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我想知道在甘肃省定西市定西开什么厂好/

定西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景点的交通方不方便?公司在定西那边有业务,安排我过去出差,除了工作还能剩余一两天用来游玩,不知道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主要是交通方不方便?毕竟在外地不是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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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46:01
定西市区没啥景点,都在下面县城,你要是去玩的话,最好有人开车,这样方便一些,不然还得先坐车到县城,再倒车。不管你去不去,先给你说两个感觉还可以的地方,漳县遮阳山、贵清山,渭源县首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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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 甘肃省 甘肃定西通达驾校 在哪?电话是多少?麻烦各位朋友们。听说那家驾校好。
QQJE职业学校
更新时间: 22:16
我给你说,定西最好的就是通达和通宇驾校,都不错,通达是公立的,通宇是私立的,相较之下还是通宇好一些,我就是通宇出来的,暑假40天就出来了,通达也不错,地址好像都在南川那里,坐1路公交一直走能看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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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麻烦你们告诉我,在呼和浩特电工证在哪里复审??具体位置或电话是多少,感谢感...
发证部门,你的证是什么单位发的就去什么单位复审即可。如:特种作业操作证是安监局;进网许可证是供电局;技术等级证是劳动局。
学挖机要多少钱,各位朋友说个数
重庆挖掘机专业学校开挖掘机有前途吗|挖掘机有前途吗|挖掘机维修有前途吗,基地拥有一批技术力量雄厚、经验丰富的工程技术人员、施工管理人员和一支训练有素的教练队伍。学习时间:1-2个月,学费4600元 回答人的补充
16:17 学习之后应该会分配工作, 大概每个月是3000元的月薪。
各位朋友,谁知道甘肃那个大学(考研)机械专业比较好,比如工大,交大,那个学校的好。...
也就这两个学校有== 两个学校也就是半斤对八两, 没什么区别 别老看甘肃了== 出去看看吧?
请问各位朋友,霞丰驾校怎么样?收红包吗?了解越多越好,谢谢!!!
现在的驾校都差不多,主要还是看你和教练的关系,多请吃饭和多打烟,一般来说都还过的去,这不象是我们去买东西,交钱就是上帝,呵呵,你到里面问问就知道。不管你在什么驾校都是一样的,和教练处好关系才是硬道理。只要几个驾校费用差不多的话,就看你选者一个离家近点或者离工作的地方近点的,一句话,要自己方便哦。这是我的切身体会。
郑州的朋友们,你们谁知道英才驾校总校的电话是多少,谁知道现在郑州考路考要多少钱
我在驾校一点通上面没有找到你说的英才驾校啊 这个网址不错 对于想考驾照的有很大帮助
淄博驾校哪家好,我住张店世纪花园,请各位朋友们推荐一个好点的驾校或是教练吧
在张店的话还是建议您去通宝驾校,那里考试在张店考,相对容易些。通宝有很多驾考的点,在华光路上大润发对面就有一个。总校是在淄博工业职业学院那里,做51路车可以到门口。
长春市职业技术学校怎么样,是中专部,麻烦知道的朋友们多少提供点儿信息
这个学校还不错,作为中专,可以说是长春很不错的。而且这个学校经常和一些大公司签订办学协议,学一门技术以后就业会很容易。 以前这个学校刚刚成立的时候还不是很好,很乱。 现在这个学校管理比较正规了。
西安美发培训学费是多少,请知道的朋友们都说说,我选择选择
西安金栗国际栗红强美发学校课程安排。美发课程美发大工班 学期4个月 学杂费2580元国际发型精英班 学期6个月 学杂费3880元国际烫染造型班 学期1个月 学杂费1880元经典剪裁烫染班 学期2个月 学杂费2880元整体提升大师班 学期3个月 学杂费3880元创意剪裁烫染班 学期40天 学杂费2880元
不知道哪个里有学数控的,各位朋友请指点指点
朋友,我给?介绍一个学校吧,我弟弟和妹妹都在那里,我以前也是在那里的,现在出来工作囿半年了。简简单单还是过得去,年薪5万,我是在泸州市?少岷职业技术学校的,那里是个好地方哦,我以前很调皮的,我十五岁在外半年卜回家的,这个学校是个军校,出来的人都是很囿钱途的,军事化的管理最严明的纪律才可以磨练出最好的人,温室里的花朵始终都是脆弱的,我门学校现在囿4万人,很大的,走路要走一天才可以走完哦,如果?去早点的话还可以享受3000的国家减免哦,但是最好在本月十五前,我们学校平时都是穿军装,还可以享受部队上?正规训练哦??很卜错的,我弟弟都块毕业了。数控囿很多哦,囿数控设计,数控机床,数控模具。我给?留我弟弟的电话吧,我弟弟很可爱哦,电话:,四川泸州人。去看看学校吧,我重庆人,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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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吧友友,我想开个店,但是不知道做什么,求建议?收藏
你不是卖手机着呢着
打麻将,休闲娱乐场。茶吧一体的,感觉还成呢
加盟一家小吃店。比如云南过桥米线之类的。定西现在挺火的
问问那些自称汉子的女孩子们,你们到底哪点像汉子了? 回复:饭量大如山,下厨产砒霜。行李自己抗,从来不化妆。神经超大条,粗如水缸状。身边无男友,基友一大帮。尼玛口头挂,**是日常。心中藏大汉,糙糙更健康。
分区域嘛,一中那儿现在就缺一个。汽车站也没。我真想在那儿弄一个,可是没钱钱
呵呵。因为我就是做米线的。所以才这么说的。我真想在一中那儿弄一个的
你可以调查一下定西的市场,实地考察一下!!吃的虽然多到种类就那么几样发展前途很大,还有就是买衣服的,定西没有一家卖的好看衣服的店,缺少20-25这类人穿的衣服!!
定西开个水煮洋芋片的店应该会不错
我在欧康这儿做,阿桂嫂
加我微信, 给你推荐一个, 成不成自己衡量、考察。。仅供参考
不过,有人合伙的话也挺不错
我也说不上!!!
你开个跑车俱乐部吧
也想知道的路过
天元!天元!!
