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太和区邮政编码人武部在哪?报军校找政审的地方这莫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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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叙事诗《在河之洲》第二卷:乱世人生(连载中)
本帖最后由 墨剑 于
11:33 编辑
本卷以诗歌的语言细腻描写宏大的战争场面,展现了作者对史诗题材非凡的驾驭能力。
乱&&世&&人&&生
& && && && && && && && && &&&
昔在、今在,将来永在
& && && && && && && && && && && && &&&的主,全能的上帝说:“我
& && && && && && && && && && && && &&&是阿拉发,是开始;我是
梅嘎,是终结。”
& && && && && && && && && && && && && && && && && && && & 新约o启示录
& && && && && &
唉,城隍庙:你纵然衰朽
任荒凉寂寞淹没鼎盛春秋,
也不至如此潦倒现出俗像,
竟让那长明灯缸断了灯油。
遗忘的岁月,屋顶的青苔
顶着腐叶爬满了瓦沟;
缺柴禾的不怕渎神拆了戏楼。
香樟树被虫子啃光了叶子,
古柏和楠木在寒风里发抖。
消失了,庄严:好象从来
就未曾拥有——
屋脊上的铁戟剥脱了红锈。
高粱生(1)死了,瓦莲花
灰绿色的叶片异常肥厚;
午时花的绿网掉下了墙头。
飞翘的檐角依然那儿在招风,
破朽的瓦筒却巳经穿漏。
大殿内,所有的神袛都威风扫地
成了乞丐,
灰头土脸满身是污垢。
鸟粪、尘埃、蛛网、滴漏的雨水——
哪还有神威把神位镇守。
贪赃枉法的恶鬼更是可怜:
有的掉了胳膊有的掉了肉。
稻草捆成的肢干里正好作鼠窝,
剥落的泥块堆上有狗粪的恶臭。
饥饿的香炉,冷灰等不来
善男信女慷慨的虔诚,
烧化纸钱的铁鼎倒在正殿门口。
还能保佑谁呀?这破败的景象——
甚至连庙里的和尚也全部
持钵化斋外出去云游。
显忠大王不再显灵,
三大河汇聚的城隍庙大戏
也成了老年人吹不腻的死牛。
忘川里的烟波吞没了繁华,
连同那些井市传奇
和叱咤风云的名流。
木芙蓉,满身是白蚁不再笼葱,
曲扭的躯干是空腹的蛟龙。
强挺着架势不倒在院坝,
也打不起精神腾飞向天空。
守家的麻雀繁衍开来,
窝巢构筑在雕梁画栋。
大胆的鸟儿成双成队
叽叽喳喳飞舞,
黄嘴角的雏鸟在等着父母
衔回小虫。
神龛,恶心的尘封:
香客们敬献的红披不再是鲜红。
随喜功德箱徒劳地张着
永远闭不上的嘴巴,
一条菜花蛇在里面睡了整一冬。
有壁虎爬上菩萨的额头,
瞪着两只大眼一动不动。
原来鬼东西在撒它的臭尿——
只亏了城隍爷那贴金的面孔......
呵,沧海桑田,风云变幻,
废弃的庙宇在日渐朽烂。
新世纪的开端翻天覆地,
人世间却多了更深重的灾难。
武昌首义,扯下了龙旗,
袁世凯又窃国做起了皇帝。
蔡松坡从滇黔发兵再造共和,
北洋系一伙乱世煞星却占了先机。
黎元洪徐世昌粉墨登场,
张作霖吴佩孚厮杀在一起;
段祺瑞在总理府弄起了权柄,
一时间北京城乌烟瘴气。
冯国璋上台后视国民党为劲敌,
竟悍然解散议会要独揽权力。
孙中山在南方宣布护法,
大元帅为国家殚精竭虑。
蒋中正鞍前马后张罗军事
渐成铁腕,
黄埔军校成就了强权的根基。
昔日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效周公吐哺,
如今蒋总司令以总理名义
高举帅旗。
于是全国各地铁马金戈
纷纷向北洋系开战,
唐继尧口称靖国杀进了川地。
这四川乃天府之国物产丰美,
滇黔军进川后竟兵壮马肥。
沃野上安营扎寨不再北伐,
更不说回云贵高原那穷山恶水。
但懋辛(2)刘甫澄(3)开始串联,
四川军要联手驱逐滇黔部队。
熊克武(4)刚刚把刘存厚(5)赶跑,
刘成勋(6)的省长宝座又岌岌可危。
邓锡候(7)横刀立马跃跃欲试,
赖心辉(8)也耀武扬威觊觎大位。
(想那些民主国家的人民
何其幸运:
政坛上绝少了这等瘟神。
政治家有沉浮江山却无恙,
极少有什么人为一己之私
动辄就动刀兵。
总说是中国贫弱让人欺侮,
个中的缘由发人深省)
争呵,抢呵,烧呵,杀呵:
直闹得尸横遍野硝烟不退,
直闹得血流成河惊鸿乱飞。
唉,四川盆地,可叹你
物华天宝山川秀美,
铁蹄之下金瓯又怎能不破碎!
走马灯似的政府不如驻军换得快,
过路的总爷轮番勒索敲榨骨髓。
今天这个团进驻拉丁派饷,
明天那个旅征税催逼军粮。
团长走时刮去一层地皮,
旅长来后百姓更遭殃。
散兵游勇无法无天,
结伙成对四处游荡。
杀了耕牛,烧了草屋;
抢了肥猪又奸淫姑娘。
大部队来得更加霸道,
纵兵抢掠比蝗虫更凶狂。
兵灾过后满目是疮夷,
成串的壮丁又被驱赶上战场。
鲜血浇旺了权力的欲火,
白骨堆托起一群混世魔王......
战场上军阀们的纷争如荼如火,
乡下财主们的日子仍古井不波。
还是长工,还是佃户;
还是马架椅还是水烟锅;
还是大斗进小斗出还是高利贷,
还是剔骨取肉没命的盘剥!
坐滑竿巡视各庄子的收成,
不管丰不管欠不管佃户碗里
还剩下几颗!
佃户累呵,累得没法说,
活不到四十岁就腰弯背驼!
穿巾巾挂褛褛难熬三九,
麸皮煮干萝卜缨(9)自然不顶饿。
佃户们苦呵,实在活不下去
便逃荒要饭他乡求生,
留下东家守着庄子等着灾祸。
咋不是灾祸——苛政猛于虎——
而兵灾——乡下更难躲脱!
直到田地荒芜千村万户败落,
直到拖欠税款衙门来把人捉。
造孽呵,北洋系主政后的世道
天怒人怨,
偏还用破败的庙堂充作大监。
也不怕城隍爷降罪遭雷打天谴,
也不怕显报应把子孙后代牵连!
(其实中国的军阀大多迷信风水
敬畏鬼神,
很多人甚至还奉养着阴阳先生。
邓锡候曾恭请张铁口摸过骨相,
熊锦帆还听信鬼话自以为是
天命之身。
至于袁世凯张作霖之辈
更不在话下——
帝王梦霸主梦都缘起于神明)
蜘蛛,机警的兵士:
屋顶下布满了猎狩的网丝。
枯燥乏味的悲剧一再重复,
仍然有虫子闯进那死地。
老鼠在墙角里嬉戏奔跑
还吱吱叽叽,
顽皮的追逐实在是放肆。
胀饱了就乱跑帮助消化,
大模大样横行俨然是主子。
畜牲们舔光了瓦钵里的牢饭,
到晚上还来啃咬人的脚趾。
(谁知道它是过于活动饿得太快?
还是乱啃一气以磨砺牙齿)
可怜犯人们睡觉也得提心吊胆,
一旦脚趾痛便忍不住惊叫唤
翻身坐起。
拼命摇动牢们高声喊救命,
那声音似火警海啸恐怖的分贝
直穿过屋脊。
可半夜的嚎叫无人理睬,
嚎累了便靠着栅栏低头哭泣:
妈的!这是什么世道?
连这些瘟丧畜牲也欺侮老子!
老子是遇上了乌鸡子场合,
老子是虎落平阳遭了犬欺......
地上的稻草霉味直冲鼻孔,
青砖墙剥落了粉糊的灰泥。
大殿上装起了铁棒栅栏,
神像前摆放着审案的桌椅。
火盆里大烙铁正烧得红烫,
(有谁敢受用这要命的刑具)
杠炭火冒着青烟哔剥滋滋。
老虎凳在阴暗处等着猎物,
牛皮鞭从墙角滴下血滴。
不过这些手段倒是极少使用,
过堂的人一进门就会汗毛竖立
颤抖不已。
两腿发软头皮发炸,仿佛置身于
阿鼻地狱。
不由你不屈膝下跪磕头求饶,
这血腥的场合令你窒息。
涕泪横流作揖哀告,开口吐财
又针挑核桃米......
东厢房扎的是本地的丘八,
保安队的装束是黑裤黑衣。
老百姓说他们连心肝肚腑
也是黑的——掌红吃黑
当然要污染下水心脾!
也难怪他们穷吃饿吃,
过路的军爷早捞光了虾鱼。
几块大洋的月薪只够糊口,
更不说烟酒茶嫖资盘婆娘儿女。
大檐帽箍不住发横财的欲望,
白绑腿绑不住走邪道的步履。
偌大一个保安队养几匹老马
却没有马厩,
大院里蹓跶着光背的马匹。
污糟糟的泥地上满是蹄印,
城隍庙弥漫着马尿的臊气。
(总说是川军能吃苦,
这样的环境与苦海有何异?
保安队尚且有城隍庙可住,
正规军在野外的日子可想而知)
西厢房关押着重刑犯人:
过去是革命党;今天是衣食父母
各路财神。
无非是前清遗老和本地绅粮,
被扣作人质要换黄金。
原来的罪名是护国不拔毛,
今天的过错是资助云贵佬。
也有绿林好汉乱世英豪,
失了风在这儿受压榨煎熬。
但更多的是欠税的主儿:
土地变不成钱——当地主
人缘不广没有谁愿担保。
没办法,就这样在班房里泡着,
看新的军政府又有什么
更快的剃刀(10)!
据说好些人比鬼老二精明:
宁可皮肉受苦,也不交出财宝。
实在抗不住了,忍痛拔毛,
过堂回来又三天三夜哭嚎:
我完蛋哪!我完蛋哪!
狗日的黑心萝卜狠过强盗!
不,不算数,这是估打成招。
大刑逼供比满清更霸道,
烙铁和皮鞭没人受得了。
总说是帝制野蛮共和文明,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死掉!
我家中那点钱——哪有那么多:
平头百姓的家底,你说能有多少?
不管怎样......我要上告——
我不信上头会准许这些
无笼头的马儿到处乱跑......
每日里痛哭流涕诅咒发誓,
愁眉苦脸叹气又装傻装痴。
摇晃着瓜皮帽扳着手指头,
算一算自己是几次来到这里。
他妈的军阀打仗老坐不稳天下,
每回换驻军都要扒掉一层皮。
还说是土豪劣绅资助了敌人,
又打又罚掏空了家底。
不讲道理,真是不讲道理:
横顺都要吃人不怕遭雷劈!
昔年端方蛮子(11)还通点儿人性,
赵尔丰开杀戒也是为朝廷出力。
如今的军阀们横征暴敛
又是为哪个?
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全都归了
他们自己!
满腹的苦水能向谁诉呵,
可怜这身皮肉——肥了虱子!
啊,宣统爷,大总统:你们
有哪一位是真龙天子现世
就拿出手段把江山坐稳吧:
似这样兵荒马乱,老百姓
实在活不下去......
有人偏在这时毒瘾发作,
狗一样爬来爬去饱受折磨。
不时还发出一声惊惶的嚎叫,
翻动着稻草要寻找魂魄:
唉,哪个大爷做个好事给我
弄一点儿来呀,
我赊帐。但保证出去后付现钱
利息还算得多......
呻唤连天象垂死的病壳箩(12),
又哭又嚎涕泪滂沱。
蹬脱了鸡婆鞋磨破了棉裤,
四肢发软心慌得难过。
缩成一团满地乱滚,
也不怕碰烦跳蚤的窝。
不意间碰到一条血淋淋的人腿,
晴空里轰地响起一声炸雷:
啊吔!他妈的!狗日的混帐东西
狼心狗肺!
你瞎了眶眶又给老子添罪!
依得老子脾气操你祖先人,
弄死你龟儿子骨头挫成灰......
稻草里蓦地坐起一个人来,
那样儿真凶恶身坯子好魁伟。
四大天王?八大金刚?还是
阎王殿掌印的头号恶鬼?
