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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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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我有一个情人   1   我有一个情人。   不小心丢了。   我又有一个情人。   不小心又要丢了。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必须用一句最简明的话总结,我的不过如此。      我经常丢东西。   丢书。丢钱包。丢身份证。丢钥匙。甚至丢情人。   为了不丢,只好把东西放在比较醒目的地方。   比如钥匙干脆吊在脖子上,叮叮当当什么时候都看得见。   经常有人打趣我:“这么大了,还挂把钥匙?”   只好把钥匙吊绳放长,贴着胸脯挂在衫衣里,麻烦迎刃而解。这个习惯得以保留到现在。   情人没办法放在醒目的地方,所以继续丢。      “这么大了,还挂把钥匙?”   高潮之后,陌生女孩光着身子趴我胸口上,轻轻把玩那串钥匙。   “小时候的习惯,一直改不了。”   我胳膊垫在脑后,靠在床头,想了想回答。   “就象改不了在酒吧勾搭女孩子的习惯?”   “偶一为之。”   女孩一会儿睡着了。   我环顾四周。   地毯上扔着乱七八糟的衣服。一张很大的床。床单一半蹬在地上。桌头灯泛出微弱的光,洒落在两具毫无生气的疲惫裸体上。   房间里弥漫着酒味。被残踏掉的香水味。酒店袋装沐浴液味。床单频繁漂洗后的洗涤味。来自两人身体的各种液体的味道。   爬下床,钻进洗手间。   用冷水洗了把脸,趴在宽大的洗手台上,无力地抬起头,凝视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酒气刚刚褪去,面颊潮红,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脖子上还留下一个被女孩咬过的红印。   摇摇头,不可救药地叹口气。   钻出洗手间,找到衣服套上。坐在地毯上,双手抱膝,托着下巴,面无表情注视沉睡中的陌生女孩,感慨生活的荒诞不堪:几小时前陌不相识,现在却赤裸相见?   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   冬天。如同被塞进棺材里的冰冷夜晚。远方凝聚住城市肮脏尘埃的轻薄雾气。一长排会说谎的朦胧路灯。被轮胎沉闷辗过身体的孤单街道。几个为了生活继续奔波着的寂寞路人。   “床单很白,城市很脏。”   如此感叹着,离开房间。   不知为什么,不喜欢抱陌生女孩睡觉。   除非醉得不省人事。   米兰·昆德拉说过:“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体现的,而是通过和她共眠的欲望体现出来的”。   凑巧说对了我们这种男人的一个共同特点。   开车听着张楚的《爱情》,不停琢磨这句话。   离开时没冲澡,下身黏乎乎的。汽车暖气烘燥下迅速蒸发,车子里弥漫开来比房间更重的体液味道,妖媚腥气中夹杂甜滋滋的香味。味道怪诞,又充满一丝莫名其妙的危险。   《爱情》唱道:“希望我们的爱情不朽,那上面的灰尘一定很厚。”   依稀看见堆积在与不不爱情上的厚重灰尘。   爱情正在沧为灰尘。 《天堂隔壁》 酒吧已经打烊      冷清午夜,无处可去,干脆又折回酒吧。   我开有一间蓝调风格的小酒吧,每天晚上大把时间都消磨在那儿。   酒吧已经打烊。   宽阔的老式沙发上空空荡荡。仿古吊灯垂直挂在距离桌子一米高的地方,泛出幽暗暧昧的光。墙上挂着詹姆斯·迪恩、马龙·白兰度的大幅照片。迪恩叼着烟双手插兜独自漫步无人街头,白兰度皮衣皮裤靠着摩托车一脸坏笑。两人表情都在嘲笑生活的无可救药,赞扬着那个嬉皮年代的颓废冷漠。   现在也是一个嬉皮年代,其实“嘻皮”更确切:更多人没有信仰,把床当成精神避难所,把性当成最佳解脱,青春似乎只适合用来挥霍,找不着意义更大的事,骄傲地漠视做人原则。灵魂流浪在街上,肉体腐烂在床上。青春象一个水漂,掠过生命的湖面,只起涟漪,不留痕迹。   吧员罐头翘着脚尖,把洗干净的高脚杯逐个挂在杯架上。   皮子趴在吧台上闷头喝伏特加,不时冲罐头说些什么。罐头表情木讷,眼皮下垂,一概点头,表情活象一台自动投币售货机。我趴到旁边,要了杯威士忌。耳边响着猫王的《Are you Lonesome Tonight》。电视里播放着《裸体漂流记》:一个怪人横穿美国各州,召集人们大白天在街头拍摄集体裸照,以此为乐。   “我们也到大街上去拍这个?”皮子瞅着电视说。   “人家为艺术,我们为什么呢?”   “所以活着没劲!什么事也不能为所欲为。”   “无为,才能无所不为。”   猫王又唱起另一首《Heart Break Hotel》。   “刚才那个矮个女孩如何?”皮子冲我坏笑着说。   “还成。” 我无奈地笑笑。   皮子指的是刚才跟我上床的那个陌生女孩。   晚上跟皮子在酒吧勾搭了一高一矮两个女孩。两人偷偷猜拳,决定如何分配。结果我输。皮子选了高个,矮个留给我。如此这般。   “你那个高个呢?”我问。   “她来例假,早就走了。”   “那又怎么了?可以多坐一会儿聊聊天什么的?”   “你知道的,我目的性明确,与床无关的事从来不做。”   皮子夸张地向我耸下肩膀,灌了一大口伏特加。我倒感觉跟女孩聊天似乎比上床更有意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没抱那个矮个睡?”   “你知道我没那习惯,还是抱着不不睡觉踏实。”我老实回答。   “不不?她还会回来吗?我估计够呛!你还是接受现实吧,重新找个女孩,青春苦短,不值得为谁牺牲掉。况且她又不在乎你。”   “过去的感情在,她会回来的。”   我无力地叹口气,为自己打个圆场,没有多少底气。   不不是我女朋友。   前些天过腻了平淡无奇的生活,突然抛下我,不辞而别,不知跑哪儿寻找生活真谛去了。她离开后,我一下子没了寄托,生活与情感同时陷入恐慌,在皮子鼓动下,经常在酒吧鬼混勾搭女孩,以此解脱。次数多了,不小心传染上“午夜肉体饥饿综合症”——一种最新城市流行病。   一度乐此不疲。   世界上没有乐此不疲的事。   终于有一天,发现上床鬼混解决不了寂寞与欲望问题。寂寞与欲望如同潮水,只要敞开大门,就会一波接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地涌进来,漫无边际,无穷无尽,根本应付不完。越发泄越寂寞。没有更好招数,只好继续如此穷于应付。   “有没有感觉,什么东西逼着自己去鬼混似的?”我叹口气说。   “对生活质量的追求:上床女人的数量代表生活质量。”皮子如此总结。   我不停摇头。盯着墙上的猫王照片感叹:那时候的猫王还很年轻,抱着吉他,翘着性感嘴唇,骄傲无畏地对视镜头。青春对他意味着荣耀与崇高,对我们却更象个大包袱。   “为什么我苦苦追求数量?”皮子说。   “你只是偏好数字。”我安慰他。   “也是。这辈子目标就是挣钱,然后跟一百个女人上床。”   “你的目标完成率已经不低了。”   “惭愧惭愧。”      与皮子告别罐头,开车来到城郊一栋废墟楼。   月光下,沿着没有扶手的空心楼板,小心翼翼爬到楼顶。坐在裸露出钢筋的水泥板上,俯瞰灯火辉煌的城市,抽烟发呆。月光扯出两条长长的寂寞影子,如同被扔到街上的灵魂站到了背后。眼前高耸着一辆起重机,夜色中如我们一般沉默伫立,类似小时候的动画人物铁臂阿童木。所谓废墟,其实是一栋豆腐渣工程,高楼建到一半突然停工,只有骨架,没有墙体,空洞凄凉。晚上经常跟皮子、不不经常开车来这儿,抽烟喝酒聊天,凝视出没云层里的苍白月亮,感慨生活。   “没钱的日子真无聊!”   皮子一脚把半块砖头踢下楼板。砖头叽里咣当撞来碰去,好一会儿才落在地面,深夜里传的特别远。   “有钱了一样无聊,跟钱关系不大。”我回答。   “关系大不大,有了钱才知道。”他叹气。   我想想也是,只好沉默。   “有了钱你最想干什么?”他问。   “过牧歌似的生活:带着爱人去深山老林隐居,狩猎为生,爱护蔬菜。”   “我要做世纪末最后一个浪子,四海为家,到处流浪,寻找所有值得我爱的女孩,爱她们,也让她们爱我。”   “她们彼此嫉妒怎么办?”   “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找你来帮忙。”   皮子很义气地拍下我的肩膀,两人忍不住笑了。   笑声空洞。 《天堂隔壁》 独自开车回家      先送皮子,再独自开车回家。   走到楼洞口,漆黑夜色里,昏黄路灯下,台阶上坐着个人。   是隔壁邻居家小女孩。读高中,却成熟得要命,忧郁得要死。   估计是《这个杀手不太冷》看多了,言行举止越来越象里面的小女孩,甚至专门养了一盆花,出门抱着,得意洋洋。经常瞅着我说像杀手里昂。我有那么丑吗?她回答说是味道,比如都比较呆。   每天夜里这时候,小女孩喜欢溜出来,坐台阶上偷偷抽烟,不停叹气。我往往这时候回家,两人约好似的,接头碰面,随便聊上几句,感叹各自的糟糕人生。   “今天难过死了呢!”   小女孩连连叹气,递给我一根偷爸爸的中华烟,老练地替我点上。   “怎么了?”我抽口烟问。   “看了报纸上一则新闻:法国两个女孩,十三四岁,跳楼自杀了!留了遗书,说活够了,谁也不怪,只想死呢。”   “或许有其他原因吧,活着总是好事。”   我一般往好处引导她,不能耽误人家大好人生。虽然不不离开后,生活没有着落,颓废的要命,无聊的要死。   “没其他原因,她们就想死呢。甚至约好男朋友来找她们。男朋友推门进来,女孩冲他们挥挥手,笑着说声再见,拉着手跳了下去呢!”   小女孩一幅羡慕又伤心的样子。   我听得目瞪口呆,只好耸耸肩膀苦笑。   “我也想死呢!”   她把还剩一大截的名贵香烟踩在脚下,捻来捻去,又掏出一根。   “还是活着好,况且你还没谈过恋爱呢,爱情多美好呀。”我口是心非地如此劝她。   “正谈着呢,才没意思呢。他老想脱我衣服,烦他呢。”小女孩说。   本来想说:“衣服脱下来就有意思了”。与心不忍。   拍拍她肩膀,独自上楼,回家睡觉。      第二天晚上到酒吧。   皮子早就趴在吧台上。   我接过罐头递过来的威士忌,拍拍皮子肩膀,两人碰杯,一起抬头看碟片《闻香识女人》。剧中老男人正在对男孩讲他的几大爱好:第一是女人,非常非常次要的第二,是法拉利。   这句话挺适合皮子。他也有两大爱好:女人和伏特加。在酒吧,伏特加不花钱随便喝。女人就耗钱多了,至少要去酒店开房间,偏偏皮子没钱,所以每次有艳遇,只好到处借。皮子形象英俊,风趣幽默,勾搭女孩十拿九稳,所以愈发债台高筑。不过也罢,毕竟希望好友能有一个强项,而不是做人一无是处。   耳边响起约翰·李·胡克的老布鲁斯《Boom Boom》。   我们跟着好听的节奏用手指敲着吧台,摇头晃脑不停灌酒,偶尔发发牢骚,嘲笑这个骂骂那个,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如此打发时间。   奶茶搂着一个女孩嘻笑着钻进酒吧。   她把女孩安排好坐下,亲亲热热嘟嚷几句,跑旁边换上一身服务生打扮,一边系围裙一边凑过来。   碟片换成了《春光乍洩》:两个男人光着身子,厮滚在阿根廷一家小旅馆床上,扭曲欲望在昏黄色调的镜头里肆意横流。