洗脚的绝对好··
开个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店
不管开什么店
祝生意兴隆
为啥子不回信息
开小吃店要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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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不良信息举报电话:近半个月前,理想国微信发布了一篇孙中伦的文章,"我一直是个失败的抗争者",不少朋友被打动,有人说,好像看到了自己。也许有必要再介绍下孙中伦:2015年夏天,21岁的他大三结束,决定中断学业,从美国波莫纳学院休学一年,回中国打工。他去到东莞、大理、定西、苏州、北京、成都,做过流水线工人、民宿招待、初中老师、新媒体编辑、寺庙居士、漆器厂学徒,一边流浪一边工作。他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结集成书《回来》(理想国,2017年6月出版),完成了一次何伟"寻路中国"式的观察和探索。少年成名的蒋方舟看过书稿后说:对一位在优质美国高校读人文社会学科,却不满其精英、浮夸风气的中国少年来说,青春期的迷惘和思索十分可贵,为了这种迷惘和探索而勇于休学"回到"中国这片土地,更是有着珍贵的价值。仅凭此点,他的经历就值得、也应该被阅读。今天再分享一篇孙中伦的文章,是他在定西短暂任职初中老师的记录:在定西的孩子、父母和老师们中间,他重新认识了生命的真谛、贫穷的代价,以及人与人之间难能可贵的相遇和相知……7月17 日(下周一)晚8:00,我们将邀请孙中伦做一次微信群线上交流,欢迎大家一起来聊聊(具体可见文末)。定西孩子文 | 孙中伦本文曾发"单读"(id:dandureading)文章为节选,完整版见《回来》1.在离开定西之后的许多天,某个安稳的梦里,我梦见了我在定西遇见的人们。雪夜里我们团坐在一起,聊些听不清、如雾气般的话,仿佛互相之间都很熟悉。我想这是旅行的意外馈赠——在许多日子之后它又姗姗而来,以一种非线性的语气,把所有人物和遭遇糅杂在一起,像是时间以外的人生。我是十一月到甘肃定西的,做县城初中的英语老师。说不清为什么要来,也许是少年时候的一个执念。十一月的某天我坐上去往定西城的颠簸大巴,穿梭于层峦叠嶂的山脉,它们像琥珀里的浪花逼近又远去。夏天我去会宁时也路过这里,我记得路边有男人抽烟,他把衣服卷到胸部,沙尘涂抹了他的脸。三个月后,我坐进定西初一年级的教室,英语课上王老师在讲现在进行时。"Look, Chen Yu is standing. But, I often stand."王老师在同一个讲台前站了快二十年了。黑板槽上日复一日地积满灰尘,然后被吹落。空气中能看到飘散的尘埃与微粒,那是老去的粉笔灰和西北的黄沙。二十年前那些羞涩的乡下姑娘把它们吹散,如今她们嫁入南宁和郑州,有着一个或两个孩子,过着比在定西更好的生活。坐在底下,我好奇王老师是否曾思索过现在进行时的滑稽。小胖子Chen Yu站着的这一刻显得如此漫长,而过去却一闪而过。在那一闪而去的过去里,有许多要被忘掉的事。五十年前的定西曾饿死过很多人,有人说陇中至少死了一百三十万。那时国家开展了引洮工程,"苦战三年,基本改变干旱面貌"。大队征用了整个陇中地区的青壮年,结果引洮不成,粮食也荒芜了。人们挖树皮,甚至吃人肉。恍然五十载,洮河水终于在去年通入了定西。如今黄沙里长出绿色的柳树,糖炒栗子在石英砂里翻来覆去,驼背老人在街边卖橘子和葡萄。我坐在教室里,正前方是一面钟。钟的两边是几个红体字:团结拼搏,求实创新。教室墙壁上贴着另外一幅对联:静中显竞,竞中取胜。教育里时刻充斥着这种伪善的命题——老师要求学生尽可能谦逊,但墙上的警言暗示人要笑里藏刀。在五十多个学生的教室里,有一股干了的牛粪的味道。窗外有一根锈了的大烟囱,如果我在这里上学,我会整天整天地看着它。我任教的初中在县城里,然而八成学生都来自农村。事实上农村学校的慈善捐款源源不断,但孩子已经所剩无几。农民都把孩子送进城里,更好的教育是他们的唯一出路。下课之后,没做作业的孩子跟着老师回了办公室。有个孩子矮小而瘦弱,他戴着一副墨绿边框的眼镜。"作业呢。""什么作业?"孩子喃喃自语。"什么作业?"老师生气了,拧住他的袖管。孩子害怕了。他张开的嘴唇抖动起来,合也合不上。紧接着,泪水从眼眶里一粒一粒滚出来。"第几次了?空白的给我交上来?"老师的表情严肃。孩子攒着作业本,随着老师的一声"走!"连滚带爬地跑出办公室。我想起二年级的清晨,在姑姑的自行车后座上,我也突然脑袋一空。啊。真的忘记做了。怎么办。"老师,我忘带了。"我走到老师的桌前,头撇向一边。"回去拿。""喔。""现在!"老师把红笔一甩。她抬头吼我。我呼哧呼哧地跑回教室,从桌肚里掏出空白的作业本,只敢翻开一个角确认一下,就匆匆塞进衣服。出门的时候,同学们都用耻辱的眼光看着我。我后悔了。我会对将来的孩子说学习改变命运。我会告诉他我这一生的厄运都是从二年级的那个清晨开始的,因为我忘记做作业了,因为我没有认真学习。我的命运在那一刻改变了吗?如果那时我选择忘却羞耻,现在或许就变成了一个恬不知耻的人,游荡在街头,以恃强凌弱来荒度时光。这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就要开始为命运负责了。而作为定西孩子,你要为外出务工的父母疏于管教而负责。你的父母也曾是孩子,他们要为年少时的饥饿与贫穷负责。命运是环环相扣的,然而你没有反驳的余地。是你自己选择了沉沦而非破釜沉舟。"在定西,学习是唯一出路。"王老师说。"如果我没有上到学,我会在楼下的街道旁卖水果和蔬菜。"此时的办公室里,早操时讲话的几个孩子正一字排开地趴在地上,班主任拿木棍打他们的屁股。他们啊啊地喊着,用膝盖顶住地面。后来老师们告诉我,"许多乡下孩子,不打不长记性。"仿佛如果手下留情,孩子们在长大成人之后便会记恨于心。传说初三年级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常把学生打得滚在地上,可学生毕业以后都泪流满面地拥抱他。他们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明白了伤口和疤痕使人成长。有朝一日,其中幸运的孩子们终于离开了那个黄沙漫天的家乡,他们想必会回想起黎明前那段稍稍有些疼痛的时光。2.王老师有时会看着窗外的烟囱发呆,那些锈迹像皱纹一样一根根连进心脏里。