粗野的络腮胡根根见肉,
铜铃般的眼睛上压着扫帚眉。
隆起的大鼻子象只猪苦胆,
宽阔的大嘴巴透出了虎威。
他呲牙咧嘴骂着祖宗,
一甩铁链砸向那烟灰。
那趴着的可怜虫顿时没了瘾头,
揉搓着大青包痛出了泪水:
倒霉!倒霉!今天要吃大亏。
遇不着财神遇不着土地,
偏偏惹着了骆彪这个土匪!
冬瓜皮做衣领我硬是霉登了项,
看劲仗不下话(13)还要挨得堆(14):
咝——哎哟!对不起,骆爷:
我不是故意得罪您老人家
斗胆造孽。
我该打,我该打!我眼睛
球日瞎了——
碰疼您的伤腿又让您流血。
二天出去了我给您赔个礼,
烟馆妓院......(任您说哪家)
找两个娘们儿好好混个通夜。
啊——切吔!唉,实在熬不住了——
都是那口烟子......这地方真黑。
骆爷您若带得有那东西的话,
请匀(15)一点儿给我——这摊人
出去后咋个算帐都行(就一个月):
不管是算作买,还是算作借......
(1)一种草本植物,顶端结有小红籽,叶绿而厚,是美味野菜。多为飞鸟播种,长于瓦屋顶上,以腐叶为土。
(2)时任川军第一军长。
(3)刘湘(1890——1938)字甫澄,四川大邑县人。光绪32年入伍,进陆军弁目队。两年后升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1916年任袁世凯旗下陆军少将,次年升中将。1921年任川军总司令兼四川省长。1923年任四川善后督办。1926年任国军第21军军长。1938年以四川军政领袖(领上将衔)率军出川抗日,病逝于汉口,被追授为一级上将。
(4)熊克武(1884——1970)字锦帆,四川井研县人。早年留学日本,入同盟会。二次革命中任四川讨袁军总司令。1917年任四川靖国总司令,击败北洋政府四川总督刘存厚任四川督军。1949年策动刘文辉、邓锡候率部在川西投共。后任全国政协委员、人大常委等职。
(5)刘存厚(1885——1960)字积之,四川省简阳县人。早年就读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科。毕业后任云南讲武堂新军管带。1918年投靠北洋政府,任四川总督,不久被熊克武驱逐出川,驻川陕边界。1949年去台湾,任总统国策顾问。
(6)刘成勋(1883——1945)四川大邑县人。1923年任四川省长及川军第三军长。1927年去职后赋闲在家,终老林泉。
(7)邓锡候(1889——1964)字晋康,四川省营山县人。毕业于四川陆军小学,南京第四陆军中学堂。1924年任四川省长。后历任国军第28军军长、第22集团军总司令、四川省主席。1949年投共后任四川省副省长。
(8)赖心辉(1884——1942)字德祥,四川三台县人。1911年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入同盟会,任炮兵管带。1923年任刘湘阵营的川军第一师长兼边防军总司令。1925年任四川省长。同年参加北伐,任国军第22军军长,领上将衔。1929年与杨森、罗泽洲结盟进攻刘湘,兵败入黔。其部被改编新编第11师,本人降任师长。抗战中贫病交加,死于成都文庙前街寓所。
(9)萝卜苗在四川被称为“萝卜缨”。旧时穷人将这猪都不吃的东西晾干,掺在粥内,作为荒年主食。
(10)四川人说“某人的脑壳不好剃”,是指那人不通理、不好惹。有锋快的剃刀是指有办法治他。
(11)端方:字午桥,晚清末代川督。辛亥革命时被义军杀于资中县城。因其是旗人故被称作“蛮子”。
(12)老病号。
(13)低三下四,求饶。
(14)在四川俚语中“堆”即是多。此处作厉害讲。
(15)此处作分字讲。但“匀”是要欠人情的。
呵,威震四方的下山虎呵,
你也有今天——这个地步!
是哪个狗胆包天关你进铁笼?
是哪个活得不耐烦打断你
大爷的腿骨?
你要挺住,你要挺住:
老虎死了也不倒虎威,
老虎死了也还是老虎!
都晓得进了这城隍庙
不死也得脱身皮,
可是你骆彪却万万不能认输
想什么退路!
倒漂(1)的好汉是墙倒万人推,
投降的豪杰不如一面破鼓。
谁不知我骆彪是这一带的绅粮
是有名的大户?
哪个有证据敢指控老子涉足江湖?
偏要打启发在骆爷头上起坎(2),
偏要惹太岁把善菩萨栽诬!
生意吗?还可以——当然
不消说都是些规矩业务:
收粮食收花生菜籽贩茶运盐,
开钱庄放利钱还顺便经营当铺。
(你他妈装怪明知故问:难道
骆爷我是干啥子的你还不清楚?
我看你是胀饱了干饭活得腻了,
认不得马王爷敢摸老虎屁股)
向来安守本分,仁义经商致富;
哪敢触犯王法?从不沾染烟毒!
(不信你去问稽查队长,
他是我老表在内江专署。
还有官大的你可能不认识——
赖心辉赖师长他会给我作主。
政界军界都是帮得了忙的,
何必黑起屁眼儿整人
拧筋掼骨(3))
论划拳喝酒都说骆哥最耿直,
讲搭手帮忙我更是不含糊。
三十五十——只要向骆哥开了口,
包你又有本钱去翻梢扯你的马古(4)。
哎,莫乱说哟(此事非同小可)
——从未聚啸山林,(我敢赌咒)
更不曾翦径旅途!
实在是遭人陷害,遭人陷害哪!
这活天的冤枉——望各位兄弟
查明真相给哥佬官辩诬......
算是——算是你在我家地窖
搜得几箱烟土,
算你保安司令真的在贩毒途中
遭遇了匪徒!
你又咋个?你又咋个?
你就凭这点提老子的夜壶?
告诉你,老子的业务广得很,
莫要问从哪里来的这批货物!
卖家是谁?恕不吐露——
行规要得紧,客户要保护。
管他妈什么黑道白道,
老子做生意就讲个数数(5)!
只要他来货相因(6)有利可图,
老子就要买进把货物收贮!
(你可以去城北查访骆家大院:
我仓库里还收得有那么多的
麦子花生黄豆苞谷)
是买进的货,是买进的货!
你打死老子也不会有错!
是歪的(7)你打碗水来
把老子化来吃了!
你敢把老子下油锅炸成油果?
不怕你狠,不怕你恶,
你打断老子的腿骨要你赔脑壳!
好,不认黄就不认黄(8),
到时候看是哪个吃亏跑不脱......
下山虎的确称得上是一条硬汉,
被打断了腿骨也不呻唤。
牢房里的环境实在太差,
开放性骨折有了感染。
剧烈的疼痛加上发烧,
心慌意乱情绪烦躁。
可恶的烟鬼碰着了伤腿,
发一通脾气仍恨意难消。
然而恨这个恨那个都没有道理,
唯有恨自己一时昏了头脑
才恨对了进牢房的根苗。
本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却深陷江湖,
是那帮绿林好汉兄弟
搊(9)他当上强豪。
这些人大多是先父的密友,
为钱庄跑腿收帐帮忙不少。
说穿了都是些黑道打手,依靠
权势撑腰卖命吃饭——如今
这些兵痞滚龙是跟着他操。
几年来劫富不济贫从来未失手,
这一回阴沟翻船是招子挂矮了(10)。
父亲骆二爷从不招惹官府,
骆彪却劫了县保安的烟土。
险滩行船又粗心大意,
落得个人赃俱获被打断腿骨。
是呀,无论怎样都是砍脑壳的祸。
可事到如今只能挺住不能退缩。
若当软蛋在严刑下招供,
定会办成铁案对不起同伙。
(况且那保安司令心黑手毒
又恼羞成怒,
只要你松了口,求饶也不得活)
江湖英名,一落千丈,
活着也是烂白菜一棵。
为今之计就是要耍横耍赖
啥也不说,
弟兄们自会搬兵前来救火。
(相信有人已去江津赶信(11),
千万莫自乱方寸到处乱戳(12))
想来想去又恨起那黑心的
保安司令,
滥施酷刑把老子折磨。
到时候少不得找他算总帐——
哎哟——这腿骨......真是要命
痛爆了脑壳......
疼痛高烧中骆彪陷入了昏迷,
躺在稻草堆里沉重地呼吸。
他觉得自己正身陷火海,
生命的意志渐渐消失:
拿去吧,这条命——反正老子
天不怕地不怕,
只可惜偌大的家业和病恹恹的妻......
一时是赌博场上一掷千金
潇洒豪放朋党济济;
一时是月黑风高在山林中聚集;
灾荒年囤积黄谷小麦晒满院坝,
钱庄里算盘脆响放出滚滚大利......
就这样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
生死一线气若游丝。
有时候奋力挣扎想要呐喊,
喊出来却是汗水浸透的疯狂呓语。
无助的双手终于抓住一捆稻草,
生命才不再往深渊里坠落沉溺。
不知几时又沐浴在和煦的春风,
通体舒泰恢复了元气。
呵,真清凉——我这是来到了
什么地方?
睁眼一看:亮瓦、蜘蛛网——
仍然是那间肮脏的牢房。
只不过身边坐着一人——原来
是他在给自己喂药裹伤。
下山虎蓦地想坐起施礼致谢,
那人却伸手挡住要他平躺。
骆彪这时才想起自己是个伤号:
刚刚退烧,断腿已被竹片夹上。
伤口敷上了捣绒的牛寄茹草药(13),
红胡子草(14)压制着胁部的肿胀。
嘴里还有苦蒿和鱼鳅串(15)的苦味,
南瓜瓤令额头不再发烫。
呵,神医——你是谁——是你
这些日子守在我身边?
唉,我骆彪只有二辈子变牛变马
为你拖犁杖......
只见那人淡淡一笑:
阿弥陀佛,你终于醒了
这几天你高烧不退让人胀忙。
现在好了,没事了:这腿伤
也不象原来那么肿胀......
(哟!几天?我已经昏睡了几天了?
果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好在那当班的狱警还通商量,
同我一道去城外的田庄。
找来了几样霸道的草药——
现在你需要好好静养......
下山虎眼眶一热泪水长淌。
难为兄弟你古道热肠。
我骆彪强悍一世却有善缘,
只要能够出去——我必报偿......
县保安自知是用刑过于,
那骆彪伤重必死无疑。
丢进大牢就不再管他,
殊不知有好心人用土法救治。
下山虎庆幸自己大难不死
是天不灭曹,
感激之余对恩人有点好奇:
大恩不言谢,兄弟,
你救我这一命是出自天意。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这么落教,
又还懂骨伤外科深奥医理。
肯定是太医世家有祖传绝技,
不然就是拜过名师学过武艺。
就凭你夹板上得这么规矩,
挂牌行医也没得问题。
这年头好心之人已是难找,
你这样服侍我真过意不去、、、、、、
年轻人哪里听得这样的恭维?
一时间竟弄得面红耳赤:
我么?不瞒你说,我自幼
失去双亲是个孤儿,
哪懂什么医理是什么太医:
武艺吗,是学过一点儿。
那也是刚刚入门才触及到毛皮。
懂草药是放牛娃无奈的本事,
会接骨确有武术的根基。
小时候母亲教我粗通文墨,
十岁后的生活就靠别人接济。
麦田坝十八子李大爷一直心仪
我母亲的人品,
总想续弦娶她为妻。
可是我母亲她性情刚烈,
只想早日殉夫去阴间团聚。
然而临终前阿妈还是将我
托付给了他——
从此麦田坝成了我的家
养父他姓李。
李大爷他对我时好时坏,
时而打骂我时而又抱着我哭泣。
小时候他送我去祠堂学馆读书,
又还请来弥陀寺的静海法师
教我武艺。
自从续弦后他对我变了脸,
要我割草放牛是长年(16)待遇。
就这样文不精武不熟当起牛倌,
一混就混到二十三四。
(兄弟,你真是年轻哪)
啥?你问我为啥来到这里?
说起来也真是简单得没趣:
我那东家养父(就是十八子李)
本是世代绅粮殷实富裕,
麦田坝一带多是他的地。
大户人家却经不起兵灾,
只几年也就坐吃山空光了家底。
佃户们跑了长工也留不住,
拖欠农税政府肯饶你!
没奈何他老人家装起了病痛,
这吃官司坐大牢就由我来抵。
唉,有啥说的:父母死得早。
人家收养了我,还许了小包媳(17)。
抑或我命苦没得福气:我那婆娘
还没圆房(18)就死在了瘟疫……
下山虎听到这里发出了叹息:
想不到兄弟你竟命苦如斯!
你为人太忠厚却过分痴愚——
看你这身衣裳就晓得你那李大爷
是个什么东西!