梁朝伟从背后爬上张国荣的身体,我与皮子皱下眉头,移开目光。奶茶却看的津津有味。   “是不是异性恋玩腻了,都会去同性恋?”皮子不无警惕地嘟嚷。   “那是对同性恋的亵渎!”   奶茶不满地反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同性恋身份。   我点根烟递给她。奶茶接过去抽几口,瞅我几眼,笑了起来,冲我不屑地喷出一口烟:   “是不是又鬼混了?眼袋大得象个铅球。”   “没有。感慨人生,夜有所思。”我驱散开烟雾掩饰着说。   “你的不不呢?好久没看见了,去哪逍遥了?”   “不知道。”   我叹口气,有点难过。身边到处都是不不的印迹。这些印迹,如同挤在一个塞满碗碟的杂乱厨房,随便一个转身,就会哗啦啦碰倒一大堆,不可收拾。   奶茶是个很有经历的女孩。   曾经刻骨铭心爱过一个男孩。男孩形象一般,好吃懒坐,真不知道什么地方吸引了奶茶,或许因为是初恋?不知道。两人当时都在上学,在外租房,开销比较大。男孩懒得出去干活,奶茶只好白天上课,晚上外出打工挣钱。奶茶特别能吃苦,为了爱情,什么活都干过,在麦当劳做过暑期短工,在街头做过产品ROAD SHOW,在广告公司做过兼职业务员,在酒吧促销过啤酒。一次在我们酒吧促销,认识了,熟悉起来,成了好朋友。大家知道了奶茶的事,都劝把那个好吃懒坐的家伙甩了,奶茶只是笑笑,继续默默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心爱的人。谁知男孩被奶茶惯坏了,非旦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出去泡女孩,甚至带回家鬼混。一次奶茶夜班回家,男孩竟然抱个女孩大模大样躺在床上。奶茶绝望透了。从此消失了半年。再次在酒吧见着,吓了我们一大跳:秀美长发剪成恐怖短发,戴男式鸭舌帽,穿男式衣服,叼着烟,怀抱一个温柔脆弱的女孩子,甜甜蜜蜜亲来亲去——莫名其妙成了同性恋?我们都很心疼,不过一点办法也没有。奶茶喜欢酒吧,喜欢我跟皮子这帮朋友,白天上课,晚上经常过来帮忙。帮来帮去习惯了,毕业后,干脆固定下来成为职业。   “奶茶,谈谈为什么对男人失望的?”皮子经常如此逗她。   “不是失望,是绝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活着只为那个臭皮囊,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奇怪可笑的物种,不可礼遇!”   皮子跟我面面相觑,仿佛瞅见对方突然变成奶茶描述的男人:头脚倒置,头上顶着硕大无比的下身,压得弱小躯体摇摇欲坠。   两人苦笑不已。 《天堂隔壁》 两人无奈叹气      酒吧打烊。   把奶茶送回家,与皮子开车无聊地到处瞎转。   路过一家通宵营业的电子游戏厅,钻进去玩了一个小时的赛车,旁边几个女孩也在玩,皮子凑过去搭讪,想勾搭人家,过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瞅了几眼,全是日韩嘻哈打扮,没有多少兴趣。两人玩累了,钻出来,在路边小食摊吃了一肚子烤羊肉串,灌了几瓶啤酒。呆呆坐了好久,打了几个酒嗝,重新钻回车子继续转悠。打开电台收听午夜广播,千篇一律全是性咨询,偶尔穿插无聊广告。转悠累了,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街心花园长椅上,取出啤酒,抽烟喝酒,茫然四顾。行人稀少,偶尔有车驶过。几位辛苦工作的清洁工。刚下夜班骑车回家的人们。长椅上拥抱着一对还没缠绵够的痴心情侣。一个流浪汉心满意足地蜷在长椅上呼呼噜噜打鼾。一只迷路的小狗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四处打量。   “这些破楼怎么还不倒?”   皮子每次坐在这儿,都要盯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大楼如此唠叨,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我抬头凝视楼顶夜雾中的闪烁霓虹,茫然苦笑。   “活着真没意思。”   “死了更没意思。”   “也是。”   两人无奈叹气。   “下辈子做植物算了,不用做爱,估计不烦?”   我听罢苦笑。   皮子这句话让我为人类来源略感遗憾:人类为什么来自动物,而不是植物?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变成路边沉默的大树,世界就简单多了。   “植物不做爱,也活得下去?”   “很多东西不做爱,都活得下去。”   “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所以植物真没劲!”   “人还不是一样没劲?”   皮子冲我点点头。两人倍感失落。   车里飘出B·B·KING的《Three O’clock Blues》。   三点钟蓝调。   多好的音乐。   真羡慕B·B·KING老头儿,可以在午夜三点钟唱起蓝调,浸泡在音乐中,悠闲度日。我们却缩在午夜三点冷清街头,为大把挥霍不掉的日子发愁?      把皮子送回家,慢悠悠回家。   走到楼洞口。朦胧夜色中,隔壁邻居家小女孩正坐台阶上抽烟。   “男朋友如何了?”我坐下笑笑问她。   “挺不错呢,嘿嘿。”   小女孩甜滋滋地冲我笑,脸奇怪的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避开我的目光,神情悠然自得。   我心里一疼。知道她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从此一个有关肉体与精神的哲学命题将纠缠她一生,如同现在对我的百般纠缠。可是无能为力,只好用力吐口痰,想把那个占她便宜的小男孩一口痰淹死似的。   “你做过爱吗?”小女孩从来都不把我当外人。   我冲她点头,无奈极了。   “男人做爱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白开水一样。”我故意哄她。   “奇怪呢。”小女孩想不通似的:“跟女孩子感觉一样吗?”   我知道这个不容易骗,只好摇头说不晓得。   “网上那些书都在骗人!做爱有什么好呀?跟打针似的。”小女孩摇晃着脑袋吐着烟圈不屑一顾地说。   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影。   小女孩瞅见,赶快把烟偷偷摁灭,正襟危坐。   我叹口气,告别小女孩,上楼睡觉。      睡前翻看卡米拉·帕格利亚的《性面具》。   看到类似一句话:“颓废是晚期浪漫主义的矫饰主义风格”。   颇为感慨:人家只在文化意义上颓废,我们永远只在床上。精神意义上的颓废让人高贵,肉体上的颓废却让人疲惫。   叹口气,放下书,揉揉眼睛,抬头瞅天花板。   一只小蟑螂在屋顶慢慢爬行。   懒得爬起来打。反正也打不绝种,小东西比恐龙历史还长,不要说小小人类了。视线跟着小蟑螂慢慢移动,眼球转动,脑袋不动。一会儿眼球转到眼角,小蟑螂慢慢爬出视线。我试图继续移动眼球,甚至都要滚出眼眶,仍然看不见它。懒得移动脑袋,只好放弃。   打开音响。   王菲的《乘客》。   不不最喜欢的歌。   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很长的一个梦。   似乎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梦到的第一个人,是不不。 《天堂隔壁》 一帮朋友聚会   2   认识不不,是在几年前。   一次一帮朋友聚会。大家闹得厉害,都喝多了。按常规,分头负责把女孩送回家。我也被分配了一个。陌生女孩,喝酒的时候,彼此只是打个招呼,碰几下杯,印象不坏,仅此而已。女孩外地人,来这儿旅游,住在一家酒店。只好开车把这个烂醉如泥的女孩送到酒店房间。女孩倒在床上没了动静。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瞅着床上的陌生女孩,不知所措。   打开电视。正在播放美国“911”恐怖袭击,我凝视着屏幕里蘑菇云般升起的滚滚浓烟发呆。遇到灾难,人民总是优先于政府。正如此感慨,女孩突然说话,说想吐。我赶快找来垃圾筒,扶她哇哇吐了半天。找来纸巾擦干净她的手指嘴巴,倒水给她漱口,扶她躺下,帮她脱鞋,褪下衣服,盖上被子。女孩一会儿睡着。我索然无味关上电视,靠在床头发呆,琢磨一会儿被炸得稀八烂的美国人民,爬上另张床倒头就睡。半夜女孩又要吐,我爬起来,又折腾一回。扶她喝完水,女孩一头倒我怀里,死死抱住,一会儿睡了过去。抱着几近赤裸的女孩,摸着她的光滑肢体,禁不住亲她的肩膀。嘴唇与皮肤的良好触觉,让我莫名陶醉,干脆顺着肩膀一路亲下去,直到嘴巴。女孩迷迷糊糊地回吻我。两人情绪高涨起来。我爬上去,慢慢进入。女孩嘴巴撅起来,仰头呻吟,表情绝望,挣扎几下,指甲狠狠掐入我的后背,之后没了动静。   沉沉睡去。   第六感觉让我苏醒过来。昏暗的房间。乱七八糟的味道。   女孩披头散发靠在床头,被子拉到胸口,露出一片白晰的皮肤,默默抽烟。脸被垂落下来的长发整个遮住,看不见表情。烟雾升腾起来,弥漫飞散在凌晨时分射进房间的朦胧光柱中,莫名颓废。   我着迷地凝视好久。   直到女孩发觉。   “你强奸我?”女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低,嗓子很哑。   “没有。”我吱唔。   “这算什么?”她示意下彼此裸露在被子里的身体。   我无言以对,惭愧地撕扯几下头发,表情沮丧。   女孩生气地摁灭烟头,抬起头来。一张生机勃勃的脸,搭配着一幅死气沉沉的表情。长得有点像王菲。从骨子里洋溢出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绝望。   我不知所措呆呆坐着,感觉的确自己不好。叹口气,爬过去,钻进她的被子,抱住她。想说些类似道歉的话,不知如何表达,只好沉默。   “你欺负我。”   她疲惫地钻进我怀里,淹没在自己的长发里,声音委屈,一会儿竟然哭了。无声抽涕,默默流泪。   “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诚心认错。   女孩子的沉默与哀怨特别打动我。最怕女孩子的无辜。一瞬间,突然感觉欠了她什么似的,特别想照顾她。   “你喜欢我?”女孩擦着泪水叹息着问我。   “还成。”我回答。   “你会一直照顾我?”   “会的。”   “一起过日子?”   “好的。”   我以为是个玩笑,随口回答。   没几天,女孩竟然真的大包小包搬到我家来。   原来不是个玩笑。   或者说是个天大的玩笑。   这个女孩就是不不。   后来莫名其妙成了我女朋友,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 《天堂隔壁》 只是一种寄托      其实两人谈不上爱谁。更多只是一种寄托。   母亲去世之后,我一直独来独往,无依无靠,没怎么跟女孩子单独相处过,没爱过谁,也没被谁爱过。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想知道。爱情只是个传说。遇到不不,喜欢上她,想照顾她,渴望从她身上找到生活寄托与久违的温暖,这就是自己当时理解的所谓爱情。   