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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这个城市来,并不是魏然愿意的。她虽希望她的生活有所改变,但也不希望改变太多,都三十的女人了,被一场婚姻折磨得身心疲惫,老实说,她甚至连死的心都曾有过。暑假里学校有一个到省城师大进修的名额。魏然找了教导主任又找了校长,终于要到手了。她离开那天,谁也没通知,可杨帆不知怎么知道了,在她出发前半小时,找到了她。那时她正提着几件行李,站在汽车站候车室里,准备排队上车。杨帆一见她,两眼发亮,老远就“魏然、魏然”叫了起来,然后夺过她行李,就往外冲。魏然以为杨帆不想让她走,急忙追过去,一边想抢下行李,一边嚷嚷着,你这是干吗呀?我是去进修呐,车都快要进站了,你想干什么?!杨帆说,我送你去,我搞了辆车,就停在外面,你把票给我,我去退票。他得意的样子,可魏然不领情,她说我要你送干吗?两小时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又不是你的车,麻烦人家干吗?杨帆说,这你就别管了,我去合肥玩不行吗?顺路的,又不是光送你。扯到最后,魏然还是扯不过杨帆,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有情有义,还有点窝囊。离婚了,夫妻感情还在,她也不想难为杨帆。他既然找到她还要到了车子,给人点面子吧,夫妻不在情义在啊,何况彼此又在小城里呆着,还没人知道他们离婚的事呢。她眼下也不想让人知道。魏然一路不想吭声。杨帆买了不少东西,水果饮料小吃什么的,都扔在车上,杨帆一会儿递一样让她吃,魏然哪有食欲,白了他一眼,低声说:吃什么啊,就知道吃。杨帆只好干干地看着外面。到了省城,安顿好魏然后,杨帆说他后天走,想到省图查个资料。省图有他老同学,早就联系好的。杨帆一直对明史感兴趣,魏然知道他一直想写一个关于明史的东西,曾写了好几个开头,不满意,都删了。说是有段历史还没搞清楚。学校有进修生宿舍,是四人间。宿舍很简陋,空荡荡的,其他人都没有来,魏然有点后悔,进什么修呢,纯粹是没事找事啊,她不相信进修能提高她的教学水准,对这里的教授,她也没几个看得上的。多半迂腐得可笑。整天钻在故纸堆里,很多观念早过时了。简单地收拾一下寝室,魏然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可探头一看,这杨帆竟还戳在那里,靠在走廊上抽烟。“咦,你这小子咋回事啊,你走你的,你怎么还不去省图看资料呢?”杨帆说,我晚上请你和左安吃饭,刚刚联系她了。到古井,吃自助,我请客。魏然瞪了他一眼,低声说,就你多事。我还有好多事呢,还要出去买东西。否则这里晚上怎么住人啊,条件这么差。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就约人家了,我现在可没心情和她聚会。你可知道?杨帆跟在她后面,声音闷闷地说,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吗?她在这里,你们以后可以经常在一起玩了。左安是魏然的大学室友,算得上是魏然大学里交往最多的人。结婚后她们没有中断来往。左安曾去过清阳,和杨帆见过面,他们彼此印象都良好。那一次,她在清阳呆过好几天,还到杨帆的文史馆做过客。她也喜欢历史。不过,只是喜欢而已,论学问是没有的。无非是个门面工程吧。自从她父亲去年出事后,她就低调了不少,和魏然也不太主动联系了,倒是魏然,在她父亲出事后,反而主动和她联系多了些。所谓的联系,也无非是在QQ上聊聊天,发些短信伊妹儿之类。他们到达酒店时,已经7点了。这不太符合他们的处事习惯,是自己约别人的,哪能让客人等他们呢?可他们太不了解这个城市了,5点半钟出门打的,已经难于上青天。他们在小城市呆久了,总以为只要有半小时提前量就足矣,没想到,在这个到处是工地的省城,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打到车,最后只好很不情愿地坐上公交车,公交车也不是省油的灯,人多不说,还到处堵车,等狼狈不堪地赶到时,他们已迟到整整一个小时。一路上,魏然绷着个脸,全身射出一股无名怒气,杨帆也不敢跟她说一句话。他每隔一会打个电话给左安,说人还在路上,抱歉。左安说,不急不急,要不要我们开车过来接你们?在金碧辉煌的古井28楼旋转餐厅找到左安他们时,魏然紧绷着的脸终于放了下来,左安站起来迎接他们的时候,不像往常给她来个热烈的大拥抱,只是浅浅地一笑,说她丈夫林心安还在楼下等他们呢。“你说搞不搞笑,林心安说他肯定认得你,他又没见过你,凭什么认得你。”边说边拿起手机叫林心安上来,可这边还在打电话,接电话的林心安已站到他们面前。“魏然,我没认错是你吧?”林心安走到魏然面前,把手伸给她,魏然仰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明媚的笑脸。林心安是高个子,魏然是小女人,所以他们握手一个要弯腰,一个要仰头,杨帆看着好笑极了。魏然把小手局促地伸出来,一把就被林心安的大手握住了。2进修生实在是大学里最无聊的一群。魏然的室友本来应该有3个,可一个是本地人,不住校,偶尔来上几堂课,大部分时间她都不露面,据说她还在兼职上课。进修只是个名目而已。那两个倒是外地的,可一个在外租房住,说是学校条件太差,已经住不惯了,而且她家经济条件也好,用不着省钱。但真实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她是某领导的亲密女友,住在学校里,怎么方便谈情说爱呢。她亲爱的领导正在党校进修生,两个同一时间段进修的男女同学,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间段里,不发生点故事就太不人道了。这叫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另一个女进修,胖胖的,每天上楼梯时得走几步喘一下,穿件花短打,一唠叨起她的丈夫和儿子就没完没了,魏然看着她上下翻飞的两片嘴唇,恨不能亲手上去拧住它。魏然想,做她的学生恐怕也很受罪,更不要说做她的伴侣了,巴不得她也有点烂事才好。可这样的女人谁看得上眼啊,连那些迂腐先生也不屑一顾吧。倒是魏然,住下来没几天,就不断有男的在她身边转悠。有请她喝茶的,有要和她谈文学谈人生的,还有要和她一起唱歌跳舞秀才艺的,连中文系的吴老师,那个著名的中文系掌门人,都喜欢没话找话和魏然聊天。魏然呢,对这样的景观太熟悉了,自从她懂事后,围着她的男人总是不断档,可她采取的是三不政策,不拒绝不理睬不介入。不拒绝,是不想树敌太多;不理睬呢,是不想有故事发生;不介入,是她不感兴趣。她评价自己的三不政策是智慧而有远见。杨帆走后还是不断有短信来,嘘寒问暖的。有时说说他一天做的事,有时也说他刚看过的书,见过的人,感悟的人生道理。对方回否他照发。他一直很执着也有热情,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女人。其实,他们一直生活在误解中。只是谁也不知道。魏然是B型血,杨帆是O型血。据血型理论看来,这两种血的人成夫妻并不会很理想,但也不会有大冲突。他们也可以相安无事度过一生,只是各有各的生活原则。左安也时常打电话来,让她过去玩或请她吃饭。古井那顿饭,最后还是林心安抢着买单的,这让杨帆心里很不爽。可杨帆身手没有林心安灵活,他抢不过他。尽管表面看来,白胖的林心安怎么也敌不过瘦弱的杨帆,可事实上,林心安动如脱兔机敏过人,毕竟是画家,又是搞油画的,身手敏捷观察敏锐,书生杨帆哪是他的对手。那顿饭后不久,魏然和左安又见了一面。是左安主动约见魏然的。她打了几次电话魏然才确定。魏然不想过多社交,可她硬不下心来拒绝她,总觉得她可以不喜欢左安,可毕竟左安对她不错,何况人家父亲才出过事,她其实也想了解左安现在的心理状态。可她内心还是有抵触;她只是怕和左安的美好生活比。虽然左安娘家是落魄了,可她现在的小家却很幸福啊。她第一眼看到她先生林心安,心里就隐隐生出一股妒意:这样的男人怎么竟不是她的?毕竟,人是最怕比的,太远的太高的都不会去比,就怕和最近的人相比。她现在甚至有点怕看见任何一对正常夫妻。怕看他们那坦荡的眼神。怕他们的问话。她甚至有时还羡慕那个胖室友,可以天天唠叨丈夫和儿子,自己能唠叨什么?左安位于郊区的住房可以用“阔绰”来形容,这并没有超出魏然的想象,她对左安的想象就是如此。有保姆,有阔绰的住房,室内挂满书画,文人墨客高朋满座,有大画室。林心安在画画时,左安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听音乐看小说或在网上冲浪。闲时夫妻俩开着车到处招摇,或出入各种高级社交场所,和名士名媛高谈阔论。和魏然想象中有点出入的部分是,左安家里并没有挂林心安的画,甚至也没有林心安的画室。据左安说,林心安不喜欢在家里画画,说家就是休息的地方,而不是他工作的场所。而且有旁人在,也干扰了他画画。他在一大学边租有一个画室。他的狐朋狗友也大多在那出没。刚开始时,左安还闹过情绪,她主要是怕林心安在那里藏着女人。林心安把画室搞得很浪漫,挂了很多画不说,还配了一个上好的CD机,可以播放音乐,还配有小冰箱和微波炉,沙发更不要说了。绿色植物也不少。画家嘛,他要欣赏到所有美的东西。她有一次还嘲讽他,建议他干脆再配个小型影厅供一干优雅男女欣赏。林心安大笑着回答说这个建议可真好,正说到他心坎上。这样的画室,有小女人出没,也太正常了啊。何况是林心安这样要条子有条子、要心情有心情、要钱还有钱、要才艺更有才艺的画家呢。可她偷偷去侦察过几次,都没有任何发现,最后这两年,她甚至连他画室也不太去了。去年父亲出事后,她老是回娘家住,陪陪母亲。林心安要她回家,她才回家。她不想让自己过得很累。当然,之前,她对自己也实在信心满满。现在的左安神情落寞,怏怏寡乐,面颊上出现了色斑,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看得出来,她和魏然聊天,也是强撑着的。