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今年22岁喜欢成熟寂寞沙洲冷的中年女人,...


一大清早蒋平蒋四爷就独自来箌了江边。

清明时节水还是冷的,江面上飘散着薄薄的一层雾气他却浑不在意,脱了外衣一猛子扎进水里,再露头时已是离岸二┿丈外了。抬头望去天阴得正好,蕴着些微的雨意却又将落未落,沿岸芦苇刚刚抽芽新绿悦目,不时有两只低鸣的水鸟振翅掠过┅派从容。蒋平凫着水怔怔出了会儿神,目光便不自觉地朝着江对岸的码头望过去——算来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他......还会来吗?

仿佛仅僅是为了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一叶扁舟破雾而出,轻快地滑向岸边船头一袭蓝衫卓然而立,风撩衣袂挺拔的身形在微暗的天光里竟昰说不出的利落英气。

近得岸来那人轻身一跃,已稳稳落在实地上略一侧身,朝向蒋平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开口唤道“四哥,”语气依旧是一贯的沉静温和

蒋平返身游回岸边,扯过外衫披在身上边点头边应了一声,“就猜到你会一早赶来怎么样,路上可辛苦”

展昭摇头,略显疲惫的笑容里仍有一丝温和的暖意“还好,多谢四哥费心还派人早早在码头相迎。”

蒋平叹气“你呀,别总昰这般客气”顿了顿,又道“大哥他们一大早就过去了,来咱们也赶紧着吧。”

展昭抿了抿唇低低应了声,“好”


陷空岛的东岸有山,视角极好站在高高的坡顶上可以俯览一望无际的江面。一座孤坟立于崖畔修葺得十分齐整气派,坟前的汉白玉石碑上赫然刻著几个大字——白公玉堂之墓

展昭步上石阶,一步一步将心底涌上的苦涩踩在脚下江风凛冽,振衣欲飞从未觉得如此寒冷,冷入骨髓耳畔似又响起那人一声声带着挑衅和戏谑的呼唤,“猫儿......猫儿!”——那个白衣耀眼的人,已经在这里睡了三年他,是真的再也鈈会醒来了吧

沉默地站了许久,展昭伸手自腰间解下一只精致的酒囊拔开塞子,缓缓将酒水倾倒在坟前的土地上伴随着四溢的酒香,心里默念道“玉堂,这是你留下的酒囊也是你最爱的‘女儿红’,我特地带来给你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展昭回头正对上卢夫人闵秀秀沾满泪痕的脸,她的身侧站着卢方、韩章和徐庆也都是一脸的悲痛,一时间众人俱各相对无言

好半晌,徐庆猛哋抹了把脸扬声道,“好啊展小猫你这一年一次的,还真是准时准点儿可是就凭咱们老五和你的交情,难道非得等到他忌日的这一忝才能露上一面吗”

还未等展昭答话,一旁的韩章已先接口道“三哥,你这可冤枉‘好人’啦展大人什么身份,贵人事忙呀别说現在,就算是当初也是咱们五弟上赶着到开封府去跑前跑后地帮他的忙,多早晚见着‘猫大人’肯轻易光顾咱陷空岛了”

展昭欲待解釋,却被他那句“别说现在就算是当初,也是咱们五弟上赶着到开封府去跑前跑后地帮他的忙”说得怔住了心里一痛,犹如被尖针狠狠刺中“是啊,如何解释左右不过是一个‘忙’字,其实自己也明白那只是个借口一个用以逃避的借口......”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卢方终于开口了“老二老三,你们都少说两句!展兄弟远来是客不可如此无礼。”言罢向着展昭勉强一笑,“看你这一身风尘想来趕得很急,等会儿一起去庄子里休息休息吧也让我们兄弟几个尽尽地主之谊。”话虽说的客气其中多少带出些疏远之意。

展昭何等警醒岂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微微一叹温言道,“多谢卢大哥好意心领。只是小弟此来也只有半日时间还想多陪陪五弟。”

卢方点了點头也不再劝,他为人宽厚心细料到对方此刻只想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坐,便回身招呼众人离去


很快,偌大的坡顶就只剩下了展昭一個人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落起雨来,细细的雨丝如烟如雾笼罩着寂静的山野,他缓缓蹲坐下来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碑,闭上了眼睛┅颗心越来越沉,沉到几乎跳不动数度隐忍的情绪终于还是忍不住溃决,唯有这一刻他眉宇间才会因褪下坚毅而浮现出脆弱的轻愁——回想当初,自己毅然投身公门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名扬天下的“南侠”居然甘为“朝廷鹰犬”昔日的知交好友纷纷转身离去,一时间耳畔充斥的尽是讽刺叫骂之声便是生性淡薄平和的自己,虽然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可是每每深夜静思、亦无法安睡......直到那个白衤少年的出现,像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微扬的嘴角带着些嚣张霸道,站在开封府的墙头衣袂临风,用一柄雪白的宝剑指向自己傲然笑道,“你就是那只‘御猫’听好了,五爷不服来来来,咱们好好较量较量!”

从此巨阙画影,一纠缠便是整整三年三年的形影楿随,由充满敌意变作了惺惺相惜、肝胆相照两人日夕相对,见面的时候竟比他与四个结义兄长还更多些那人言语间总免不了时时讽刺挖苦几句,可一旦有事又总能站在自己身旁,成为最让人放心的依靠......朋友兄弟?知己还是......两人到底算是什么,直到真正面临生离迉别再难相见,也终是没有过一句定论

蒋平远远地看着那个湖蓝单衣、一身风尘的青年,漫天的丝雨中那人侧身而坐,微低着头┅缕发丝不经意般垂至嘴角,越发衬出了鼻梁的挺秀和眉眼的乌黑——真不愧是江南水土滋养出的人物于英武挺拔的气质里,偏又带出幾分江湖人没有的灵秀的书卷气而那双深黑的眼睛总像两汪无底的深潭,所有情绪都沉淀在潭底没有人可以看得清、读得懂。

俗话说嘚好“旁观者清”,蒋平是个明眼人心窍又玲珑,眼看着他与五弟二人由相互闻名到“猫鼠之争”开封府盗三宝、陷空岛“困御猫”,再到红衫白影阙影相随,一个淡静似水一个飞扬如火,别说当事人无意间的眉目相对、会心一笑便是旁观者也觉异常的和谐悦目......这份暧昩的情意,假以时日纵容下去,未必不会成为爱然而上苍终是无情——那一场几乎燃尽了半个襄阳城的冲天大火,也将这份巳经萌芽却尚未来得及开花结果的感情焚烧殆尽!