仅此而已。   不不似乎也类似。   茫茫人海漂泊沉浮,疲惫不堪,需要一个肩膀依靠。我偏巧以上述尴尬的方式给了她一个肩膀,她不知所云地靠住。一个谈不上多舒服毕竟坚实的肩膀,一时懒得松开。   仅此而已。   短暂的快乐之后,爱情过了保鲜期,生活很快遁入平淡无奇。   我本来就是个平淡无奇的人。我很懒,甚至懒得挣钱。以前开家小公司,挣到基本够花的钱,厌倦生意场上的应酬与无休止的争斗,干脆放弃,开始了另外一种悠然自得的闲人生活。白天睡觉,晚上起床,整天无所事事,跟皮子或者泡酒吧,或者开车到处闲晃,或者坐在废墟楼顶茫然喝酒发呆,呆到发困,回家倒头睡觉,生活仿佛一个固定公式,如此而已。有了不不,生活依旧如此。说过我很懒,懒得变化什么,更懒得变化生活。多了个不不,身边多了个伴儿,一起发呆的一个伴儿,彼此成为生活背景。   仅此而已。   不不喜欢热闹,喜欢人多。酒吧人最多,于是整天陪她泡吧。三人趴在吧台,不不喝红酒打量酒吧来往穿梭的人群,我喝威士忌跟着音乐摇头晃脑,皮子喝伏特加盯着漂亮女孩跃跃欲试。三人各怀心事,一口气坐到酒吧打烊,再换一家,直到所有酒吧打烊。开车到郊外那栋废墟楼顶,继续喝酒发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直到醉熏熏的再找不着任何话题。彼此瞧瞧,三张疲惫的看不见生活希望与激情的醉脸。打几个哈欠,懒洋洋回家睡觉。   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一年。   “有点烦了。”   一天趴在吧台,喝得醉熏熏的不不终于开口对我说。   同样醉熏熏的我与皮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不趴我怀里,使劲抱着我的肩膀,一会儿哭了起来。我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叹生活怎么这么惹人烦?   “我们也开个酒吧?至少可以解闷?”   皮子心血来潮,如此建议。   不不立即响应。我热情不大,总觉得开酒吧是件挺费心思的事。瞅着不不反应热烈,为了她开心,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一个月后,我们蓝调风格的小酒吧开张营业。   不不很是热闹了一番。这种热闹只维持了半年。半年之后,新鲜感一过,日子又开始无聊,尤其不不。本来我觉得坐在自己的小酒吧,听喜欢的爵士布鲁斯,看喜欢的碟片,跟朋友们聊天发呆,慢悠悠地打发日子挺不错。不不却闷的发慌,说来酒吧的人俗气,没什么好聊,最后干脆不来酒吧。她轻易厌倦,搞得我手足无措,只好硬着头皮寻找其他乐趣。   两人的生活仅此而已。   所有“仅此而已”加在一起,导致爱情与生活走进一条死胡同。
嘘&& 这里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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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一生的某个阶段      每个人一生的某个阶段,都会感觉走进一条死胡同:   你正沿着曲曲拐拐的人生胡同往前走,突然横亘起一堵大墙挡住去路。多数人会努力翻越,到达墙那边的美好世界。少数人会被墙挡住,就地徘徊,甚至永远止步不前。   我跟不不最终也走进了一条人生的死胡同:   面前横亘一堵大墙,墙那边是没有耐心继续攀越张望的未知世界,身后是用大把青春换来的所谓爱情。我们站在人生的大墙根下,四处张望,不知所措。   激情消耗怠尽,生活半死不活。无论爱情还是生活,都象一条扔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生活看不见美好未来,爱情瞅不到灿烂明天。仿佛走到了人生悬崖边上。生活无大喜亦无大悲,哭不出来也笑不痛快,就这么干耗着。如同耗光了汽油的发动机,打不着火,又没办法丢掉。   其实生或死都无所谓,最怕这种半死不活,苟延残喘。      还记得不不离开前的那天晚上。   我站在吧台帮罐头叮叮当当擦洗杯子。   不不坐在高脚椅上,晃着腿抽烟,眯着眼看一张王菲的演唱会专辑,偶尔哼下《乘客》,不停叹气,忧郁绝望得要命。   皮子坐在一边不停灌伏特加,偶尔骂骂有钱人,发发牢骚。   酒吧打烊。   我们把车开到废墟楼。   爬上楼顶,瞅着灯火依然辉煌的城市发呆。   下楼,开车驶上回家的环城公路。不不让我一直往前开,不要回头。如此这般,一路开到浙江西塘古镇。半夜三更漫无目的转来转去。最后摸到一条叫石皮弄的胡同。不不说累了,坐下休息。大家想聊点什么,又无话可说,只好沉默。   坐在石皮弄堂,不禁感慨人生就是一条死胡同。   那段时间为了让不不高兴,经常琢磨点新鲜事。一旦冲动着做了,又感觉没意思,重新陷入沉默。三人的沮丧情绪彼此传染,生活一点出路没有。   深夜的西塘古镇很安静。   偶尔一两声狗叫,撕破黑暗传过来。旁边住家打开木门,清楚听见吱吱嘎嘎的声音。头顶上的夜空黑压压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偶尔飘过几片浮云,也是形同虚设。墙上挂着几盏老式路灯,把弄堂映照得昏黄扑朔。匆匆走过一两个当地人,瞅瞅我们,表情冷漠,无动于衷。   弄堂里一家窗户透出光来。摇曳着一片烛光,里面摆着祭奠花圈,花圈包围着一张床,上面停放着一个按当地风俗过夜之后才能火化的死人。我们就坐在死人门外台阶上。不不吐着烟说这感觉真棒:“活着的死人”与“死去的死人”终于零距离接触了。说完笑个不停。笑声凄凉。   不久开始闻到停尸房里飘出来的可怕臭味,只好被迫离开。   走到一座小石桥,坐在桥头。   皮子捡起一把石子往小河里扔,石子落水咚咚声传得很远。   下桥。顺着长廊棚走到来凤桥,坐下抽烟。   不不瞅着月色下一栋栋高高矮矮的青瓦房顶,说想爬上去。我想了想,顺着一根树爬上来凤桥旁边一栋矮房子,伸手把不不与皮子拉上房顶,从矮房子爬上高房子。我在前,不不居中,皮子在后,三人如同三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在月满星残的冷清夜色下,顺着灰色瓦房顶一栋栋爬过。   爬累了,坐在房顶上抽烟休息。   视野一下子开阔。穿镇而过的小河,停泊在小河上一长排的乌篷船,小河边打洗衣服冲涮马桶的女人,错错落落很多家的大院子,院子里光秃秃的桔子树。   一只猫慢悠悠地从眼前走过。 《天堂隔壁》 潘多拉的空盒子   不不轻轻呼唤。猫蓦然止步,弯曲尾巴,冷漠地打量我们,判断着这几个稀罕奇怪的午夜屋顶来客。犹豫一下,摆下尾巴,悄无声息十分诡异地一晃而过。   三人如同三只潘多拉的空盒子,瑟缩在冬天寒冷的古镇房顶,披着一身冷清月色,抽着烟茫然发呆。   凌晨时分。   不不抽完一根烟,又要回家。   开在高速公路上,下起了雨。冬天里的第一场雨。雨势不大,细细密密,十分空落,仿佛上帝的泪水。不不怀里裹着毛毯,夹着从不离手的烟,表情冷漠,失望不已。偶尔被烟呛一下,咳嗽几声。打开车窗,一阵冷风袭来,三人不停打颤。   驶进城市,把皮子送回家。不不让我开车到城墙边,拐弯上山,一直到山顶。俯瞰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廊,如同一座海底城。不不长时间凝视远方。我心疼地亲下她冰冷的小脸,不不扭过脸来,我关注地望着她,她却漠然地瞅着我。我的关注,如同一只扔出去又被弹回来的皮球。   “有点烦了。”   她低声说:“你觉得,我们这样下去还有意思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在一起更是错误。可惜现在才发现。”   不不泄气地说。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的确越来越枯燥,没有根基的爱情愈发虚无缥缈。可是已经把不不当成生活寄托,如同一棵大树扎根心底,不容易砍去。况且辛辛苦苦用青春换来的这份感情,怎舍得放弃?   “我们对彼此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你给不了我什么,我也给不了你什么。除了这种无聊的日子。我们像两个传染病人,只会相互传染,无法相互解脱。这样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生活就象眼前这场冬雨,虚无缥缈,谁也抓不住,谁也靠不牢。”   不不泪眼朦胧,声音悲恸。   我目瞪口呆。   回到家。   不不冲完澡,盘腿坐在阳台棉布垫子上,抽烟反复听《乘客》。头发没擦干净,沾满水珠,寒冷空气里一缕缕冻在一起,象冬天扔在教室外边的脏拖把。小腿暴露在冷空气里,青青的乏出冰冷的骇人颜色。我把她抱起来放进被子。找条干毛巾帮她擦干头发,又帮她揉小腿,直到温暖起来。不不始终茫然盯着我,表情倦懒,又有点陌生。盯得累了,叹口气,扭头闭眼睡觉。   不停琢磨她刚才的话。   或许她生来就是一只小鸟,应该飞翔在更加自由干净的空气,而不是困在我这个单调乏味的小笼子里?   我姿势僵硬地抱着不不,盯着天花板,认真总结两人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或许越来越莫名其妙的所谓爱情,已经沦为包袱?   莫名悲哀。      第二天睁开眼,不不消失了。   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   “一个人生活无聊,没想到两个人更无聊?既然谁也帮不了谁,不如尝试分开一下,或许能找到解脱?我走了,去云南转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否回来,这个我说了不算,生活说了算。你多保重。”   我就这样被不不抛弃了。   她不告而别,独自去寻找光明未来与生活真谛。留下我一人孤单驻守,狼狈收拾生活残局,寂寞对垒生活这个对手。   瞅了半个小时字条。眼睛有点潮湿,想哭又哭不出来,更多是可怜自己。想去找她,可是中国这么大,去哪儿找?只好默默等她回来,几年的感情基础在,她应该会回来的。   叹口气,起身收拾她的衣服。不不喜欢乱扔衣服,这一件那一件到处都是。一件件捡起来,不停嗅嗅,回忆下她的味道,边边角角认真折好,摆进衣柜。按照她的习惯,把一瓶香水放进柜角。   不不有一双长袜,大脚趾位置破了个洞。没找着针线,只好暂时搁下。      不不突然离开,一下子出现两大难题:做爱与抱着睡觉。   其实不喜欢跟陌生女孩做爱,从来只抱不不睡觉。那种抱着没有感情的女孩寒暄应付的床上场面,总感觉很假。不喜欢假的东西,比如假花,甚至假牙。不不突然离开,睡不着,又不想违背原则,只好拉着皮子开车到处游荡,实在困得不行才回家睡觉。如此这般成了夜猫子。每到深夜,大街小巷就能瞅见开车逛悠的皮子和我。   夜晚是个大垃圾筒。   一到夜晚,各色人等全部粉墨登场:沉淀下来的污浊空气,从酒吧里溜出来的醉鬼,夜晚才可以出入城市的大垃圾卡车,行色匆匆的流浪汉,夜幕下辛苦工作着的小偷,路边貌似想帮你一把的众多热心骗子,出卖身体挣取血汗钱的善良妓女,养活她们的广大热心嫖客。   经常趴在方向盘上琢磨:如果倒过来多好?人们白天泡酒吧娱乐,晚上辛勤工作上班。