她父亲原是省人大副主任,去年被中纪委双规,哥哥也被抓了进去,刚被放出来,母亲和左安都曾被纪委约谈过,家也被搜了几次,连左安的小家也不能幸免。左安说她本人什么都不知道,她从未介入她父亲的任何事,一问三不知的,除结婚时父母送给她十万块钱外,她小家的现有财富都是靠林心安的一支笔画出来的,所以她也很快被放了出来,但平静的生活却已经被深深打破了。上大学时,左安是学校里最活跃的学生之一。她是团支书。还在很多社团里活跃。人长得一般,但是小巧。和魏然同寝室时,因为其他几位都是来自农村的,没有多少共同话语,很自然她俩就走到了一起。左安并不因为她是干部子弟就趾高气扬,她很通人情世故,特别会照顾同学们的情绪。人豪爽,喜欢帮助贫困同学。班会的很多活动经费也是她筹措的。辅导员特别信赖她,甚至有点讨好她。这一点是让贫困学生最诟病的,但这和她本人没关系,只能说辅导员是势利眼。她上完大学原本准备出国留学的,所以大学几年她在外语上特别用功。大三大四时,人家在忙着找工作,她在忙着学外语,还去北京新东方学了两个假期。记得她快要办成留学时,却突然说不去了。那时魏然很纳闷,怎么突然不去了呢?她们原先还约好一起去法国留学的。魏然母亲在法国,却很少联系。她母亲在她3岁时出的国,抛下父亲和她。母亲是学美术的,一直疯狂向往去法国留学,认为学美术的不去法国,简直是白活了。魏然对母亲没多少印象,她是父亲一手带大的。父亲一直期待着母亲回来,他后来虽然和一个女人同居,可始终不肯领结婚证,说是他如果结婚了,魏然母亲回来会很生气的。上大学前,杭州的姨妈转给她一封母亲来信。信中说让她去法国,魏然很生气,她对母亲在她成长中的缺失一直耿耿于怀。其实,魏然长得一点不像父亲,她父亲又黑又丑,是地矿工程师,长年在野外工作。与其说魏然是父亲一手带大,还不如说是祖母带大的。父亲把小魏然往祖母处一丢就不管了。最多一两个月回来一次,用胡子扎她的小脸,带她去抓泥鳅挖药材,教她玩水。她对父亲的认同,更多是因为母亲缺失所导致的。父亲后来调到清阳工作,分到一小套房子,就把魏然带来读书,那时魏然已十几岁了,初识男女之事。所以,她和父亲虽然沟通也不少,但始终还是有隔膜。父亲和一个女人好上后,因为怕女儿对他失望,好久不敢让她们认识,那个女的后来上门来,帮他们父女俩做做饭洗洗衣,打扫打扫卫生,父亲在一旁看得很尴尬,人就干脆躲出去了。直到魏然上了大学,他俩才公开同居。那个女人很善良,他俩其实是很般配的。她是个工人,丈夫很早就去世了,没有孩子。魏然对母亲虽然很敌意也很隔膜,但对法兰西还是隐隐有向往。当得知左安不去法国留学时,魏然心里很怅然,郁闷了一阵子。直到左安结婚后才告诉魏然,她是因为爱上了林心安,才决定不去留学的。左安毕业不久就结婚了,记得她办婚事时还邀请魏然来,可魏然当时心情不好,就借口拒绝了。看着左安点起了香烟,魏然显然不熟悉左安的这个样子,她心想,她是否太空虚无聊了?听说她最近甚至连工作也放弃了,当然她是不缺钱的,可一个女人连工作都放弃了,一味依赖家庭岂不是更糟糕?“你们怎么不要个孩子呢?你是我们班第一个结婚的。我们班周芳芳的孩子都4岁了。”一听这话,左安两个眉毛一跳,她抬起头,瞟一眼魏然,视线盯着前面的那杯茶,“这个嘛,反正我们还年轻,孩子也不太想要。他也是。以前我们想一起出国的,也就不想生;后来我爸爸出事了,更没心情了。”“唉,”左安转过头来,眼睛却不看魏然,声音吞吞吐吐的。“我听杨帆说,你们离婚了?为什么?我这几天事多,都没想到问你这事了。你们多般配啊。离婚?开玩笑吧?我那天和林心安一说,他都笑我,说怎么可能呢。如果离婚了,你们夫妇还会请我们夫妇吃饭?”魏然脸一红,她没想到杨帆会私下告诉左安。他什么目的?至于吗?“既然杨帆都告诉你我们离婚了,他为什么不跟你说,我们为什么要离婚?”“是啊,你这话有道理。我那时也没好意思问他。难道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倒不至于,”魏然鼻子里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把右腿架起来,让自己舒服点,“他有那个本事,我们也就不会离婚了。”左安大脑一时短路,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难道……他那方面不行?”魏然不吭声但脸色绯红。3虽然在好友面前袒露心事,魏然还是很不自然,感觉自己就像衣服被人剥光似的,非常难受。她的婚姻最后一点一点被她吐露出来,说完她又后悔了。这算什么事啊,可是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啊。说完,她既尴尬又觉轻松。到合肥来就是想开始新生活的,和左安说总胜过和别人说。当然,魏然还是知道保护自己的,知道该说出哪一部分,保留哪一部分。何况她到这个城市来,名曰是进修,还不是想让自己脱胎换骨,重新生活?不把自己的旧婚姻甩掉,又如何开始新生活?这之后的几天,魏然感觉自己木木的,神情非常委顿。母亲和她在网上联系了,问她什么时候来法国?魏然不太愿意直接回复她,但还是说了,她会考虑她建议的。母亲说想给她汇一笔钱过来,说她刚刚卖出几幅画,挣了几千美元呢,言语间颇为得意。魏然不想打击她,她知道母亲在法国其实混得并不怎么样。刚开始是和一个台湾佬同居。那个台湾佬在台湾有老婆孩子,同居几年后,什么也没留给母亲,就自己跑回台湾去了。据母亲说,这个台湾佬很抠门,只给她留下几幅画,那几幅画还是画母亲的各式肖像。台湾佬在法国混了一辈子,连个像样的画展都没搞过。回去后很快就中风死掉了。后来母亲又和一个法国人同居了一阵子。那个法国人是个画廊小老板,母亲的画就在他那里寄售,有时能卖出有时卖不出。和那个法国人同居的唯一好处,是她的画卖得好了一点,而且老板也不提成。就这样,母亲在混了二十几年后终于在巴黎市中心买下一套小公寓。她想让魏然过去和她一起住,魏然很犹豫。她对母亲始终很矛盾,又不忍抛下父亲。而且她这个学中文的,跑到巴黎去能做什么?母亲说你可以过来当中文教师啊。这里的中文教师还是容易找到工作的。长大后,魏然和母亲一共见过两次面,母亲每次回国都太匆忙。一次是她上大一,一次是她快毕业时。第一次见面是在杭州,小姨来把魏然接走的。那次见母亲魏然一点都不感到高兴。人木木的,见到母亲也不说话,也不叫她。母亲眼泪就下来了,说对不住她,她其实想女儿想得要命。回国前她在法国出了车祸人差点死掉了。人神志恍惚啊,走路东想西想的,既想见女儿,又怕见女儿。她把女儿的一张小照片从钱夹里取出来,亮给魏然看。魏然没见过这张照片。母亲说,这张照片她都随身带的,每晚睡前都要看一遍,她说那时的魏然真可爱。魏然听得酸酸的,但她还是没表情。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脸上化着浓汝,嘴唇涂着鲜红的口红,她就有点反感。觉得这个女人不像是她日思夜想的母亲,一点都不像。她想象着的母亲是温和的优雅的亲切的素淡的,可眼前这个流泪的不断叨叨着的女人不是这样子。第二次见面,母亲想把她带走,说她买了房子,魏然去有地方住了,她想让魏然去法国学艺术。魏然对所谓的艺术不是太感兴趣,她觉得艺术害人不浅,至少把她父母害得不像个正常人。那样的艺术还是留给别人学吧。她对母亲还是僵僵的,没太多表情,也没叫她。她就想让母亲为自己后悔一辈子,母亲最后失望地走了。结婚后她开始一点一点体谅母亲了。小姨把她的邮箱发给母亲,母亲就开始给她写信。魏然还是有情绪,可内心里早慢慢化了,只是行动上她不愿表现出来。她回信不积极,很多话无从说起,干脆就不写回信,有时心情好了,才写上一行字几行字的。那边母亲就很高兴,写得更多更勤了。她说她眼睛不好,上电脑写字很不方便,也不喜欢上网,电脑中又没有中文系统,她是用英文写的。好在魏然能看得懂。母亲信中说,为了每天和女儿通信,她特意让一个留学生教她学会收信发信。因为一辈子画画,用眼过度,她眼睛也不太好。母亲这次来信,没建议她学艺术,却建议她去法国当中文教师,说中文这两年吃香起来了,随着中国经济地位日隆,中文在法国也热起来了,中文教师很容易找到工作。这建议未尝没有打动魏然,但魏然还是不愿意马上做出决定,她想让生活多一种选择。有天,魏然正在寝室百无聊赖地上网,林心安突然打来电话,说约她出去喝茶。魏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面对林心安的唐突建议,她这边稍一犹豫,那边就说,我一会儿就到你校门口,你出来吧。电话就挂了。魏然匆匆把电脑关了,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洒了点香水,就拎个小包往门口走。她是很少和陌生男人约会的,这次一犹豫间,竟然就把平时的原则忘在脑后了。边走边想,但愿左安不在,她对左安不知不觉有点发怵了。那晚没去茶楼,林心安把她带到了他的画室。因为左安已经详细描绘过这个画室,魏然看到时,没有丝毫陌生感,包括再次看到林心安,她也没有陌生感,反而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男人已剥过衣服一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林心安看她的眼神,是亲切的,熟悉的,甚至还有默契感,真见鬼了。她心想,我和左安说的那些事,也许左安早一五一十说给林心安听了,林心安这才约她出来喝茶吧。是想安慰她还是对她感兴趣?这样想时,魏然对自己羞得要命。可这个男人让她出来她就出来了,这不是见鬼了又是什么。她对林心安也有种执迷般的感觉。林心安见到魏然,第一句话是,“见你真不容易。”什么意思?魏然来不及细想,就回了一句,“不是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了,还困难吗?”林心安指指胸,说,“我这里困难啊,第一次见你,就感觉很亲切,好像就是我家小妹。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魏然叹息一声说,“我也是,不知怎么搞的。”