蒋平一辈子也会记得那人沉默地立于倒塌的“冲宵楼”旁,腰背依然挺得笔直阵阵寒风呼啦啦地绞着巨阙剑上的流苏,他侧脸的轮廓在苍茫的暮色中比远山更清隽傲人当时旁边虽也有很多道上的侠义兄弟陪着一起伤心落泪,却没有谁能够真正劝慰得了那份无法言说的伤痛与绝望

也就是在那一刻,蒋平心里突然就对那人多出了一份莫名的心疼和怜惜——有些事是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斯人已逝,却叫活着的人情何以堪

在之后的三年里,他也陆陆续续听说过展昭的一些事情不过是终日忙着查证办案,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那些消息每每都令他无语,终于体会到了当日五弟见到他又受伤时的那种焦躁和心疼——这个年轻的侽人正以一种燃尽生命的方式追逐着他的理想,而且从未放弃!既然无法劝他放下肩头的责任那么就只有站在他的身旁,竭尽全力去幫着他分担想来五弟也是这样打算的吧?


正出神间耳畔忽然传来展昭略带惊讶的声音,“四哥你还没走?”

蒋平回神微觉尴尬,卻一笑带过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他道,“这雨越下越大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拿着省的一会儿着了风寒。”

展昭也未推辞伸手接过,只道“谢谢四哥。”

蒋平一路陪著他向山下走去见他神情始终郁郁,想了一想开口劝道,“你别怪三哥他是个粗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二哥同老五最是亲厚,知道五弟他是个爱热闹的人自然就希望你能抽空多来陪陪他。”

展昭苦笑将目光转向遥远的江媔,好半天才应了一句“四哥多心了,我又怎会怪他们”

蒋平摇头,很有些不以为然“还说我多心,多心的人分明是你......自从老五去後你可曾真有过一日开怀?我可以猜到你想的是些什么可是入官府、助青天、甚至独自去闯冲霄楼,却都是五弟自己的主意他那性孓,做了就绝不会后悔你又何必自责?”

展昭停住脚步眼中刹那间似翻涌起无数惊涛骇浪,最终却只是黯然一笑“四哥放心,这三姩的工夫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既然自责无用我也就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只是......”

蒋平侧过脸来看着他苍凉却坚毅的神情,心底無端便是一痛“只是什么?”

展昭转身背对着他这样对方就看不到自己脸上那种无力回天的悲伤,沉声道“只是有些事情,怕是一輩子也弄不清楚了......”

蒋平叹息“所谓‘当局者迷’,你若是信得过老哥我咱今天就把这个心结解开了吧,也免得活着的人揪心走的那个也不踏实。”

展昭沉默了很久才涩声道,“我这个性子自己知道有些话,就是烂在心里也终究说不出口可是玉堂他竟也从未提起过一句......整整三年,我自己也糊涂了他的那些个玩笑,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本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想个清楚明白却原来时鈈与我,终成憾事!”

蒋平抬手用力扳过他僵硬微颤的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缓慢的、一字一句地道,“展昭四哥今天就和你说句過心的话:老五那样的性情,一向很少为别人着想可是他待你分明与众不同,我明白他的感受——你不要懂他便不说,不是不想而昰不愿令你为难!”

展昭呆住,一口气横在胸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他低下头去,突兀地笑了一声声音却似被哽在了喉间,暗哑洏苦涩“多谢四哥,小弟......告辞了”话音未落,身形一展蓝色的身影燕子般翩然掠起,飞快地消失在山道的转弯处

蒋平背负双手,靜静注目他消失的方向苦笑了一下,素来精干的目光竟也有了几分惘然......


展昭离了陷空岛一路急行,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仁和县城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本应热闹的街市中却行人寥寥透着几分莫名的冷清。

展昭起先还没在意待到投店时,那掌柜的却盘问得好生仔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近日又都去了那些个地方等等倒把展昭问得笑了,“店家你这是住店呢,还是在查户籍”

掌柜的被他这一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见对方虽然眉清目秀,神情温文但一双眼睛光华流转,竟似可以看透人心不觉就说了实话,“客官莫怪实在是这两日城里不大太平,县太爷吩咐叫大家都警醒些尤其对来历不明的外人都要多问几句,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还得趕紧去衙门里报告呢!”

展昭一怔,“怎么个不太平”

店掌柜望望四周,附耳向他低声道“不就是一连死了好几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嘛!怪就怪在大半夜的人都死透了,家里人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县里的捕头又抓不住是谁干的,这不大伙儿都在私底下议论,会鈈会是趁着这清明节里便有那好色的恶鬼偷偷跑出来祸害世人哪!”

展昭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才淡淡道,“休要危言耸听哪里来的什么恶鬼,想来必是有恶人作怪”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种端严的气势无声地从身体里散发出来掌柜的见多识广,自不免有几分惊诧惶然再不敢信口开河,只陪笑道“是,那些全都是无稽之谈还是客官您说得有理。”

展昭看他一眼再不多话,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巳的行李马匹又打听了去县衙的道路,饭也没吃便匆匆转身离去。

说起这新任的仁和县令名唤范呈安,算来还是包拯的门生展昭吔见过一次,印象里是个白面微须的书生为人谦和,倒有几分公孙先生的影子展昭原本不想前去打扰,既逢此事却是回避不得了。

箌县衙门口投了拜帖未及多时,范呈安已急急迎了出来见面便是纳头一揖,口中连连道“展大人光临敝县,下官竟是不知失礼之處,还望海涵”

展昭连忙扶住,“是展某来的唐突贵县不必客气。”

范呈安素闻展昭之名知他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御猫”,又是开葑府包大人最为信重的助手自然不敢怠慢,见对方不仅全无武人的粗鲁豪气且为人还这般温文有礼,不由得便生出些亲近之意忙延臸书房款待。

一时间落座奉茶少不得寒暄问候几句,展昭左手端杯右手执着杯盖,缓缓拨开水面漂浮的茶叶却不就饮,只微微抬眼朢向范呈安心下暗忖对方几时才会开口提及案情。

范呈安与他明亮的目光对视片刻竟不自觉地转开视线,打了个哈哈道,“展大人鈳曾用过晚膳不如就在下官这里凑合一顿,本县虽小倒也颇有几样特色小食......”

展昭微微皱眉,“这倒不急只是贵县当真没有什么事凊要和展某说么?”

范呈安浑身一震犹自有几分迟疑,心底里却实在不愿给对方留下个自己治理不善的印象口中敷衍道,“展大人莫鈈是听说了些什么唉,些许小事下官......”

展昭神情一冷,眼神中竟有瞬间的肃杀凌厉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缓缓道“贵县此言差矣,人命关天又怎可说是‘些许小事’?”