这样我就可以白天在阳光下十分正常地工作,晚上回家倒头睡觉,不至于天天泡在夜晚垃圾筒里。   可惜永远不会。   记不清楚多少天没见过早上的太阳了?   太阳不属于我,城市的白天也不属于我。   我属于夜晚。   我属于垃圾筒。   晒不到太阳,从身体到思想,开始慢慢发霉。 《天堂隔壁》 我经常丢东西   3   我经常丢东西。   也经常捡东西。   尤其在酒吧。经常捡到客人丢的钱包、手机、钥匙。   偶尔也捡到一些特别的东西。   比如,一天,我在酒吧捡到一个女孩。      那天是深夜。   酒吧打烊。   一个女孩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使劲把她推醒。   女孩爬起来,模样挺清秀。只是头发乱七八糟,逃荒似的,就差插根稻草了。一脸懵懂。一件粗呢大外套整个裹住身子。一条皱巴巴的低腰牛仔裤。裤脚裹进长筒靴,靴子脏乎乎的。挺邋踏。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玩具小羊。更糟糕的是睡觉还流口水?沙发扶手打湿了一大片。   我反感地摇摇头。告诉她酒吧打烊,该回家了。女孩点点头,擦擦红肿的眼睛。这才发现不是口水,竟然全是泪水?奇怪。女孩想想又摇头,说无家可归,一脸可怜相。我一脸嘲笑:都什么年头了,还编这些小故事哄人?不不莫名其妙离开我,一点好心情没有,懒得招惹谁,更别说这个邋踏的陌生女孩。我没好气地说街上到处都是招待所,想再便宜,可以去睡桑拿浴室,记住千万不要异性按摩,那个挺贵。女孩用力点头,擦擦眼睛,打几个哈欠,咬着指甲说今晚的确没地方睡觉,钱都买酒了,现在身无分文,能不能在酒吧借宿一夜?我叹口气,本想拒绝,观察她表情认真,神情疲惫,似乎刚受过什么打击?又有点怜香惜玉。   酒吧不好住。只好带她离开酒吧,一前一后走在空空荡荡的午夜街头,挨个打听附近招待所,全满。这才想起是周末,附近大学孤单寂寞的学生情侣,趁着周末都溜出来开便宜房间幽会。其他全是星级酒店,当然不舍得掏钱给她住。叹着气,坐在街头长椅上发呆,不知如何是好。女孩倒怡然自得,好象欠了她一个债务,晃着脑袋,啃着指甲,坐在椅子上,一前一后晃悠着长腿,不慌不忙哼着朴树的《那些花儿》。   家里倒空着一个房间。只好把她带回家,打开一张长折叠沙发,给她当床。总算安顿好,连叹霉气,倒头睡去。不停琢磨刚刚丢了的女友不不,感慨形单影只,难受不已。辗转反侧,好容易睡着。半夜又被女孩推醒,说长沙发不舒服,让我去试试。只好爬起来,让她睡卧室,自己睡长沙发。第二天起床,果然腰酸背疼,有苦难言。      女孩莫名其妙住了十多天。   习惯了似的,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不离开,家里空空荡荡,冷冰冰象个棺材盒,有点人气也好,至少显得暖和。女孩的确有些可怜,似乎劫后余生,天天坐阳台上,听着《那些花儿》抽烟发呆,摊开手指长时间凝视长指甲,偶尔躲进洗手间偷偷哭泣。搞得我蛮好奇,不过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懒得理她。不知如何赶她走,干脆随她住吧。家里全是不不影子,睹物思人颇为伤感,我一般不久留,回家简单睡个觉,睡醒洗脸穿衣走人。况且有人在家,什么抄电表水表,送纯净水,检修管道,也方便多了。以前找不到我人影,小区物业经常投诉,我懒得理,为此经常突然停水断电。不过我不在乎,停就停吧,反正只是睡个觉。偶尔也会麻烦。一次大便之后,突然发现停水,只好去便利店买回好几瓶农夫山泉冲下去。山泉冲大便?越想越浪费。 《天堂隔壁》 这个女孩有点奇怪      这个女孩有点奇怪。   突出表现在几大奇怪爱好:   任何时候都特别关注自己的眼睫毛。长时间站在洗手间大镜子前,或者坐沙发上晃着小镜子,甚至趴在餐桌上举着锃亮反光的吃饭小勺,关注对象永远是那对长睫毛。   连续几个小时坐在阳台上瞅天文望远镜。瞅累了,就坐椅子上晃悠着抽烟,默默发呆。偶尔往一个本子上写点什么。多少感觉有点可笑。   漠无目的盯着碟片发呆。遇到煽情的剧情,经常感动得抱着枕头默默流泪。我也是个碟迷,以前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看上一张碟片,边看边喝威士忌琢磨心事,莫大的享受。现在沙发与碟机被女孩霸占,只好忍气吞声回房间看书。   一天到晚只听《那些花儿》。反复播放,一直到睡着,害得我每次晚上跑洗手间,都得顺便过来帮她关音响。本来挺喜欢这歌,现在听到就头疼,真是糟蹋音乐。本来形象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子,因此有点惹人烦。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闷,都喜欢发呆。   经常一天到晚没一句话,各忙各的。她在客厅,我就躺在房间看书。她在阳台,我就坐到客厅看碟。总有一个时刻,两人停下手里的事,默默发呆。彼此想说点什么,可又都懒得。房间里的空气被冻僵了似的,一点活力也没有。   房子像一辆公共汽车,我与她,像两个陌生乘客。   仅此而已。      “我叫管呆。你叫什么?”   本来懒得问,既然住在一起,应该彼此有个称呼?   “就叫睫毛吧。”   女孩认真盯着碟片,想了想回答我,似乎她的名字从来都是这般随机而定?   偷偷瞅几眼。眼睫毛果然长的出奇,象一对蝴蝶翅膀,简直可以做广告模特了,当然只是睫毛模特。这么一对好睫毛,长在这个邋踏女孩脸上,真是浪费!      一天晚上从酒吧回到家。   这个叫睫毛的女孩盘腿坐在地板上,瞅着一大堆拆散的望远镜零件发呆。看见我进来,眼睛一亮。   “能借点钱吗?”她垂着脑袋,叹着气说。   “干嘛?”   “最近晚上有彗星,要换一个更贵的镜片才看得见。”   “不看不就得了?”   “不成!我等彗星已经等了好几年了。”她可怜巴巴地瞅着我。   又唬人!这年头,谁也不会为谁等待什么,更别说什么彗星了?   瞅着她一脸可怜相,心里一软,只好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扔桌上。打着哈欠去冲澡,故意调侃:“盯紧了,及时报告气象局,千万别让彗星撞上地球”。冲到一半,打开浴室门,伸出半个脑袋大声补充:“会把酒吧撞坏的!咱们靠这个吃饭呢。”   冲完澡打算看碟片,沙发又被她霸占,不愿挤在一起,只好钻进自己房间,把折叠沙发打开放平,躺上面继续看《性面具》。睫毛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跟前,可怜巴巴地瞅我。我有点不耐烦。放下书,翘下眉毛,示意她说话。   “钱不够。”   “差多少?”   “五十四块三毛。”   她瞅着计算器上的数字认真说。   我差点崩溃。   走了个不不。   来了个睫毛。   不该走的走了。   不该来的却来了。   这混蛋日子过的? 《天堂隔壁》 冬天的夜晚   4   冬天的夜晚。   一场雨悄然而至。浇灌着城市,冲刷着肮脏。   雨水无声地打在窗户上,顺着大落地玻璃淆然滑下,留下一道道泪痕般形状各异的沟壑。   我脖子缩在大衣里,抖抖嗦嗦钻进酒吧。   扑面而来热闹气氛与温暖气息,交杂着威士忌味、爆米花味、现煮咖啡味、女孩子的暧昧香水味。   奶茶跟一群朋友陷在角落沙发里聊天。瞅见我,挥挥手。我脱下大衣交给罐头,要杯威士忌,凑过去坐下。沙发旁边有个大壁炉,暖烘烘的挺舒服。空气里若有若无飘浮着一丝懒洋洋的落漠。   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大帮朋友来酒吧,凑在一起,听音乐,看碟片,喝酒,抽烟,聊天,聊到没了话题,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发呆,直到犯困,各自回家。如此打发时间。   奶茶抱着一个女孩,长得挺有味道。禁不住偷偷打量,女孩也打量我。是奶茶同学,叫张薇,大四在读。   “生活真无聊!学习没意思,不学习也没意思。来酒吧没意思,不来酒吧也没意思。交朋友没意思,不交朋友更没意思。”张薇不停叹气。   “开酒吧无聊吗?”   她抬起脑袋问我。黑蓝色的大绒线帽把一头长发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张白晰好看的小脸蛋。   “还成。”我喝口威士忌说。   “为什么想起来开酒吧?”   “开个酒吧,娶个美女,过着富有而且颓废的生活。”我想了想说。   这个话题又让我想到了不不。   当初因为她开了酒吧,现在曲终人散。不知她身处何方,这个雨夜是否有遮身之处?是否已经决定回程?不由叹气。   “有点意思!以后有了钱也开一个,娶个美男,过富有而且放荡的生活。”   张薇重复我的话,故意把颓废改成放荡,兴致勃勃地望着我,举起杯子跟我撞杯。她喝的是一种很烈的墨西哥酒。   “放荡其实也没多大意思。欲望就象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漫无边际,看不见尽头。”我叹气。   “颓废跟放荡有什么区别么?”   “颓废是精神上的,一种取舍自如的自由境界。放荡只是肉体上的消极防卫。颓废比放荡要深刻得多。”我如此解释。   “别听他瞎扯!他开酒吧就是冲着勾搭女孩,还在这儿假装高深?”   奶茶愤愤不平地打断我,好心劝张薇。   张薇笑笑。玩味地盯着我,表情暧昧,明显被我的话吸引住了。   我也笑笑,偷偷琢磨她的表情。慢慢的,欲望又开始抬头,自己的身体又开始渴望她的身体。可一想到“先言语勾搭,找个理由开房,装模作样调情,脱衣上床,完毕分手陌路”——千篇一律的类似流程,又觉的很无聊,懒得如此。   自己跟“自己”激烈斗争,不知应该听谁的,做何选择。最终还是突破道德边境,“自己”对自己缴械投降。 《天堂隔壁》 把玩那串钥匙      几小时后。   “这么大了,还挂把钥匙?”   高潮之后,张薇光着身子趴在我胸口上,轻轻把玩那串钥匙。   “小时候的习惯,一直改不了。”   我胳膊垫在脑后,靠在床头,想了想回答。   “就象改不了在酒吧勾搭女孩子的习惯?”   “偶一为之。”   其实想回答:女友突然不辞而别抛下我,寂寞难奈,肉体与精神全无着落,无事可做,只好靠这个解脱。又懒得说,怕人笑话。   一阵子沉默。   只听见酒店中央空调往外呼呼喷暖风的声音。两具湿乎乎的裸体,在暖风吹拂下逐渐干燥。来自两人身体的各种味道,蒸发开来,弥散在屋子里。   “生活太无聊,偶尔这样刺激一下也好。我是个特别没安全感的人,一定要被男人抱着才能睡着,否则会做恶梦。是不是特坏?坏女孩?问题女孩?”   我摇几下头,挺佩服她的坦率。   张薇不求答案地笑笑,点根烟,坐起来靠在床头。抓过遥控调到HBO频道。岩井俊二的《情书》。镜头里漫山遍野的大雪把世界渲染得清澈纯净,滋养衬托着男女主角真挚的爱情。跟眼前两人颓废的床上情景形成鲜明对比,莫名其妙地让我一下子惭愧起来。   两人出神地看了好久。彼此沉默。   故事情节引发起了张薇的往事回忆:   “我大一老老实实,认真上课,不与外界接触。大二课程不紧,经常跟同学出来转悠。第一次去的就是你们酒吧。那天一大帮子同学很热闹,拼命劝酒,我不会喝,不小心醉了。后来给一个男生扶到他宿舍,扔床上就脱我衣服。我醉得厉害,莫名其妙做了爱。他在上面耸动,我在下面流泪,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叶,感觉挺委屈。