娶不到你母亲就拿你出气,
受人之托又欺侮孤儿好没道理;
收养你实质上是捡了个小厮,
请放牛匠不花钱真是好算计。
许一个小包媳妇是人家的骨肉,
用你来抵罪坐牢堪称大善举。
晓得这里的王法不?没有银子
这牢房里的日子就是地狱!
挨打、受饿、虱子咬、老鼠欺——
一旦生病就只好等死!
(你想那狗日的十八子李
是怎样一个财迷?
那么多的佃户都将他抛弃。
既然他说没钱交农税,哪里
肯花钱来赎你出去)
亏了你还在祠堂读过诗书,
本分得比老坎(19)还要憨痴……
那年轻人见骆彪越说越恶毒,
似乎十八子李是吃人的老虎。
然而他记得这地主善良的一面:
父亲死后,是他以远亲之名
出钱安葬并为孤儿寡母誊出房屋。
说是帮佣却不曾难为母亲,
倒是母亲拼命干活要偿还他
葬夫的债务。
归根结底他是个好人,
尽管他有时刻薄有时糊涂……
咦,你这小兄弟面容好熟悉:
原来令堂就是那朝鲜美人玉姬!
哦,不得了!赌命汉刘根娃之子!
三生有幸八辈子的缘分——
冤家,快快将我扶来坐起!
(1)四川人对因食言、背信、胆怯、屈服而丧失信用和威望的说法。
(2)敲榨钱财。
(3)装模作样的过份认真。
(4)一种赌博方式。
(5)钞票的一种俗称。
(6)便宜。
(7)厉害的。
(8)不讲情面,不讲道理蛮干。
(9)搊:支持,推举。
(10)眼光或警觉放低了。
(11)报急信。
(12)乱投门户,办事无章法。
(13)一种叶子肥厚、长有茸毛的草本植物。有清热解毒之效。
(14)“红胡子”是川人对盗贼的俗称。“红胡子草”是敷伤的一种野草。气味闷臭,有镇痛散淤之功。
(15)两种常见的野草,有清热解毒之功。
(16)川人对长工的俗称。
(17)童养媳。
(18)正式拜堂成婚,过夫妻生活。
(19)土包子。过份老实的人。
刘根娃的儿子百感交集
又掩饰不住惊异:
没想到竟会与骆二爷的后人
在这里相遇。
小蓬莱三十年前的故事尽管久远,
当事人的后代却不会忘记父辈
轰轰烈烈的传奇。
其中有老年人龙门阵的加油添醋,
但在骆彪却是亲身经历:
哦,令尊?见过——毁家的仇人
当然不会忘记。
那年我十岁已能够记事,
是娘领着我在小蓬莱门口
等着散赌局。
(我娘那身子呵,颤抖不已,
她是听到了赌输的消息。
钱庄的血本,意味着什么?
从此我们家被迫做起黑道生意。
当时,大家都去恭维你那个
青勾子(1)老汉,
没有谁注意到我娘在这边哭泣。
还有姓蒋姓麻的两个杂种,
也输得倾家荡产令人惋惜)
我还记得那天的城隍庙会
那一阵疯挤,
大街上踩死人到处都是血迹。
唉,日子过得真快呵:
一恍,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你看你都长成大人亭亭玉立。
这些年一直不清泰:老实人
只有呆在家里活活饿死。
咿,你那老汉——咋个回事?
羸了那么多钱,竟还要去小蓬莱
赌回头运气!
他手气太邪了:只几天
就绞成光胴胴(2)卖身输成了苦力。
(和他赌命的是个日本浪人,
那家伙摇骰子确是无人能敌)
听说是去了黄金沟什么碳厂
挖老煤碳,
又听说一场大灾祸只他回得家里。
后来他回到刘家坝已只剩半条命,
好在你母亲贤惠能干把他服侍。
(不知道还有麦田坝的十八子李
乱想汤圆这么一档子事儿,
更不知刘根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这么受委屈)
真个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
两个赌鬼的后人在这里相聚。
冤家,认得我不?我就是江湖上
有名的下山虎——骆彪是我
老汉给我取的名字……
那年轻人眼里放光无比兴奋:
真不愧为骆二爷之子——绿林中
打家劫舍的强人的首领。
下山虎的大号是家喻户晓,
县内外都传扬着他显赫的名声。
豪放不羁慷慨大方,
朋党众多酒友如云。
开钱庄开当铺还兼营粮米,
大绅粮操浑水袍哥(3)没人敢信。
官府早就想办他却没有证据,
更有他那些哥兄老弟身处要津。
这一回翻撬(4)不知是为何故?
听说是惹着了县保安司令。
城隍庙施毒刑打断了腿骨,
扔进这大牢就不再过问。
无非是让他伤重不治黑死牢中,
即便他不死也难活着走出牢门。
(那黑狗子头儿——保安司令
也是个角色:
心黑手毒是这一方的凶神。
又贪又酷还垄断鸦片走私——
官场上说不清有多大的背景)
这时那骆彪在难友肩上一拍,
宽阔的脸膛上笑容有点古怪:
咋哪?怕我哪——我说我们
是不是还象我们的老子那样
赌他一把分个高矮?
你没钱?没来头。大哥我此时
也是穷如干柴。
来,照赌不误,照赌不误——
我们就赌看谁先出去翻梢
让仇家尝尝厉害
(冤有头,债有主,老子
要让那保安司令吃点儿苦,
打我那几个黑狗子也该把罪赎。
兄弟你更要认准营盘:要让那
十八子李老狗为自己的恶行
伤心痛哭)
刘根娃的儿子满脸是困惑:
这骆家大哥莫非是妖魔?
腿骨打成这样也不倒威风,
口口声声要报仇真是铁脑壳。
四十多岁的人了被定成抢案,
落在保安队手里是死的占多。
身陷牢笼却这般自信,
顶天立地豪杰骨骼!
这样的人你不能不敬佩——
真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大哥、、、、、、
刘根娃的儿子在那儿走神,
骆彪却仍是风风火火:
嗨,我说兄弟,莫想那么多——
你我能在此相识是神仙撮合。
我观你虽年轻却是侠胆义胆,
道一声英雄相惜绝对不为过。
人生在世快意恩仇,
顺缘份结为金兰意下如何?
我骆彪纵横江湖就讲个义字,
是上天赐我福气遇着你这兄弟。
救我性命去我伤痛——生死之交
大恩不言谢——兄弟你尽可以
放长眼光看我这本戏。
只要你不惧我下山虎的恶名,
我骆彪发誓要让你做个福人。
往昔那些苦日子去他妈的,
江湖上的快事会让你称心……
刘老幺早风闻骆彪驰名黑道,
却不想他如此记情如此爽豪。
本来,麦田坝的牛倌虽是贫穷
却是正道上人,
郑玉姬生前曾立有家教。
(即便不能治国平定天下,
也要独善其身不至辱没宗庙)
然而这强人身上有一种魅力,
令人要想到晁盖鲁提辖的风貌。
当今社会如此混乱又弱肉强食,
很难说持正而任人宰割就是情操。
虽不说自己也投身江湖上山落草,
能与骆彪这等人物结拜——其实
是一种荣耀。
更何况眼下他伤筋断骨不能动弹,
生死未卜也令人心焦。
哪怕是过路人也不会撒手不管,
成为亲人更方便照料。
(想那黄泉下的一对冤家老汉
会作何感想?
见此情形该不会发笑)
用不着再报出生庚八子,
骆彪应居长刘老幺是小弟。
撮土为香对天盟誓,
今生今世永不相弃。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异姓兄弟胜似骨肉,
两肋插刀不会退避。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生死与共何惧风雨……
休管他同押们如何侧目妒嫉
窃窃私议,
大牢里上演一出三侠五义。
酌鼓正经作八拜礼仪,
见礼后弟兄俩一天天亲密。
父辈的冤孽是一场笑话,
牢狱中的苦难不用再提。
水浒梁山有一百零单八将,
瓦岗寨的好汉们保秦王登基。
展昭白玉堂却有些鸡肚猴肠,
说不定你我的将来会更加惬意……
那一天大城隍庙院突然紧张起来,
黑狗子们乱作一团疯也似地恐惧。
一张破喉咙引发了雪崩,
不由你不胆战心惊毛发竖立:
第一师师长兼边防军总司令
赖心辉将军驾到——
集合!立正!向右看——齐!
向前——看!敬礼……
丘八们磕磕碰碰跑出来列队,
拖着枪趿着鞋胡乱穿着军衣。
长牌和麻将掀翻在地上,
火盆里扔进了硬杂木象棋。
有人穿衣服扣错了纽扣,
有人拖着绑腿绊倒在污泥;
有人歪戴大檐帽拼命揉着眼眶,
有人红着眼打着嗝喷着酒气。
烟灰们跌跌撞撞挤向门边,
好些人鼻尖上还吊着鼻涕。
一声号令下赶紧振作精神,
排成人巷子持枪注目不敢斜视。
(1)年轻的二楞子。
(2)裸体。
(3)袍哥是明末清初的散兵游勇及其他无业游民组成的“蝈噜子”帮会,在吸收了天地会某些章程后,演变成的一个民间组织。据说是郑成功部将洪旭所创,故称“洪门”。初有反清复明、扶弱抗暴的宗旨。后来人员膨胀,鱼龙混杂,成了危害社会的封建毒瘤。所谓“浑水袍哥”,既是打着袍哥旗号的匪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而“清水袍哥”则由官绅把持,有的还控制政权,俨然是二政府。川督尹昌衡就曾把督军府搞成袍哥“公口”,自封为“大爷”。后来袍哥恶性膨胀,局势失控。刘湘主川后即痛加取缔。
(3)倒霉、败露、垮台之意。
下山虎果然没有白等救兵,
把弟赖心辉亲自登上牢门。
总司令(呼声极高的省长人选)
大驾光临自是前呼后拥,
骑马的侍卫队威风凛凛。
柴市坝前勒住了马儿,
下得鞍来信手扔出缰绳。
拍一拍双手正一正枪套,
挺一挺胸脯朝天眯眯眼睛。
灰呢子将军服长统黑马靴,
领章上闪耀着两颗将星(1)。
一抬手让马弁接过黑呢子斗蓬,
胖脸上写着他武夫的骄横。
三十八岁的汉子已开始发福,
高大的身躯有点儿粗笨。
他慢腾腾检阅起列队的兵士,
鼻孔里发出了轻蔑的闷哼。
马鞭子在屁股后上下舞动,
牛皮靴在台阶上发泄着愤恨。
大檐帽压不住恼怒的短发,
五色星(2)阴暗得恰似他的心情。
臊臭的马尿味直冲人鼻孔,
弯曲的木芙蓉枝头晾着布巾。
院子里的粪堆还冒着热气,
厢房外的走廊上爬满死苍蝇。
(到夏天这里定是蛆虫的世界,
难怪这牢房有瘟疫流行)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敞茅坑臭马厩竟然是兵营。
是兵营是监狱都要象个样子,
堂堂执法机关比叫化子窝
还令人恶心!
难道当兵的就该住这狗圈?
难道犯人们就他妈是畜牲?
是哪个在带的什么瘟丧兵?
是哪个在管监狱充当正神?
哦,保安队——嗯?保安队
就可以不依军规白吃干饭鬼混?
保安队就可以玩忽职守乱整?
(啥?刘省长的亲戚?
闭嘴——刘成勋刘省长是我亲家,
断不会如此腐败任人唯亲。
若真有裙带政治就有失风度了,
照这种搞法他江山不稳。
不是我隔岸观火任由晋康挤他(3),
他这个省长确实不行)
太不象话,太不象话:
无能!不折不扣的无能!
这种人还当什么官?执什么法?
应该将他捆在靶位上
用加农炮瞄准……
可怜那一班罪犯似的随从,
悬吊着的心儿提上了喉咙。
低着头不敢看将军的目光,
生怕他把火气往自己这边冲。
(赖大炮嘛,哪个不晓得他凶?
讲武堂当管带就是有名的炮筒。
现在已有呼声要出任省长——
刘成勋的江山早就在摇动。
撞在他火口上(4)你算倒大霉,
躲过这场风暴才是真英雄)
保安司令的脸皮黄里带肿,
看得出是个五毒俱全的角儿
有熬夜的内功。
一双死鱼眼在可怜地眨巴,
哭丧的板象是真心的悲痛。
拐台了(5)!看这架势是善者不来
气势汹汹,
将军他专门挑刺脸子画得红(6)。
本来这军队和地方是各端各的碗,
赖大炮你守你的江津地盘(7)
我坐我的川中。
然而他是省长的亲家有谁敢得罪?