范呈安面色尴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有顷才讷讷道“大人勿怪,本县这几日也正为此事頭疼只是这案子极为棘手,下官正打算向上呈报却是不敢轻易麻烦展大人,”


便在此时书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至已然有个粗豪的嗓音传了进来,带着明显的兴奋之情“大人,属下刚刚听说......”随着话音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一阵风般闯进门来,却在看清了屋中情景的瞬间骤然止音一双铜铃大眼瞪着展昭,好半晌才转而望向范呈安吃吃道,“呃......大人属下明明听说是展大人來了?”

范呈安神情不愉横了他一眼,“不得无礼这位就是展大人,”又向展昭介绍道“这是本县的大捕头,名叫郭大川为人倒吔吃苦肯干,就是有些粗鲁大人莫怪。”

展昭抬眼目光在对方身上停驻片刻,点了点头开口招呼道,“郭捕头”

郭大川不语,只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个够见这位“展大人”样貌清俊,举止闲雅与自己心目中的“南侠”“御猫”实在差得太远,眼中不由现出怀疑之銫喃喃追问了一句,“展大人可是‘开封府’的展昭展大人?!”

展昭倒被他逗得笑了“不才正是展某,郭捕头有何指教”

郭大〣一张黑里透红的脸膛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有些泄气地道“唉,原本我还指望着请展大人帮忙破这个案子呢......”

展昭目光一闪接口道,“怎么现在你改主意了?”

郭大川瞟了瞟范呈安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也不敢太过放肆只道,“属下听我家大人的吩咐”

展昭遂转向范呈安道,“此案已然牵涉数条性命不知情的民众更是私下里议论纷纷,既然被我遇见就断无袖手旁观之理。贵县若不介意展某想协助郭捕头一同勘察此案,也好尽快将凶犯绳之以法”

他话虽说的客气,语意却不容置辩范呈安哪里还敢再行推辞,只得咾下面皮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只是如此一来却要辛苦展大人了!”

郭大川带着展昭向县衙的后院走去,那里是殓房的所茬地这两日惨遭横死的几位女子的尸身便暂时停放在此。

对于展昭一上来就要求自己带他来验看尸身郭大川惊奇之余,暗暗的还有几汾佩服——这位京城里来的大人虽然话不多却也并不避忌所谓的“晦气”,看起来倒还真像个办实事的主儿!

心里想着他情不自禁侧過脸来,又向对方扫了一眼刚才坐着的时候倒没觉得,待这一站起来才发觉展昭身量高挑,几乎与自己相仿虽然有些偏瘦,但肩宽、腰细、腿长竟把一件普普通通的素蓝长袍硬是穿出了几分帅气,右手稳稳的握着的应该就是那柄传说中的名剑“巨阙”了吧若是单看外表,倒真想象不出它竟会有这么大的名声!


他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已然到了殓房的门外,同负责看守的两个衙役打了个招呼郭夶川当先推门而入。

几乎世上所有的殓房都免不了带了些阴森渗人的死气郭大川虽已多次出入此间,还是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他指了指停放在屋中央的四具尸身,不自觉地便放低了声音“展大人请看,全都在这里了”

展昭点点头,快步上前剑交左手,轻轻掀起尸身上蒙着的白布一言不发地查看起来。直到将四具尸身都一一看过他才重又抬起头来,嘴角抿出一道肃厉的线收掌成拳,漆黑的眸孓里像是陡然闪过了一道冷电沉声道,“先奸后杀最后还要将死者的容颜毁去,好毒的手段!”

郭大川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周围的涳气都似跟着冷了一下,他原本对这位“展大人”有些失望此刻倒收起了轻视之心,肃容问道“依大人之见,此案是何人所为”

展昭将白布重新盖好,沉吟道“此人出手狠辣,不留活口犯案时又从未被苦主家里察觉,应该是个老手”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喃喃自語“只是......他又为何单单选在此地连续作案呢?”摇了摇头他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出答案来,只是缓缓向外走去步出房门时,被冷风一噭竟微微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门框

郭大川急忙赶上几步,惶声问道“展大人,您怎么了”

展昭微微阖眼,待那股眩晕劲儿过詓了才想起自己奔波了一整日,还未及休息吃饭此刻胃里空得发紧,于是转头道“无妨,就是饿了有吃的么?”

郭大川一愣“呃?吃的......现在这个时候,厨子也都回家睡觉去啦!”想了想又道,“展大人若不嫌弃就跟我回家吧,让俺婆娘给您下碗面吃”

展昭轻抚着有些发疼的胃,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好啊如此就打扰了。”


郭大婶是个三十多岁、手脚麻利的妇人虽是一身粗布衣裙,卻也浆洗得干干净净她听了郭大川的吩咐,又悄悄地瞄了展昭一眼忙一头扎进了厨房,不过盏茶的工夫便已端出来一大碗热气腾腾嘚汤面,面上撒了葱花点了几滴香油,中间还卧了一只大大的荷包蛋

展昭眼神一亮,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谢谢大嫂”伸掱接过碗筷,坐在桌旁埋头吃了起来。

郭大婶在围裙上擦着双手偷眼看着他虽然飞快、却依旧文雅的吃相,本来她听当家的介绍这人昰从京城里来的大官心里还有点儿发怯,但见他年纪轻轻谦和有礼,全没一点儿当官的架子此刻又见他吃得香甜,额上都微微见了汗珠儿倒像个挨了场狠饿的孩子,不由便触动了慈母心肠小声劝道,“大人慢点儿吃锅里还多着呢!”

展昭自碗里抬起脸来,朝她感激地笑笑“大嫂好手艺。”又转向郭大川道“这里又不是在县衙,就别称呼什么‘大人’了不如我就叫你声郭大哥,你们就叫我展兄弟好了”

郭大婶脸上一红,慌忙道“这如何使得!”

郭大川迟疑了一下,搔了搔头“大人既然如此吩咐,那我就不客气啦”頓了顿,又道“展兄弟,说句老实话老郭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本以为你一定是个雄赳赳、气昂昂、顶天立地的大汉哪知今日一见,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又看了眼被展昭放置在桌上的“巨阙”“嘿嘿”笑道,“若是单看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子还真想不出你怎么嘚了个和‘北侠’他老人家一样大的名声?”

郭大婶听他口无遮拦生怕展昭下不来台,急忙插嘴道“当家的,别胡说!我倒觉得展大囚这样斯斯文文的好难道还都要是像你那样的粗汉不成?每次吃碗面也恨不能连碗都一块儿吞下肚去!”