她想象锅炉的轰鸣,那些直上云霄的气体——它们总是在工作,日以继夜。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就生活在学校附近,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土坡,烟囱也无影无踪。她觉得万物好像都在一瞬之间出生。那些砖瓦,那些石路上裂开的缝隙,那些气势凌人的办公大楼。像是快进的镜头下盛开与枯萎的花朵。通常王老师不让自己停下来。她是学校里最出色的英语老师,做事雷厉风行。可即便如此,她仍不停地批作业,教导学生,实在无事可做时也会帮着办公室拖地打扫。回到家,她帮家里做饭,做家务,帮高三的女儿辅导作业。日子纷纷而过,她得到各种各样的赞誉,人人都羡慕她,然而她有时还是怅然若失。"也许我就是喜欢干活。"她自言自语。这难道不是社会对女人的要求么?能干,吃苦耐劳,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然而她却总觉得却总像少了什么似的。她问自己过得是否开心——除了命定的磨难和必须背负的责任,她过得并不难堪啊。那么,她又在担心什么呢?她想起小时候,七十年代的定西农村,那时她过得无忧无虑。她是七个姐妹中的老三;她记得有一次学校里的男孩叫老四"王八",老四哭哭啼啼地回来,她头也不回就上门去教训那个臭小子。那时哪想得到将来要为人师表——甚至连理想都了无边际哩。她只是觉得做老师威武,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公粮。她想以后最好也能当个市民,拿城市户口。她的童年已经不用忍饥挨饿了。大饥荒已经过去,她只从妈妈的嘴里听到以前人家的凄惨故事。"六零年的时候,我十一岁,住在十八里铺。那时候……"妈妈说,然而女儿都不爱听她的故事,刚开口便她们四散而逃。一到九月,或者十一月的傍晚,炊烟四起,泥土上都弥漫着洋芋味,那是她一年里最爱的时刻。富有的人家会宰猪——六七点钟的时候,她们姐妹几个守在别人的家门口,闻着肉味望梅止渴,像吃大餐一样。癞蛤蟆也陪在一旁呱呱地叫着,晚霞像染缸里碎了的蛋壳。那时洮河还没有通水,她们喝的都是城里供应的自来水,一毛钱一担水,但如果用装汽油的大桶去灌水,一桶只要六毛,却相当于十二担水。孩子们不知道珍惜水,一到夏天还是常常戏水打闹。到冬天,大家都躲回土房了。开春寒的时候,老师会让她们背柴去学校生火。老师在火苗摇曳里一板一眼地讲课,孩子们的脸都被熏红了。她又念起爸爸妈妈了。八十年代定西包产到户,她们一家就在路边开了一个压面铺子,每到赚了些小钱的时候,父母就带孩子们去兰州玩。爸爸开着一辆大拖拉机,后面托着小山坡一样的沙丘。爸爸在沙子顶上挖了个坑,她们姊妹几个就坐在上面。现在坐大巴车,一个半小时就能从兰州去定西,然而她却更怀念爸爸的拖拉机——到兰州的时候,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太阳都快落山咯。阳光透过黄土高坡的尘埃落在她身旁的沙丘上,触手可及。现在,爸爸已经走了十多年,她仍时常想起他。爸爸生前最大的心愿,是让七个孩子中有三个能走出农村。他的愿望达成了。王老师有时觉得这都是天意——她并未想过做教师,然而教师让她拿到了城市户口。她想如果自己还呆在农村,现在也许就在街边的摊位上卖水果和蔬菜。不过她是个努力进取的女人,她觉得即便如此自己也可以过得丰衣足食。她最初在乡下做老师,做了八年。农村孩子并非异乎寻常——他们既不会睁着求知的大眼睛,也不会偷鸡摸狗。比起城里的孩子们,他们只是显得脏兮兮的——有些孩子鼻涕拖得很长,也不以为然。他们大多害羞,不敢和老师说话,问一句说一句。王老师把家里的旧衣服带来,送给冬天没有衣服穿的孩子。有些穷孩子早晨来上学要走几个小时的山路,王老师就把他们叫到宿舍,把和丈夫学的一手川菜炒给他们吃。一边吃,孩子们一边讲他们自己的故事。她记得一个女孩姓高,她到现在都记得她的面容。女孩平常不和同学讲话,吃饭也不吭声,只是一个人呆在角落里若有所思。那天吃着吃着,王老师想起女孩儿村里的一个老师,传说他常年对女学生图谋不轨,如今已经被枪决了。王老师问她,"你小学不会是在那个学校念的吧?"姓高的女孩低下头,不说话了。过了一阵子,女孩来到王老师办公室,说,"老师,我明年不念书了。""为什么?""不能念书了。"女孩回头就走了。至于为什么不能念,王老师始终不得而知。王老师再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她希望她后来嫁了好人家,有了几个漂亮娃娃。她希望再偶然撞见她时她变得能说会道,叫唤身边的女儿喊奶奶,仿佛过去的阴霾都一扫而光了。王老师两千年初来到定西城里。光考上城里初中的老师名额她就用了两年,而再过了两年她就成为了这里的招牌老师。家长争先恐后让孩子上她的班,老师见着她也毕恭毕敬了。她告诉年轻老师,做老师要记着自己的本分,不要昧良心,要一视同仁、换位思考;打孩子的时候注意分寸,想想如果是你自己孩子你会怎么做。年轻老师们点点头,若有所思。王老师每天忙忙碌碌地工作,并没有在意今年是她教书的第二十多个年头了,仿佛日子重叠在一起就不值一提。某一天她接到学生的电话。"喂?是王老师吗?我是赛儿,你以前在山里的学生,你还记得我吗?对,就是那个回族男孩儿。那时候,你还帮我缝衣服呢。我现在在宁远镇的乡里做乡村老师,过得很好,结婚了,有一个宝宝。"是在那时她觉得光阴如梭。她望着那根锈了的大烟囱——是什么让她觉得失落?她想也许是女儿的成绩不太好,而人家老师的孩子都出类拔萃,这让她有些尴尬。又也许因为现在是三口之家,总觉得没有从前三世同堂,八个姐妹那般热闹。可她一直所期望的无非就是家人平安健康,现在不正是如此吗?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奢望,总告诫自己,该有的都有了。偶尔她会去买彩票,开玩笑似地说,如果中了大奖她会先把学校里的操场给铺了。她想也许她就是喜欢干活。她想女人生来便有鞠躬尽瘁的天赋。她尝试同时做一个好老师和一个好家人,有时忙到一个早晨要在家和学校之间来回六次。她告诉自己,累是活人的特权,不累才奇怪呢。然后她觉得喧哗停止了,她听见生命在运转。她说烦恼一会儿就可以烟消云散。3.她想起五十多年前饥荒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定西姑娘。那时人们叫她小安而非安奶奶。她住在十八里铺,离定西十八公里。彼时一家七口人,如今只剩下她和两个哥哥。她常想起饥荒时的情景。那是六零年,她十一岁,眼神是清澈的。