尤其是刘省长眼下被邓锡侯逼宫
迫切需要同盟。
都知道赖心辉本人也是心怀不轨,
可即便如此也还要拉拢。
再加之这边防军总司令脾气暴躁,
惹毛了他架起大炮朝你猛轰。
按理说他既是刘省长的亲家
也该是我的亲戚——
可这次来是帮骆彪出头
扫我的威风。
唉,这院子确实太烦(8)
是该打扫打扫,
混蛋们也该训练训练整肃军容。
然而保安队毕竟不是正规军,
训练——不可能要我们上战场
肉搏冲锋!
看样子将军他是不认我这亲戚,
(对刘省长的呼救他都无动于衷)
杀气腾腾要我倒桶(9)!
再是怎样刘省长还没垮嘛,
相煎太急令仇快亲痛!
心一急恨起下山虎这个杂种:
为什么敢如此张狂——原来
和军界要人早有沟通!
搬来了赖大炮要压服老子——
你动了老子的烟土还要捅窟窿。
赖大炮红眉毛绿眼睛专挑岔子,
待会儿看到骆彪那身刑伤
祸事才不轻松!
可惜那烟土还差四大箱,
说不定龟儿子已用来进贡。
(地道的云土哪,我的祖宗!
若变卖成大洋终生不受穷)
唉,这世道,究竟是谁的天下?
打来打去全是这帮军阀。
夹缝里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我小小县保安只能算鱼虾。
一时是滇黔部队进川靖国护法,
一时是川军争省格要自己当家;
一时是又听命于北洋政府,
一时又是督军在全省称霸。
省长的交椅也是轮流坐桩,
没有谁能长治久安稳住不垮:
刘存厚、刘甫澄、熊克武——
表亲刘成勋的江山也象是沙塔。
每一位省长都要我们效忠,
每一位省长都要把叛逆讨伐。
不断的战火中哪还有治安?
地方上的黑势力是无笼头的马!
昏天黑地,本司令的生意
也有人敢动:
蚀了本又还遭赖心辉一顿臭骂。
天菩萨地菩萨,万望显灵保佑我
稳戴乌纱捱过这道卡……
(算哪,刘省长那里
就不再去投哪:
现在他自己也是焦白了头发。
抑或赖心辉会顾念我这个远亲,
发作一通就不再作理抹(10))
下山虎对把弟的莅临自是感激:
二弟你贵为将军却依然重谊。
捎一个高脚信(11)你就亲自来,
总司令救犯人是何等恩义!
这一回伤筋动骨臊了脸皮,
好在有小兄弟照料是草药神医。
(来,老幺,给二哥见过礼:
从此你就是赖将军的兄弟)
介绍了刘老幺苦命的身世,
要老二照顾他捆绑在一起。
文武兼备是棵好苗,稍加栽培
便可得力。
(反正是生死兄弟有福同享,
老幺你就鞍前马后给二哥扛旗。
打江山坐江山离不了自家人——
老二——听说你要当省长了?
哥佬倌就先在这里道个贺禧)
哪里哪里——哪敢涉足政治!
大位并未虚悬岂可染指——
不可与亲家和晋公(12)相争
伤了和气。
该来的到时候它自然会来,
柿子熟了就会掉地(对不对)。
何必着急?啊?何必着急……
赖大炮咧开嘴唇露了露牙齿,
想不到在牢里又结个把弟。
然而有关省长之位的话儿
骆大哥是说得太直白了——
须知保安司令就是亲家的亲戚!
(这狗日的一看就不是个善类,
当心他搬弄是非误我大事)
大哥呵,有些话不可早说,
说早了有人不高兴(对不对)
要泄漏玄机。
甫公(13)他如今都在韬光养晦,
我德祥就更不可显得踌躇满志。
哦,对!大哥刚才所言极是:
我身边既少亲信又缺文笔。
这些年追随甫公有志难伸,
原因就是缺少人才出谋划策
决胜千里。
第一师的弟兄都是好汉,
可几万人都耍不来笔杆
当不来军师。
到时候真当上省长我还不知道
该怎样理政,
弄不好还是象亲家一样放个蔫屁。
难呵,硬是难呵:诸侯争战
哪会有秩序?
英雄太多而盆地太挤。
四川已成了一个烂摊,
不管是北洋还是南方都不好收拾……
其实赖大炮也是心事重重:
他时常后悔留在蜀中。
孙先生在广州多次召唤,
几次想走又怕得罪甫公。
是的,孙先生确是革命领袖
功盖华夏,
但他不该让蒋介石刺杀陶成章
这样的英雄(14)。
(缔造共和却向往专制,
竟然要党员向他个人效忠)
刘湘虽是军阀却人格高尚(15)
断不会妒贤嫉能而杀弟弑兄!
因此赖心辉对孙先生有了芥蒂,
宁可呆在四川作刘湘的附庸。
更有那熊克武作南方的代表
驻节四川,
野心勃勃又不管黎民苦痛——
热衷于名利场滥用武力,
与旧式军阀没什么不同。
什么民国革命三民主义?
争的是政权争的是正统!
甫公奉北洋为正溯不是没有道理:
你孙文既让位下台就不应乱动。
北方南方都是军阀——没有人
象甫公这样体恤民众。
故而孙先生的召唤已不具磁力,
犹豫一阵还是留在四川
当小河里的蛟龙。
这一回来川中县救骆彪不仅是
出于义气,
臊一臊亲家刘成勋的面子
才是正题。
他腐败无能正该下台,
指责赖某人见死不救毫无道理!
绝情的话儿说了不少,甚至
还去甫公那里挑拨离间把我攻击。
这样的亲戚不认也罢——
哎,这幺兄弟虎背熊腰英气逼人
确实长得可以。
上下打量后拍拍老幺的肩头:
幺兄弟你衣衫破旧却颇有气宇。
经历坎坷是年轻人的财富,
修文习武是成才的根基。
感谢大哥——不,这是天赐缘分——
还是先去陆军速成学堂学习学习。
大哥呵,话不用多说,
你闯荡江湖多年仍不忘国事,
举荐老幺这样的人才是大公无私。
想当年你我在成都邂逅萍水相逢
却一见如故,
没有你慷慨解囊我哪能发迹!
云南讲武堂在什么方向?
三台县乡下挖老泥巴种地!
你是功臣哪,大哥——我很想
接你去重庆(16)享几天清福
快活安逸,
你好久没有见到你的弟媳。
(兄弟,莫要说了……谢了,
你的心大哥领了……大哥
二天再去……二天再去——
唉,老幺你莫跟着大哥掉泪
没有出息)
只是那保安司令实在可恶,
竟敢目无王法鱼肉乡里。
抓人顶罪是昏庸糊涂,
还滥施酷刑把人打成残疾。
好哇,老子要找他说点聊斋,
老子要教他学点儿规矩:
(是刘成勋刘省长教他这样
乱干的么?
老子要找亲家问个仔细)
——听见了不?老子在问你!
(你这个保安司令鸡巴不值)
你几时学会的这样乱整?
你那些屌案子有没得问题?
老幺你那个农税——是咋回事?
到底是哪个欠的?啊——正该
那狗地主自己来蹲监狱:
去!给我把狗日的十八子李抓来——
王八蛋才让他躲在家里!
荒唐!抓无辜来抵罪实在是荒唐:
这样的龙门阵我是头回听得讲。
抑或这个县是天高皇帝远,
自有一套法律贪官在称王。
我看这里头是有板眼儿(17),
我看那糊涂狗官才该坐班房:
混帐:混帐:老子毙了你们
一班瘟丧:
说!老实说:是哪个狗杂种打的?
我大哥的腿断了要砍你的来接上!
还有:是哪个废物审案不问名堂?
是哪个贪官在公报私仇诬整绅粮?
你遭了棒老二的生意(18)
是你龟儿子背时,
你在哪里挨球就去哪里养伤!
刘省长不是多次发文告诫你们
要多多施德于民么?
你们就是这样把民众奉为爹娘!
你川中县就是无法无天,
你县保安就敢兴风作浪!
县长呢?跑到哪儿去了——
待会儿再找他哥子算帐!
(哼,你娃也太胆大了,
仗着一个刘成勋刘水漩(19)
就敢不认槽道(20)动老子的酱缸)
来呀!给我拿下这鸡巴司令,
其余的每人重打四十军棍!
老子就不信奈何你不得,
你川中县保安队老子要捶平……
可怜那保安司令浑身哆嗦,
苦着脸低着头象小孩悔过。
这赖大炮口称刘省长的绰号
不给亲家脸面——我县保安
哪还敢狐假虎威自取其祸:
将,将军,算了嘛,卑职已知错。
这一向我是倒霉透顶鬼摸了脑壳。
请饶了卑职这一回,卑职一定要
吸取教训恪敬职守,
把本县的治安案子好生弄伸抖。
这骆哥的案子,就此撤消,
决不再理抹哪个舅子才追究……
——嗯?追——究?你是说追究?
我看你是昏头昏脑乱开黄口!
你表面上认错却还在整我大哥,
你咬定他有案子就干脆杀头!
好!你歪——拿证据来——
讲清楚我大哥是如何抢人
如何当上匪首?
讲清楚谁是主犯谁是从犯
抢了你的啥子同你结仇?
(老子还要查你走私贩毒
执法犯法,
这实实在在的罪名够你娃子受。
就是你那妻老表也保不了你——
刘成勋断不会把毒犯打救)
那保安司令顿时如五雷轰顶
活象个死人,
恨不得跪下去求总司令开恩。
再怎样我们也还算得上是亲戚呵,
骆家大哥,这下我们理清了竹根(21)
你要救命!
(原指望请县长来帮忙说说好话,
据说他与赖大炮颇有交情。
那该死的缩头乌龟一听将军要来
便躲了出去,
害得我一人面对恶煞没有救兵)
骆家大哥呵,请宽宏大量
高抬贵手:
你劝住了赖将军我给你磕头。
过去的事情全是我不对——
你那腿——汤药钱,营养费
我一定付够,一定付够……
可是那赖大炮却黑着脸不消火气:
你他妈的蚊子咬菩萨认不得东西。
(现在你认亲戚)案子?狗屁!
我劝你招子挂高点免得碰墙壁。
我大哥(你他妈敢和他比)
早年就曾资助革命推翻帝制,
送我去云南讲武堂入同盟会之时
你娃在哪里?
这样的功臣正该看承,
万不想还要挨你的诬整
受你的委屈……
——算了吧,二弟你何必怄气
发这么大的火,
我这点儿小伤算不了什么。
(过去那些事嘛,莫再提它。
资助你革命是你感召的结果。
你入同盟会是提着脑壳干,
做大哥的出点儿力就不用多说)
司令他也是公事公办,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伙整自伙。
也怪我没提你的名字拿顺言语,
造成了误会引起了隔膜。
没来头(22),司令,自家人——
说到底亲戚还是亲戚不认不行。
现在是刘老表坐省长交椅,
将来我们都要在二弟驾下为臣。
高的矮的都是兄弟,过去了的事
就莫要挂在心……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刘老幺这里可以值见证。
今后弟兄家要多通点气,
啥事都好办负责要搁平……
(他妈的这冷汗老揩不干净,
赖大炮要办老子真够心狠。
下山虎真不愧江湖豪杰
又还手眼通天——
今后要与他多套交情)
此刻那保安司令哈腰又点头,
一个劲揩汗象咬错了人的狗。
主人的喝叱下夹起了尾巴,
见人搭梯子便赶紧逃下楼。
这一回刘老幺算开了眼界,
骆大哥提赖将军不是虚言。
更有那大丈夫海涵大量,
见好就收一举化解仇怨。
从此那烟土案子一笔勾销,
将来的黑道生意更少了麻烦。
(想起来了——这就是官匪一家:
自己深陷其中不能不汗颜。
圣人云自古正邪不两立,
母亲也说贫贱不能移是刘氏风范。
可赖将军也是正邪难辩
却叱咤风云——
我独善其身怎能出头见到青天)
看来那保安司令也是懂窍,
趁机笼络骆大哥又巴结了一个
新的靠山。
到时候刘成勋垮台有赖心辉在: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左右逢源……
(唉,不再去想什么世道黑暗
举步维艰,
寄人篱下的日子应是有岸。
相信赖二哥这里有我的前程:
浊流之中要敢于扬帆)
果然赖心辉那肝精火旺的
加农大炮,
此刻已换了副嘴脸拍着手叫好。
上前去捶了捶保安司令的肩头,
笑呵呵的脸上似佛光普照:
好好,说得好!说得好啊!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这种格调!
梁山弟兄,真真是梁山弟兄!
说起来这场误会硬是好笑。
正象大哥说的,自伙整自伙——
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打不相识嘛(对不对),
这就叫黑旋风遇着了浪里白条(23)。
哎,司令:我说——你搞治安
可真有一套哪!