那是我第一次,傻乎乎地给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还问他爱我吗?现在想想真没劲。我们女生第一次差不多都是一二年级,莫名其妙给了别人。后来他就算我的男朋友了,没想到他很花心,到处追女孩,没处多久就分手了。后来又谈了几个,同样分手。后来看破红尘,生活也就这样,没必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更没必要把男人当回事。后来经常去酒吧,很多男人勾搭我,他们以为在征服我,其实我也在征服他们,包括征服我自己。”   “我是不是特乱?”   张薇吐出几口烟,哼了几句《后来》,冲我笑笑。   “还成。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妨碍他人。”   我如此安慰她,其实也在安慰自己。   “其实也不想这样。可是精神与肉体就是没办法两全,不是吗?”   我沉默。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否则也不至于抱着陌生女孩躺这儿发呆了。   略感悲哀。   “你是个很棒的情人。”张薇笑着说。   “为什么不能是个很棒的恋人?”我半开玩笑地试探着问。   “做情人多好,恋人太累,况且现在谁也没能力负担谁什么,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对吧?”   我苦笑,无奈地点下头,认真琢磨这句话。   “其实一直也想找个恋人,一个永远熟悉的怀抱,不再让身体这么流浪下去。可是不知为何,最后总是稀里糊涂变成一夜情?”   张薇叹了几声气,钻进被子,一会儿疲惫地睡着了。   我歇息片刻,强忍睡意,轻手轻脚下床穿衣,离开房间,开车回家。 《天堂隔壁》 走到楼洞口      车里飘起体液的味道。   我有个坏毛病,喜欢对比不同女孩的体液味道。   比如这次,张薇比前面那个矮个女孩清晰透明,但腥味略重。说明她年纪更小,但性经验更多。   体液的味道,就是一个女人私生活的味道。      走到楼洞口。   今晚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隔壁邻居小女孩仍然坐在台阶上,默默抽烟,一幅很伤心的样子。手边放着一本《麦田守望者》。   “心情不好?”我坐下关心地问她。   “是呢。爸妈吵了一晚上了,烦呢。”   “为什么吵?”   “爸爸在外边鬼混呗。”   “妈妈怎么知道?”   “爸爸好多天不抱妈妈,回家身上还有其他女人的味儿呢。”   我下意识地嗅下自己身上的味道,悄悄挪动身子,尽量离她远点。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觉得妈妈不好,发那么大脾气干嘛?现在谁家爸爸不在外边鬼混?不出去鬼混的爸爸一般都是没本事的爸爸!”   我瞠目结舌,拍下她肩膀,深表折服。      进门。   瞅见睫毛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盯着对面墙上一幅画发呆。   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   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倒杯威士忌,坐她旁边。   “看不懂吧?”我故意取笑她。   睫毛一下子省过神来。扭头瞅了我半分钟,视线若有若无,仿佛漂浮在我脸上的微弱的光影。她无奈地叹口气,垂下头去,脸整个被长发埋住。光着两只小脚,脚趾扣住沙发边,身子单薄,姿势落漠。   ——让人看了心里不禁一疼的那种落漠。   我无趣地耸下肩膀,喝着威士忌,认真看碟片。   一会儿她想起什么,递给我一个字条,上面有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是奶茶,怀疑我把张薇搞上床,打抱不平地瞒怨。我不喜欢撒谎,只好含乎其辞装傻。奶茶唠叨半天,气乎乎砸掉电话。   我委屈地挂上电话。扭头,睫毛目光盯着电话机,表情厌恶,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所有的世态炎凉,对我的道德表现特别不屑,叹口气,继续看碟片。她看了一会儿,敏感地嗅几下鼻子。我这才意识到身上弥散开来的女人体液味道,脸一红。睫毛皱下眉头,站起来,光脚走到电脑跟前上网。   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两人形同路人,想来也无所谓。双手抱着脑袋,靠在沙发上,认真琢磨这几天乱七八糟的混乱事。偶尔瞅瞅电脑屏幕,一个挺大的网上交易站,她好象在里面开了个小店,贩卖油画之类的艺术品。——什么都不懂,还倒卖油画?偷偷不屑地笑话她。自己过得再不好,也总比眼前这个女孩强?这样想着,似乎有了垫背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瞅见她摆弄鼠标的手指上有血迹?本想问问情况,又实在懒的。起身钻进房间,打开折叠沙发,不停抱怨明天又要腰酸背疼了。   睫毛推门进来。   “请学会敲门!”我没好气地大声强调。   她想了想,重新敲门进来,扔下一个东西,关门出去。我一肚子抱怨,打开灯,竟然是不不那双袜子?脚趾位置的小洞被细密针线补得结结实实,针线过密,有点鼓。   心头一热,有点惭愧。   想起一件事,爬起来翻出伤口贴,出去给她贴上。睫毛不理我,面无表情盯着电脑。我出于好心,认真给她讲了半天油画知识,以及目前市面上哪些艺术品畅销。她低头摆弄鼠标,不答理我。我耸下肩膀,只好回去睡觉。   临走瞅见观察日记上摊开一句话:   “宇宙象鸭蛋,人生象鸡蛋,反正都是蛋。”
嘘&& 这里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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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冷寂的夜晚   5   阴天。   冷寂的夜晚。   我钻进酒吧。   皮子正趴吧台上哗啦哗啦翻阅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一会儿丢开,骂声无聊,继续大口灌伏特加,琢磨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我:   “人是猴子变的吗?”   “不是,是猴子进化来的。”   “为什么猴子不需要天天做爱,人却天天琢磨这个?”   “人进化的太过火了?”   两人每天对话从来都是这般驴头不对马嘴。   “有什么新消息?”皮子百无聊赖地叹口气,扭头问我。   我喝口威士忌,砸下嘴巴:“宇宙象鸭蛋,人生象鸡蛋。”   “反正都是瞎扯蛋!”   皮子听罢使劲骂道。   两人趴吧台上,沉默不语,闷头喝酒,偶尔抬头瞅下碟片《两支大烟枪》。故事情节让我想起了皮子的过去。      皮子本来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热血青年。   大学毕业踌躇满志,四处打拼,渴望少年得志。最早做期货,后来做保险,再做传销。反正流行什么就做什么,时间全花在工作上,很少来酒吧,也谈不上勾搭女孩子。   之所以对他的职业印象深刻,因为无论他改行做什么,身为最好的朋友,我总是有幸成为他第一个顾客。好不容易挣到第一笔钱,被皮子拉去投资期货,最后血本无回。他做保险,我马上被买了一份。改行传销,我家里开始不停塞东西进来,什么保健食品健身器具英语复读机,堆得象个批发市场,甚至拉我去听铿锵激扬的传销演讲,席间皮子热血沸腾,跟着主持人挥舞双臂高呼口号,我却缩在一边打盹儿。   最后到一家大公司改做手机批发。接受了以前的浮躁教训,沉下心来反思,关在家里看书学习,一下子踏实不少。被派去一个地区开拓市场,做得有声有色,被提升为地区主管,开始小有积蓄。大好事业展现在眼前。那时候皮子来酒吧总是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手提公文包,彬彬有礼,笑容可掬。不喝酒不勾搭女孩子,十点准时回家睡觉,养足精神好上班。那段时间真为他高兴。可是好景不长。他的上司为了拿私人回扣,另外重新培植了一个新客户,为此杀掉了皮子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忠诚的老客户。他十分气愤,与那个家伙吵了起来,气愤之下,干脆道出其丑行。两人动了手。皮子捡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那家伙吓坏了,把皮子当场开除了事。   那天晚上皮子很难过。   我开车找了半天,才在午夜废墟楼顶找到他。   已经喝得烂醉,正流泪唱《真心英雄》,一页页把曾经视为人生圣经的《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谁偷了我的奶酪》之类的励志书籍扯下来烧掉。最后要烧一张全国销售亚军奖状。我迅速抢救,只剩下焦乎乎的一半。陪他坐在寒风里,一起呆到下半夜。一句话都没有。   “你知道人类怎么发现的火吗?”皮子接通电源似地忽然开口,不知所云地问我。   “雷劈电闪,点燃了倒掉的大树。”我想了想认真回答。   “你知道人类怎么发现火的用途吗?”   “不知道。”   “一次一只鸡跑到火里被烧死了,一个人嗅到香味儿,捡起来吃了。从此火被大举使用。”   “鸡怎么会跑到火里去?”   “可能是火鸡?”   说完两人都笑了。   笑完抱着肩膀,一起莫名其妙哭了。   之后好几天没见到皮子。   再见到他,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愤世嫉俗,打抱不平,天天趴在吧台上喝酒,没一点正事,勾搭女孩子,到处借钱,满嘴俏皮话,一个当代版本的新皮子。心里深深为他难过,可是无能为力。   习惯就好了。毕竟比起以前西装革履装模作样的皮子,现在似乎更加朴实可爱。   回忆最累人。   我叹口气,瞅下身边大口喝酒的皮子,用力拍下他肩膀。   皮子扭过头来。我感慨地冲他笑笑。他一脸莫名其妙,没好气地瞥我几眼,说声“我F!”,继续闷头喝酒。我只好耸下肩膀解嘲。   ——“我F!”是我们的口头禅,Fuck的雅称。 《天堂隔壁》 捡来的流浪歌手      一会儿玫瑰背着吉他走进来。   玫瑰是个男孩,我从过街天桥上捡来的流浪歌手。之所以起这个怪名字,是因为他疯狂喜欢过枪炮玫瑰乐队里的Rose。   某天我走过天桥。一个男孩抱着吉他坐地上,面无表情唱《流浪歌手的情人》。男孩头发很长,天桥上风大,长发波浪般飘起来。唱累了,放下吉他,点根烟,望着桥下的车水马龙发呆。我拿过吉他拨了几个和弦。他扭头瞅下我,不屑地问会弹吗?我犹豫下,弹了首类似风格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男孩瞅着我笑了,我也冲他笑。就这样认识了。这男孩就是玫瑰。   邀请他去酒吧弹唱。玫瑰试了试,还是拒绝了,原因是酒吧爵士味太浓,不适合金属摇滚。不过他喜欢酒吧气氛,每天在天桥上唱完,都会过来跟我聊一会儿,随便一起跑到楼道去玩吉他。