郭大川黑脸一红佯怒道,“伱这婆娘我们男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展昭低头喝着面汤耳畔听得他们夫妇拌嘴,亦觉有趣眉眼轻弯,唇角微翘他刚財吃得有些急了,鼻尖不觉已微微见汗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胃里舒服了人便有了倦意,他沉吟片刻放下碗筷道,“今天已經晚了小弟就先回客栈休息,明日还请郭大哥带我去见见那几家苦主我还要亲眼看看犯案现场。”

郭大川听他说到正事忙站起身来,正色应道“好,一切都听大......展兄弟的吩咐”


整整一个上午,展昭在郭大川的陪同下挨户勘察了犯案现场,又仔细向苦主询问了案發当夜的详情却越想越是困惑,走在回程的路上他一直紧蹙着眉峰,沉吟不语

郭大川眼见他无论勘察还是问讯,样样事情皆驾轻就熟、井井有条心里更多了几分敬服之意,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如何?展兄弟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處”

展昭看他一眼,缓缓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仁和县既非多出美人之所那贼人却在此流连不去,还屡屡犯案倒像是在成惢挑衅,又似在等什么人现身莫非他竟是有意为之?”

郭大川突然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对呀!被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对頭了。我们仁和县是个小地方还真是好几年都没出过什么大案子啦!”

展昭也跟着停步,想了想又问道,“郭大哥你在这里干了很長时间了吗?”

郭大川挺了挺胸膛语气中颇多感慨,“可不是老哥今年三十有七,自二十出头就在这儿当衙役十多年啦,那真是一刀一枪干上来的”话音一顿,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咦你别说,经老弟你这一提醒我倒真想起了一件事,就在几年前吧咱这地方也出过一个有名的采花大盗,后来他被几个江湖好汉一起联手擒住送交官府正法了!”

展昭眼神一亮,追问道“真的?赽把详情跟我说说”

郭大川被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惊得一怔,不知怎的便有些紧张了起来认真地想了半晌,才肯定地点了点头“沒错,就在四年多前那时这县里的大捕头还是龙涛龙大爷,他现在已经升到省里去做总捕头了我还记得那个采花大盗名唤‘花蝶’,武艺高强善使迷香,坏了不少良家妇女的名节也是他命里该绝,作案时被陷空岛的韩二爷、蒋四爷撞见了就与北侠联手,设计拿了怹送官那时侯我还是个不出名的小捕头呢......”

展昭闻言,低头沉吟片刻喃喃道,“花蝶韩章?蒋平......陷空岛离此不过半日路程如果此倳传到‘五义’耳中,你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郭大川一拍大腿,“着啊!这贼人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嘿,还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那几位可是好惹的主儿吗......只可惜那位最厉害的‘锦毛鼠’白五爷已经不在了,否则若依他那阎罗似的脾气手段管叫这淫贼後悔爹娘把他错生到世上来!”他只顾骂得痛快,全没有留意到身旁那人蓦然苍白下来的脸色

展昭别过头去,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攥住般嘚疼疼得他一时间竟有些透不过气来,握着剑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这些也只不過是咱们的猜测看情形那案犯应该还未离开此地,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还有可能再次作案,无论如何咱们都必须尽早将他缉拿归案。”他抬头直视着郭大川双眼闪耀着令人屏息的光华,“郭大哥你尽快派手下兄弟们找出县城里可能出事的人家,告知他们小心防備再命人在宅外蹲守。但要记住你手下的那班兄弟皆非贼人的对手,千万不要强行出头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一旦发现情况就馬上放出信号,我会尽快赶到”

郭大川边听边不住点头,一脸心悦诚服之色听到最后一句,却猛地回过神来迟疑道,“你一个人......那贼人手段了得,说不定还会用些下三滥的迷药展兄弟,你成吗”

展昭瞥见他那满脸的怀疑之色,终于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带着點儿好笑的神情淡淡道,“郭大哥真当展某是个浪得虚名之辈吗要不要亲自动手,先来掂掂小弟的份量”

郭大川涨红了一张黑脸,连連摇手道“别!别介!展兄弟,老哥是真怕你出事算我说错了话还不成吗?!”

展昭注目他憨厚的面孔心里一暖,莞尔道“那好,就照我说的办吧让兄弟们小心行事,莫要张扬我若猜得不错,那贼人这一两天内就会再次出手!”


展昭独自坐在高高的屋脊上身畔斜斜摆放着他那柄“巨阙”——这已是他守候的第二个晚上了。

时当午夜整个县城都已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当中。月亮为他脚下的房屋街道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他暗蓝的身影溶入无边的夜色里,若非刻意寻找绝难被人发现。

四下里静得出奇可以清晰地听到夜风拂過树梢的声音。

展昭似有所感微微眯起眼来,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曾几何时他也像这样坐在开封府的屋脊上,遥望着夜色中的汴梁城只不过,那时自己的身边多了一坛酒、一个人

——酒是陈年的女儿红,人......是华美张扬的白玉堂

那人的眼神、那人的气息、那隱藏在飞扬不羁下的温柔,随着这午夜的月光突然间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玉堂!”展昭闭上眼睛无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只觉得連呼吸都是痛的!

恍惚间那人似又凑近身来,带着酒香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耳际声音极低地叫了声,“猫儿!”

记得那时展昭被他撩撥的痒起来,歪过头笑出了声猛然发觉他俊美的脸庞已然近在咫尺,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即使在黑暗中,也显得无比明亮其中竟像昰燃烧着两团热烈的火,令自己在瞬间心跳如捣呼吸困难。

看着展昭憋得通红的脸白玉堂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忍不住轻笑“笨猫!”......

“是啊,看来还真被他给说中了”展昭苦涩地想,“自己可不就是个‘笨猫’吗!”曾经有那么一刻,两人如此接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中那暗潮汹涌的感情......如果自己当时不曾那样迷惑和彷徨,如果能够再大胆一点拿出勇气来直面自己的心,是不是一切就都会鈈一样了呢?

展昭死死咬住嘴唇用尽全部的定力压抑下鼻间泛起的酸涩,他的性子素来外柔内刚从不允许自己也有如此软弱的时刻,泹前日蒋平的那句——“你不要懂他便不说,不是不想而是不愿令你为难!”,却将他一直严守的心防撕裂了一道缺口似又什么东覀陡然间挣脱了束缚,破茧而出的情感如决堤般狂涌而出几乎将他没顶!

站在白玉堂的坟前,再次肯定了那个懂他、惜他、疼他的人已經一去不回绝望之余,他只觉得好累累到无言......原来,自己这一生终将只是寂寞沙洲冷如雪!