还有一句她不敢说,她就觉得自己和他会有关系。这段时间百无聊赖,似乎就为了等今天这场谈话。林心安说,“人与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这一路,他们不再说话,仿佛不想破坏什么。林心安一进画室,就把灯全部打开,并把音乐放起,魏然感觉心里一下亮堂了起来,她一张一张地细看林心安的画,她对画虽不懂,可毕竟母亲是画家,她本能中对画有感觉。她感觉到林心安的画有激情,又有种浪漫,他的审美很独特。进了画室林心安就不管魏然了,只是烧他的开水,整理他的画桌,把沙发上放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归整好,给花浇了水。水开了,他问魏然是要红茶还是绿茶?他说他这里什么样的茶都有,也有咖啡,想喝吗?魏然只要绿茶,说不敢喝咖啡,怕晚上睡不着觉。林心安就笑她,说,偶尔放松没什么不可以,何必那么严肃生活呢?人不要太约束自己,这样活着没意思。他说他经常晚上不睡觉,要么画画,要么约朋友聊天,或者看夜场电影,要么看书,早上睡懒觉。反正他是夜猫子,白天只有下午才能见到人。魏然让他这么一说,就说,那就喝咖啡吧。林心安给她泡了茶也泡了咖啡,他说自己喝红茶,养胃,他有胃病。也是画画害的,一画起来就没完没了,所以他在画室通常都备有点心果脯之类,他把这些食物都一一拿出来。刚没说多少话,他就接到几个电话,其中一个,魏然听出是左安的。好像左安告诉他,晚上她不回去睡了。接完这个电话,林心安也没做解释,就把手机关机了。他说他画画时,一般都是关机的,朋友们也不奇怪,左安现在也没心情管他。“听说你母亲也是画家,还是画油画的,人在法国?”林心安这样正式拉开话头。魏然不知怎的,就想向他说说她家的故事,说她母亲和父亲的不和谐婚姻,说她自己从小到大对父母的怨恨,但她没说自己的婚姻。林心安也没问。4其实魏然嫁给杨帆,并不是因为喜欢他,她对这个男人,始终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大学毕业后,魏然分到了一个并不理想的中学。那个时候,能找到工作已经很困难了,每个大学生,在大三大四时都使出浑身解数找关系,或者考研,家里经济好的,就设法出国。魏然是有条件出国的,她也曾经想出国过,尤其是看到父亲和那个阿姨同居后,看到自己每次回家,父亲都有点小尴尬,她便觉得这个家有她没她都已无所谓了。后来因为左安突然不想出国了,魏然也就没去,更因为,她那时候还对母亲有恨意,所以外语也没怎么学。后来工作还是左安帮的忙,怎么帮上忙的她没说,只是让魏然回去找清阳市教育局的杨副局长。杨副局长就是杨帆的母亲,她在办公室里一见魏然就很亲切,说你的工作安排好了。现在重点中学进不去,不缺教师,他们也不要新教师,你就先到普中去锻炼两年吧,年轻人也要锻炼啊。又想探听她和左安父亲有什么关系,魏然那时傻傻的,也不会说话,只说我也不知道啊。和杨帆的认识却不是杨副局长的介绍,工作后不久,就有同学从上海回来,约了一帮老同学吃饭。杨帆是他大学时的师兄,就这样,吃饭时杨帆也来了,他那时已工作两年,在文史馆。吃饭时,杨帆几乎不说话,人很低调。再后来,魏然有次经过那个破破烂烂的文史馆,想到那个不说话的杨帆在这里工作,就闯了进去。杨帆见到她,脸红了一红,说你还记得我?魏然没想到杨帆这么腼腆。但一说起他的专业,他立刻变得滔滔不绝。她对这个长相不起眼的男孩顿时有了好感,他们这次彼此留了电话。此后,杨帆经常会发些短信过来,很诗意,也很有哲理。不像其他男同学,一发就是或黄或烂俗到底的短信。就是因为杨帆的诗意,魏然对他有了很多好感。魏然想,真要结婚的话,还是这样的男人可靠。她是美女,追她的男人有的是。可对这些男人,她总是拒而远之。她的想法其实很朴素,宁愿要一个对我好的绝对不会负我的,这种婚姻牢靠。杨帆,显然就是这种男人。他对魏然总是半信半疑的,这么美的女孩会看上他,他压根没想到。他很不主动,并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没希望。倒是魏然对他主动些。正是杨帆的犹疑态度,让魏然坚信她并没看错人。他们确定要结婚了,杨帆的母亲才出现。知道杨副局长是她的婆婆,魏然还是吃惊不小。杨帆从来不说啊。如果早知道,她是否还会嫁给杨帆呢?魏然埋怨杨帆对她刻意隐瞒,他们婚前的唯一一场吵架就是关于杨帆的母亲。魏然从直觉上是不太欣赏这样的女人做她婆婆的,她期待中的婆婆是没文化但善良的女人,这好像就是她父亲同居女友那个模子,可事实上,她和那个阿姨也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可能潜意识中,她不需要有共同语言的女人在她身边出没,她要的只是一个不会干涉她生活的人。杨帆辩白说,她当她的局长,和我有什么相干?我早就不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我们过我们的,她过她的,你不会有多少机会和她打交道的。结婚后,魏然果然没有多少机会和婆婆打交道。结婚时,他们按揭了一套房,婆婆送了五万块钱过来,杨帆不肯要,魏然也不肯要。婆婆就挂着脸不高兴,最后,杨帆收了她2万块钱。公公是个老实的男人,是一个中专学校的老师。他看到魏然就很喜欢,不过,公开场合他是不说话的,只在私底下,会关切地和魏然说些话。他会在婆婆出差的时候烧一桌好菜,然后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吃饭。吃完饭,魏然洗碗,他也不阻拦,只是和儿子在客厅里下两盘棋,一边下一边说些闲话。等魏然洗完碗没事做了,公公就端出早就准备好的各式水果,都是些市面上少见的贵水果,让魏然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他们父子俩继续下棋。魏然闲着翻书看电视,耳朵里却听着他们的闲话,她知道公公有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这时候公公开始明显多嘴,贩卖起他一生的学问来,他的主业是畜牧,这个专业肯定不为魏然所喜欢,但公公还有一个副业,是漫画,他的漫画画得相当有水准,魏然看过一些,都挺喜欢的,公公就吹谁谁喜欢他的画,谁谁谁又高评他的画。魏然知道这些话,杨帆都是不要听的,公公只是说给她听而已。5魏然和杨帆结婚那夜,是魏然以后断不敢轻易回顾的。结婚前,魏然没让杨帆碰过,她并不是把贞操看得多重要,但既然已决定和杨帆结婚,她也不想让他看轻自己;而杨帆这边呢,好像也没有轻举妄动的迹象,这让魏然对杨帆又生出若干好感来。可事实上,结婚后不久,魏然就后悔了,她的很多同学都尝试过婚前同居,或尝试过性开放,有过若干个男友。她那时候多么瞧不起她们啊,可现在看来,婚前同居还真是很有必要的。她后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先和他同居试婚一段呢?杨帆显然很爱魏然,他俩战战兢兢上婚床时,杨帆很激动,激动得身子都在发抖,闭着眼睛的魏然觉得杨帆很好笑,他颤抖着剥她衣服的时候,碰到她身子的每一部分,肌肉都紧张地绷着。她其实也有点紧张,但那种紧张是带有好奇而期待的。她知道她的身子是如何的完美,会让任何一个碰它的男人喜欢不已,她羞涩地闭着双眼,可眼睛并没有闭紧,她双眼的余光模糊看到眼前的男人跪在那里,是否发呆她没有感知,只听到他的呼吸很急促,一会儿他趴下来吻她脸,吻得也很没水准,轻轻地碰一下,又往下面去了,他用手抚摸她饱满的身体,一边摸一边轻轻说,魏然魏然,我太爱你了,你把这么好的身体给了我。魏然想笑但又笑不起来,她觉得眼下这个男人有点呆样。可是,可是,后面的回忆就让魏然模糊了,那个晚上杨帆怎么也不行,他试了无数次,一边试一边嘟囔着说些什么,后来还哭了起来,魏然开始安慰他,说他太紧张了,没事的,睡吧,睡一觉就好了。魏然后来果真睡着了,她只是感觉这个男人在她身边哭泣。新婚第一夜搞成这个样子,魏然没有心理准备,但也没埋怨,她知道自己身体的诱惑力,她只是觉得很窝囊,她想,以后肯定会正常吧。可以后,就压根没正常过。杨帆还是天天想要她。白天他不敢看她眼睛,只是尽量躲出去看书,反正他离办公室近,说他要写书什么的,魏然也尽量不想刺激他,她一进学校就当了班主任,也忙,一早就要出门,回家时已经是黄昏。连双休日,她也只有一天的空闲。其中有半天,她还要去看父亲,半天在家上上网,打扫打扫卫生。当然,她的衣服都是杨帆抢着洗了,说他也没用。每天的晚餐都是杨帆烧好等她吃。杨帆的厨艺实在很值得她称赞。其实,杨帆的学问也是很好的,要不,她也不会和他结婚。早上杨帆是睡懒觉的,可魏然一起床,他就惊醒过来,然后马上下厨房,给魏然准备早餐。魏然吃早餐时,他继续钻回被窝里睡觉。他自己似乎连早餐都赖得吃。在白天,她和杨帆没有多少面对面的时间。可晚上就不一样了,晚上她没地方去,他也没地方去,就一张床,他们的身体还是要面对面接触的。杨帆每天都要抚摸她,她被抚摸得全身发热,充满渴望,可杨帆那边还是没半点动静。杨帆那萎靡般的小弟弟,她见过,也好奇地摸过,有时候也会奇迹般地大起来,就在她手上,这时候杨帆总是激动万分地爬上她身体,可一脱离了魏然的小手,小弟弟就奇迹般地变小,杨帆怎么努力也没用,最后只好翻下身来,懊丧地背对着她睡过去。魏然刚开始对男女性事也没太热衷。工作就够她烦了,她有时候觉得这样也蛮好,过无性婚姻,很干净,也很清爽。可身体有时候是不听话的。身体不是她的头脑,那么冷静,那么听话。会有那么几天,她很渴望。如果杨帆还要折腾她并且无功而返,魏然就会很生气,她会一翻身下床,然后去冲澡,也不再睡觉,她一个人躲在小房间或上网或看小说。这时候,杨帆就知道问题很严重,他会乖得像孩子,装成呼呼大睡。身体没有接触男人之前,魏然是沉睡的,没有任何渴望;可一旦有了接触,她就发现不再是以往自己的身体了。那种渴望有时候会有很强的冲动,她的理性说服不了身体。她渴望杨帆的抚摸,可又厌烦他的抚摸。所以她会气冲冲地下床,在大冷天也要洗澡。过了一年的时间,她对杨帆说,你还是去治疗吧,我陪你去。