田野上的尸体和干裂的大地横亘在她没有滤镜的记忆里面,五十年来不断闪现在眼前。她觉得是因为老了,因为孤独,童年景象才更加肆无忌惮地纷至沓来。有时她梦中惊醒,饥肠辘辘仍如身临其境。而她随之感到庆幸——她意识到自己已有了女儿,有了孙子,在六零年后有了一段平凡、漫无边际的人生。她说,她还记得五六、五七年的事情,那时还是包产到户呢,日子过得辛苦、波澜不惊。五八年,时代骚动起来,大跃进开始了。在定西,大人们被征去引洮和"平天震地"——把河流引来,把山坡铲平,这样就好种地。大人走后,大队上的人来家里收东西。灶台,锅子,桌子,凳子,都没有了,整个屋子只剩下炕和被子。有床的人家,连床也收走了。"刮共产风了嘛。要都成为无产阶级。"六零年,十一岁的小安每天和兄弟姐妹去公社食堂吃大锅饭,两顿一天,没有米,没有面,只有糊糊子。大大(爸爸)在这一年回来,据他说,引洮工程失败了,"平天震地"也没有了下文。"人定胜天"成了逞强的呐喊,虚弱如大洪水前绝望的人类。也是在这一年,天开始不下雨了。人们抬头望天。四季更迭,朝夕交替仍一成不变,只是不再对人施以恩惠。庄稼枯萎了,食堂烧不出吃的。小安饿得不行,一早就出门挖野菜去。有的能吃,有的不能,但人人自危,有的吃就不错了。她记得那时杏子还没熟,是青色的,有毒。她看到便摘下来吃,吃完,居然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大大还让她满山去挖土豆。土豆都被大人们挖空了,小安就跟在他们后面,在地上找他们不小心漏掉的小块头。一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团坐在屋里,沉默不言——他们山穷水尽了。大大哄骗儿女们睡觉,许诺一些不可能的希望。夜半,他独自起床,去半山腰偷别人家晒干的白菜。出门的时候,他被抓住了。他被人围起来,打在地上。快黎明的时候,他步履蹒跚回到家,躺在炕上。第二天,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过了几天,他断气了。家人把他抬出门,挖了小小一个坑,就埋了。"那时死了人,就和死了动物一样。"她忘了自己是如何熬过艰难岁月,忘了具体的细节,维生素和蛋白质如何在她体内维持脆弱平衡——然而对于死之渺小,生之无助她却记忆犹新。当她仍是孩子的时候,她就学会将一切苦难习以为常。她记得那时坐在泥地上,从白天到晚上,只是想:"有白面馍馍吃,就好了。"如果吃饱了,就想要一件花衣裳。"直到六三年,庄稼才终于长起来,小安和家人总算不必再忍饥挨饿。然而和邻人聊家长里短的时候,人们会刻意地略过那些死去的人、腐烂在地里的尸体,仿佛一段突如其来的噩梦,旧事重提只会雪上加霜。小安留意到那些消失的同辈小孩,那些嬉戏和笑声还余音绕梁。她有时会追问,为什么消失的是他们,而不是她?为什么她在饥饿中活了下来,为什么她吃下青涩的杏子却安然无恙?岁月稀释了她的追问,却没有回答。丰衣足食的年代里,她喜欢给女儿们讲自己的故事。女儿们没经历过,对残忍的事物,都不爱听。有时候,她嫌饭菜不好吃,女儿们就在一旁打趣:"你经历了六零年的人,还挑食。"结婚那天是她第一次穿上儿时梦想的花衣裳。之前政府每年每人发两尺布,可两尺做不了衣服。正如那个时代千万的女人一样,她并不了解当时的丈夫,是因为婚姻他们才走到一起。结婚的时候是六七年,她十八岁,丈夫二十一。房间里丈夫告诉她,他希望有个儿子,所有儿女都能念书;他希望一家人上进,有一半的孩子能拿到城市户口。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苦难画上句号了,命运报之以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其实,结婚的时候,生活还苦的很哩。那时没有主粮,只有玉米和小米,而长麦子那是七零年以后的事了。但她觉得这些都没有关系,比起命悬一线的童年简直不值一提。十八岁的她对未来充满信心。她最终没能生出儿子,却有了七个女儿。除此之外,丈夫的诺言和期待都一一实现。重新包产到户以后,他们在马路边上开了压面铺子,赚来的钱供女儿们上学。三十五岁时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大人了。那时她已经有了几个娃娃,开始操心,发愁。是忧虑让她感觉青春已逝。压面铺子里她和丈夫忙得不可开交,十二点睡觉,四点起床干活,然而一年到头看到劳有所得她感觉欣慰,觉得老去也值得。她看着丈夫把兴高采烈的孩子们放上拖拉机后背的沙丘上,载去兰州城里玩耍。在女儿的歌声和拖拉机渐远的轰鸣里,她感激命运仁慈。三女儿结婚那天,是在山底下。有人拍照,有人录像。在喜庆的时刻,她却感伤。她想起女儿上大学时每周回家,她都送到火车站,目送女儿远行。那时她便知道女儿有一天会离开,走得远远的。这一天很快到来了。女儿走上红毯的时候她想起十八岁的自己,单纯羞涩,而如今的女儿却落落大方。她既宽慰又忧愁;她希望女婿也能像丈夫那样顶天立地。她转头看着丈夫——他是个有个性的人,想好的事情非干不可,而如今却犹豫不决,畏手畏脚,他是否也在分享她的忧虑呢?在眼看着辛苦日子就要走向尽头的时候,丈夫去世了。那时女儿已经成为城里有名的英语老师,而她膝下也刚子孙满堂——她还以为终于到了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丈夫走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定西城里造起鳞次栉比的水泥房子,她却六神无主。直到现在,没有一天她不想起他——他们一起经历过饥荒,贫穷,而那段艰难时世竟成快乐的日子了。"如果还活着,他就有福享了。"她说,"现在,有福我一个人享,有难我一个人当。"丈夫走后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皱纹让她想起童年时看到的干裂的大地。那时她的眼神尚且清澈,而如今已含混不清。她说,人老了之后,过一天是一天,过一年是一年,一辈子过得快得很,一周一眨眼就过去了。嗡嗡的耳中她可以听到时间的流水声,它们哗哗而过,像是孩子们遥远的嬉闹。在十二岁的外孙身上她看到五十多年前的定西孩子,瘦骨嶙峋,蹲在干涸的地球表皮上寻找大人遗落的土豆。如今的外孙过得相当舒坦,饭要端到跟前才肯下咽。她告诉他,在她们那个时候,生活要更加辛苦一些。"再好着了,再好得很。"谈起如今的生活,她说,"我满意了。"4.那是一座随黄昏而沉没的村庄,用泥土和枯枝砌成的世外桃源。