楼道靠墙摆着个小吧台,我跟玫瑰经常骑在高脚椅上,一首接一首弹唱,直到手指累的发麻为止。   玫瑰坐我旁边抽烟。   “去玩玩?”他问。   “去玩玩。”我答。   这是两人每天不多的几句话之一,意思坐到楼道玩吉他。   弹起酷玩乐队的《Yellow》。我伴奏,玫瑰弹主音,他大声喊,特别投入,有点撕心扯肺,惹得过往客人纷纷侧目。唱罢又来涅磐乐队的《About a Girl》。唱完抱着吉他一根根地抽烟,沉默不语。楼道日光灯照在两人脸上,如同京剧脸谱,苍白脆弱。叹口气,又弹起即兴布鲁斯,边弹边抽烟。   一个男人从酒吧里一摇三晃摸着墙走出来,晃到楼道那头呜啦啦吐了一地,骂了半天拖累他半辈子的老婆孩子,钻出个妖艳女孩,一摇三晃把他扶进酒吧。一会儿一个女人走出来,对着手机大喊,好象在解释自己没在酒吧,在跟女伴看电影,叫对方不用等她,早点睡觉,言罢挂断电话,挠几下头发,骂几声“结婚真没意思”,钻进酒吧。   生活真没劲。   两人大声扫着吉他,唱了几首类似《晚安北京》体现生活没劲的歌。喊完扔掉吉他,忍受着隐隐作痛的嗓子,骑在高脚椅上默默发呆。客人形形色色从眼前鱼贯出入,如同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      皮子钻出来把我拉进去,坐在俩女孩旁边。   他已经想方设法让她们喝了一整瓶百利甜酒,女孩面色潮红,昏昏乎乎。皮子一个劲冲我使眼色,意思跟他打个配合,把女孩搞定。我有点懒得。最近莫名其妙的混乱事,让我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他们在玩大实话大冒险游戏。输的喝酒。后来输的学猪叫。好象嫌不过瘾,最后输的光着身子去便利店买东西。皮子偷偷换牌被女孩抓到,只好甘受惩罚。四人离开酒吧下楼,跑到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皮子脱光衣服,只穿内裤,抖嗦嗦钻进去,一会儿晃着一盒安全套,耀武扬威地跑出来,女孩子们笑翻了天。我却感觉有点心酸。   回皮子家继续打牌。输的跳脱衣舞。皮子继续出老千换牌,不停冲我使眼色,我被迫配合。不久两个女孩就灌昏了,前仆后继倒在地毯上。皮子兴奋地抱起一个钻进卧室。留下我一人对着空桌子,还有地毯上另一个陌生女孩,不知所措地发呆。   女孩喝多了,有点难受,翻来覆去喘息。看着与心不忍。爬起来找条毛巾,冷水冲过,替她擦额头,又擦脖子,身上全是汗。把女孩放平躺好,翻出一张安东尼奥尼的《云上的日子》塞进碟机,喝着威士忌耐心观看,认真反思最近云里雾里的混乱日子。   看到一半,女孩醒了。   爬起来,抱住我肩膀一起瞅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趴我耳边问:“想要我吗?”   我愣了一下,想到离我而去的不不,有些矛盾,摇了摇头。可是波涛汹涌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迎面袭来,犹豫一下,又冲她拼命点头。   做完之后。   女孩爬起来去洗澡,我躺在那儿,瞅着天花板,茫然不知所云:   不不在身边多好,就不用莫名其妙在外鬼混,徘徊游戏在精神肉体之间。突然有点厌倦这种不知所云的混乱日子,开始渴望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不不抛弃了我,温暖怀抱变成了一具具陌生肉体。   ——有温度,但没有温暖的陌生肉体。 《天堂隔壁》 屋里一片漆黑   女孩洗完澡出来,从冰箱里找出一瓶红葡萄酒,倒了两杯。两人捧着高脚酒杯,盘腿坐在地板上,瞅着电视,彼此沉默。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视屏幕泛出的蓝光,浴在两人脸上身上,如同两具被挖掘出来的远古时代的类人猿化石。   “说点什么?”女孩出于好意,打破沉默。   “好的。”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喜欢我么?”   “还成。”   “喜欢哪儿?”   “腿。”   “说来听听?”   “又细又长。”   “就这些?”   “就这些。”   “你这人有个优点。”   “说来听听?”   “话不多。”   “这也算优点?”   “当然,最讨厌话多的男人。”   女孩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瞅下来电号码,用手指压住嘴唇“嘘”了一声,示意我安静。摁下接听键,小心翼翼解释大半天,挤出一点笑容,亲了几下话筒,一会儿挂掉电话丢在一边。   “我老公,查岗!”   女孩抱歉地冲我笑笑,想了想,无奈地说:“他比我大好多,床上早没了乐趣,可是没办法离婚,我靠他的钱过日子。”   我笑笑,表示理解。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一会儿分手各自回家。      冷清的午夜街头。   昏头昏脑开着车。   今晚的遭遇让我感觉有点沮丧。   莫名其妙地想起罗素的一句话:   “自然没有造就一种可以完全独处的人,因为人无法满足自然的生理目的,除非得到别人的帮助。”   ——所谓“别人的帮助”,就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异性恋、同性恋、变态恋诸如此类的生理关系。突然希望自己是一个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超自然的人,一切控制在自己手里,自己可以制造所需的全部快乐,并非被动地让“别人的帮助”主宰左右。   前所未有地开始讨厌控制了自己的欲望。   人,生来自由。   一向讨厌控制自己的东西。   开到铁路附近。   下车。顺着光秃秃的两条铁轨兀自往前走。   午夜时分。月亮很大,明亮亮地照着铁轨。四周鸦雀无声,偶尔传过一两声狗叫。风吹过树丛,沙沙作响。两条铁轨反射着清冷月光,笔直延伸消失在远方茫茫夜色中的寂寞大地。   我脱掉鞋。光脚踩在铁轨上,冰凉铁轨与粗糙脚底产生一种舒服的磨擦感。我踢踏前行,直到累了,坐在铁轨旁边一块石头上,抽烟休息。   小时候经常跟一帮同学顺着铁轨往前跑,甚至一次跑到了挺远一个城市,再顺着铁轨折回来。喜欢漠无目的在铁轨上走,喜欢铁轨伸向远方的神秘兀远,与那份孤零零的无依无靠。铁轨仿佛一个伙伴,一个什么都没说,可是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的挺好的青春伙伴。直到有个小同学意外被火车撞死,才被迫停止这份特殊爱好。还记得被撞死的地点,旁边有块大石头,如同屁股底下这块。   望了一会儿月亮,掏出随身小口琴吹了一会儿《月光》,发一会儿呆,走回去开车回家。车子开到铁路叉道口。红灯闪烁,几个师傅慢吞吞地把黑白条纹的有轨栏杆呼噜噜拉过来拦路。行人车辆暂停等候。我听着罗伯特?强森的老布鲁斯,双臂趴在方向盘上,瞅着由远及近的火车头。   前方停住一辆摩托车。 《天堂隔壁》 仿佛嘴巴里闹火灾   一个男孩载着个女孩。爆炸头,一身嘻哈打扮。摩托车音响放着最时兴的艾米纳姆的HIPHOP。女孩子很瘦小,缩在比她大两号的肥大运动装里,寒风中活像一只饿得皮包骨的小山羊。右手夹着一支烟,偶尔吸上一口,不吐出来,任凭烟雾从嘴巴里弥漫开来。仿佛嘴巴里闹火灾。   女孩子从背后紧紧抱着男孩,脸贴在男孩背上,目光北极浮冰似地四处漂移,一会儿移到我的眼睛上,长时间瞅着,仿佛在研究我,没有一点表情。我下巴趴在胳膊上,同样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两人的茫然目光,如同深夜一条长长胡同的两头:遥远,空洞,无所依托。   我迷茫于一盘棋局的中盘如何落子。   她却迷茫于如何开盘布局。   火车轰鸣而过。   绿灯闪烁。行人车辆缓缓启动,蜂涌穿过铁道线。   男孩发动摩托车,一声轰鸣,离我而去。   女孩子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脸上,直到熄灭的烛光一般,消失在前方黑夜里。      开车回到家,走到楼洞口。   月亮隐在一片云层后面,四周略显黑暗。   隔壁邻居家小女孩坐在台阶上抽烟,抱着个啤酒瓶子。手边搁着一本通俗读物,名字好象是《男孩是树木,男人是森林》。   莫名其妙。   “小女孩不能喝酒。”我把她手上的瓶子夺下来,自己灌了好几口。   “喝酒好呢,能解闷。”小女孩试着夺回去,没成功,只好作罢。   “你这么小,应该开心点,不能这么消沉。”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男孩没意思,学习没意思,爸爸妈妈也没意思,过得真没意思。就跟你说话有点意思。”   小女孩瞅着我笑了,老练地挤下眼睛,想了想:   “书上说得没错,男孩是树木,男人是森林!跟小男孩玩真没劲。今天一个师姐还说,她就喜欢男人,有味道,经验也丰富呢。”   听得我浑身发毛,抽完烟匆匆往楼上走去。   边走边想像着把那本书的作者一脚踢下楼去。      开门进屋,空空荡荡。   只有《那些花儿》“盛开”在房间里。   满眼狐疑转了一圈,才在黑乎乎的阳台上发现睫毛。   她纹丝不动站在望远镜前,聚精会神看着什么,神情激动。一会儿低头揉眼睛,瞅见我,笑了。难得一笑。   “怎么着,彗星要撞地球了?”我没好气地取笑她。   她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换个人似的。   忽然发现她笑起来挺好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   她把我拉到望远镜前,示意瞧瞧。我瞅瞅她,瞅瞅望远镜,将信将疑把眼睛凑上去。先适应下镜头,滚动眼球润滑视力,定睛认真观察:   奇迹出现了!   镜头里,广阔无边神秘莫测的茫茫夜空,一颗彗星拖曳着长尾巴灿灿滑过!彗星滑过的地方,夜空渲染出璀璨的光晕。如同开天辟地的造物主,手托明灯飞越夜空,剪刀一般裁出天与地。味道类似米开朗基罗《创世纪》里面的《分开海水与陆地》。   我兴奋不已。   被壮观的自然景像惊呆了,“哎呀呀”不停叫出声来。突然想到睫毛,把她拉过来。两人一个大脑袋一个小脑袋,一起凑在镜头前,一会儿我看一会儿她看一会儿都不看,彼此望着激动地笑。忽然有一层深深的感动在融化,刚才鬼混落下的冰冷心情,一下子温暖得如同即将孵化出笼的小鸡。   我抱住睫毛,吻了一下她冰冷的小脸。   她眨巴长长的眼睫毛,摸着刚才被吻过的地方,被突如其来的一吻搞得茫然不知所措。我吻完睫毛,瞅着她的表情,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有点手足无措,干脆匆匆道声晚安,钻进房间,蒙头睡觉。却难以入睡。蹬掉被子,眼睛盯着天花板,琢磨起了这个从来没关心过的奇怪女孩。忽然感觉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可又无处提起。苦笑一下,安静入睡。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认真刷牙洗脸刮胡子,甚至涂了须后水。   敲睫毛房门,想跟她聊聊昨晚看见彗星的强烈感受。没动静,或许还在睡觉?让她多睡会儿吧。我跑到厨房,取出咖啡豆磨好,煮了一壶香喷喷的热咖啡,打算边喝边聊。再去敲门,依然没动静?