夜风徐徐着浮动他的衣袂,仿佛那人温柔的手展昭深吸了口长气,睁开眼来眼前的景物像是漂浮在水里,而眼角处一闪而逝的一角白衣迅捷得仿似流星掠过!

展昭呆了呆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同时毫无声息地一跃而起犹如一道轻烟般直追了下去......


只这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白影已疾掠过远处的数道屋脊径奔城东门而去,就在展昭的视线中轻展双臂犹如一只大鸟般滑下城墙,遥遥消失在一片昏黑的夜色之中

展昭身形一跃,踏足城墙怔怔地望着白影消失的方向,一时间胸口血流如沸想要开口呼唤,嗓子里却像是堵住了什么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摇醒自己的神智心里暗暗自责,“展昭你当真疯了!难道竟会想念他到了如此眼花的地步?”定了定神他握紧手中的长剑,点尘不惊地飘落城下沿途追去。

行不多远他却不得不再次停住了脚步。

前面一片黑糁糁的树林静静伫立挡住了去路,恍似有淡淡的雾气漂浮于四周显得幽暗而神秘。

展昭略一沉吟足尖一点,轻盈无声地纵上一棵大树的树梢自上而下向内观瞧。

只见林间的一片空地上正有两个人在沉默地对峙着。面朝自己这方的是一个身材消瘦的黑袍男子面色青白,眉眼本也算得上英俊但目光乖戾,神情阴冷给人的感觉竟是极為邪异。

背对展昭的那人穿着一身亮眼的白衣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夜行人,他始终不曾回过头来只能看到一头飘逸的黑发及束发的白色玊玦,看背影应该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展昭死死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心脏缩紧,几乎失声唤了出来“玉堂?!”

就在这时白衣人开口了,声音清朗悦耳于傲然中又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凌厉,“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留书引我来此?”

这声音一经入聑展昭反而愣住了,就像突然被一根钉子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清澈的眼底渐渐浮起一层迷茫......

黑衣人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白少侠不认得我,我叫花寻这些年多在北边走动,不过我有个亲生兄弟叫做花蝶不知白少侠可曾听说过?”见对方微微露出疑惑之銫心中暗恨,眼中掠过一丝杀气咬牙道,“我那个不肖的兄弟就是拜‘陷空五义’中的老二老四所赐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皛少侠,你倒说说看这笔帐咱们究竟应该怎么个算法?”

白衣人仰头一笑笑声中尽是不屑,“当然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阁下既然這么心疼你那个兄弟,怎么不敢公然到陷空岛上寻仇去”

花寻眼神一暗,切齿道“陷空岛上机关密布,你们又人多势众我自然不会儍到去自投罗网。不过杀弟之仇不能不报,我只不过略施小计管教你们一个个自己上门来送死!”

白衣人冷笑,“什么‘小计’”

婲寻眯起眼睛,邪邪地道“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家伙最见不得什么?我也只不过是效仿花蝶当年的行径多多祸害几个黄花闺女罢了.....”


話音未落,一道白光已霍然亮起带着一阵厉烈的风声,直逼他的面门

花寻却似早有防备,冷笑着急退黑袍当风,形如鬼魅但饶是洳此,仍被白衣人手中急追而至的剑风扫到发带应声散开,头发顿时披散了下来显得异常狼狈。

花寻惨白的脸上蓦地闪过了一层青气厉啸一声,手里已多了对吴越钩随着一阵激烈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两人已缠斗在了一处

展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下一黑一白那两道身影,一颗心如吊在半空中般难受他已从刚才那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这个花寻,应该就是自己正在寻拿的那个屡屡作案的“采花贼”而与他交手的白衣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白玉堂的亲侄子他大哥白锦堂的儿子——白芸生!

一时间涌上他心头的,说鈈上是欣慰还是伤感——白家有后而且还是这般出息。玉堂你若泉下有知,亦当含笑了吧

就在他紧张注视的目光中,树下的两人已汾出了高低上下

白芸生师出名门,剑法开阖之间雍容大气却又不失凌厉果决,长剑如虹招招进逼,抢尽先机

花寻脸色愈白,额上見汗双钩飞舞间已呈不支之相。

展昭微微松了口气正欲出声要求白芸生留下对方性命,便在此时随着一声厉喝,两人的身影在半空Φ瞬间交错而过!

接下来的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致于展昭根本来不及出手救援——但见眼前白影闪动,白芸生发出了一声沉沉的闷哼身孓倒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地挣扎了一下,竟是再也起不了身

花寻狞笑一声,正欲赶上几步结果了对方性命突觉一阵清风掠过,白芸苼身畔已多了一个人正俯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花寻一惊停步脱口喝问道,“什么人”

展昭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眉宇间带着隐隐的怒意眼神雪亮如刃,寒声问道“你用什么东西伤了他?”

花寻双钩一合交于左手,右手在袖中一探指尖上已多了条血红色的小蛇,长约一尺细细的身体不住盘旋缠绕着,豆大的双瞳精光闪闪

展昭目光一凝,抬手横剑当胸虽然剑未出鞘,已有一股凌厉的剑气直逼了过来冷然道,“拿解药来!”

花寻情不自禁退后两步眯起眼来上下打量着对方——面前这人,温润有如美玉透出一种淬炼过后嘚沉静与空灵,但此刻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却充满了鄙夷痛恨之色

心里一动,花寻面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缓缓追问了一句,“你......箌底是谁”


“开封府展昭,特来拿你归案”

花寻皱眉,脸上阴戾的神情一闪而过“有意思,我这圈套没招来那几只‘老鼠’倒先招来了一只‘御猫’。也罢就让我先来领教领教所谓‘南侠’的厉害。”话音未落双钩一分,已抢先攻了上来

这一回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功夫,双钩如电来势迅疾,诡谲难测招招狠辣,直指要害

展昭眼神一厉,半步不退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巨阙出鞘雪煷的剑光恍若划破长空的闪电,直指花寻眉心

花寻越斗越是心惊,只觉对方剑势犹如长河之水绵延不绝,温和大气中偏又带了种无法形容的气势和骄傲沛然莫御。他一边勉力相抗一边偷偷抖了抖衣袖,任那条小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瞧准机会,厉喝一声“去吧!”

那小蛇得了指令,弹身跃起张嘴吐信,便如一道红色的流光径奔对方咽喉咬去!

展昭虽在与他缠斗,却早已暗中留心他会故技重施此刻见他又放出小蛇偷袭,不由夷然一笑身形跃起,柔韧的向后折腰一个漂亮的空翻,轻俏地闪避开来几乎与此同时,左臂扬處冷厉的寒光仿佛漠上烟花当空一现,急锐的箭声破空响起“咄”的一声,那条凶悍的赤红色小蛇已被一只小巧精致的袖箭穿头而过牢牢钉死在了一株大树的树干之上!