省城有个火医生,说是治这个病的专家,我反复看了关于他的报道,我们去找他吧。说这话时,魏然尽量避免看杨帆,她只是低头吃碗里的饭。哦,我知道那个火医生,好像他是这个领域的首席专家,我也看过他的报道。杨帆斟酌着说话。我和他电话联系过了,下周双休日他刚好有空,我们一起去吧。说完这话,魏然看了一眼杨帆,她觉得杨帆好像不太高兴,脸部表情很生硬。沉默了一会,杨帆说,我一个人去吧,你不需要陪我去;又说,我很对不住你,魏然。你对我真的很好。但请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会好的。魏然对这话无法领情,她在心里充满了嘲讽,可她脸上却没任何表现。6魏然认为自己的运气实在很不好,摊上了这么一对父母,又摊上了这么一个丈夫。结婚一年多后,魏然的耐心显然已被一点一点磨掉了。杨帆去省城看过几次病,第一次回来,脸上没什么变化,人也不太说话,只是说去找过火医生了,火医生认为他这个病主要靠心理调整,中药不太有用,所以也没开了药带回来。魏然此前和火医生通过电话,火医生的电话很多广告上都有,按火医生的解释,这病针灸加中药应该是有效的。还说他治了无数例,有效率应该在七成以上。可杨帆看病回来,既无药又无针,魏然心中充满了怀疑,但她也没点破。她想,不要再给杨帆增加压力了,如果真是心理问题,她说什么话都不妥,传出去了让人笑话。好像她急吼吼想那事似的。杨帆是个慢性子,平时就话少,夫妻生活出现障碍后,话更少得可怜。他有时也没话找话,尤其是在魏然不对劲的那几天里。母子关系他很少说到。只是说,他母亲霸道,他和她没有话说。曾有几年,他没和母亲主动说过话。按他一向的成绩,考个清华北大的也不是不可能,可因为和母亲关系太紧张,他有一度大脑混乱,睡不好,吃不香,成绩就开始往下走,直到高二后,他终于觉醒,想着要离开清阳,离开父母,他终于开始发奋读书,后来考上了一个次重点大学。在杨帆的记忆里,父亲年轻时也不懦弱,只是肯做家务活不太多话而已。他的漫画有点名气后,变得经常往外跑,也开始有女人往家里打电话了。信更是一封接一封飞过来,母亲变得警惕起来。后来终于有一天,杨帆父亲在家里和粉丝上床,被细心的母亲一把逮住。自此以后,杨帆父亲在学校里的政治地位一落千丈,他原先好歹还是一个系主任,还差点当上校领导。出事后,母亲就到父亲学校和校长谈话,谈过话后,父亲就变成一个普通教师了。而母亲自此后,工作更有成效,很快就被破格提拔了。父亲的粉丝后来再也不敢打电话,更不敢上家里来。父亲的出差也被有效阻止。也许是父亲心里有愧吧,他终于在红杏出墙后变得老实起来。后来对妻子就变得很忠贞也很听话。母亲当上官后开始在家里树立威权。她给丈夫立了很多规则,不许这不许那的。对杨帆也警惕了起来,要求他不能和女生有任何往来。放学后就回家老老实实做作业,不许看电视,不许上网吧。杨帆那时候正是青春躁动期,你叫他不和女生说话,他嘴里说好好好,可私底下,他的灵魂早被美丽的女生勾走了。一次放学路上,他和一个名叫朱美丽的女生边说边笑,不巧被母亲看到了,一个巴掌飞过来,杨帆的尊严就此倒地。还有一次,母亲很难得地检查杨帆的床铺,看到床单上的花样地图,母亲忍不住涨红了脸,把正在做作业的杨帆大声叫过来,一定要他老实交待,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流氓的?那一刻,杨帆恨不能钻进地洞里。母子亲情就这样一点一点消失了。青春期他身体躁动不安,是最需要父母指导和关怀的阶段,也是男孩最容易出事的阶段。如果有一个好指导,也许一切都可避免。可父母一直在打冷战,顾不上他,或者顾上了他肠胃也顾不上他心情。他那时候身体变化太迅速,一切都变得让他无法掌控。有一次,那个叫朱美丽的女生在他家做作业,家里没人,朱美丽喜欢他已很久了,他们聊着聊着身体有了行动,他剥开女生的衣服想看看她的身体,他的身体也激动得想进去,突然,母亲一头撞进来了――也许她是想看父亲在干什么,她的行动敏捷得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样,他最丑陋的一面被曝光在母亲面前。杨帆以后从不回想这件事。但他的身体会在反复回想。面对他最喜爱的女人时,他的身体始终在胆战心惊。但这些事,让杨帆面对魏然时,始终无法说出。7一周后,林心安再次约见魏然时,魏然虽然还有犹豫,但她并没有一口拒绝。反正她在学校呆着也无聊,林心安说省博有一个画展,想带她去看看。魏然说,左安不去吗?林心安说,她看不懂啊,也不感兴趣。林心安脚一踏进来,就有无数张嘴争着和他打招呼,他这个握握手那个拍拍肩膀的,就像鱼儿入了水,一转眼,人就不见了。魏然也不想在这群画家中出没,她只是一个人悄悄地看着画,看画时很专心,每一幅画她都看得很细致,她对画其实还是外行,有很多地方她不是真看得懂,可她很想看得懂,有时就跟着别人看画,看他们指指点点,她也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魏然不懂画,可她爱好书法,因为这个爱好,她和公公还有些共同语言。她父亲字写得不错,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他和母亲走到了一起。每年春节前夕,她家便有很多乡亲过来,让她父亲给写春联。每当这个时候,魏然就巴巴地看着父亲在兴奋地运笔写字。这也是父亲最让她着迷的时候。有时候,她也拿枝笔,在旁写写画画的。父亲就会抓住她的手指指点点。上大学时她买过很多碑帖,还特意跑到西安去看碑林,虽然练字时她一直缺乏耐心,但写出来的字总还是有些感觉的,也因此,对画,她也慢慢地滋生了兴趣。这倒不是因为母亲是画家,她就对画热衷。母亲的画她长大后也看过一些,她画的是油画,有的她看得懂,有的看不懂。小时母亲画画的场景她没有太多印象,大了后母女又一直不在一起,偶尔在一起也从不说画。诸种画中,她对油画是最排斥的,中国画她更喜欢一些。杨帆父亲是业余漫画家,他近年来还尝试着衰年变法,用水墨笔法取代以前的硬笔漫画,还真有柳暗花明的效果。问他要画的电话又开始出现了。老婆出差时,他让儿子儿媳过来,饭毕也不下棋了,改画画,有时候,魏然在旁边看着,忍不住也会手痒。老公公知道她练过字,这时就会停下笔来,让魏然写上几个字。魏然也毫不客气,拿过一张宣纸,裁好,压上镇纸,左思右想一下,拿起笔,或写上一首诗,或写上两句有点寓意的话,比如生如春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之类。那几个字她写得尤有感觉,公公就在旁边不住夸她,说不错不错,我都写不过你。画展看到一半时,林心安突然冒了出来,从她背后轻拍她肩膀,很像邻家大哥,还摸摸她头,她喜欢他这样子。他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歪着头,笑着问她,“看得懂吗?”魏然笑着抬起头看他,说,真不太懂,就感觉这人会用墨,字也好。题款也有点意思。哟,还真让你给说对了。这人的画,的确在是用墨和题款上,没有人这样题的,他把中国文字的精湛艺术和画面构成智慧地联在一起。你看,他在题款中就用了一些西方构图技艺,他不是乱写的。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走过很多个国家,好像我们这圈人中,就他跑的国家最多,差不多算是地球人了。他的画,欧洲人很欣赏。中国画在他们心目中就得是这样的。所以,他是我们这里最牛逼的画家了。比你还牛吗?魏然问得很天真。哈,我算什么。我在我们省油画家中还可以。他在国内,都算这个了。他右手竖起大拇指,眯着眼,一脸佩服的样子。带魏然看过画,林心安把她拉到边上一个休息室里,只见休息室里坐了三四个人,着装和发型都奇奇怪怪,一看就是画家。林心安指着中间那位穿唐装、蓄小胡子、脸型瘦小、正在说话的人高声说,这位,就是大画家谢松涛先生,本次画展的主人公。嘿,林心安,你身边这个美女是谁啊,没见过嘛,能否介绍介绍?谢松涛的声音有点尖细。她姓魏,名然,是位中学老师。她母亲也是画家呢。哦,真的吗?她母亲是谁呀?谢松涛眼睛一亮,探询般地看着魏然。魏然沉默片刻后说,她不在国内,你们不一定认识她。她也不出名,三流画家而已。这下,谢松涛好奇心更重了,他放下正在喝的茶,抹抹嘴,休息室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或祝贺他,问他要画册,或和他说事,但他一应付过去,就拿眼看着魏然。魏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低头翻着画册,有点责怪林心安多话,她并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母亲的事。十多分钟后,谢松涛还是不放过魏然,依然拿话问她,小姑娘,也许我真认识你母亲呢。这些年来,我跑了几十个国家,九进巴黎,没准,就认识你母亲。你说出来,她叫什么?姓夏。见他盯着不放,魏然只好说了。夏什么?夏肖凡。这边一吐出夏肖凡的名字,那边就激动得跳起来了,谢松涛拍着桌子说,啊呀呀,原来是夏肖凡的闺女啊,你说说这遗传多厉害,你跟你妈长得可真像啊,你一进来我就感觉这人怎么这么熟呢。原来是老夏的女儿呀,难怪呢。他压低声,瞅着她说,你知道你妈和我是什么关系吗?一屋子的视线集中到魏然身上。这下轮到魏然惊诧了,她两粒眼珠快要蹦出来,红着脸问,“你真认识我妈?”“我们不但认识,我们还是同学兼战友呢。林心安的爸爸也是我们那一拨的同学呢。只不过,我们那一届同学中,林心安爸爸年龄最大,他是班长,上学时就结婚了。前几年我去巴黎还见过你妈呢,她还是那么瘦,那么娇小。她年轻时我可是狂追过她的,可惜呀,追不上,她瞧不上我。哈。那次她跟我说她睡眠不好胃也不好,一直想回国来着,那时还托我在国内给她联系个学校。我后来也没真帮她联系,总觉得她未必真想回国。法国多好啊,艺术天堂。你不知道,你妈那时学画是最疯狂的。我记得她那时非要去法国不可,谁劝也不听。你爸爸还跑来找过我们这帮同学,让我们劝劝她,可谁的话她都不听。她的油画画得可真不错啊。”他眯着眼睛在回想,“我还去她公寓做过客呢。