村户如碎了的玻璃渣子散落在山头的四面八方,灰色的梯田连绵不绝像巨人的台阶。它是摩登世界的弃子,地图上无影无踪——为了到达那里,你需要穿过参差的乡间小道,与那些蓝色的三轮机车们擦肩而过,紧接着,穿过热闹的集市,女人们站在路中央叫卖洗衣粉和肥皂,她们的粉红毛衣臃肿而黯淡,像被踩碎的、香气散尽的花瓣。最后,跟着两个戴着蒙面头巾的老人,沿着干涸如去肠虾仁的河道一路向前。"再走半个小时,到前面那个山头就是了。"赛老师记得六年前刚来到这个乡村小学,他坐在颠簸大巴上,像震荡的鱼骨一般越过一座座山坡。那是零九年,他大学毕业,正意气风发。学校里没有窗户,没有门,校长和两位代课老师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迎接他。校长说,这里一般干旱,但下雨会麻烦,外面下小雨,屋里下中雨。而再十年前,这里还没有屋子,老校长住在学校底下的山洞里,夜夜与柴火相伴而眠。他记得零九年时,学校里还有七十多个孩子,每到放学,就像田鼠般四散而行,有些路远的,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家。傍晚,他站在山头,看天上的云彩,数路边的羊群。那是久违了的自由空气——在这里他忘掉了兰州的黑烟滚滚和乌鲁木齐的灯火酒绿。"天蓝蓝的,这里让我觉得自由自在。"农村在沉没,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那日复一日自由自在的感觉是孤独,悲剧性的。两三年前,政府和某个香港商人捐了钱,通了网络,重铺了教室,泥土上架起两台石头做的乒乓球桌,可孩子们仍然越来越少。到了今年,六个年级只剩下十二个学生。村里只听得到葬礼的哀乐,再无结婚的喜庆。这让他每天傍晚的眺望既辽阔又忧伤,像瞳孔前披上了一层黑色的雾,天高地远,人事微茫。"赛老师。赛老师?"他回头,是宋洁在叫他。宋洁五年级,扎着两个马尾辫,有溪水般的大眼睛。她正把书包的肩带挂上手臂。是孩子叫他赛老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在六年前自己就已为人师长。这种突兀感匪夷所思——童年的锅碗和泥土还历历在目,而如今他已是一个成熟男人,大手可以罩住孩子的头。时间像一条收缩的线,飞速地缩短,最后被塞进了一个黑色盒子。在他的印象中,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从黑色盒子里探出头的婴儿。一个回族男孩。Ma Poupoule 摄影那是八十年代的定西乡下,唐家堡,好地掌村。村里全部是回族人,百年前从陕西迁来,至今还说着陕西话,作为从未真正融入的标签。小时候,赛儿在土地上长大。没有吃的,一日三餐都吃土豆。"土豆养活了我们定西一代人。"小学五年,学校里没有炭,从未生过火。一百多个学生全是回族孩子。六七个老师,只有两个是正式的,一天两节课以后,就找不到人。中午,孩子们出去捉蛇和松鼠,上树偷杏子。周末,他们随大人去清真寺学《古兰经》,听阿訇讲道。灵魂,上天堂,下地狱,赛儿一知半解,然而教义却如影子般缠绕在生活的静脉上,时刻散发着隐喻和劝诫。"我记得阿訇每次说话都最强调‘善良’。宗教对我的影响特别大。"然而善良意味什么?若需要在宏大图景与血肉之亲当中选择一样,应当何去何从?有适用一切的正确选择吗?宗教在这里通常适可而止,火炬在分岔路口前熄灭了。在上一代大饥荒的年代,赛儿的爷爷是一个共产党员,一个村干部。爷爷有一个刚出生数月的女儿,因为饥饿,连啼哭的气力都消失了。公家的粮食就在眼前,然而他不愿私吞党的一针一线。他做了自己的选择,看着女儿香消玉殒。他无能为力。亚伯拉罕献上了自己的孩子,天使却未如期而至。许多年后,他仍在孙子回家时仍拿出党章说党的好,仿佛国家的强盛能佐证自己当年的抉择,个人的意志拉动了历史项圈。纯真的信仰在赞美中变得沉重。他想起婴儿的脸。只是个婴儿而已。她像剪纸一般碎了,随风飘走了。当童年结束时,赛儿去了团结中学上初中。他不会讲定西话,也不会讲普通话,总在后排默默无闻。第一次英语考试,他连ABCD都不认得。那时的老师都用棍棒教育,其中一个政治老师,总往死里打学生,学生的腿肿起来,下课都走不了路。那位政治老师爱笑,笑里藏刀,冷不丁就扇人耳光。然而教英语的王老师从不打学生。他记得她是短头发,总爱穿裙子,上课都讲普通话。他觉得她是城里人。王老师鼓励他,他的英语成绩也节节攀升,可仍不敢和老师讲话。他记得初二的时候,他的衣服破了,王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缝衣服。他稚气未脱,羞红了脸。王老师低头缝衣的时候,他呆呆站着,看着老师的头发从头路向两边铺展下去,像溪水被包裹在密林中,那是他想象里花团锦簇时的家乡。"王老师启蒙了我。因为她,我想当老师,从那时起就想当老师。"初中时,他与李广关系最好。他叫李广"飞将军",他们住一间宿舍,平常一起打乒乓。"和李广熟,因为都是农村人,没什么心思,没复杂的东西,见得少。"那时住宿是通铺,三四十个孩子挤在一个教室里睡,没有火炉,也没有毛毯,半夜被冻得发抖。尿床的孩子,起床时床单都结冰了。赛儿每天三四点就被冻醒,他便起来,去窗口背书。到了初三,赛儿家里穷得一无所有,只得举家迁往新疆打工。刚到新疆的中学时,老师看他是甘肃来的,拿着他团结中学的成绩单说,你的成绩表是瞎填的吧。他不说话,暗自努力,每晚只睡两三个钟头,在期中考试拿了全校第一。孤独的日子里,他给李广写信。李广早就放弃了学习,初中毕业去了职业中专,收到信件,也常回寄自己的照片。毕业以后,李广就一直漂泊着。他先去了宁波,再回定西打工。如今的飞将军,开着挖掘机,搬砖头。他的命运在初中毕业后就被盖了章,随后的漂泊与逃离既未挣脱它,也无法延缓它的宣判。读不好书的汉人去建筑工地和砖瓦厂;读不好书的回人去牛肉面馆。酒桌上,提前沧桑的飞将军喝多了,和赛老师回忆起初中时光。李广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在去往阿克苏支教的火车上,赛儿认识了自己的妻子,那时他大四。他还第一次见到了外国人,一个来自意大利的老人,他们用支支吾吾的英语相谈甚欢。此时李广正在宁波的工地上,傍晚的车流里他穿梭、茫然无措。赛儿的表哥在老家种地和放羊。他曾与赛儿住一个宿舍,是班上的最后一名,那时便一声不吭。如今,他仍不喜欢与人讲话。"地怎么样?""就这样。"他的回答简短而敷衍,仿佛激情早已流失于干瘪的大地,烈日下只剩下一具驼背的人形。赛儿的其他兄弟,像命运指派的那样,在牛肉面馆里打工。加汤、加葱、加辣;加汤、加葱、加辣。回族人擅长烹饪。