着吃。”“好主意,我投资一半,我们合股。”“一言为定。”卓依自然地伸手和家杰握一握,“以后我们是伙伴。”两个人都很开心,明知不会是真的,也说得兴高采烈。言谈之中,他们都忘了贺家人和躺在床上昏睡的家俊,像是多年老友般。吃完面,洗好碗,卓依又坐在他对面,已是午夜,两人都没有睡意。“你和家俊──怎么开始的?”凝定目光在她嬐上,很好奇。“不告诉你。”她立刻说,防卫严密。“我想了很久,你们的职业、你们的个性、你们的生活态度,很难有机会令你们相遇。”“有绿千里能相会,你不明白?”她说。说了又有些怪自己,为什么这样说?明明是无中生有的事,愈描愈黑。“是──也许你改造了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