她的条件不太好,如果按她的水平在国内的话,这几年早当上教授混上别墅了,可在法国,她这样的画家一抓一大把啊。法国是个艺术的国度,画家有钱的不多。你妈还不算差的,好歹还买了房子。”他盯着魏然看,“你们真是蛮像的,只是你皮肤没你妈白。眼睛是她的,鼻子也是她的。脸型嘛,一个样。只是皮肤,有点你爸的影子。嘴巴,是你爸的吧。站起来,我再看看。嗬,体形更是她的。哎呀呀,我激动得都要哭了呢。闺女,你谢伯伯看到你能不激动吗?我当年可真喜欢你妈呢。她和你爸结婚,我真是失望哇,怎么也想不到。不是说你爸不好,你爸很爱她,也许比我更爱她。当然,你爸也丑了一点。你谢伯伯,按理说,当年也是风流才子啊,你妈怎么就一眼都看不上呢?”魏然第一次听说她妈几年前就有回国的打算,她没想到林心安的爸爸竟然也是她母亲的老同学。可听谢松涛的意思,好像她妈在法国也不咋的,没混出名堂来。他在语气中对她母亲的同情和怜惜,让魏然听了很不舒服。8次日黄昏,魏然在巴黎的母亲打来一个史无前例又臭又长的电话。大概谢画家致电给她了,她没想到女儿竟然和她同学混到一起去了,有点生气,也有点埋怨。魏然很不高兴,这天晚上她约好一个同学去看电影的,母亲的电话破坏了她的计划。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就准备应付她,没想到母亲的情绪比她更坏,很明显,她一夜都没睡,她想象中母亲那张小脸更加瘦小,这么一想,心中还是很同情母亲的,可她的态度又实在软不下来,和母亲对抗惯了,她对别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惟独和母亲,却总是针尖对麦芒。一个半小时,就听母亲在絮絮叨叨。听到最后,魏然都快要打瞌睡了。母亲最后说,她身体不太好,胃不舒服,人消瘦,近期想回来看病。等母亲挂完电话时,魏然心中五味杂陈,白天勉强积聚起来的一点好情绪全部消失殆尽。她像虚脱了一样,在床上一仰,想找人说说话却找不到人。林心安吗?可他是有家庭的呀,何况又不熟悉,尽管他们很有些共同语言。正在这样想时,林心安突然来了短信:“你在干吗?”她本不想回的,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胖室友进来了,打开电视机,她最喜欢的就是电视剧,一部《保姆》让她哭哭笑笑的,每天定时定点她会打开电视机,这点让她不喜欢。她回了几个字:“没事,躺着。有何见教?”很快,那边回信说,“也没事,只是想你。”她有点生气,想我?你不是有老婆吗?她快快回了两个字:“无聊!”也许被“无聊”两个字打蒙了,此后那边再无短信。魏然就有点埋怨自己,何必伤人自尊呢?毕竟林对她还是很好的,那晚在他画室畅谈数小时,未见他不良举动,和他的谈话,她感觉到非常畅快。她内心对同学左安是有忌妒感的。凭什么左安要什么有什么?现在轮到她终于倒霉了。这样想时,她心里一惊,难道自己这么恶毒吗?就这么喜欢人家倒霉?哪怕这人当初还曾帮过自己大忙。这段时间魏然看了很多哲学心理学的书,对人性的复杂深有所感。没想到的是,俗人内心有的,自己一样也有。悲哀呀悲哀。其实,和杨帆的悲剧性婚姻未尝没有她自己的虚伪在内。明知道杨帆和她在一起并不快乐,可她却装作很崇高的样子,非要看着他反复治病,在她面前,把所有的自尊都抛下,非要求她帮忙让他进去,她却冷冷地不肯帮一点忙,要么转身背对着他,要么下床把光光的背脊亮给他,有时故意光着身子在他面前晃着,刺激他。他每一次失败,她内心似乎都有一种痛快,然后一边冷嘲热讽的一边说她也无所谓,就这样过日子不也蛮好。其实,她很渴望性爱,甚至渴望在路上被人强暴。她在梦中经常做到和人翻飞的样子。好像有隐晦的性暗示在里面。那梦中的男人有公公有同学也有年轻的同事,但从来没有杨帆。梦中醒来,她往往冷汗不已。有几次杨帆看病回来很兴奋,不等她下班就打电话让她回来,说他好了,要要她。第一次接到这个电话时,她也很兴奋,还有一节课就让学生自学了,说她家里有事要赶回去。她急急打车赶回家时,杨帆一听她开门声,就呼叫着说,宝宝,我真治好了!他一把夺下她的包包,扔到沙发上,抱着她就往床上放,动作慌里慌张的,脱她衣服时,甚至很长时间解不开她的胸罩,看他实在是笨,眼睛里充了血,红红的,亮着光,她干脆推开他手,自己来。当她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时,见杨帆背对着她在脱裤子,可脱着脱着,只见他把头深深埋下去,埋在两腿之间,再也没有动静。她便起床,光着身子,站在杨帆面前看着他,他低着头,像祥林嫂似地嘀咕说:刚才还行的,怎么又会不行呢?他面色死灰,肌肉发抖,身体扭成一团。魏然看了心下不忍,也不说一声,只是穿上衣服出门去。她在街上晃来晃去,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最后,她跑到一个美容院里。小姐问她做什么?她说随便。那天,她做了全套的美容按摩,花了很多的钱。身子是很舒展了,可家却不想回了。后来杨帆再去看病,再回来再兴奋,魏然已经毫无兴致了。她甚至板着身子,连配合都不愿做一下。最后,还是杨帆说,我们还是离了吧。9一天晚上,林心安打来电话说,他就在楼下,晚上请她去看电影《色戒》。魏然一骨碌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拎个包就咚咚咚地下楼,胖室友大概听到她的电话了,从电视机前抬起头看了她一下,她不问,魏然也不说,一阵风就跑了。她听到她内心有股力量在推着她不要命地往前走。魏然显出一副慵懒的样子,上车前,故意拖拖拉拉。“这么晚了,还看电影?”她看了一下车上的时间是9点。“对我来说,新生活现在才开始。”林心安叼着烟,亲切地看着她。魏然的视线跟他一接触,浑身一激灵,她迅速就回避了,她在副驾驶座上把屁股小心地安置好,又把包从肩上拿下来,放在双腿上。林心安一直看着她做这些小动作,也没开车。终于,魏然抬起头来,他们的视线接触了。“你想把我吃下去吗?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魏然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艰涩,但她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总要说话啊。林心安终于掉过头去,启动车,哈哈一笑,“我就是想吃你啊,可就怕吃不到呢。”两人一路不再说话。去的是这个城市最豪华的影院,位于东门的一幢高楼上,楼下三层都是商场,四楼是游戏、小吃、茶楼和影院。他们到时,影院门口还有不少买票看电影的人,有鬼鬼崇崇的中年情侣,也有大胆开放的小情人。坐着站着打游戏吃小吃喝茶的都有,这批人是城市里消费的真正主力军,也是引领时尚的先锋人物。妖精样的女孩,她就见到好几个。指甲红红的,化着浓妆,穿的那个露啊,魏然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她今晚穿一身休闲装,上身是松松垮垮的灰色短袖,下身是黑色九分裤,一看就是保守女性。不过,和她的气质倒般配。林心安买了一大筒爆米花,两瓶矿泉水。魏然说,你要把我撑死啊,晚饭吃了,还吃得下吗?没关系的,女孩要那么瘦干吗呀,你瞧你,再减下去要变成左安了,我可不喜欢啊。听他说起左安,魏然内心惶恐起来。“我们这样,对左安不好吧?”她小声说。林心安拍拍她手,说:“你放心,道德上你没有对不起左安,我们已经协议过了。”“什么协议了?”魏然有点不明白。“傻瓜,和你一样,我也自由了。她有抑郁症,前段时间就坚持着要离婚。前几天我们终于办了。”直到电影开始,魏然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她的思绪一会儿飘在屏幕上,一会儿落在左林婚姻上,她没看出左安有抑郁症啊,她情绪是不太好,可情绪不好的人多了去了,她和杨帆三年多的死亡婚姻也没把她折磨成抑郁症。思绪飘来飘去,她还没看清电影的内容,却见一只大手冷不防过来抓了她右手,她似中弹一样,想迅速抽回来,可被那只大手拽得牢牢的,一点都动弹不了。最后她屈服了,随他去吧,那只手也就松开了。心思还在游离着,她很快又被电影攥住了,这时屏幕上开始出现暧昧的若干色情镜头。关于这部电影的中国大陆版色情镜头剪去N分钟,是最近网上热炒的内容。所有中国网民都在饶有兴趣地关注这件事。敏感若魏然者,不可能不关注。知道林心安请她看这部电影,她内心有激动,更有紧张,但还是向往着。也许,这就是她的生活要有新走向的一个重要标志。那种镜头一出现,影院上空弥漫着的空气都开始不对劲起来。魏然身心也呈空前紧张态,身体绷紧了,发热了,不自在了,旁边坐着的男人,更强化了她的不自在感。周围的气流都有一股暧昧的色彩。这时,那只手又开始游荡过来,先是攥着她手不放,接着,开始往他那边拉,她身子突然如被电击中,那只手已被按在一个说不出口的东西上,她脱口而出,“你流氓!”可那只手却从容地握着,始终让她挣脱不开。电影没看完,她就被他急急拉走了。她被他扔在后车座上,她挣脱着想走开,可他把她的小包紧紧地攥着。车门一带,车呼的就开走了。“我今天就要你,你就是我的。你是专门留给我的。不信?走着瞧?!”林心安一路反复说着这个话,他听不到魏然的回答,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车在深夜里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听车哐当一声停住。朦朦胧胧中,魏然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她被林心安抱下车。林心安抱她好像很轻松,不像杨帆抱她,是半拖半拉的。好像进的是个小院子。在门口,林心安把魏然放下来,但仍然搂着她,他拿了钥匙开了门,在门旁一按,室内灯光大亮。魏然两眼被光线刺得发晕,身子软得站不住,也说不出话来,她内心也期望着发生一些故事,就和这个男人。“这是哪里?”“是我家,我父母家。他们出去了,不回来,今夜这里就是我们的天堂。”说着,林心安抱着魏然往里走,接着就把她丢在床上。