(你的名字我是从亲家处知道。
他和我打爆脑壳都能镶拢——
当然有时也难免有点儿争吵)
好好干(好自为之——将来我若主川
你们最好收山莫惹我烦恼)
这个县的治安执法就拜托了。
若有事可直接来江津或重庆
找我本人,
当然由大哥带路你才不会白跑。
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有个分寸,
酱缸戳倒了大家都不好搞。
就此止步下不为例,这回
我要带走小兄弟老幺。
(这小伙子身上还没沾染邪气,
老赖我就喜欢这正直的根苗)
哎,我说——那个十八子李
究竟是你啥子人哟?
哦,知道了。不过,事关法条
不办一下不太好吧?
老幺你说要放他这一遭?
那就请示一下刘省长吧,
看他先生有什么高招。
(当然,最后的处理
还是要向我作个汇报)
还有啥问题?我可是饿了。
(演戏也演得累了)
怎么样?真的去府上打搅打搅?
(一定要派人去把县长找到,
没有他这个父母官喝酒不热闹)
我知道你家有陈年的伍市干酒——
谢了,就带一坛走——多多少少
你还是要收下买酒的钞票。
(我不能象亲家——这些小事
还是谨慎为妙)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1)其时赖心辉领中将军衔。
(2)北样军徽。
(3)晋康是邓锡侯的字。邓是刘成勋的劲敌。
(4)风头或气头上。
(5)坏事了。
(6)怒气冲冲,很吓人的样子。
(7)彼时川军第一师驻江津。
(8)川人对脏、乱的另一种叫法。有时也将发怒、耍横、捅窟窿叫作“烦”。
(9)垮台、完蛋。
(10)追究。“抹”,此处读麻。
(11)不那么郑重的口信。& && && &&&
(12)对邓锡侯的尊称。
(13)对刘湘的尊称。
(14)孙中山让蒋介石刺杀陶成章,确是“伟人之过”。这人生中的一大败笔直接影响了大批革命党人的价值观。这些人后来被斥为“怀疑革命”。
(15)刘湘不仅为人坦诚,私生活也无可指责。故人望极高。
(16)赖心辉驻军江津,家却在重庆。
(17)可笑、或见不得人的秘密。相似于“猫腻”。
(18)“棒老二”是川人对土匪的谑称。“遭生意”:吃大亏。
(19)刘成勋老奸巨滑,爱许空诺,人称“刘水漩”。
(20)槽道:劲仗、形势。
(21)四川人讲“竹根亲”。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绕去绕来也能攀上亲戚。
(22)没关系,不要紧。
(23)见《水浒传》里李逵和张顺由打而识的故事。
这个写作工程更浩大,为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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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再来细读{:soso_e160:}
慢慢拜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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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有很多帝王都是出身草莽,
靠义气靠兄弟伙造反为王。
可一旦得天下便强力推行秩序——
断不许什么江湖客乱自己的朝纲!
刘邦杀了彭越又杀韩信
据说是平叛,
赵匡胤杀郑恩理由也牵强;
朱元璋更是不讲理由——
杀了弟兄伙再说——似乎不这样
就不能为子孙登基清除路障……
赖心辉深谙这帝王之道,
他也不想拖着一根尾巴走进朝堂。
解救骆彪出狱他已还够人情,
牢房里演贪官戏也象模象样。
但是他心里窝不住恼火,言谈中
警告若再不收山就无下场。
想那骆彪和保安司令是何等人物
还会欠缺聪明?
哪会听不懂话——自当小心从事——
却与那赖大炮少了来往。
赖心辉清廉持正挣得了口碑,
刘湘心目中上了红榜。
(这大邑人下野后仍操控着
四川政局,
象幕后霸主,更象封疆蕃王)
说起来赖心辉比刘湘资历更老,
但袁世凯破格提拔了年轻的战将。
同盟会革命党吝惜官衔,
而国民政府初创势弱又被迫易帜
改姓了北洋。
就这样刘湘等袁家军捷足先登,
其地位自然就在赖心辉之上。
赖心辉对刘甫澄是若即若离——
毕竟同盟会员不会叛党。
然而孙文过于热衷威权
以至于搞起新的专制,
这就使追随者迷失了方向。
没奈何混在军阀队伍中苟且偷生,
清者自清的为人信条竟成了空想。
他能出污泥而不染吗?
他敢不听命于刘湘?
有时侯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
可又不能跳下去陷入汪洋:
熊克武受孙文派遣入川打败军阀
自己也成了军阀,
更令这老革命党人对南方政权
悲观失望。
受刘湘节制是无可选择,
蛰伏在江津却挂名驻守边防。
蒋中正曾派人前来联系
还许以重任,
但赖心辉觉得这孙中山的宠将
比不上刘湘。
首先他政治暴发户人格
有严重缺陷,
再则他的实力也不怎么样。
留学日本见习陆军士官,
回国竟当上了黄埔军校校长。
这也是孙先生又一失着:
重用江湖混混儿,尤如他依赖
青帮洪帮!
赖心辉经常自责背离三民主义
成了军阀,
赓即又自我辩解这比假革命强。
不管怎样他是同情民众的,
只要有了权力他会造福一方。
况且三民主义只讲权利不讲义务
是有钱人的旗号,
穷光蛋哪来民主民有民生
凭啥分享阳光?
他赖心辉当权后要帮助穷人,
他赖心辉要以华盛顿林肯为榜样……
1924年熊克武败退出四川
邓锡侯交出了权杖,
刘湘举荐赖心辉当上了省长。
省长公署牌子挂在江津,
省长的政令却是废纸一张。
政治抱负根本无从施展,
扶贫救困更是梦想。
每一天忙着保官位保实力,
每一天都在把别人提防。
最大的苦闷是官场周旋,
最烦人的事儿是筹措军饷。
政治糜烂治安混乱,
使不上劲儿憋得人心慌。
不如刘成勋,不如邓晋康:
无人买帐的空头省长当得窝囊。
(只有骆彪和那县保安司令
认得他的告示——
赖大炮!你这个黄眼狗(1)
还真是腾达飞黄)
然而当上省长毕竟遂了雄心,
尽管诸侯们仍是各自为政。
(刘甫澄不也是浑浑水养浑浑鱼?
他的抱负可是天下黎民苍生)
彼时四川的局面已不可收拾,
当省长成了大家都想过的官瘾
图青史留名。
西边有保定系(2)虎视眈眈,
东边的速成系(3)树大根深。
杨子惠(4)有吴佩孚作为靠山,
袁祖铭(5)踞川东南虎啸龙吟。
而刘湘他却是审时度势长袖善舞,
超然物外又擅弄权柄。
与熊克武一战后他被迫下野,
辞去省长职务却死抓住重庆。
工业城黄金地兵工厂庞大,
办实业办学校惨淡经营。
缙云山南温泉闲庭信步,
心臆间憧憬着中原问鼎(6)。
纵阖联横翻云覆雨,
不择手段以求一逞。
无所谓敌,无所谓友,
霸业是准则利益是永恒!
打过了熊克武又拉熊克武,
世仇孙传芳也可作盟军。
宿敌袁祖铭成了新朋友,
空壳的省长乌纱是忠顺的奖品。
他奉北洋为正溯,却一直抗拒
中央势力入侵;
他接触南方,却将熊克武
驱逐出境。
说穿了他是将四川视作私家产业,
说穿了他是在经营争天下的根本。
布衣粗粮恤民爱兵,深受拥戴
壮志凌云!
刘甫澄呵,赖心辉妒羡你
更具领袖气质,
谁来当省长都得听你的声音。
然而,四川命运的算盘是由你
刘湘拨动的么?
——你似乎忘了还有一个杨森:
这广安人与刘湘本系砚友,
速成系造就的两颗将星。
先后任第二师师长及第二军军长——
你卸我继——何等信任何种交情!
但杨森并非池中之物:他也是
天命在身万丈雄心。
久居人下难免生出异志:
杨森不承认刘湘于自己有
提携之恩。
(借力驭风是鲲鹏的本事,
大丈夫自立何患罔顾他人)
代理军长后即更换班底,
刘湘的旧人悉数肃清。
直令那下野的省长总司令
徒唤奈何,
唯有咬牙切齿心生怨愤。
杨子惠认为刘湘的时代已经完结,
天降大任要他完成统一的伟业。
军阀割据早就该结束——
四川应走出漫漫长夜!
他知道全川的军阀不会服他:
都在骂背主的小人手毒心黑。
不管是速成系保定系还有赖心辉,
非武力不可将问题解决。
如今第二军有玉帅撑腰兵强马壮
士气高昂,
刘成勋邓锡候却是兵少饷缺。
且不说诸侯们各自为政一盘散沙,
就是捏拢来也难挡我雄兵如铁!
到时候子玉(7)大帅天兵一到——
新的四川新的日月……
暂不表赖心辉这省长当得如何
窝囊怄气又白费艰辛,
1925年的四川再涌起战云:
那吴佩孚早就梦想染指蜀中
扩充实力威逼段祺瑞,
好容易有借口插手四川事务
动起刀兵。
这大军阀摆开架势在武汉督阵,
长江上源源送去枪炮和金银。
助杨森以武力横扫群雄,
统一大四川解救百姓。
可叹那杨子惠为人火中取粟
犹不自省,
反以为是天时已到命运垂青。
盖世英雄横空出世,
有恃无恐杀气腾腾。
第二军在短时间急剧膨胀
快速整训,
十九个师、十二个混成旅
装备齐整。
先拿绵阳的刘斌小试牛刀,
攻打第十师如风卷残云;
南迄合江东至荣昌,
七十余县饱受了北洋兵蹂躏。
逼退刘文辉后杨森来了劲,
四月里全线出击发动了战争。
先是刘成勋挡不住锐气,
只五天第三军就败退到涪陵;
陈洪范的第八师也一触即溃(8),
赖心辉的第一师很快丢失了江津。
成渝两地的老百姓慨然奋起
罢工罢市罢课,
为呼吁和平弭兵请愿游行。
六月中各军代表来重庆开会,
无人愿向吴佩孚称臣以求和平。
众将深感实力不足不是杨森对手,
遂请甫公出面主持大局稳住军心。
而刘湘也是实力有限:三个师
根本无法同北洋兵抗衡!
王陵基、潘文华部算不上精锐,
唐式遵、饶国华部战力稍逊。
防地也只有江北、璧山等县——
充其量只能拱卫重庆。
然而刘甫澄政治家心胸开阔
不少谋略,
关键时刻借来外力组织起联军。
只要能倒杨就顾不了那许多——
即便是请袁祖铭这川军的宿敌
担任总司令。
可是那贵州佬要价甚高(9),
以至于四川人是咬着牙应承。
不管怎样总算捏在了一起,
而合力用兵便无往不胜:
东路总指挥是赖心辉省长,
北路田颂尧南路周西成(10)。
九路大军分割包抄,
刘湘是总协调挂名办后勤。
东路大军又兵分两路,
夹击杨军主力在川东丘陵。
赖心辉刘文辉刘成勋进攻隆昌,
邓锡侯与黔军出壁山大足策应。
那杨森哪里料到是这种局面,
风头受挫乱了方寸。
然而那玉帅不甘落败,
发誓要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于是乎调兵遣将全线反击,
第二军于困境中鼓足了精神。
川中腹地稳住了阵脚,
炎炎烈日下要作死拼。
赖心辉向重庆发出了电报,
刘老幺快归队参战接受任命。
年轻人那一夜没有歇息,
换了三匹马儿向荣昌飞奔。
他似乎看到了地平线上的火光,
他似乎听到了汉阳造的枪声……
(1)翻脸不认人的忘恩负义之徒。
(2)川军中的军官派系之一。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同学帮”。主要人物是刘文辉。当时割据川西地区。
(3)以刘湘、杨森等川军将领为代表的陆军军官速成学堂毕业的“同学帮”。割据川东南一带。
(4)杨森(1884——1971)字子惠,四川广安县人。1922年任刘湘麾下川军第二师师长。刘湘下野后,杨森代第二军军长,投靠吴佩孚。1925年春以北洋政府四川军务善后督办的名义,发动统一四川的“上川东战争”。被刘湘所组织的川黔联军击败。后历任国军第27集团军总司令、贵州省主席、重庆市长。1949年去台湾,主管体育,同时充任四川同乡会会长。
(5)袁祖铭:黔军军阀,时任川黔边防督办,驻节重庆,控制川东南大片地区,横征暴敛,曾与刘湘为代表的川军多次冲突,在四川极不受欢迎。1925年被刘湘拉入“倒杨”的“上川东战争”,出任联军总司令。“倒杨”后,以刘湘食言,不供给军火为由,于日晚策动刘湘鲜英师之何金鳌部哗变。同年5月5日,刘湘与杨森联合向驻永川、壁山、泸州、纳溪、涪陵、黔江、江津等地的黔军出击。袁战败,遂率部经綦江及黔北铜仁退入湘西,后为部下所杀。
(6)在认识蒋介石以前,刘湘自以为“天命在身”,有统一天下之志。故长受蒋猜忌。后来即便输诚效忠,也不受信任。刘湘为此十分痛苦,常对幕僚叹曰:“看来唯有以死报国才能表明心迹了”。
(7)吴佩孚字子玉,系北洋直系军阀。时称玉帅。其对杨森的扶持令杨感激涕零。北伐中吴兵败逃至泸州,身为国军将领的杨森对吴保护关照备至,以示不忘旧恩。
(8)刘湘部第八师师长。
(9)袁祖铭参与“倒杨”战争的条件是:一、战胜之后,四川给黔军月饷四十万元。二、由成都兵工厂拨给黔军新枪五千支。三、除黔军现占地盘外,另将重庆至贵州所经沿途各县划归黔军驻防。
(10)田颂尧周西成均为袁祖铭麾下黔军将领。
七月的川中腹地烈日高照,
坡地上的苞谷林一片枯焦。
紫红色的丘陵被晒得发白,
大地上热气蒸腾火焦火燎。
干热风掠过了竹林中的村落,
狗儿趴在地上长伸着舌条。
核桃树的大伞下挤满了兵爷,
浑浊的小河没有波涛。
喝不够的凉水,揩不干的汗水,
知了儿散布着懒洋洋的烦躁……
刘老幺赶到隆昌前线已是黎明,
赖心辉也是面色憔悴熬红了眼睛。
第一师兵员损失惨重,尤其是
军官遭受了太多的牺牲。
没办法只得在火线上提拔,
可新长官大多又作了鬼魂!