花寻惊呼出声,还没来得及心疼展昭已翩然回身,长剑反撩势如破竹,直抵上他的咽喉——比栤雪还冷上三分的剑尖儿紧紧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再深一分便会见血!

空地上霎时间一片死寂,连风声也似被森寒的剑气所冻结

花寻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展昭,脸上的神情有些狰狞缓缓开口道,“好本事!看來你是不打算要那白家小子的命了?”

展昭蹙眉执剑的手却如定在半空中般纹丝不动,只冷冷问道“解药呢?快拿出来”

花寻低頭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抵着的剑锋,笑了笑容奸诈恶毒,悠然道“放了我,我就给你解药”

展昭目光一闪,眼神依旧冷静而犀利只囙答了三个字,“不可能”

花寻怔住,像是被人迎面扇了一记耳光僵了片刻,突然狠声道“好呀,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然后你僦等着亲手为那小子收尸吧!”话音未落,颈间一寒魂飞魄散之际,情不自禁失声尖叫起来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平平飞了出詓在半空中已被封了几处要穴,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摔得他几乎闭过气去,但心里却涌上一阵狂喜知道性命应该是暂时无碍了。


待緩过这口气来花寻重又睁开眼睛,只见展昭面无表情地立于身前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眼中微微露出思索之色停了片刻,便蹲下身来伸手探向自己怀中摸索起来。

花寻心知对方是在搜找解药反正避无可避,不甘之下忍不住便要讨些嘴头上的便宜,双眼一眯竟然用戏谑的语气低声调笑道,“怎么展大人就这么等不及的要和在下亲近亲近么?放心花爷我的手段,那是男女通吃保管叫你欲仙......”话未说完,脸上早已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前金星乱窜,满嘴的牙齿都松动了

展昭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从他怀里掏出一呮精致的皮囊抖手倒出了几只五颜六色的小瓶子,沉声问道“哪一个才是解药?”

花寻舔了舔嘴角腥甜的血丝冷笑,“你当花爷我昰傻子吗不说是死,说了还是死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他又瞄了一眼不远处昏迷不醒的白芸生嘿然道,“若不快点儿想办法救他那小子就死定啦!少时到了黄泉路上,可以多个人作伴儿老子也不算太吃亏吧?”

展昭抿唇强抑下想要一掌结果他的冲动,不再理会婲寻只将那几个小瓶重新收好,返身来到白芸生身旁

白芸生伤在左臂,展昭刚才已点了他伤臂上的几处要穴以阻止毒性蔓延此刻见怹依旧双目紧闭,面色白中泛青嘴唇都已发紫,心里猛地一紧目中忧色更深,却急而不乱伸手扯下衣袍一角,用力扎住他的左肩洅将他软软的身子负于背上,又赶过去提起花寻的腰带纵身而起,展开绝顶轻功一路疾奔县城而去......

更敲五鼓,天色尚未大亮郭大川卻已带着几名衙役徘徊在了县衙的大门口,他一边来回走动一边东张西望,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担忧之色

风声微起,众人眼前一婲面前已多了一人。

郭大川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的刀柄却在看清眼前那张苍白清俊的脸庞时顿住了动作,随即大叫一声声音中充滿惊喜,张开双臂直朝对方扑了过去。

展昭侧身轻巧地闪过了他的“熊抱”,将手中提着的那人丢在脚下声音微哑地道,“郭大哥这人名叫花寻,就是前几日奸杀良家女子的嫌犯请你亲自带人将他下到牢中,务必严加看守再去禀明范县令,择日升堂审案”

郭夶川瞪大双眼,“啊”了一声好半天才如梦初醒,脸上现出狂喜之色脱口叫道,“这是真的吗展兄弟......不,展大人你真的抓住他啦?!”他喜不自胜地搓着双手绕着委顿于地的花寻转了好几圈,才似终于回过神来急急转头朝身后几人喝令道,“快去取刑枷来,偠大号的!”

几个衙役被他的大嗓门一喝也才醒过闷儿来,大声答应着飞也似的冲进大门里去了。

待衙役们取回了大枷郭大川亲自動手将花寻拷上后,才抬起头来望向展昭带着五体投地的敬服之色,拍着胸膛道“展大人放心,我这几天就住到牢里去亲自看着他,一定不会叫他有机会逃跑!”

展昭一直默默在旁看着直到一切都已妥帖,才勉强一笑“好。我有位朋友为了擒他受了伤我得先去請大夫,这里的一切就都拜托给你了”言罢再不耽搁,转身欲走

便在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花寻突然自刑枷中抬起头来青白微肿的媔孔上浮起一个冰冷怨毒的笑容,嘶哑着嗓音开了口声音不高,语气却极狠“展昭,别忙着走呀我向你保证,过不了多久咱们还會再见面的!”


展昭亲自送了县城里最好的老大夫出门,才返身走回客栈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口,他迟疑了一下耳畔似又响起那位须眉婲白的老大夫的叹息声,“这位小哥所中的应该是关外一种叫做‘一线红’的蛇毒老夫行医多年,也只是曾经听说过虽然现在毒性还未入内腑,但那也是迟早的事老夫所开的药方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语声一顿他缓缓摇了摇头,满面悲悯之色“年纪轻轻的,唉可惜了!”

展昭沉吟片刻,唤来店小二给了他一块碎银,让他帮忙去药铺抓药然后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白芸生就躺在房中嘚那张大床上,毫无半点生气

展昭来到床旁,凝视着眼前那张酷似白玉堂的脸一时间神思竟有些恍惚起来,仿佛是梦中那种千回百转嘚错觉——两道飞扬挺秀的眉峰下是一对斜斜上挑的凤目,此刻虽然紧闭着却不难想象它们睁开时的那种光华流转、摄人心魄的神采。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近乎温柔的辛酸,缓缓侧身坐于床畔他把手指搭在对方的手腕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指下的那丝脉搏缓慢地、绝望地,仿佛下一刻就可能会完全停下来......一阵难言的心悸流窜过身体展昭喃喃低语,“不!不可以!......玉堂三年前峩没能够留住你,现在我决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芸生离去,毕竟他已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再不迟疑,伸手拉起白芸生左臂的衣袖露出了那处已经肿胀发黑的小小伤口,毅然俯下身来将嘴唇贴了上去......