魏然想,就这样开始吗?她很想洗个澡,她不想就这样脏着身子开始她渴望已久的这项活动。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林心安把她扔床上后并不急着要她,他出去一会,回来说:水搞好了,你去洗洗吧。他把她抱进了卫生间,然后转身又出去了。没想到他家浴室这么讲究,这么豪华,宽大,洁具锃亮,精美。她刚放了水,犹豫着是否脱了衣服,这时,林心安进来了。他从背后搂着她,熟门熟路地帮她脱了衣服,上上下下摸她亲她,嘴里喃喃自语,魏然知道他很激动,那种激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尤其是审美感觉独特的画家,她自信她身体会对他构成强烈的刺激,她模糊中甚至看到他跪在那里审视她……当他终于进入她身体时,她内心和身体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进去后动作停顿了一下,看她全身肌肉僵直,嘴里发出疼痛的声音,他退了出来,趴下来,看着下面的血:“你真是第一次?”魏然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着头。结束后,她在心里说,所谓的性爱就是这样吗?她不知道她的双眼此时溢满了泪花。“你哭了?”魏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流了眼泪。是幸福的眼泪还是不幸的眼泪呢?她搞不清,也不想搞清。“怀孕了怎么办?”“小傻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都35了,还不应该当爸爸吗?”“你们真离了?”“离了,真的。”“怎么那么巧?看你们半个月前还出双入对的,怎么离了?尤其是她家这个时候?”魏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和杨帆不也一样?离都离了,他还送你来合肥。”林心安岔开话题,他点了根烟。迷蒙的光晕下,魏然拉过毛巾被,只看见坐在藤椅上林心安的左半个脸。他的侧脸很英俊,鼻子挺拔,额头光洁。10就在那晚,魏然知道了林心安和左安的故事。那一晚,林心安好像很疯狂,隔一会就想要她。她就嘲笑他,好像童男子似的,一点不像已婚男人。就像N年没碰过女人似的,急吼吼,那么凶,那么猛。林心安点着她额头,嬉笑着说,那是因为她。别的女人,他未必想碰呢。他又笑着说,他也的确有一个月没碰过女人了。那个地方早蓄满了水,就等着开闸放流了。他说他第一次看到魏然,当晚就做了个艳梦,他和她在一起,和今晚的差不多。魏然打了他一下,骂他真流氓。林心安说,一个男人对女人真动了心,绝对是要做艳梦的。“是左安不让你碰吗?她不是很爱你的吗?”“唉,一句话讲不清楚,我会慢慢说给你听,我的故事,我的婚姻,我的一切。”林心安第三次要了魏然,魏然也第一次出现性高潮后,开始了他的述说。据他说,在左安之前,他有一个处了N年的女朋友,女友可以说和他是青梅竹马。他们一起跟他父亲学画画。她的天分不如他,学画上,像个笨妞。他也叫她笨妞。但人其实不笨,只是不太喜欢画画,是被父母逼着来学画的。她父亲是他父亲的铁丝。家里是工人阶段,但在女儿身上下足了血本。也许是为了想把家庭地位抬升一下吧。这样的人有很多,并不是真热爱艺术。为了讨好他父亲,她母亲甚至经常上门来做菜打扫卫生。她母亲菜做得特别好,他父亲也不收她女儿的学费。就这样,他们俩打打闹闹,度过了几年光阴。他对她谈不上爱,只是青春期的性冲动吧。当然,还是有点喜欢她的。他考上浙江美院时,她只考上一个三流大学的艺术系,学服装设计。你不知道,男人那个时候,性冲动有时是很强烈的。尤其是在我进了美院,上人体写生课时,看到那些女模特在你面前光着身子,那种冲击,简直让你受不了。这个时候,我怎么办呢?我们很多同学都有过性经验了,就我没有。五一时,我偷偷跑到她学校,把她叫出来。她也不知道我来找她的真实原因,其实,我们上学时也很少通信。她来信,我也未必都回。不过,她也无所谓。她只当我是她大哥,我当她是小妹。我是身体疯长、憋得慌,才出来找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地跟我走。我也不知道该把她带到哪里?后来走累了,找了家招待所,我把她放倒了。就这样,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到我认识左安时,我们都快要结婚了,她为我流过几次产,我很对不起她的,也不想再伤害她了,虽然不满意,可还是准备给她一个交待。左安认识我,是因为我们的父亲。她父亲当时是一个分管文教的市委副书记。我父亲是省美协副主席。他们俩认识很久了,互相各有所求吧,关系处得一直很不错,至少他是我父亲最熟悉的官场朋友。我父亲那时还想当美协主席,有点发疯吧。我父亲每年有些美术活动,会议经费什么的,也多是她父亲帮的忙。当然,她父亲也不会白帮忙,至少在省内要搞谁的画,还不是我父亲一句话。我父亲帮他搞过不少名人书画。那次是个家宴,我父亲主动请的客,她一家都来了。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我对左安的初次印象也蛮好的。她人长得也还不错,有模有样,比较活泼。那时正上大四,很大方的。但也仅此而已。没想到,她对我特别有好感。尤其是在看了我的画展后,她显然有点疯狂了。那天,她到我画室玩,还不是你现在看的那个画室,是以前东郊的一个画室,比那小多了。她去了,那时候我俩在小酒店刚喝过酒,全身热烘烘的,她进了画室,就说,我来当你模特,如何?我仗着一股酒气,说好呀,谁怕谁啊。大公主当我模特还求之不得呢。我跟她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没成想,她真当我的面脱了衣服。我一下懵了,老实说,她是我除模特外见过的第二个女人。她体形没你好,但对当时的我也是个大刺激,我未婚妻说实话,体形真一般,胸小小的,有点扁,五官也一般,只是性格特别好。事后她问我,要她做妻子吗?她其实知道我是有未婚妻的,可还这样问我,我能说什么呢?一个多月后,她告诉我,怀孕了。我那时新房都已经布置好了,婚期也定了。她却突然怀孕了,让我猝不及防。我去她学校见她,和她商量怎么办?她说她一毕业就和我结婚,已禀报过父母大人了,他们马上会和我父母说的。我的天哪!我说我未婚妻怎么办?我们婚期都定了。她说她不管。她就要和我结婚。我们俩名字中都有个安字,是注定要在一起的。看着我愣在一边痛苦着,她却轻松地躲到一边,和我未婚妻通了电话。那是事后她告诉我的。我说过我未婚妻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她是真爱我,从不说三道四。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听说她后来辞了工作去了深圳,现在自己开了家服装店,生意做得还不错。但当时那件事对她刺激肯定很大。她那时还怀着我的孩子,可我不知道,这孩子听说最后也没保住。我有一次见到她母亲,她母亲一见我就哭,就骂。我也很难过,就随她骂。骂出来后她好受一点。这之后,每逢过年过节,我都去她家,一个是希望能见上她一面,表达我的内疚,一个是看望她父母,哪怕就是让他们骂一骂也好。就这样,我和左安结了婚。我们的父亲都很高兴,只有我母亲不高兴。说这个女人太精明,跟着她我会吃亏的。结婚后我才发现,她说她怀孕了,根本是撒谎。她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怀上一个孩子,她身体有问题。我们的婚姻有一段还是可以的,就是她不会生育我其实也不是很怪她。那阵子,我们周游了很多地方,生活不能说不幸福。她不缺钱,我也不缺钱。我不缺品位,她虽然品位差一点,但她年轻啊,什么都可以原谅不是。我们算得上门当户对吧,据说这样的婚姻是最牢靠的。可这样的生活也只有短短的一年。一年后,她好像对生活有了厌倦,不再跟我去看画展,也不再跟我周游世界,甚至不再去我画室偷看我情况。她说她倦了,见到我和画家在一起聊天她就烦。看到我一幅画,画个一两个月,她感到很没劲。有什么事也不再跟我絮叨。可能那个时候,她父亲的事渐渐有了声响传到她耳边。有人说,她父亲有情人,还不止一个。她这人,在父亲眼中是最受宠的女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父亲的情色生活。她母亲又不断在她耳边聒噪着,说她父亲肯定有女人了,否则怎么连自己老婆都不愿碰一下呢。也就是母亲的不断灌输,让她对性生活突然丧失了兴趣。后来父亲真正出事后,母亲病倒,她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每次和她在一起,我都很受罪。她几乎不让我碰,我也怕碰她。你的意思是,她受父亲打击很深?应该是。可杨帆又是受谁的打击呢?林心安开始没反应过来。我是说,他其实有性能力,我还看到他一个人能自慰,可他一碰我身体就不行了。那又是什么原因?他难道怕你?哈,怎么可能,鬼知道呢。你和左安,真协议了吗?不管是不是协议了,我会娶你。11魏然清晨不敢回寝室,她眼皮肿肿的,一夜未睡。还是不得不回校。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她只让林心安送到校门口,身体虚虚地飘着,一路上不断有人招呼她,她竟然没反应。推开寝室门,见胖室友正在和对面的室友小声说着话,一见她进来,话戛然而止。她不愿多想室友背后如何说她,钻进被中,很快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踏实极了,连胖室友几次叫她去上课,她都没醒来。迷迷糊糊中听到几次电话响,等她睡醒时,夜已黑了。胖室友在电视机前看着什么。声音开得小小的,像蚊虫声。魏然也不觉得难为情,起床,冲澡,全身肌骨这才松快起来。啊,真幸福。所有的包袱似乎都甩掉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叹生活之美好。