没了耐心,推开门,空空荡荡?桌上压着个小字条,歪歪扭扭写着:   “出去挣钱,没钱吃饭了,也好还你。关于彗星,网上有评论。”   末尾留了一长串英文网站名字。   反来复去看了好几遍,心里莫名其妙一酸。   呆呆坐在阳台上望远镜旁,把一壶咖啡默默喝完。   离开家时,习惯地瞅了眼睫毛的观察日记,这次字数比较多:   “彗星掠过时的一个启发:   很多人生命里0.1%的时间曾经100%爱过某个人,   所有人100%时间里不可能永远只爱某个人。   宁愿只要那0.1%。”   看完,心里砰然一动。 《天堂隔壁》 夜晚的酒吧楼道   6   走进夜晚的酒吧楼道。   玫瑰骑在高脚椅上,清冷日光灯下,五官表情如同水泥铸成,旁边烟灰缸里堆满烟头,还有几个空啤酒瓶子,正在用力扫着吉他大喊汪锋的《小鸟》:   “现实是个笼子,我像一只小鸟!”   他绝望地把吉他丢在一边,捡起旁边燃烧着的一截香烟,用力抽一大口喷出来,大咳几声。垂下脑袋,脸整个埋在脏乎乎的长发里,沮丧不已。   我走过去,坐他旁边默默抽烟。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到底哪个重要?”玫瑰抬头问我。   “都不重要,自由最重要。”   “什么是自由?”   “失去一切才是自由!”   其实想回答:失去或者拥有一切,都是自由。比如街上要饭的或者地球上最有钱的人,他们在自由上其实完全相等。就怕我们这种拥有的不彻底不完整,拥有得不三不四,拥有得不痛快,反而最被生命枷锁,最不自由。   这样解释够累人的,懒得说。拍拍他肩膀,叹口气,钻进酒吧。   皮子年复一日地趴在吧台上喝伏特加。   我走过去,坐他旁边。罐头习惯地推给我一杯加满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   耳边飘着比利?哈乐黛的爵士歌曲。冬末春初的蓝调酒吧,歌声如同一条解冻化冰的小河潺潺流过,十分体贴入耳。   “有钱人都是傻逼!”皮子又没头没脑地发牢骚。   我笑笑,沉默。   “为什么有钱人都是傻逼?”他问我。   “被钱烧的?其实没钱人有了钱以后,也会跟他们一样。”   皮子想想也是,只好叹气。   吧台那边坐过来一个女孩。   皮子扭头瞅瞅,拍下我,伸出舌头夸张地舔下嘴角。这是暗号,表示“猎物”来了。我懒懒地把视线移过去。女孩头发盘的高高的,显得脖颈很长,绕着一串项链。一件黑色鸡心低领薄毛衣,露出丰满的胸部线条。正在认真聆听哈乐黛,品尝罐头调的鸡尾酒“蓝色圣诞”,神情怡然,若有所思,极有味道。皮子却纹丝不动,看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有什么新鲜事?”皮子习惯地问我。   “看见了彗星。”   “有什么稀罕,又不当钱花,这年头谁关心这个?”   “由彗星产生的感慨:很多人生命0.1%的时间曾经100%爱过某个人,所有人100%的时间不可能永远只爱某个人。”   “够饶嘴的。”   皮子不耐烦地仰头灌了一大口伏特加,想了想,又问我如何理解?   “我们渴望拥有对方,却往往忽略被对方拥有。”我叹口气。   “假崇高!”   奶茶端着托盘走过来。听见我刚才的话,狠狠顶了我一句。把调好的鸡尾酒放进托盘,冲旁边女孩亲切打招呼,彼此抱下肩膀,亲下脸庞,扭着腰走进里面。奶茶从不冷落来酒吧的任何女孩,第一面就能处得象个老朋友,也算酒吧一大特色。   客人逐渐多起来,音乐换成阿姆斯特朗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   皮子突然想到一个让酒吧生意火爆的办法。   “还记得昨晚两个女孩?我感觉不错,是个解闷的好办法,以前怎么没发现?如果我们搞成风格最暧昧的酒吧,肯定挤破门槛。”   我疑惑地摇头。其实开酒吧从来没想过要挣多少钱,更多冲着解闷,还有爱好。   皮子为了给我信心,跳下高脚椅去问那女孩:“对酒吧艳遇怎么看?”   女孩表情不屑地瞥了眼皮子,想了想回答:“没这儿的音乐吸引人。”   我十分赞同地举杯冲女孩示意,她也冲我举杯,两人会心一笑。      “喜欢这儿的音乐,还有气氛。”女孩叫李月。   “谢谢。”我回答。   “最喜欢Bossa Nova。”   我挑了张小野丽莎的专辑。慵懒撩人的音乐一泄而出。李月轻轻晃着肩膀,偶尔闭下眼睛,仿佛置身加勒比海岸边,享受着赤道的暖阳和椰树风情。   “酒吧为什么开在楼上?”   “图个清静。”   “开酒吧不为攥钱?还有为图个清静的?”李月来了兴致。   “有些人工作目的不是为丰厚的酬劳,除非工作本身便是极大的酬劳。”   “不敢苟同。不过高楼上自杀倒挺方便?”她开玩笑说。   “跳楼前记得先买单。”我说。   “酒钱不是先付的么?”   “赔偿窗户玻璃,比较贵。”   两人都笑了。   小野丽莎唱起改编自奈?金?科尔的《Quizas, Quizas, Quizas》。感觉一下子从加勒比海岸边回到了里约热内卢的海滨住宅区,吹起南半球的舒适凉风。两人聊起Bossa Nova,聊起都喜欢的小野丽莎,聊起南美风情,似乎找到知己,越聊越开心,越开心喝的越多,最后都醉熏熏的。李月脸蛋飞红,不停地笑,笑得很好看,笑容里很有内容。   我心怀鬼胎地认真研究这内容。   一不小心,又研究到了床上。 《天堂隔壁》 在酒吧勾搭女孩子?      几小时后。   “这么大了,还挂把钥匙?”   高潮之后,李月光着身子趴在我胸口上,轻轻把玩那串钥匙。   “小时候的习惯,一直改不了。”   我胳膊垫在脑后,靠在床头,想了想回答。   “你是不是经常在酒吧勾搭女孩子?”   “偶一为之。”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李月拍拍脑袋醒醒酒,集中精神,认真盯着我问。   这个问题最难回答,我怔住了。有点喜欢她,但远谈不上爱,这能算什么关系?   “喜欢我吗?”她换了个问法儿。   “喜欢。”我老实回答。   “爱我吗?”   “不知道。”   “明白了,我们是情人,对吧?”   我吱吱唔唔,表情不知所云。   “没关系。欣赏你这一点,至少不撒谎。”   李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推开我的胳膊,抽身出来,独自靠在床头,双手抱臂,一脸失望。似乎她跟自己押了一个爱情的赌注,没想到再次输掉?我尝试抱她,她冷漠推开,抬头盯着天花板,怅然若失。两人陷入沉默。气氛尴尬。   房间里弥漫开来李月体液的味道。   清新婉约,如同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画纸,一种好久没碰过男人的清新味道。看来她好久没做爱了。本应该奉献给她真心爱的人,却莫名其妙给了没有爱情结果的我?不禁替她难过,倍加讨厌自己。   李月坐累了,躺下来,疲惫地倒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干脆沉默,四下打量她的房间。   三室两厅的合租房。隔壁一间有人,隐约听见电视声音,好象正在直播欧洲杯足球比赛。房间不大,很温馨,贴满李月各个阶段的写真照片。地上铺满卡通图案拼起来的地垫,桌上花瓶插满鲜花,芳香浓郁。看得出主人很想把这儿布置成一个家,虽然不是。   “现在只想有栋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管多小多简陋,只要属于自己。天天躲在里面,挡风遮雨,自由自在。”   李月目光陪我一起审视房间,不停叹气,禁不住跟我聊起她的过去。   她大学专业不好,对口工作没意思,毕业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勉强在一家大公司做业务,酬水还成,就是免不了各种应酬。吃饭唱歌倒还好,可是客户素质不齐,有些竟然动手动脚要求上床。她全部拒绝,因此失去不少大客户。公司只看业绩,压力太大,没办法,只好辞职再换一家,可是也好不了哪儿去。又懒得改行,只好勉强撑着。很多有钱人要养她,她不想过没有爱情的日子,一概拒绝。事业没有眉目,又匮乏爱情,天天徘徊在美好理想与黯淡现实中间,如同置身在天堂的隔壁,郁闷得想跳楼。   她越说越伤感,一会儿竟然哽咽起来:   “我只想过得单纯,过得纯粹,过得像自己,独立奋斗,不依赖谁,不用身体去交换什么。没想到努力一点回报也没有,大好青春,就这么一点点地浪费掉了,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特别触动,抱住安慰她。   “走开!讨厌你们男人!虚伪恶心的男人!”   李月用力甩开我,侧过身去冲着墙,小声抽涕起来。   一会儿睡着了。睡得很死,仿佛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似的。   我忍气吞声地叹气,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确认自己呆在这儿纯属多余。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轻手轻脚下床穿衣出门,开车回家。      昏黄路灯射进车窗,恍恍惚惚扶着方向盘,寂寞地行驶在午夜无人街头。   人,与车子,都倍感落寞。   感概自己的生活仿佛变成了一个公式:   去酒吧——勾搭女孩——找个借口上床——完事开车回家。   如此这般,生活得不人不鬼。 《天堂隔壁》 小女孩坐在台阶上      如此感叹。   开进小区院子。停车走到楼洞口,夜色中,隔壁邻居家小女孩坐在台阶上。   坐她旁边。感觉她今天挺特别。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描了口红,画了唇线,甚至飘着一股成熟女人才用的俗气香水味。   “今天怎么打扮起来了?”我皱下眉头。   “等你呗。”小女孩抱着膝盖笑眯眯地说。   “等我?”我莫名其妙。   “是呀,你不知道这些天其实都在等你?”   我呆住了。   “抱抱我吧,好吗?寂寞死了。”   “身上脏,改天换了干净衣服。”   我找个借口,站起身子,打算上楼去。   “你不喜欢我了?”小女孩声音有点悲切起来。   “一直喜欢。”   “为什么不抱我?为什么不勾搭我?为什么不能象杀手里昂那样爱我疼我?”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抽她。   又有点为她难过。只好坐下抱住她肩膀,帮她擦着眼泪好心劝说:   “喜欢分很多种,比如喜欢爸爸妈妈,喜欢弟弟妹妹,喜欢小狗。生活不象你想像的枯燥,美好东西在后面等着你呢,走过去永远是崭新的一天。过得开心点,正常点,跟其他同学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先考大学,再出国留学,别像我这样不三不四,好不好?”   说得自己都想吐。水平如此,没有办法。   小女孩瞅着我,擦着眼泪,想想,用力点头。我临走,她还是跳起来吊住我脖子,趁我不留意,狠狠坏坏地亲了我一下。   凭空又给我添了不少犯罪感。   这狼狈日子过的!   我F!      回到家,没人。这才想起睫毛不在。   睫毛习惯盘腿坐着的地方空空荡荡,仿佛空气被抽走变成真空,有些怪异。以前习惯了回家瞅着她做这忙那,笑话她诸多古怪行为,借机放松疲惫神经,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一种奇怪的放松方式。