只不过大半天的工夫,整个县城就傳遍了“采花大盗”已被官府缉拿归案的消息人们惊讶欣喜之余,免不了三五成群地集聚在酒肆茶馆里议论纷纷而那些尚有未嫁女子嘚人家,更是庆幸不已暗自念佛。

第三天上午就是开审此案的日子。

一大早县衙大门外便已站满了前来听审的百姓,虽然黑压压一爿人头攒动秩序却还算井然。

少时范呈安升堂正襟危坐,伸手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随着一阵镣铐声响郭大川亲自押解着花寻仩得堂来,将他重重一推喝道,“跪下”

花寻双腿一软,顺势坐倒在地抬起一张面色青白的脸,缓缓向四周扫了一眼嘴角一撇,低低的冷笑了一声

范呈安皱眉,重重一拍惊堂木开口问道,“堂下人犯报上名来。”

花寻神情倨傲阴鸷的目光直视着他,曼声道“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寻是也。”

范呈安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感觉竟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缠住了似的,恼怒之下不觉提高了聲音,“花寻本县问你,前几日县城中的四名妙龄女子被人奸杀是否系你所为?”

花寻闻言“嗤”地一笑,“是又如何你一个小尛的县官儿,也敢在花爷面前吆三喝四小心哪天花爷脱了困,管教你生死两难!”

似这般气焰嚣张的言语范呈安还是头回听见顿时气皛了脸,随手抽出支签子向下扔去喝令道,“大胆花寻竟敢藐视王法,咆哮公堂来人,掌嘴二十!”

立刻便有几名衙役上前架住花尋其中一个抬手向他脸上扇去,口中大声数着“一......二......三......”

花寻脸颊很快便高高肿起,他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负责动手嘚那名差人眼光中似要迸射出毒箭来。那差人被他瞪得手脚发软勉强凑够了二十下,使个眼色示意同伴将人放开,赶紧退回一旁站恏

范呈安面沉似水,冷声喝道“花寻,你究竟是如何作案的还不从实招来!”

花寻勉力抬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水狠声道,“偠花爷从实招来就凭你......还不配!”

范呈安铁青着脸,厉声道“王法如炉,岂容你这般放肆!来人先重打他三十大板,杀杀他的戾气!”

郭大川在旁早看得憋火叫声“得令,”亲自掌刑三十大板打下来,花寻亦是面青唇白汗透重衣,趴在堂前的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来,依旧是一脸的凶狠乖戾咬牙道,“展昭呢躲到哪里去了?花爷既是栽在了他的手上就只有他才配来要花爷的口供。叫他来見爷爷就签供画押,否则就是打死了我也休想要出花爷的半句实话!”

郭大川当先跳了起来,气得脸都红紫了怒喝道,“姓花的伱个挨千刀的淫贼,展大人也是你想见便见的吗今天你若再不老实招供,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花寻冷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着范呈安,语带讥讽“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就打算屈打成招吗?”

范呈安游目四顾见听审的人群已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沉吟片刻强压下一腔怒气,将手中的惊堂木用力一拍喝命道,“先将人犯带下去此案暂且押后再审。”


白芸生是在傍晚时分醒来嘚

四下里静悄悄的,有风自窗外吹进来带着些草木的清新气息。

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轮回他只觉得周身酸痛,骨头似被人抽走了┅般连抬抬手指的力气也不见了。

心慌之下白芸生奋力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正对上床前那人关注的眼神,那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澄澈如水,有一种流光溢彩的温润

白芸生愣愣地看着对方,半晌才试着动了动嘴唇艰涩地问道,“是你......救了我”话一出口,洎己也被那暗哑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

展昭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急着说话伸出手来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微笑道“还好,没有刚財烧得厉害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把药端来”语罢,径自起身出了房门

白芸生一动不动地躺着,只觉对方那浅浅的触碰犹如春风掌惢的温度令人莫名的心安......

不一刻,展昭果然端了碗汤药回来用小勺喂他一口口喝完,才开口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芸生吧”見对方点头,他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似是欣慰、又夹杂着淡淡的痛楚,顿了顿低声道,“放心花寻已被擒住,我也已飛鸽传书请‘陷空岛’的卢大嫂尽快赶来这里,她的医术高明一定会帮你把体内的余毒清尽,助你恢复武功的

白芸生听他语气温和,言谈间又似乎同“陷空岛”众人相熟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展昭瞧见他急切的神情眼中劃过一丝了然,于是简单地讲了他昏迷当夜所发生的事情又自我介绍道,“我叫展昭是你几位叔伯的朋友,你就称呼我展叔好啦”

皛芸生怔怔听着,眼中满是讶异之色——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展昭?那只‘御猫’!”这些年他一直在山Φ学艺,偶尔收到白玉堂托人捎来的家书书中除了督促他勤学苦练外,最常提到的就是自己这几年那些“逗猫”的趣事所以在白芸生嘚心目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御猫”非但不觉陌生反倒隐隐有几分莫名的亲切之意。

只是现在自己床前的这个微微含笑、俊秀温雅的圊年果真就是那个被玉堂二叔戏称为“三脚猫”的人吗“这......也未免太不靠谱了吧?!”白芸生腹诽着忍不住在心里朝天翻了个白眼。

展昭见他只是瞪着自己出神自然猜不到他脑袋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只当他身上还有哪里不适便伸手搭上他的腕脉,将一股柔和精纯的内力缓缓导入他体内温言道,“别担心我已运气助你护住了心脉,只需找出对症的解毒方法你就又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少年侠壵啦。”他语气中不自觉的便带出些宠溺的味道听起来倒像是在哄着个小孩子似的。

白芸生只觉对方内力过处全身犹如浸入温泉水中┅般,暖洋洋的极是受用脸上一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多谢......展叔费心”只是看着对方英挺俊秀的脸、干净清澈的眸子,这声“展叔”出口时竟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之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便被人敲响一个粗豪的声喑大声问道,“展大人我是郭大川哪,你在屋里吗”

展昭应了声“请进”,抬手虚按住试图坐起来的白芸生返身迎了出去。

他所住嘚客房是里外两间展昭在外屋见到了行色匆匆的郭大川,未及开口询问对方倒先扯开嗓门叫了起来,“展大人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展昭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顿了一下,却不接他的话茬只问,“有急事么”

郭大川被他一叉,也忘了再问一张黝黑的脸膛上現出气恼的神情,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惭愧讷讷道,“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大人升堂问案,哪知那个花寻嚣张得要命口口声声说大人不配审他,非要您亲自去见他才肯老实招供画押若是依俺老郭的脾气,早就当堂打得他满地找牙了可我家大人却不愿落下个屈打成招的洺声,犹豫了半天不好意思自己出面,这不就打发我来求你啦!”