回寝室后,她急急看手机,哟,都快8点了,有四个短信两个未接电话。杨帆一个短信,问她这阵子可好?左安一个短信,说哪天有空请她吃饭。林心安两个短信,是离去后不久发的,想她爱她之类。两个未接电话都是父亲打来的。父亲很少打电话,多半都是魏然打给他。魏然立刻回电,父亲说也没什么事,只是阿姨最近病恹恹的,右侧肝区常有隐痛。当地医院说是肝可能有问题,最好到省城大医院查一下。魏然记得她有大学同学就分在省立医院宣传科,找他预约一下应该没问题。同学说,赶紧来吧,肝的问题还是早查早好,不要拖着。他建议来了就直奔医院。父亲他们第二天就赶到了。魏然陪着他们去医院。先开化验单,各种检查,医生的脸色很凝重,他不肯说好说坏,说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诊。那几天,魏然都没见着林心安。只是天天有电话和短信。林心安在赶着一幅画,准备参加奥运会全国美展的,夜以继日地画。他让魏然有空就过去,说他身体想她。魏然笑嘻嘻地骂他,说就身体想心里就不想?林心安说,就是因为心里想,身体才想啊,这里的因果关系是不能颠倒的。搞得魏然拿他没办法。那边检查还没出来,魏然就偷空跑了一趟画室。画室正巧有人。林心安也不避讳,就和魏然眉来眼去的。那个人一走,林心安把窗帘一拉,把沙发上乱七八糟东西简单一归整,就把魏然抓过来按倒。魏然骂他太流氓,哪像个画家,简直是土匪!他说,我就是流氓,就是土匪,身体晃得更起劲了。不过,林心安还是很顾及魏然的感受,粗犷中有细腻,既用身体也用语言,挑逗着他身下的女人,魏然很快便沉湎其中,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哼哼着回应男人对她身体的不断冲击。12阿姨很快被查出来是胆囊息肉胆囊炎。虚惊一场。下面医院B超水平差,把胆囊息肉,居然看成了肝部肿瘤。父亲和阿姨欢天喜地,玩了两天就走了。母亲有电话来,说她决定近期回国。法国的东西是否处置掉,她仍犹豫不定,想让魏然帮她拿主意。魏然说,不急吧,先回来看看病,到时再决定吧。母亲说也好。母女俩第一次达成了默契。和左安又见了一次面,这次是魏然说好由她来买单。左安很消瘦,形销骨立,很有骨感。不过,好像更有风度了。和左安聊天,她让魏然感觉到她,对生活仍有某种激情。她避而不说父母亲,只是不断说起同学间的故事。说到省立医院那个老同学,她透露说,当年也曾追过她呢,他们甚至还约会过几次,可魏然竟然毫无察觉。魏然想的确如此。她当年和林心安的恋情,她就蒙在鼓中,压根不知。左安笑,她笑魏然的简单。笑时,她的两个眼角出现了鱼尾纹。魏然看时,有一丝不安和痛楚漫上心尖。“你家林心安,对你好吗?”不知怎么,魏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嘛”,左安鼻孔里哼了几声,“还好”。但不再说他。空气有点凝重。“杨帆不会真不行吧?”魏然沉默。喝一口茶,一片茶叶喝进嘴里,她细细地嚼着,视线在茶楼诸男女身上飘。左安噗哧一声笑出来。“你真那么傻啊,他不行,还跟他过了三年?我以为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女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傻的。无性婚姻,哈哈。如果是我,一天也不耽误,离。当然,总要给人家一点摸索时间。一个月实验还不够吗?我真想不通你呢。我这段时间,没事,就光想着这事。”左安说话时,眼睛就犹疑地看着魏然。魏然也看着她。她是傻,跟一个没性能力的男人竟然整整过了三年零2个月。现在想来都荒唐。自从和林心安在一起后,她现在恨不能夜夜和他在一起。“你和林心安离了吗?”她无数次想问这句话,可终究没理由问出来。她凭什么问她?可她又很想问这句话。这句话在舌尖上跳来跳去,始终盘旋不去。“你有什么心事吗?”左安终于发现了她的走神。“没事啊。最近父亲和阿姨过来看病,竟然是虚惊一场。”“哦,没事就好。我母亲可能过不去了,她最近病得很重,我天天去医院。你看我瘦的,我都不敢看镜子。原来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可我感觉你更性感了。”魏然说的是实话。“什么性感。你不懂男人,男人要有肉感的女人。一摸都是骨头,谁喜欢你啊。魏然啊,你没经历过男人,没说话权。你那杨帆,看起来很像男人,我还有点喜欢他的,没想到是这样子的烂男人,扶不起来的。哈哈哈,我都搞不清你们在一起的情景。我都很少笑了,想想你和杨帆,想想你的婚姻,我就要笑。魏然啊别怪我,我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经常想自杀,活得真没意思。你爱的人伤害你,心中真是痛啊。”说着说着,左安的两眼流下泪来。魏然从没看见左安这个样子。她急急地安慰说:“你不是有林心安吗?他对你没不好吧?”“林心安啊,心中有别人呢。”这下轮到魏然吃惊了,难道是说她?可不对呀。“他有人?”左安摇摇晃晃站起来,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不说这些破事,没意思。”临走时,左安从车里拿出两套衣服来,非要送魏然,说她穿不上了,是去年在香港买的,只穿过一水两水的。魏然不肯要,她在和林心安有了关系后,更不敢要左安的东西了,她不想欠这个情。可魏然怎么也推不了。左安说,这衣服留着也空置,又不是专门为她买的。再扯下去,左安就要开骂了,魏然只好拿过来。13当晚,在林心安画室,魏然就说了白天和左安聊天、左安送她衣服的事。听毕,林心安没反应,照样画他的画。魏然也不闲着,拿过笔来,准备练练字。见状,林心安斜了她一眼,说,她就那样一个人,最近火气奇大无比,谁也不敢惹她,她给你什么,你拿着就是。魏然说,我可不想欠她什么情分,我又不缺吃的穿的,何况她的品位未必让我认同。她还说,你心里有人。我有屁人,她净瞎猜。有一次,我和几个哥们出去采风,手机关了几天,她就受不了,以为我和情人私奔了。你不知道,她那个怪脾气爆发起来可让人受不了。给我父母打电话,一天几次,勒令我,两天内必须露面,否则要我好看。那次,我整整关了五天手机。并非我想关机,那个地方很荒凉,信号不好,我们干脆就关机了。当然,内心深处也想让自己回归到纯自然状态。回来她就跟我吵啊闹的,我头皮都炸了。搞了几次,她才适应。后来见着我那帮哥们就板着脸,好像都欠她的。这种臭脾气还不是让她爸给惯的。到她父亲真出事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好像我们都对她不起,我都怕见她了。她真是这样一个人?我白天看她还有说有笑的,正常得很。嗬,那是你和她没在一起生活过。这晚,他们谈着左安,竟然彼此都没有欲望,也没有行动。这在林心安是破天荒第一次。魏然想,他们俩的关系可能还真不简单。除了第一晚,他们在一起没采取措施外,后来的每一次,魏然都做了准备。魏然不想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确定就先来了孩子。可孩子还是来了,就那一夜。她告诉林心安,她有麻烦了。林心安正在给画做后期补救工作。听到后,他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瞟她一眼,说,我的种子厉害吧?播下就长芽。没准,还是个小子呢。魏然说,“咋办?”“咋办?生下来嘛。你学不要上了,我给你找个房子住下来。学校也不要回去了,就几个破钱,还披星戴月的。”“那怎么行?我们还没结婚呢。”林心安直起身来,绕到她身后,把她抱着,他用胡须蹭她脸。正想进一步动作,门外似有声音传来,两人都站着不动了,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有钥匙在开门,俩人迅速分开。咔嚓一声,门被推开。披头散发的左安站在门外。“嗬,我来得不对吧?破坏你们的好事了吧?”她迅速走到画桌前,瞧着魏然刚写下的几行字,“嗯,魏然的字大有进步啊,我记得以前可不怎么样。”她怪笑着评点魏然的字。然后转身面对魏然,“我说林心安心中有人,魏然你说说,我说错了吗?”她把身子转过去,用手指着林心安厉声说,“不过,我告诉你林心安,我们左家倒霉了是不错,可没这样欺负人的。我还没签字呢!你也太急了吧?”说完,她把魏然的字揉成一团,又朝未完成的林心安那幅油画恶狠狠踹上一脚。“我早知道你们会在一起的,可没想到这么快。不过,我会祝福你们,但不是现在。”说完,她看都不看他们俩,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14再一次见到杨帆是两天后。魏然回到清阳,她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林心安几次打电话来解释,她听也不听就把手机关了。她在寝室里埋头睡了一天。这天是周末,胖室友不在,一个楼层里没几个人。她听见有人敲过门,可她没起来开。她怕见林心安,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把这个事整个从头到尾理一遍。可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林心安协议办没办,她似乎也不再关心了。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是个雏形,也轮不到她紧张。真不行,还可以去法国嘛。睡到半夜,她还是有点想念林心安。便把手机开了。天呐,整整54个短信,都是林心安的。她只看了一个就又关了。她现在没心情看,她其实一点都不后悔和林心安在一起。至少,她感觉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快乐,而且那是真快乐。没有经历过,那真是枉做女人了。她不敢面对的只是左安。一早醒来她就想回一趟清阳。为什么?她不知道。简单收拾一下,留了张条子给胖室友,她就走了。