现在空荡荡的房子,曾经熟悉的孤单感觉扑面而来。   家里还是有个女人好。   叹息着打开音响,又是《那些花儿》。   走到阳台上。   望远镜孤独地伫立在那儿。   晾衣绳上挂着睫毛经常穿的几件衣服,感觉很亲切。   心血来潮,凑到望远镜跟前,尝试参照睫毛的姿势,望向夜空。眼前的夜空浩如烟海,博大深邃,每个细节都被可喜地扩大详细化了,兴奋不已。   想起哈勃的伟大发现:“不管你往哪个方向看,远处的星系正急速地远离我们而去,换言之,宇宙正在膨胀”。可是瞅了半天,除非刻意想像,一点也看不出“远处的星系正急速地远离我们而去”的迹象?倒是夜空里的浮云无精打采飘来飘去,有那么点儿意思。   沮丧地把望远镜放低,放弃观察宇宙,调整焦距,以另外一个角度打量眼前熟悉的城市。   山顶上。停了一辆车,一男一女拥抱着看星星。突然手机响,男人接听,神色紧张,手捂听筒走到另一边。女人脸色慢慢变得气愤起来——看来是婚外情?   公路上。一辆轿车一辆货车一前一后平稳行驶。突然轿车急刹车,后面大货车刹车不及相撞。轿车司机冲下来,冲老实巴脚的驾驶员一顿臭骂——往往是好人被欺负?   广场上。一个残疾老太婆抱着个小孩,一瘸一拐冲行人要钱,没人答理。老太婆冲着行人背影不出声地骂着。对面走过来几个光头粗鲁男人,老太婆好象认出什么人,腿脚一下好了,抱着小孩跑开——善良越来越被泯灭在表面现象?   公寓房间窗户上。一张大床,躺着一个光着身子的老家伙,双手被一副手銬铐在床头。一个披着浴袍的年青女孩,一脸放荡,爬上他身体——逐渐开始变态的人类!   移开镜头,移向其他几个还有亮光的窗口。有的吃夜宵,有的看电视,有的在吵架,有的在发呆,有的在自慰,有的在偷情。看得脑子疼,叹口气,丢下望远镜走进屋里,打开睫毛的观察日记,没发现新留言。我倒感想颇多,想了想写道:   “生活是一块脏抹布,越抹越脏。” 《天堂隔壁》 楼道里挤着一圈人   7   晚上到酒吧。   楼道里挤着一圈人,在看海报,主题是:   “天冷了,找个人回家暖暖身子”。   酒吧挤满人,热闹非凡。奶茶忙着帮客人点酒收钱,皮子忙着帮男孩女孩这桌那桌介绍,罐头手忙脚乱调鸡尾酒,面前一大叠点酒单。站到吧台里帮他调玛格丽特。听见挤在吧台上的男人全部兴致勃勃聊酒吧艳遇。   我淹没在吵闹环境里,一脸沮丧。突然很怀念过去的安静气氛,怀念听着爵士布鲁斯发呆的日子。眼前莫名其妙的火爆,有点不知所措,仿佛一下子坐在别人开的酒吧里?   “我说的没错吧?人人爱暧昧。”皮子趴我旁边得意地说。   “扯蛋!”   奶茶把满满一托盘杯子碟子烟灰缸丢在吧台,没好气地说:“满屋子男人拉着我介绍女孩,跟个妈咪似的!”   我苦笑一下,把调好的玛格丽特放上托盘。点根烟递给奶茶,她抽上几口。冲吧台里的镜子照照,尝试张开嘴巴笑笑,努力让表情变得热情起来。端起托盘,小声嘟嚷着,扭着屁股钻进里面。   人太多,没办法放喜欢的冷爵士。挑张鲍勃玛利的专辑,节奏欢快响起来,女孩们举起胳膊晃动身子,表情迷离。我挑根雪茄,用雪茄刀认真切好,划根长火柴均匀点着,深吸一口。倒杯威士忌,凝视墙上的大照片,全是六七十年代的文化精英:冷漠抽烟的鲍勃玛利,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约翰列侬,一身军装表情坚毅的职业革命家格瓦拉,《卡萨布兰卡》那幅著名电影剧照。   碟片放着希区柯克的《西北偏北》:加里?格兰特正在拼命躲避一架追击自己的小飞机,穷途末路之际,仓皇逃入路边一大片玉米地。   突然感觉自己也在躲避:躲避一张广大无边寂寞无助的青春大网。   不只我。身边所有人都在仓皇躲避:无论如何绞尽脑汁,穷途末路的感觉总是油然而发。很多时候感觉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野生动物,在寂寞茫然的人生荒原上疲于奔命。   想到野生小动物,突然想到了睫毛。她挺像一只野生小羚羊。突然想知道她在哪儿?在做什么?前所未有地想知道。真奇怪。      午夜时分。   酒吧里的客人潮水般散去,如同他们当初潮水般涌上来。   靠窗几张沙发稀稀落落坐着几拨儿人,有的醒酒发呆,有的意犹未尽继续痛饮,有的促膝长谈。   吧台上堆满杂物:肮脏的酒杯,装满污物的烟灰缸,混有红酒的冰桶,西瓜上插满烟头的水果盘。罐头表情木讷,默不作声认真清洗,翘起脚逐个往架子上挂高脚杯,身边的一切似乎与他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再肮脏的东西洗过之后都会重新变干净,干净的不露痕迹,干净的有点虚假,干净的让人泄气。一切崭新都是假相。   “青春。”奶茶趴在吧台上无力地说,表情失望,感慨颇多。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腐烂!”   “什么?”   “青春就是一堆雪白新鲜的肉。是青春,最终都会腐烂!”   奶茶瞅着沙发上一个女孩子的雪白肌背,心疼地说。   那个女孩穿件吊带裸肩毛衫,露出一大块雪白生动的背。可能喝多了,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塑料花一样的傻笑凝固在脸上。奶茶一幅残不忍睹的表情,挠几下头发,跑到一张沙发上,抱着枕头抽烟解闷去了。   奶茶的话让我想起克里姆特的名画《女人的三个阶段》。   描绘一个女人从婴儿成长为女人,最后衰老成老妇。作者或许过于渴望强调生命衰老的可怕:老妇手臂上突出的血管、干瘪下垂的乳房、松驰鼓起的腹部,无不与年轻时候的美丽形成恐怖对照,让你对“女人”形成更直接的认识,从而让你更加理解眼前酒吧里的女人们。   其实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她们内心比男人更渴望爱情:不想鬼混,不想夜不归宿,渴望告别挥霍走进温暖。可是她们清楚:青春短暂如花,花期一过,再想鬼混甚至都没人理。找不到爱情的日子,只好如此得过且过。   青春象一张透支的银行卡,先挥霍着,至于以后的岁月,扔给上帝,随遇而安。   无可奈何叹口气,点起雪茄,四处打量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酒吧。   仿古大吊灯垂直坠挂,发出幽暗的光,映照得酒吧更显落漠。墙上挂满爵士名家们的黑白照片:约翰?考文垂正在低头深思,迈尔斯?戴维斯鼓着腮帮认真吹奏,查特?贝克握着小号黯然神伤。   我换上一张古巴老头Company Segundo的专辑,朴实欢快的音乐让心情好了许多。很喜欢这个脸皮比古巴雪茄衣还要古褐、皱纹深如刀割的老头儿。每次听他的音乐,都渴望跑到那个著名小岛上,浸泡在音乐与雪茄味道里,简简单单生活,快快乐乐度日,让忧伤如同时间一样被悄悄忽略掉。   酒吧打烊。皮子拉我去打桌球。奶茶吵着一起去。   半夜三更,桌球室人不多,挺安静,只听见桌球清脆撞击声。   有一桌站着两个女孩,特别显眼。皮子冲我眨巴眼睛,选在她们隔壁桌。我们采用美式打法,15个球按号码顺序分成3组,谁先打完谁赢,输注是明天洗干净酒吧所有杯子。   我与奶茶认真打球,皮子则认真观察旁边女孩,一会儿就搭上话。   两个女孩不怎么会打,老滑杆。但挺能搞气氛,打一下就跳着嚷半天,典型的外地口音。一个短发女孩穿衣挺大胆,苗条白晰的大腿在短裙下晃来晃去,惹得旁边几桌男人瞅个不停,恨不得冲上来舔几口。   皮子干脆一个一个教。他站在女孩背后,左手扶人家胳膊,右手握住人家小手,下身紧紧顶着人家紧绷绷的小屁股,沾沾自喜。奶茶瞅见,特别愤愤不平,恨不得上去踢他屁股。我笑笑,认真叫奶茶打球。   奶茶打球很棒,姿式标准,看起来特舒服。她穿件低腰牛仔裤,包裹出来的腰身曲线挺有女人味。或许没漂亮女孩那么骚眼,所以没瞅见男人冲她伸舌头舔嘴唇。她左手撑着球台,头发泄在左肩,研究下球线路,俯身,左手按住绿色球台,右胳膊肘九十度轻轻执杆,重重击球。白色母球击打目标球后,急停后挫略带旋转,非常好看。打完靠在桌边擦杆头,十分男性化地叼着香烟,面无表情。   打累了,一起坐下欣赏英国桌球公开赛,年轻气盛的亨得利对垒老家伙戴维斯。奶茶喜欢英俊潇洒的亨得利,我却欣赏老戴维斯,虽然他的球越打越臭。
嘘&& 这里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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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开始打女孩子的主意      打完球,皮子开始打女孩子的主意。   我兴趣不大。拿他没办法,只好先把奶茶送回家,再回来接上他们。开车到郊外小山上,停在山顶。城市已经熟睡,散布的霓虹灯,展示着它无处不在的活力。一种味道肮脏的活力。   我一言不发,不停灌酒,注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忽然想起不不。记得那次从西塘回来,那个夜晚,就停车在这儿,她忧恸地提出分手。两人分离这么久,杳无音信,日渐遥远,不不似乎不再回来?有点难过。拼命喝醉抑制这种讨厌的伤感情绪。   局面由皮子主持。一边讲黄色笑话一边劝酒。两个女孩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表情一个平淡一个热烈,倒特匹配。大家酒都喝多了,横七竖八倒在车里。皮子喜欢短发女孩。长发女孩知趣地坐我旁边,脚翘在控制台上跟着音乐节拍晃动,不停往嘴巴里灌酒。   她们还在上学。学校在城郊,每天晚上宿舍准时锁门,她们喜欢泡吧,为此经常没法回学校。学校不允许搬出去住,只好每天晚上泡完酒吧,认识到喜欢的男孩就一起回家或者去酒店,认识不到就四处游荡,打打桌球,吃吃路边摊儿,或者干脆坐在街头长椅发呆,一直呆到天亮,懵懵懂懂溜回学校睡觉。如此白天是人晚上是鬼。   没有月亮,漆黑夜晚。   风很大,一阵阵呶嗖掠过。车里更黑,只有仪表盘上的蓝色数字泛出微弱光线。汽车空调喷吐着热气,让人昏昏欲睡。   我跟长发女孩沉默不语。皮子与短发女孩情绪高涨,又吻又摸急剧升温,女孩醉熏熏骑到他身上,两人竟然摇摇晃晃开始做爱。我喝的太多,意识麻木,一点生理反应也没有。长发女孩似乎对我兴趣不大,我也懒得厚着脸皮进攻。两人瞅着后视镜里皮子两人的动作,听着微弱呻吟,仿佛在看三级片。不停往嘴巴里灌酒,表情呆滞。   之后大家又无事可干,重新陷入沉默。   有人建议去酒店开房睡觉,有人建议去附近一个城市逛逛。最后选择后者。   长途跋涉一晚上,我跟皮子醉熏熏轮流开车,清晨到达。四人到酒店蒙头大睡,下午起床,在街头漫不经心到处溜挞,跟女孩钻进琳琅满目的路边小店,她们认真选购便宜时髦衣饰,我跟皮子靠着门框不停打盹儿,偶尔钻进去付钱。累了坐在街头露天咖啡馆,瞅着类似漫不经心的行人发呆。晚上吃精致但味道糟糕的当地特色菜,然后钻进一家酒吧。   遇到一个认识的朋友,带我们换到另一个开在高楼上的PARTYBAR。一大帮朋友正在游戏胡闹,无外乎大实话大冒险,无外乎脱衣服接吻。皮子热情高涨,带着两个女孩积极参与,疯的不亦乐乎。我醉得厉害,一点感觉没有,陷在沙发里,脚跷在扶手上,不停往嘴巴里灌各式各样的酒,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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