大学毕业以后,赛儿成了一名乡村老师。周围的人都不理解他——他是定西孩子中的幸运儿,是难得有能力去选择生活的人。他们说他没有追求,不去市政府,而去做老师。赛老师不以为然。他说自己从小长在农村,自由自在惯了。他说他和王老师一样,并不羡慕钱多的人。他又想起王老师——因为她,他开始想做一个老师,做一个孩子们身边的大人。他怀念她在宿舍给孩子们做的川菜。上一次见到她,是他回乡高考的时候——他看到远处的女人骑自行车飞驰而过。她穿着裙子,短发变成了长发。那是王老师,不会有错。可太远了,他看不清。或许有许多事情,人本身便无力看清——模糊是其本质。善恶;过去与未来;他每天傍晚站在山头眺望的远方。在迷雾之中,人人做出选择,踯躅独行。贫瘠大地的尽头,是迷蒙的光。光亮里,慈祥的阿訇怀抱着爷爷的女儿,那个婴儿,他素昧平生的姑姑。她早已熟睡。他想起,今晚要家访宋洁。5."我喜欢体育。喜欢跳绳、踢足球。以后,我想做一个医生。""为什么?""……""我有一个哥哥。96年的。他对我很好。平时,周围没有小伙伴一起玩,我就帮妈妈做家务,擦窗和擦桌子。""周末呢,做什么?""……""我没有什么烦恼。""那有什么愿望吗?""……"宋洁今年五年级,扎着两个马尾辫,有溪水般的大眼睛。她反应敏捷,能说流利的普通话,然而在特定的问题前,却会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看窗外。"她害羞。"赛老师说。她害羞吗?那为何她的沉默从不拖泥带水——没有模棱两可,也没有支支吾吾?在她旁若无人的时候,她像是灵魂出窍,洞悉一切成人苦难了;像是飞到一个配得上她清澈眼神的地方,那里没有贫瘠的山脉,想必鸟语花香。Samuel Vigier 摄影家访的那天,宋洁的家里正在装有线电视。村支书叼着烟,指挥两个屋顶上的工人。宋洁的爸爸站在村支书的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村支书看着的方向。电视机装在屋里炕的对面,播音女人的嗓音和雪花的杂声混在一起。炕上散着热气,红白的被子,有一股积聚不散的炭味。"家里种土豆,麦子,胡麻,玉米和豌豆,什么都种。冬天没什么事了,就养养牲口。再要到三月份再做农活。"宋洁爸爸说,"到了丰收时候,就把土豆和玉米卖了,其他自己吃。我们都是靠天吃饭。天好的时候,一年赚两万;不下雨的时候,一年就一万。"宋洁爸爸抽着烟。他吐烟很慢,恋恋不舍。今年他四十四岁,带着军帽,一身迷彩服下是一双红色球鞋。最近几年,他早已习惯的一年四季的作息,是早上五点出发种地,晚上九点回家,做饭,喂牲口,十二点睡觉。他说自己"没有爱好,没有时间"。在屋里,他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干活的时候,想什么?""钱,钱,钱,钱,多挣两块钱。"宋洁爸爸出生于七十年代的定西山头。小时候吃不饱,上中学每天喝稀饭,连馍馍都没得吃。八九年,他十八岁,贫穷与饥饿催促年轻人远走高飞。他想碰运气,去内蒙打工,然而没有文化的汉人,徒有蛮力,只能去砖瓦厂。九十年代,他回到家乡,结了婚,生了儿子,留在父母家里,再和妻子外出打工。他随乡人去了蒙古,蒙古的砖瓦厂是当地最大的企业。"在蒙古那两年,像在坐牢。我们听不懂别人说话,砖瓦厂也不让出去。"他说,"没有一刻不想着回来。哪儿呆惯了,哪儿就好。"他十八岁时挣脱着逃离的家乡,无边无际的荒凉山庄,此刻竟成了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如今他再回想起当时蒙古的日子,除了苦,竟说不出什么其他滋味了。"南方人打工,还有玩的。我们这种做砖瓦的,就是做了睡,睡了做。"他低着头,像是想起每晚九点喂养的牲口,"不过,不苦也没有办法。""后悔吗?""没什么后悔的。自己没本事。""有没有开心的事?""也没有。"他说完,报以一笑,露出黑色的牙齿。显微镜下烟碱正在侵蚀牙齿里的珐琅质,如同黄昏里阴影吞噬湖面,残忍,平静,无处躲藏。他用笑容抵抗命运宣判,像一个悲伤而严肃的喜剧演员。"我是文盲,娃娃学得比我好。"宋洁妈妈说。她正把鸡蛋打进汤里,汤里还有番茄和土豆,这是为老师们准备的。宋洁妈妈矮壮,有着农村女人少见的精力——大部分人,在她的年纪都提前衰老了。宋洁妈妈的故事在结婚之前是一片空白——并非她没有童年,而是她不去讲述,仿佛女人因婚姻和孩子才变得完整,而之前的故事都成了家族叙事的边角料。宋洁爸爸在蒙古搬砖头的时候,她正在新疆库尔勒捡棉花,和许许多多的女人一起,让人想起十九世纪的阿拉巴马。如今,她去了兰州建筑队,宋洁爸爸早晨五点出门种地的时候,她也在工地上醒来了。她和男人们一起建造不知能否有人入住的高楼大厦。"现在的社会,我们这种人就没办法做。没文化。"她说。社会变化得快,而没有赶上进步的列车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像西方人所理解的儒家精神一样,他们内化一切宏观的不公和矛盾。没有抱怨,没有反抗,也不去后悔,因为生而如此。"现在的生活,保持下去就行。一切为了娃娃,为他们,什么都愿意。"九六年,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他在襁褓里的时候,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后来,他去了村里的小学,镇上的中学,一路都是好孩子,家里贴满了他的奖状。妈妈告诉他,成长路上要走得正派。许多和他家庭相似的孩子,在镇上上中学时就加入了混混帮派,毕业时节一到,便永远销声匿迹。如今,他正在兰州的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上大专——这是乡村孩子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之一,它保证了一份稳定工作。"我们很重视教育,因为不想让娃娃像我们这样受一辈子苦。"宋洁妈妈说,即将步入中年时,她就给自己的人生盖棺定论了,"我们这里,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就连打工,也是看天吃饭。不好的时候,老板跑了,我们饭都没得吃。"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唯一的希望是,儿子不要像我一样受苦。""对宋洁也是这样的期待,考上大学,有正式的工作。"她说,"家长都这样嘛。"他们也有尝试励精更始。