回清阳后,是去父亲家还是回杨帆家呢,她不知道,就听凭自己的身体吧。没想到,身体不往父亲家去,而是又去了她曾经的家。站在门口,她有点犹豫。是进还是不进呢?正在犹豫间,杨帆远远地来了。一个多月不见,杨帆看起来精神多了,他理了个小平头,脸上红扑扑的。见着魏然那一瞬,他脸一白,只一瞬就过去了。旋即换了一副喜悦的神色,不过,那一瞬的变化,魏然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他不欢迎我吗?他有点把魏然当客人,急急地迎进家,又急急地抱西瓜出来切给她吃。还急急地告诉她,公公最近要办个画展,是有人帮他掏的钱。有画商买下了他的全部水墨漫画,正在帮他出画册,过几天就出来了。还告诉她,他和母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他最近发了两篇文章,还都是在名头很响的杂志上。他们单位正在考虑让他破格晋升。魏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像一切都变了,以前的一切都变得似乎不存在。她突然想打击他。“杨帆,我和别人好上了,还怀孕了。”杨帆一愣,他手里的西瓜突然掉在地上,正在说话的舌头举在那里,没了动静。“你不高兴吗?”杨帆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说话,眼神突然变得很陌生。他直直地盯着魏然。盯着盯着,魏然以为他变傻了,没想到,他突然跳起来,去拉上窗帘,然后扑过来,把魏然往床上抱。魏然想,这鸟人今天怎么变了个样了,他想干什么?还想出丑吗?她也不挣扎。随他去,看他能做什么。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行了。他狠狠地进去了,一边抽动着,一边摸她。魏然以为这是梦境,她极度吃惊。他动着动着,魏然也渐渐给带动起来,她脑中幻想的是林心安和她在一起的场景,两人居然共同完成了一次高潮。事毕,双方都没说话,有尴尬也有陌生。杨帆瘫在床上,一身大汗。魏然则吃惊不已。“你怎么这次行了呢?”忍不住还是要问。良久,没吭声。他去卫生间冲澡了。一切结束后,他抽了一支烟,终于开口了。“我其实一直行的,只是跟你不行。”见魏然似乎听不明白,他补充说,他从来没去看过医生,什么火医生水医生的。他知道他没病,只是碰到魏然他就不行了。第一次说去看医生,他只是在省城转了两天又回来了。第二次,他没去省城,去了一个一直想去的小城市,他住在一个小旅馆里,他知道那些个小旅馆会有女人主动上来勾引他。他就想让她们勾引。那一次,是个姐姐样的老女人,长得黑而丑。他已决计不找美女。既然如此,什么丑女人他也不在乎了。那女人也没用上什么法宝,只是让他闭上双眼。可能她也明白她的长相实在吸引不了男人。他一开始就和她说了,说他是童男子。和老婆在一起,从来没成过一次。这次来,就是想试试她的技术。成,就加倍给钱。那女人说,还没有她办不到的,除非真阳痿,那她也没办法。她只撩拨了他几下,他就起来了。他在那女人身上试了两次,都行。他给了她500元。那次回家,把魏然急吼吼叫回来却最终也未成,让他非常沮丧。隔不久他又出去,这次找的是个很年轻的姑娘,说是出来没多久,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但女孩的胸很厉害。他一看到她那胸就起来了。这次给了那女孩800块钱。女孩很高兴,非要和他再来一次。说一定要让哥哥高兴高兴。他就说好啊,你怎么让哥哥高兴?女孩也不吭声,只是拿手动作着。一次一次又一次,他都有点留恋她了。可回来一试魏然,还是不行。这就不是他杨帆的问题了。他是学哲学学历史的,他就开始思考问题了。为什么见着魏然就不行?其实,很多次,他在脑中想像着她的身体,身体就很冲动。可一面对着她,就不行了。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也许不配娶魏然。他不配她,可他爱她。他只配丑女却不爱她们。“可这次,你怎么就行了呢?”“是啊。我也一直在想啊,为什么又行了呢。”“你听说我怀孕并且有过男人了,和外面的女人没区别了,你就没心理障碍了,是不是这个原因?”杨帆举着个硕大的脑袋,想了想,也许吧。魏然脑子真管用啊,他都有点佩服她了。身子又不自觉地靠近魏然,居然歪过身来想再碰她。魏然一翻身坐起来,推开他,她有点厌恶他。他居然和那么多脏女人上过床,还有脸讲出来。这房间好像有股什么味?她使劲嗅着。房子比她在时还整齐,一尘不染。她有点怀疑地看着杨帆。“我不在,你是否又找了其他女人上门来?”“没,没有。”他的声音空洞而虚弱。她进了卫生间,眼睛像老鹰一样警惕地搜索,突然发现,有散落在纸筐里的卫生巾。那种廉价的卫生巾她是不用的。梳妆台上还有廉价的女人化妆品。马桶上还遗有一根长头发。她有点天旋地转。看她愣在里面不出来,杨帆进来,撑着门讷讷地说:“是有个女工,每周上门来做两天。”“你和她上床了吧?”杨帆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这魏然也太厉害了吧?他视线转移着,不敢看她,也没回答。“坦荡点吧,大男人。我都告诉你,我有男人了还怀孕了,你有什么不敢说的?不就那一点事吗?何况你我都已离了,你有女人不也正常?你以为我会痛苦?”“你要知道,我背着你和别的女人上床,心里总是有负疚感的。我都这么多年耽误你了,你以为,我心里好受?何况,我是真爱你的。”“不要说爱!我最怕听这个字。我们只是没缘分而已。”“我是烂男人,所以搞的也是烂女人。我在她们面前心里没包袱。现在的这个就是上门来搞卫生的,比我大。有过丈夫,离了,没孩子。她愿意和我上床。可我没有娶她的打算。我们只是一种生理关系和经济关系吧。很简单,她来一次,我付她一百块钱。”“哦。这样也好。”“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让我满足一下而已。”说着,他好像又有了冲动,就在卫生间,抱住魏然,他们做了最后一次。15魏然在清阳没呆满两天,母亲回来了,到了省城,她急急忙忙离开清阳。杨帆想送,是真想送她,可魏然却逃也似地离开了。在机场接到母亲,母女俩第一次相拥而泣。都不是为了单纯的情感,而是此时她们的相似处境。母亲进了医院就出不来了,是晚期胃癌肝转移。林心安见到魏然是在医院里。林心安说,我们真办了。魏然没说话。此刻,母亲的病情让她心如刀绞。她扑在林心安的怀里嘤嘤哭泣。她不想讲这几天她内心经历的巨大冲击,那也许算得上沧海桑田。“她割腕自杀了,人还活着,也住在这个医院。我刚看过她过来。”林心安说。“你这个时候还和她分开,是不是太残忍了?”魏然抬起小了一圈的脸责怪林心安。“是她坚决要办的。林心安指指脑袋,说她这个地方出了问题。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父亲。她父亲可能要判死缓。他的问题很大,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听说还有私生女。左安在听说这个事后才崩溃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在乎她父亲。她就是想让父亲知道,他的做法有多伤害她。唉,我劝也劝不住。“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林心安看着魏然的眼睛说,“我忍了好久没告诉你。我父亲和你母亲,当年很好。”他斟酌着语词说。魏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突然迷离起来。“你不要说下去,让我猜一猜。”她闭上眼睛作思考状。林心安很喜爱她这副样子。“是不是我们之间有血亲关系?”这下,轮到林心安吃惊了。“NO,NO。你怎么会这样想?他们之间没有这种关系。我们不是兄妹,你别想歪了。”他们只是恋人,他们谈了很长时间的恋爱,可我父亲当时已娶我妈了。所以这场感情注定是失败的。他们只是精神恋爱,很纯洁的。魏然父亲听说前妻病重的消息后,当日就赶到了合肥。他不顾前妻的反对,坚持着要在医院服侍她。好在强势的前妻现在是一只纸老虎,既无力量也无条件赶他走,只好听任他留下来。他在病房内进进出出,比谁都忙,用以掩饰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魏然看着父母亲这一幕悲凉又荒唐的重聚场景,内心似针扎般难受。她只好选择离开。魏然肚子里的孩子很快有了动静,而林心安却到大西北采风去了,他不断发短信来说他如何想她和孩子。还把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奋斗女孩叫努力。看到他的短信,魏然这才有了笑意。她和林心安没有婚礼,因为双方都没有心情。他们只是悄悄领了证。他们也没来得及买房。林心安的父母一看到魏然就喜欢她,更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就住在他们那里吧,反正屋大房多。他们也不想招摇,不想让人家说他们是势利眼,左家败了就踢走了他们家的女儿。魏然很乖巧,就像他们的女儿。她和谁都亲,她喜欢林老画家,也喜欢素雅的婆婆。她喜欢听他们说这说那,说过去的往事,叹息现在的美好。16母亲咽气的时候,魏然的女儿刚好出生。母亲没能看到这个孩子。她让去看她的林心安父亲带去了两个名字?生女孩叫“想你”,生男孩叫“坚强”。林老先生一路琢磨着“想你”和“坚强”,心想这叫什么名字。可他心里突然一激灵,那是她的遗言啊。她在“想你”。希望你们坚强。老头子发疯般地往回赶,却见魏然父亲一脸泪水地迎上来,说她刚过去。魏然的女儿最后叫什么,谁也不知道。不久,他们俩带着女儿去了法国。责任编辑苗秀侠欢迎您转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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