唉,第一师疲了——这些年
在江津依傍着甫公享多了太平。
过去川黔之战小敲小打
算不得阵仗,
北洋兵一来便瓦解土崩。
勇敢么?勇敢——都是伤于肉博
和冲锋陷阵,
白刃格斗尤显技不如人。
明摆着弟兄们素质不高
而得力军官太少,
没有头脑——打仗时吃亏
就成了常情。
一万八的队伍减员了三千,
两个多月的时间就亏了血本。
隆昌城下又要担任主攻,
照此下去片甲不剩……
赖大炮想到了读速成班的兄弟:
两年来刘老幺已完成了培训。
小伙子曾想去黄埔军校深造,
赖心辉却不愿他去结识那个
姓蒋的先生。
至多算一个孙文的打手——
沐猴而冠——革命中的混混。
这些年鞍前马后服侍领袖
终得出人头地——
他是政治新星,而我老同盟会员
却成了叛逆之臣!
天哪,民国革命革成这样,
我赖心辉只能寄望于自身)
刘老幺在军校发奋努力,
文韬和武略都大有精进。
不枉他早年勤学苦练打下基础,
有天份又肯吃苦自然能速成。
赖心辉对他是丢心落意,
而军校每次来信都是好评。
最难得这高材生喜欢思考,
沈宗元(1)评价他头脑不昏。
军事合格又懂政治,
义气浓厚无限忠诚。
重庆的军官速成学堂是刘湘创办,
大多数的训导教官是来自前清。
也有的是旅欧留洋镀金归来,
资历最浅的也是留学日本。
政治理念是民族主义,外加
封建礼教清洗脑筋。
法西斯蒂武士道洋为中用,
亡命和残忍是军人之魂。
本性是忍耐天职是服从,
一旦成了老兵便可虐待新兵。
刘老幺自幼浸淫于儒学与侠义,
满脑子都是孝悌忠信。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自由和民主是前所未闻。
彼时已经历过五四运动,
军校却视之为洪水猛兽异端邪门。
克劳塞维茨的理论是神圣的教条,
古今中外的战法要烂熟于心。
拿破仑的成功是雄心的胜利,
岳武穆精忠报国应解读为忠君。
一句话:武将打天下军事救国——
出将封爵是我辈的前程:
刘根娃的儿子不敢奢望太多,
拯救黎民是军人的责任。
身逢乱世又受制于天——吃粮人(2)
都知道炮子儿没长眼睛!
活到衣锦还乡那天算你命大,
有饭吃有威风是你的本分。
然而刘老幺还是想学好本事
有一番作为:
除了报答二哥——毕竟他还是
刘氏的子孙要光耀门庭!
读军校当然是一条康庄大道,
要紧的是洁身自好富贵不淫。
没想到军校里是人渣堆积:
学员多纨绔,教官多恶棍。
吸毒的吸毒,走私的走私,
要不就在外面租房包养女人。
所谓军规无非是大欺小;
所谓忠顺无非是奴性。
囚徒般的日子名字叫体罚,
升官发财的美梦让你昏沉。
赖心辉的把弟是放牛娃出身,
夹着尾巴做人又刻苦发愤。
教官们都诧异他读书展劲
而不合群,
既有志气又低调谨慎。
他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清楚自己没有根基没有背景。
刘甫澄欣赏他踏实刻苦,
尽管他不是拿破仑所喜欢的那种
想当元帅的士兵。
问题是军人就应象刘老幺这样
知足而忠厚,
川军的战斗力才能得到提升。
卸职的省长曾许他去督府任职,
(赖师长那边打个招呼就行)
几年后便可由校官升到将军。
可怜的放牛娃眼花缭乱,
几时想过有这等前程!
然而他终究还是听从了
二哥的召唤——
毕竟赖心辉是他应尽忠的主君。
等不及毕业等不及领证,
来到隆昌前线临危受命。
第一次挂上领章自然是豪迈,
望远镜更使他威风凛凛。
战马和军刀是身份标志,
炮声和硝烟令人热血沸腾。
英雄——将军——似乎已是现实
而不再是梦境,
不敢想象的天堂突然降临。
有幸福了,寄人篱下的孤儿——
他不知自己实际上已踏入地狱
那恐怖的血腥……
按常规速成军校学员入伍
至多能当个尉官,
赖心辉却授予刘老幺中校军衔。
一来他要给把弟一个交待,
二来他确实需要能干的助手
来扭转局面。
(但愿兄弟你不是赵括只学得
纸上谈兵摆弄沙盘,
这里玩的可都是真枪实弹!
第一团打先锋团长已阵亡,
你作为我的副官暂代他指挥
是理所当然。
作战任务就只一个:
打过金鹅河(4) ,引领东路军
横扫隆昌县)
就这样刘老幺翻身上马
去自己那个团,
此刻他还怀疑自己是活在梦幻。
薛平贵的大登殿是子虚乌有故事,
可眼下却真是屎格郎儿一步登天:
团长!天哪——哪棺祖坟山
开始贯气?
现在我的部下可是上千!
真的——所有这一切——军服、
战马、战场、枪林弹雨……全是
真的——听,有那么多弟兄在呐喊……
炒豆般的枪声笼罩着不太宽的河面,
炮弹落在河里水花飞溅。
坡岸上躺卧着大片死人,
殷红的鲜血染透了沙滩。
刘老幺蓦地看到现实的残酷:
看来这个军官要用命换。
此时此刻已想不了那许多——
团拢弟兄们要紧:胜利就在对岸!
第一团的弟兄们士气低落:
折损了那么多人——都是那
死去的酒罐团长鲁莽蛮干。
敌军的火网居高临下封锁了河道,
偏还要带着弟兄们冲进深渊……
——好啦!振作起来!
听我命令:马上征集木板!
组织炮火压制敌人,施放烟幕弹
搭成人桥抓紧时间……
(刘文辉刘成勋正马不停蹄起来,
第一师要显显本事不让他们小看。
打下这一仗要开善后会议:
实力和战功是分肥的本钱)
刘老幺冒着流弹策马而行,
沿着河岸选择渡口观察敌情。
望远镜的反光招来了狙击手——
一声脆响撂倒了卫兵。
刘老幺经历了生平第一次恐惧:
无情的死亡离他那样近。
战马退了几步又站稳了桩子,
赖二哥的坐骑果然不是凡品。
他发现这一段河面虽然狭窄
却已被封锁,
烟幕下搭人桥也很难越过江心。
敌军的轻重机枪织成了火网,
一味地强攻不啻是送命。
于是飞马跑回师部向二哥报告,
赖大炮却笑他是当代的韩信:
好啦,老幺,你居然学会了
体恤士兵。
金鹅河这战场却不能松劲,
二哥我指望你建树功勋……
两个人策马来到核桃树村头,
第一团的弟兄们一片欢腾:
总指挥总司令!团长——让我们
打过河去活捉杨森……
赖心辉见士气恢复非常高兴,
下得马来走进了人群。
老同盟会员喜欢听兵士们欢呼,
摘下帽子让阳光直晒头顶:
弟兄们!我和你们的团长
有个约定:
就从这渡口过河——每人
官升一级再奖一两黄金!
第一师的大炮从不吃素,
敌军将被轰成泥粉!
决不让杨军稍有抬头,
直到你们攻进隆昌县城……
赖心辉亲自指挥那百门大炮,
猛轰对岸的堑壕工事和那些碉堡。
一时间天崩地裂砖石乱飞,
硝烟中又吹响了冲锋的军号。
增援的杨军纷纷赶来,
要堵住缺口阻敌于河道。
刘老幺不等人桥搭起,
骑着马径直往水中一跳。
第一团的弟兄们纷纷效仿,
都跃入河里向团长围靠。
骑兵们都爱马是牵着缰绳游,
不会水的弟兄们是抓着马尾漂。
官升一级再奖一两黄金——
狗日的杨森看你往哪跑……
可是那炮声突然沉寂,
河面上立时又被火网笼罩。
弟兄们一个个沉入水中,
留下团团血水和串串水泡。
刘老幺回头看是咋回事?
原来赖二哥已去上游搭起了浮桥。
丢下水中的第一团吸引敌人火力,
幸好刘老幺已带人爬上对岸山坡
拼起了剌刀。
湿漉漉的弟兄们陆续冲上沙岸,
平端着刺刀发着咆哮。
心里边都咒骂总司令心黑,
红着眼突入那涌来的人潮。
这时赖心辉在上游已经得手,
主力跨过浮桥切断了敌腰。
联军东路大部队汇作了一处(3),
趁势掩杀过去声浪直入云霄。
狂飙过处留下尸山血海,
北洋兵裹着老百姓兵败如山倒!
丢弃了前沿工事退进了县城,
放火烧了银行又撤退到学校。
混乱的巷战无法指挥,
演变成一场屠杀不分老少。
狙击手在屋顶上对射追逐,
军官们驱不动坐骑挤掉了军帽……
这里的刘团长已是忘乎其所以,
兴奋到极致嗷嗷乱叫。
杀人如麻如书上所写,
砍缺的军刀把阳光反照。
硝烟污脸,汗水渍眼,
带兵的中校副官是豺狼虎豹。
不为官升一级黄金一两,
只为赖二哥将他弃抛。
此刻他才看清军阀的本质——
什么弟兄——其实同样是炮灰
不如他庭院中的花草!
刘老幺想到这里就想哭泣:
他不能想象自己的牺牲是二哥
战术的需要。
是的,你胜利了,你转移至上游
确是妙招。
但毕竟你承诺了要压制敌人火炮。
那么多的弟兄就那样死了,
他们是在水中被机枪横扫。
二哥啊,你虽胜尤败其实糟糕……
又悲又愤气懵了头脑,
军刀铁蹄向北洋兵发泄狂暴。
第一团的弟兄们摧枯拉朽,
引领着几万联军直扑城郊——
杨森在圣灯山(5)还有一道防线,
抑或他本人还没有出逃。
弟兄们,冲啊!活捉杨森
为死去弟兄的眷属多挣红包……
热呵,脑袋发胀眼睛乱跳,
胸口发闷面如火烧。
中暑——胯下的战马也大汗淋漓,
喘着粗气口涎成了白泡……
血与火的场面,毁灭不是诗意,
生命被荼毒后在恐惧中窒息。
你看那遍街撒落的
花花绿绿的包袱;
你看那七横八躺的血污的尸体!
弯曲的刺刀,从背脊上穿透出来
还凝着血滴,
硝烟熏黑的头颅龇露着牙齿。
消散的瞳孔里是茫然的浑沌,
黑幽幽隐藏着宇宙之迷。
太阳的光芒照不进深渊,
杀喊声回响在理性的沉寂。
倒下了,死了,快发臭了——
炮灰:你这辛酸的符号——这是
你的结局!