今年,国家搞精准扶贫,他们是目标户,可以无息贷款四万块。"快贷上了。我们准备搞养殖,养牛,一个牛娃能挣两千块钱。"在匮乏面前,一点点希望都可以让快乐节外生枝。宋洁妈妈端上番茄汤的时候,忽然显得轻松了——或许是明年的牛娃让她喜不自胜。汤里有股淡淡的涩味,那是雨水的味道。洮河水还未通到这里,村民们都用存在地窖里的雨水。这里的人们好客,无论何时都是如此。"对现在的生活满足吗?""满足。"宋洁妈妈说,"习主席走上路了。"没人知道那句满足是即兴发挥还是情真意切,但至少此时此刻,土屋里显得其乐融融——妈妈舀汤,爸爸烧炭,老师谈笑风生——唯有宋洁被忘记了。自始至终,她都安静地坐在桌边做作业,一声不吭。宋洁的小学时光见证了孩子们的稀零——因为计划生育,也因为宽裕的农民都进城了。如今,留下来的孩子大部分是别无选择的单亲家庭。他们都有相似的故事:因为爸爸出去打工,取了媳妇,媳妇来到这里,看到荒凉景象,生了孩子便逃走;或是因为家里的男人去了附近靖远的煤矿打工,有一年煤矿爆炸,死了七个人,六个是村里的。六个男人,六个家庭,剩下六个孩子。宋洁的沉默是神秘的,无可参透的,就像婴孩的喜怒无常——是时间让他们习惯了尘世的规则。当然,她也会因为哥哥跋涉而来的到访喜出望外,会在跳皮筋时像个孩子,但更多时候,她超脱于凡俗之外——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纷争,大地如波浪此起而彼伏,生命如潮汐升起而退却。如此,她的沉默既是拒绝,又是回答。6.2008年,12月21日,"突然发现,家乡的距离,也只是公交汽车上一部颠簸的电影。"零八年,我十四岁,这一年,我转去上海上学。若有人问起,我的少年时光比起定西孩子的岁月,有什么值得赘述的,我会难以启齿——即使没有时空的交错和相似的沉重,那些隐忍的自卑、空洞的期冀也让我们的经验奇妙地融会贯通。我的初中,一段我时常羞于启齿的时光。十二岁到十五岁,一半在家乡,一半在都市;一半在城里,一半在路上。日,我乘坐大巴车回家。风很大。汽车站的热狗油腻,气味浓重,像廉价的口红与蕾丝袜。站台里,人流来往不息,有婴儿哭泣。那时我已经习惯了周末的长途汽车,车厢里,有一股如魂魄般的幽暗气息。路上,天色渐晚,到最后,抵抗黑暗的只剩下摇晃的车灯,和屏幕里闪烁的警匪片——砰。砰。砰。一片血泊。周润发露出迷人的笑。若说我在路途上学到了什么,那便是对重复与平庸置若罔闻。乡间的红房子,广告牌上的姚明和罐头,钢厂烟囱里的蓝色火焰……这些景象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固定的时间地点,如同牛肉面馆里的葱和辣,建筑工地上的砖瓦。没有灵感喷涌而出,没有惊喜。一如既往的,只有琐碎记忆漂浮在窗外,像劣质、驱而不散的幻灯片。离开家乡小镇的那一天,我头一次理好了书桌。我最好的朋友,胜寒,并不在教室。徐涛是为数不多和我认真道别的人。他的成绩最差,老师让我帮助他,我却总在自习课把他的名字记在黑板上。我走之前几天,他对我说,他一定要考上船厂的技校,将来,做一个高级技工。他写座右铭的时候,问我fly怎么拼。后来,我听说他在船厂打架,被开除了。有人在牛排馆的厨房见到他。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我尝试变酷。在讲台上我与陌生的同学开玩笑,听到稀稀落落的笑声。回到座位上,我用书挡住自己的脸。温柔的老校长告诉我,不必见外,也别给自己压力。然而第一次考试,我便迟交了,前面收卷的老师大声地说,"别把你们那里的坏风气带到我们这里来!"我抬头看她,愤怒之外,我第一次感到自卑。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外来人,一个小镇男孩,这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身份。前桌的两个男孩模仿我说话,总在句子末尾加上语气助词,"这次作业很多的喔。""这个老师好凶的喔。"他们把"喔——"字拉长,哈哈大笑起来。我陪着尴尬的笑脸,仿佛承受他们的嘲笑,我就不必成为众矢之的,而可以变成他们的一员。低头的时候,我多希望我从来没有说过"的喔",从来没有被生在小城里。我感到羞耻。我憎恨自己,憎恨我的家乡。初三的某一天我回到以前的学校,从窗外看到胜寒,和他微笑示意。我发觉他的眼神是惊喜而失落的,像在注视一个不期而至的病人。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在现实中我已无处可逃。后来他告诉我,他看我的时候,就像在火车站目送列车离开。六个月后,我又回来拍毕业照。我们站在巨大的架子上,人头攒动着。队伍一会往左推,一会往右挤。摄影师给手势的时候,拥挤忽然停住了。时间像静止了一样。摄影师的镜头里,我仿佛可以看见自己的瞳孔,和缓慢移动的秒针。我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不管在哪里,我都是个局外人。在开始几个星期之后,我已不再担心自己的成绩。每次考试,我将做完的版面留给同桌,他选择性地抄错几题。我总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给他抄?我怕他,又渴望证明些什么。内心里,我仍然将自己划分为一个小镇男孩,而一点微不足道的分数优势仿佛可以稍稍填补我的卑微身份。班级里,我不常说话,只有中午的时候,一个温州男孩会来找我吃饭。他成绩不好,是班里的笑柄,而在遭受嘲笑的时候,他总是随之大笑,好像只要他也乐在其中,那些就都成了善意的调侃。在我转学的第一天,他捂住作业本上的红色叉叉,不时在课上回头对我说,其实他很优秀。后来的某顿午餐,他告诉我,"你看我们,一起考个差些的市重点怎样?"我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我端起饭盆提前离开了。回教室的路上我走得很快——我在逃离什么?一个对我从来真挚如一的温州男孩?逃离了他我就能逃离那个我所憎恶的自己吗?我忘了是何时原谅自己的,忘了何时与家乡冰释前嫌。也许时间消解一切,也许情绪只会远去而不是消失。在一个周六的中午,2009年的3月14日,我去了汽车站。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发车,我坐在候车室里,吃薯条。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到了我跟前,他像是个西北的回族男孩,穿着厚重的黄色棉袄,有着短而乱的头发和白里透红的面色。