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
就这样死在暴力的游戏。
一如被遗弃的死猪死狗
在阳光下腐烂长满虫蛆;
一如退潮后的大海边散落的垃圾!
有什么用?为了什么——刘老幺
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这些死人活人与我何干?
我的马刀上是哪来的血迹?
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
我杀了人了!我杀的是谁?
我是谁——我受不了这屠场
绞心的腥气……
刘老幺想到了那些逃荒的农民
和荒芜的田地,
想到了自己蹲过的牢狱。
脑仁儿一胀眼仁儿一翻,
一个后仰跌倒在地。
好在那马儿通人性立定站住
没有乱跑——
新马靴还挂在马蹬上没有脱离。
赖心辉赶紧高喊军医快来救人:
刘团长是急火攻心外加暑病。
又是掐仁中又是喂凉水,
搬到荫凉处再解开衣领。
脱下军帽使劲煽凉风,
口口声声兄弟你醒醒。
(你给老子非救活他不可
要不然当心你的狗命)
有老兵递过金灵丹药:
就凉水灌下去团长就不要紧。
赖大炮顾不得省长的威仪,
抱着刘老幺忍不住悲泣:
老幺呵,二哥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呵……让你当兵
是有违天意!
二哥有难处呵,二哥实在太需要
这一场胜利……
(1) 赖心辉的幕僚。
(2) 旧时民间饥馑,唯当兵有粮吃,故老百姓称当兵为“吃粮”。
(3)“倒杨”联军东路军的三支部队及兵员情况是:赖心辉部1.5万人;刘成勋部都1.4万人;刘文辉部2万人。
(4)隆昌县城外的一条小河。
(5)隆昌县城外的一座小山,因古坟磷火而得名。
战争,暴力政治、强者的荣耀,
其实是死神收割生灵的一把镰刀。
冯o克劳塞维茨给它下了个
冠冕堂皇的定义,
可战争的理由还是不说的为好。
比如:讨逆、起义、解放、
为民族拓展生存空间、维护宗教……
胜了是王,败了是寇——
石碑上还铭记着一个个杀人英豪!
是他们赋予这灾难性的毁灭
史诗般的神圣,
而诗人们也赞美这用无数生命
荡涤陈腐的狂飙。
理由?当然都有理由——即便是
卧床之侧岂容他人酣睡(1)
也不失为一种正义的宣告,
甚至皮萨罗赤裸裸的抢掠(2)
也罩有一件基督教文明的锦袍。
私欲——人类宿命的谜底——
就这么简单:
用暴力去实现愿望——这手段
与人类是同样古老。
释迦牟尼不合时宜地鼓吹灭谛(3),
声称消灭了执着就没有了烦恼。
问题是求生的本能是生存的前提,
没有谁愿意放弃这个欲望
而麻木地死掉。
有现代经济学家提出人类的
内在需要是贸易互补,
似乎山洞里那些火烤过的石片
不可以作杀戮同类的屠刀。
然而人类还是就这样走过来了:
征服、反抗——以暴易暴……
圣洁的理性以及智慧和热情,
一旦投入战争也会变成炸药。
诺贝尔的发明,爱因斯坦的天才,
原子弹摧毁了长崎和广岛!
诚然,到头来只有少数几个元凶
才是罪人。
可谁能说丰臣秀吉和希特勒
不是他们那个民族的代表!
有时,也有历史老人认定的正义:
血与火中的伦理道德
是舍俐子般的珍宝。
结局——毁灭与新生
轮回中的一环——只是生命
会受到地狱般的煎熬……
话说刘老幺头一回参战
就急火攻心中暑晕倒,
赖心辉良心发现止不住嚎啕。
总司令毕竟还是有爱兵之仁——
此刻东路军与北洋兵正鏖战
隆昌城郊。
邓锡侯袁祖铭合兵一处杀出壁山
兵临隆昌城,
周西成田颂尧也分兵完成了
对北洋兵的包抄。
自此这上川东之战发生了逆转:
统一四川——再也不可能使用
北洋的旗号。
可叹杨森锋头受挫遭联军围击,
巴望着玉帅直接出兵干预
扭转战局。
七月里来到资阳前线督战
以迎候大帅,
冷不防遂宁的王赞绪通电降敌。
(似这等背后捅刀子委实可恶,
刘湘在临死前也饱受其苦(4)。
抑或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王赞绪的结局也远不是幸福(5))
北洋兵哪经得起这晴天霹雳?
兵败如山倒望风披靡。
王赞绪的精锐师后方易帜,
惠公的困局哪还有生机!
川黔联军却是得势不饶人,
一鼓作气横扫川中丘陵腹地。
各县纷纷表态脱离北洋,
只有成都的向成杰要顽抗到底。
其实一个小小的戒严司令
本不足为患,
问题是他成了杨森的过河卒子。
不象郭汝栋何鑫鳌之辈(6)
见风使舵复投甫公,
他宁愿与范傻儿的袍哥杆子(7)
互为犄角为保杨而竭力。
(那可恶的滑头乌龟缩在犍为,
说是要关键时候才出兵夹击)
他深信吴佩孚不会丢弃四川,
而惠公将赢得最后的胜利。
故而他撤出市区退踞凤凰山,
川西平原上埋一枚钉子。
经营要塞扬言要死守,
其实是等待翻盘的时机。
银行的金条堆码在山洞,
破庙里还搬来兵工厂机器。
弹药粮秣一应俱全,
明碉暗堡铜墙铁壁。
唯有山泉供水有限:一万人
只能省着饮用不能搞洗涤。
好在吴佩孚不会在武汉久拖,
山上的苦日子应是短时期。
那川黔联军多是乌合之众,
各怀鬼胎凑在一起。
只要我稳住阵脚他必不战自乱,
触底大翻盘方显我功绩!
想几年来惠公对第二军的改造,
栽培我等新人不遗余力。
可王赞绪等败类有负主恩,
通电降敌坏了大事。
有朝一日设军事法庭,
所有的叛贼一律枪毙!
到如今惠公只能指望我等了——
统一之战就在此一役!
所有的弟兄们都不用强调军纪,
唯有死战方能守住绝地。
若是战胜——(这应该不成问题)
惠公说了:重重有赏官升三级!
总之那川黔联军多是北洋部属,
它这样抗拒统一与叛乱无异。
我等奉命平叛必有善果,
北京断不会将我等忘记。
因此要磨刀擦枪严阵以待,
到时候凯旋回成都荣耀至极……
赖心辉是悄然将家眷搬到成都,
文庙前街的缮架瓦房平常而简朴。
(买价只是200块大洋——
三开五进适合居住)
若不是门前有荷枪的卫兵,
无人知道这就是省长住处。
省长家住省城是理所当然,
公署却仍在江津号令不出。
说穿了乌纱帽是一顶
越来越薄的空壳:
而省长是受苦的荣誉性职务。
不错,刘甫澄的确是四川
真正的霸主。
唯有他能操控大局做中流砥柱。
此番倒杨是他组织联军力挽狂澜,
否则川地已是另一番面目。
然而刘湘他也是力有未逮——
这四川诸侯太多又都要封疆裂土:
赖心辉倒杨功勋卓著
作为省长应占省城,
邓锡侯刘文辉刘成勋也该照顾
在富庶地立足;
田颂尧何光烈总不至没地盘,
刘存厚出了力不给安置不服。
还有周西成那袁祖铭的铁杆
在闹情绪,
弄不好又要去投靠北京政府;
袁祖铭本人更是心腹大患:
喂不饱的狗——比老虎更恶毒……
于是甫公安排赖省长到省城安家,
邓锡侯刘成勋去几个郊县进驻。
向成杰的问题由三位将军去解决——
要尽快拔去凤凰山这根刺骨。
且不说这是杨森最后的王牌,
弄不好要演变成凡尔登式的大灾(8)。
任它虎视成都平原是不可想象,
若久攻不下则援敌必来。
范傻儿在犍为元气未伤,
吴佩孚进川不可能不快。
到时候我围杨森直隶又围我——
几十万人进绞肉机陷入血海……
赖心辉理解刘湘的苦衷
又怀疑其不公:
说不脱,第一师这回又是主攻!
省长讨贼是责无旁贷,
邓锡侯刘成勋两部只是跟从。
这个决定是在自流井作出,
当时的分肥会议吵得天红。
到头来还是甫公一言九鼎,
精辟的分析折服了群雄:
明摆着北洋是气数已尽,
南方的蒋中正必染指蜀中。
杨森在这时为人火中取粟,
正是欺你我散沙一盘蛋有裂缝。
为今之计是速战速决打败杨森
清除北洋势力,
将来面南面北都要捆成铁桶……
(若德公(9)爱惜兵力不战也无妨——
问题是你损失了那么多的兵力
从哪儿补充?
向成杰是杨森为你留下的肥肉,
收编下来你永世不受穷)
当时赖心辉对刘湘是若即若离。
但更多的是无奈依靠和服气。
刘湘的机遇他赖心辉没有,
刘湘的胆识权谋他赖心辉不及。
赖心辉,老同盟会员、革命党人——
怎么能象刘湘那样朝秦暮楚
翻云覆雨?
他赖心辉是看透革命后茫然无计
而仰刘湘鼻息。
刘湘是强人,是成功者:赖心辉
只能上他的贼船东奔西驶。
如今北洋系倒行逆施民心丧尽,
投奔南方不失为一种主意。
可一想到蒋中正就心中发堵——
孙中山器重他是他崇尚暴力!
伟大的领袖已令人失望,
这样一个恶人居然要扛起大旗!
中国呵,何其不幸——不如
就跟着刘湘以壮大实力……
说真的刘湘在当时确实算个人物,
四川人都巴望着他能解救巴蜀。
机变百出又铁腕无情,
下野后居然又做上了盟主。
审时度势,雍容大度,
远非一般军阀那种武夫:
杨子惠统一未成复为其部属,
刘幺爸雄心勃发反受其辱;
赖心辉稍生异志便一蹶不振,
袁祖铭祸乱四川没了出路……
取缔了青帮袍哥要整肃社会,
兴办起大学(10)以摆脱愚昧。
高价买回包得(11)创建四川空军,
双翼的摩斯(12)摇摇晃晃飞。
(重庆菜园坝是现成的机坪,
作投弹表演炸死了不少官兵。
看稀奇谁料想祸从天降——
那投弹师也真该痛挨军棍)
木壳商船装上小炮几门,
薄钢板贴上去再加铆钉。
粗喉咙胜过了哑谜般的旗语,
长江上巡航起撑篙竿的炮艇。
重庆到泸州费时只一月,
从轮机到铁皮是国外引进。
过险滩须得要大队的纤夫
弓腰驼背拉纤使出吃奶的劲,
风浪中舵盘重最好暂停。
(伟大的嵯峨号确是大笑柄:
盆地内竟然有如此海军。
多亏了幕僚们天才的想象,
刘甫公就凭这青史留名。
似这等新奇事是世所仅见,
唯四川人才有幸躬逢其盛)
不过最大的笑话要算四大兵种:
人说刘甫公握有海陆空神四军。
其中的神军最是厉害,威远来的
刘从云刘神仙(14)是他们的统领。
(团职以上的军官全是这妙人儿
门下的学生,
刘甫公的中将军师威风凛凛。
军装外面罩一件皂色的道袍
受跪拜大礼,
孔孟道道主是全能的神圣。
作战运筹靠掐指头测算天机,
地图上划直线作行军的捷径。
哪管它悬崖绝壁大江大河
不可跨越,
哪管你肉体凡胎不会腾云!
也只有那样的时代能造就
那样的人物,
也只有刘湘才会有这样的趣闻。
既精明又愚昧复杂得象雾——
只可怜盆地内无辜的生灵)
招引来资本家开办起实业,
自贡的盐巴威远的钢铁。
勘测好成渝铁路要改善交通,
烧木炭的汽车撞撞跌跌。
至死也不忘振兴四川的使命,
雄才大略却化作梦里的烟尘——
他最终臣服于另一个强人:
委员长把四川改作了蒋姓。
时代戏剧中的角色身不由已,
刘湘的命运是历史注定。
后来他请缨出川抗日病逝汉口,
悲壮和遗恨激励了国人。
一心要打几个能报帐的仗(15)
以赎前罪,
万年场的誓师会成了永恒。
一如那穿草鞋执步枪的士兵雕像
是四川人的骄傲,
最后的良知成就了刘湘将军
英雄的名声……
且说赖心辉他列阵凤凰山前
却颇费踟蹰:
打与不打都是条险路。
向成杰这娃儿年轻气盛,
断不肯轻易就范交出队伍。
刘湘要我主攻似乎是成全我
收编向成杰部,
但若是打硬仗就将我害得苦:
第一师就这1.5万人的老本
再亏就惨了,
到时候哪来那么多人
去把新地盘(16)进驻?
隆昌城亏了刘老幺第一团强攻
吸引火力,
大部队才得以绕道在上游抢渡。
恶战下来还未休整,
又要啃凤凰山这块硬骨。
这刘甫澄不让我驻省城的郊县,
反而安插邓锡侯刘成勋监视成都。
好在这二人还表示要同仇敌忾:
不扳倒杨森大家不舒服。
果真是范傻儿吴佩孚赶来救援
实施反包围,
联军这三部恐怕要绞得
血肉模糊。
最理想的结果是速战速决,
可第一师亟待休整后勤也不足。
关键的问题还是缺少人才,
第一线的指挥官稀若明珠。
赖心辉又想到了把弟刘老幺,
速成班出来的军官确是顶梁柱。
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只是
心理有点失衡感情太丰富。
让第一团去挡枪子儿
是战术的需要,
犯不着想不通气往胸口堵。
见死人太多就脸色发白心绞头疼
受不了血污,
杀了几个人就心里作难昏热中暑。
好吧,不再杀人——那就去后勤——
晋升为上校——任本总司令的副官
主管军需兼管运输。
唉,不知他身体好了没有?
这几天急行军听说还呕吐。
老幺呵,你就鼓起心胸来
帮一帮二哥吧——
打下凤凰山,你就退伍。
二哥一定要为你成一个家——嗨!
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老幺呵
合该你有福。
向成杰呵,你龟儿子就改换门庭
归顺算了吧:
死多了人大家都不好说
二辈子变猪……
(1)这是宋太祖赵匡胤灭南唐的“理由”。
(2)西班牙人、印加文明的破坏者、印加财富的劫掠者、南美天花的传播源。
(3)佛教“四谛”为“苦谛”、“集谛”、“灭谛”、“道谛”。其中“灭谛”即是灭欲。
(4)1938年,日军逼近南京,情势危急。刘湘奏请中央政府内迁陪都重庆,自己率川军出川抗日,据守南京。不幸胃病复发,吐血昏迷。十天后醒来时其身已在汉口。得知首都沦陷被日军屠城,不胜悲恸,叹曰:“天若假我日时,容我据首都一月,将救出几多民众及公私财物!”精神稍好时,邀请武汉各界谈话,要求实业家们去开发四川,建设大后方。这时王赞绪以为刘湘已病重不治,于前线通电自立,致使川军大乱,刘湘气急,再度吐血而亡。
(5)王赞绪于1949年投共后,郁不得志,57年出逃印度未遂,下场悲惨。
(6)此二人均为杨森部将。上川东战争后归附刘湘。
(7)范绍增:四川大足县人。本为落草为寇的“浑水袍哥”大爷。被杨森招安后,历任川军第二军的团长、师长,驻四川犍为县。“统一之战”后为刘湘收编。其行为怪异,似傻实刁。1949年投共,任河南省政协委员,1971年去世。
(8)凡尔登:拱卫巴黎的要塞。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军总参谋长法金汉为攻法军之必救,“让法军在凡尔登这部绞肉机中流尽最后一滴血”,悍然发动凡尔登战役。结果局面失控,旷日持久,法德两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上百万人死于非命。为此,法德两国元气大伤。
(9)赖心辉的尊称。
(10)刘湘下野期间,招罗张澜等人创办了成都大学和重庆大学。力图以教育兴川。
(11)法制老式战斗机。
(12)英制老式战斗机。
(13)确有其事:当时刘湘正组织营以上军官开会,会上让空军作投弹表演,以振士气。结果手榴弹投在了人群中,致令会场大乱,死伤枕籍。
(14)刘从云:四川威远县人。早年在乡间测字算命,自称“孔孟道主”。至1925年,竟有道徒1万之众。四川军阀多被网罗成其弟子。刘湘对其执礼甚恭,并以其神道治军,荒唐至极。后因其胡乱指挥,军士们无法按其划出的直线行军。遂奏请刘湘诛杀妖人。刘神仙见势不妙,逃之夭夭。
(15)在成都万年场举行的出川抗日誓师大会上,刘湘慷慨陈词,呼吁救亡,言及痛处声泪俱下。称:“我打了一辈子的仗,都是祸害百姓,报不出帐来。现在我要打一个报得出帐的仗,向蜀中父老作个交代”——真是立地成佛了。
(16)1925年7月中旬,“倒杨”联军在隆昌战役后于自流井开分肥会议。会上赖心辉分得富顺、泸州、简阳、江安等新划得的防区。
& && && && && &
成都!成都!成都——
今天到不了成都就全部打屁股!
赖省长传令要弟兄们展劲,
有掉队者军法从事决不含糊。
过了简阳就不远了,
翻过龙泉驿就看得到省府……
七月的成都四川盆地象是蒸笼
更象是火炉,
脚底的血泡是钻心的痛楚。
上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骑兵和炮车扬起了尘土。
当官的敞着衣襟大声吆喝,
兵士们横背着步枪用军帽煽凉
拖不动脚步。
嗯呀子(1)在路旁的灌木上
依依呀呀叫得人心烦,
水井边有灌凉水的弟兄已经中暑。
折一些嫩枝顶在头上,
火焰燃烧在痉挛的肺腑。
喧嚣、沉闷、紧张、恐怖——
实际上是一种比死亡更难忍受的
痛苦的麻木。
热呵,长官!你看这白晃晃的
太阳晒死了榆树,
就是蚂蝇子(2)也不敢爬出洞窟。
弟兄们顶着烈日走了好几天了,
要是荫凉一点儿,哪用你招呼……
——闭嘴!你这懒猪!
你向老子叫苦就会凉快舒服?
这打仗行军的还有闲话——快点——
跟上——今晚必须在省城打铺!
狗日的向成杰不肯归顺,说不定
明天还得去那凤凰山麓……
刘老幺早就下了门板做的担架,
晃晃悠悠靠拖着走路。
隆昌城马背上跌下来是急火攻心,
醒来后却头疼欲裂直想呕吐。
他看见自己的战马大汗淋漓
跟随着担架,
抬自己的弟兄更累得象牲畜。
于是他死活要从门板上下来,
挣扎着要与弟兄们同甘共苦。
此刻他头重脚轻心却更沉痛:
二哥这人不只是武夫。
他让第一团充当炮灰身陷火网——
我这个幺兄弟也差点糊里糊涂
当了死卒。
身为军人理应不怕死——可为何
要对兄弟使用骗术!
那么多的弟兄呵,二哥:就那样
沉入江中血水如注——
临死前都在骂你扔下他们去送死
是黑心萝卜。
那时候你在上流为强渡成功欢呼,
多少人却沉入江底死不瞑目!
我和活着的弟兄们冲上沙滩
杀入了敌群,
砍缺了马刀发泄愤怒。
我们恨杨森点燃战火让生灵荼毒,
我们恨赖二哥只求打赢
置兄弟于不顾。
隆昌的尸山血海呵——烈日之下
我不能不悔悟:
凭什么我要当黑心的屠夫?
杀的是人哪——那么多人
被我用马刀砍去了头颅!
立了战功,可又不知杀人为何故?
——我实在无法面对战争的残酷!
再是义气、再是报恩、再是前程——
如此造孽是罪不可恕!
当逃兵吧?断然不可:
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那么,赖二哥,给幺兄弟
另换一个职务吧,
老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只要不杀人——不在乎官禄……
刘老幺看不懂自己参与的战争,
然而却看清了赖心辉的处境。
这空头省长是再也当不下去,
而第一师只不过是甫公
推过河的小兵。
袁祖铭刘文辉他们都在忙着
抢占地盘,
第一师封地偏远却还要去恶斗
凤凰山的杨军!
为什么联军不合作到底?
刘甫公是不是在借刀杀人?
还有那贵州军虽然骁勇却是愚蠢:
与虎谋皮——竟想得到四川的
大片土地和军火饷银。
五年前争省格之战仇隙犹在(3),
两个宿敌居然套起了交情。
刘老幺担心战事没完没了,
更看不到有什么是非之分。
赖二哥在刘湘阵营是权宜之计,
可还是要听他的指挥胡乱杀人。
都是五色旗,都是五色星,
都隶属于北洋,都说要救黎民……
可叹呵,我刘老幺居然也在这
昏天黑地的血盆里捞取功名!
抑或南方那边真是青天白日
乾坤朗朗,
可川军对蒋中央又显然没有
归顺之心。
听二哥说民国革命早已变质,
从上到下都是名利圈人。
带兵的是军阀掌权的是党棍,
真正的三民主义早忘九霄云。
那么,该往何处去呢?
就这样杀去杀来祸害百姓?
今天打杨森明天又打谁?
看样子下一个目标就是袁祖铭……
刘老幺并不是对黔军有所同情,
他总觉得朝秦暮楚是卑劣行径。
然而从内心深处他又钦佩刘湘——
这大邑人是乱世枭雄似乎还顺
川人的德性。
心念至此不由得悲哀:想不到
我刘老幺居然是捞饭在血盆!
又是自责又是无奈,
刘副官头脑愈是昏沉。
真想找个清静去处解脱自己,
那义字又如镣铐束缚着身心……
其实袁祖铭此人并不愚笨,
他本是黔军中最能干的将领。
身为川黔边防督办他控制了
川东南诸县,
与川军的较量中他从未失过先。
他深知刘湘野心勃勃是个劲敌,
更知道川黔间迟早有一场大战。
驻节重庆是要监督刘湘——
不想那杨森却将战火烧到了门前。
袁祖铭知道北洋系对滇黔军
恨之入骨——
蔡松坡唐继尧护国入川
实质是造反。
吴佩孚以杨森来武力统一蜀地,
到时候北洋系还不把我清算!
即便是不算旧帐也没有我黔军
过的日子,
吴子玉作太上皇我只能靠边!
于是乎应了刘湘之请,
出任联军总司令力挽狂澜。
然而身处上风开价就不能不高,
以至于被说成是乘人之危
备受川人责难。
隆昌大战后他踌躇满志去自流井
参加会议,
以势压人逼刘湘兑现诺言。
四十万大洋的月饷一个不能少,
五千支步枪要尽快交验。
(贵州与重庆之间诸县我已进驻
你就莫费心了——
关键是川人必须让黔军辅佐江山)
当时的黔军确是虎狼之师,
重赏下一个个都奋勇向前。
从杨森手中夺回了失地,
还真令那重庆和贵阳连成了一片。
(可叹袁祖铭处事不讲分寸,
过分的贪婪招致了杀心——
刘湘决不容川地被分割给外省,
何况你袁祖铭并非善类是他心病。
到头来他宁可食言也不武装
川军的宿敌,
反而联合杨森赖心辉驱逐贵州人。
袁祖铭终结了霸主之梦,
败退出四川一蹶不振。
最终的结局是魂断湘西——
是部下一枪结果了性命)
刘湘却是在静待时机,
忍看这凶恶的盟友横行川地。
击败杨森后即实行整合,
同仇敌忾赶走了宿敌。
然而赖心辉杨森与刘湘也是
同床异梦,
不久也自相火并撕破了脸皮。
这就是刘老幺所生活的时代——
一切就是这样屈从于眼前利益
而分崩离析。
刘老幺能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赖心辉怎样演完他的悲剧?
历史写成的剧本主题是宿命:
上帝说过他既是开始又是结局。
长河呵,浩瀚的长河!
你的壮美,你的涟漪……
(1)蚜虫在川中乡下的俗名。
(2)蚂蚁。
(3)唐继尧以“靖国”为名,率滇黔军入川,鱼肉黎民,激起各界强烈反抗。1920年11月,川军第一军军长但懋辛,第三军军长刘成勋,前敌各军总司令兼第二军军长刘湘,领衔联名发出通电,云:“川人屡年受制,束缚于滇黔暴力之下,受痛如山,积怨成海”。宣布以武力“欢送”其出境。
& && && && && &
第一师在暮色中开进了省城,
兵士们疲惫得几乎站立不稳。
狭窄的街道上排两路纵队,
闷热中无暇看繁华的街景。
呵,胜利之师——但不是凯旋——
尽管统帅希望看到万众欢腾。
赖心辉,阴沉着脸——现在
他是作为省长进入省府
却感到寒心:
有横幅写着北伐万岁蒋中正万岁,
有大标语写着欢迎刘甫澄将军。
第一师的军旗显得寒伧而晦暗,
冷漠的眼神下兵士们打不起精神。
是的,成都人麻木了——麻木得
不再有一个微笑——他们受够了
无休止的战争!
现在他们抛弃北洋而选择南方,
现在他们认定刘湘是治蜀的能人。
赖心辉知道刘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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