然而他突然用力地抓住我的包,我扯回来;他再拉,我紧紧抱住。"不要!"我对他挥手。他呼哧地松开,双手悬荡着,如拖线木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嘴巴是微张的,唯独有一双游离的眼睛——那眼神晃动得剧烈,仿佛什么东西让他目不暇接。人群匆匆而过,他是在找谁呢。后来,一个女人跑来,抓住他的手,打了屁股。随后她抱起他,很快就消失不见。然而男孩的眼睛却不断闪现在我眼前,那样迷茫而无助。在混乱中我们像是有什么隐蔽的联系被打通了,仿佛战火里陌生人拉起的手。我们都是外来者,有着残忍的清醒与自知。我们都是进步的列车后头远去的弃儿。2009年,3月14日,"这是个陌生而拥挤的世界。我们都在路上,走的路却不同。"那天晚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撒谎。从他的眼神开始,我已无法再专注于自己的支流。此刻,我想去了解他的家乡。我想,有一天,我也许会去那里做一个老师。7.如今,在去定西城的颠簸大巴上,我又想起那个男孩。六年过去了。如果他还在上学,那刚好到了初中年龄。按照剧本,他回到家乡,我恰好在那里做了老师,操场上我们擦肩而过,谁也没有想起对方。三个月前,我绕道去了会宁。那时还是夏天,沙尘里,一个男人在路边抽烟。会宁是曾经的甘肃状元县,那里没有水,教育是唯一希望。而如今,因为警察扩招,大批教师辞职去公安局。在会宁城里,我遇到两个高三毕业的孩子,鹏飞和娇娇,他们都上了一本。到了高三,他们几乎不再放假。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吃一块钱三个的馒头。"平时除了学习,做什么?""就去食堂吃饭。"娇娇说。娇娇从未出过会宁,她最喜爱的活动是一年一度桃花山的庙会。那个时候,会有卖小吃的,烧香的,和山顶唱戏的人。她的梦想是,"到了大学,老师做实验的时候,能带上我。""我想出去自己弄。喜欢自由的生活,不爱为别人干活。"鹏飞说。他的家里开杂货店,父母为了孩子从天水搬来会宁。他的妈妈说,只要孩子能考上大学,出去说话都腰直。鹏飞是班长,从来一丝不苟,然而刚从天水搬来时,他觉得自卑,觉得这里不属于他。从那时起,他有了秘密的爱好,钻研恐龙化石。"我对美国的印象是,恐龙化石最多的有三个省:怀俄明、科罗拉多,还有一个忘掉了。""犹他州?""对,犹他州。"他说,"我还听说,在美国,当国歌响起时,每个人都会停下手边的工作。"三个月以后,我来到定西。我随王老师上课,她讲,我记。每节课后,她都问我,"我的发音标不标准?可不要笑话我。"课余的时候,她给我讲她自己的故事,大多是些琐碎的事情。"和期待的生活是否一样?""一样的。从来没想过,奢求过什么。现在,觉得该有的都有了。其实,本来就是平平淡淡的。"没有故事是平淡的,只是在叙述了千回百转的人生轨迹后,她重又把它擦干净。这是许多人会做的事,在回忆水涨船高时戛然而止,以便以平静的姿态步入现时。我在独处的时候把它们记下来,仿佛置身其外。在别人的自白里,我从来都是一个他者,一个叙述的幽灵。然而世上真有如读心术般心心相印的叙述吗?我怎能肯定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非自己的?时常,我怕像丰饶之海里的本多一样,在叙述的尽头发现物我两空,一切只存在于臆想,最终都将遁入虚无。每天放学,我随孩子们回家,风沙很大,他们咳嗽着,用口罩捂住脸。在家长面前,我说自己是实习老师。他们讲述自己家庭的故事,往往越是不幸,就越没有遮拦。诉说的时候,没有人是愤怒的,也无人抱怨。所有人都对命运照单全收——在回顾中所有琐碎的事件都变成必然的,无法回避的线索,如同黑格尔的历史理性一般,成为一种冷漠无情的宣判。"我是在瞎苦,"他们说,"我希望孩子别像我一样。"我们的对话是单向的,我从未分享自己的故事。在交谈的末尾,他们会说,"再好着了","现在是满意的",仿佛故事突然峰回路转,在谢幕之前匆忙搬上喜剧结局。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点头,"是的。""现在好了,将来会更好的。"在所有的故事里,甚至于自己的,我都无能为力。然而在每一次交谈后,我都觉得自己同样也深陷其中,他们的命运与我是真实相通的,从王老师,到王老师的母亲,学生,学生的学生,到我,藕断丝连,盘根错节,张张合合。它们扎根于宏大叙事却反抗它,像一颗死去的种子,记忆不再专注于政治、历史与偏见,细胞飞向四面八方。在遥远的宇宙里我们久别重逢。那里,我们都长满时间的枝条了,只有一条脉络代代相连:善良,勇气与忍耐。我想,我们都曾是定西孩子。|正文文字选自《回来》孙中伦 著理想国,2017年6月(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回来》是一部非虚构作品,也是作者孙中伦的处女作,记录了他休学一年、回国打工的经历与所思。2015年夏天,21岁的孙中伦大三结束,他决定中断学业,从美国波莫纳学院休学一年,回中国打工。他去到东莞、大理、定西、苏州、北京、成都,做过流水线工人、民宿招待、初中老师、新媒体编辑、寺庙居士、漆器厂学徒,一边流浪一边工作。在东莞的流水线上,他追问工人们的生活与理想;在大理的民宿中,他遇见不得志的诗人;在北京的编辑室里,他对青春的痛与梦有了深切的感悟;在成都的漆器厂里,他理解了坚守和匠人的意义;在定西的孩子、父母和老师们中间,他重新认识了生命的真谛、贫穷的代价,以及人与人之间难能可贵的相遇和相知……除了这一年的经历,他在给未能出生的胞兄的七封信中,写下了一个青年人对生活的困惑、对世界的求知和对自我的质疑,青春的迷茫、张扬和省思,在字里行间娓娓道来。而在想象中的胞兄的七封回信里,他似乎终于完成了一场与自己、与家人、与世界的短暂和解。▼【微信群交流】如何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嘉宾:孙中伦时间: 20:00-21:00扫码入群(如群满请加微信:asdsgz,备注关键词"孙中伦")关于新书《回来》关于他的见闻更关于选择,关于做自己欢迎一起来聊聊商业合作或投稿请发邮件至:.cn转载:联系后台 | 微店:点击"阅读原文"原网页已经由ZAKER转码以便在移动设备上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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