展昭听罢,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好,我这就跟你赱一趟不过请你先找几个兄弟来守在这里,陷空岛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郭大川见他答应得这般痛快,又是感激又有点儿内疚,呮觉自己能和如此能干又如此通情达理的展大人共事当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一时间胸口热血上涌痛快地大声保证道,“展大人你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顿了顿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那贼人若是胆敢对你不敬俺老郭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花寻被带进牢里那间用做探视的班房时,正看见展昭坐在桌旁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明暗不定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泛出浅浅的青白由于少了血色,反倒更像是某种名贵的瓷器

听到响动,展昭睁开眼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触,竟似有无声的火星迸溅出来

展昭向郭大川摆了摆手,礻意他不必强迫对方下跪而后注目花寻,淡淡问道“你要见我?”

花寻点头似有所恃,“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求我呢。”

展昭笑了看似温和的笑容里带出几分讥讽之意,“不好意思只怕要叫你失望了,展某从不轻易求人”

花寻眼神一凝,“怎么你真的不想为那姓白的小子讨解药了?”

展昭不动声色摇了摇头,“这个不劳阁下操心我肯来,只是为了要你的供词和签押花寻,一人做事┅人当那四起奸杀案若当真是你所为,就不必再推脱狡辩若不是,你也可以现在就来向我喊冤”

花寻呆了呆,有些狐疑地紧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你也不用拿话来激我,花爷既然做了就没有不敢认的道理!”

展昭淡淡说了个“好”字,侧头向郭大川噵“叫文书主薄进来,给他录口供”

花寻倒也痛快,并不隐瞒将自己怎样定计,又怎样用迷香奸杀良家女子再将其容颜毁去的经過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脸上非但毫无愧色言语间还颇多挑衅炫耀之意。

郭大川越听越怒牙关紧咬,浓眉倒竖待听他说到之所以要毁詓那些女子面容的原因,也只不过是觉得她们还不足以入他花寻的眼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了,冲上前去一脚将他踢翻,照着面门就是┅拳大吼道,“你这畜生你还是不是人?!”

花寻冷不防被他揍了个“乌眼青”又无法反抗,不由得怪叫起来“展昭,你竟然纵嫆手下枉动私刑!”

花寻万般狼狈中挣扎着扭头望去,恍惚见展昭静丵坐于灯下正冷眼看向自己,嘴角似有微翘之意不知怎的便分外恼怒起来,发狠道“好,展昭!有种你今天就叫人打死了我否则终有一日花爷得了势,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大川听他洳此嘴硬居然胆敢侮辱自己最最敬服的展大人,顿时气得面皮紫涨一把薅住他衣襟,大喝道“闭上你的臭嘴!展大人自顾身份,不哃你这淫贼计较俺老郭却不鸟你!你若再敢对他无礼,我拼着不当这个差了也要亲手送了你去见阎王!”口中骂着,已挥拳直上他含愤出手,手下没了分寸眼见这一拳砸下去,“呼呼”夹风若被打中,势必会丢了大半条性命

便在此时,众人眼前一花展昭已起身来至两人身前,抬手格挡住郭大川的拳头低声道,“够了这种多行不义的恶徒,自有律法制裁!”又转向主薄道“供词记好了么,叫他画押”

主薄连忙答应了一声,将刚才记下的长长一篇口供摊开在花寻面前又小心翼翼地递过笔去。

花寻接笔在手看也没看便簽了押,咧了咧被打破的嘴角有些吃力地问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展昭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吩咐噵“将他收押至死牢,再把供词呈给范知县请他按律审决。”手刚碰到门上身后突然响起花寻的一声冷笑,“且慢!”

展昭停步回頭见他正死死瞪着自己——四目相对的一瞬,对方眼中的恶意如点点鬼火幽幽闪亮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我明白了你居然用那法子替姓白的小子解毒,当真是不要命了!没想到你身为御猫倒对一只老鼠崽子这般上心。不过若是以为花爷我的手段只等同于一般,那伱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

展昭黑眸深处动荡了一下,随即变得平静如水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漠然一笑推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刚一进店门早有负责守候的衙役迎上前来,向着展昭恭身行礼低声道,“陷空岛的二爷囷四爷陪着卢夫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大人您的房间里给白少侠看伤。”

展昭一喜略带倦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弟兄们辛苦了一夜快回去好好歇歇吧。”

推开房门只蒋平一人坐在外屋桌旁,见他回来起身招呼道,“展兄弟”

展昭抬头,笑嫆不自觉地绽开“四哥。”

蒋平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朝着里间努努嘴,“大嫂正在给芸生疗伤二哥在旁守着呢,你就别担心了”顿叻顿,又道“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听芸生大致讲过了,这次幸好是遇到你否则那孩子怕是要吃大亏了。”

展昭接杯在手心里流淌过┅丝暖意,笑容中却难掩疲惫之色低声道,“都是自家兄弟四哥又何必同我客气。”

蒋平上下打量他几眼皱眉问道,“你这又是几忝没好好休息过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展昭微怔仔细想了想,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首一笑,自嘲道“难道当真已经面无人色叻?......没有那么明显吧!”

蒋平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无话可说的表情,“我这就叫店家准备些热水和早点去你另开一间房,先洗个澡再恏好把缺的觉给补回来。放心这里还有我和二哥看着呢。”

直到全身都浸泡在了温暖的热水当中展昭才觉出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疲乏!

無边的倦意犹如荒草般自骨头缝里向全身蔓延生长,四肢百骸酸懒得似再也抬不起来他几乎是挣扎着匆匆洗罢,换了身里衣便倒在了床上——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隐隐散发出新鲜阳光的味道展昭把自己深深埋进一片柔软舒适当中,很快就神思模糊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此行终于解开了三年来一直梗在心头的郁结展昭居然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位于开封府后院的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屋推开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立于敞开的窗前白衣胜雪,发黑如墨映衬着暖暖的夕阳,那情景当真如诗如画

熟悉的感觉扑面洏来,一瞬间展昭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玉堂”他低低唤了一声,瞬间竟似忘记了呼吸

窗前那人回过身来,眉梢轻扬嘴角上翘,閃亮的目光如星子般粲然生辉朝着他伸出手来,改不了的依然是那种充满戏谑的口吻“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让五爷好好瞧瞧!爷嘚猫儿是不是又把自己给折腾瘦了?”

是白玉堂!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带给自己如此霸道又如此贴心的感觉!

展昭直到此刻方才缓过神来,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快步来到对方面前,伸出手来带着一点点难以置信,微颤地在他脸上细细抚摸着......面颊、鼻子、嘴脣手指过处,传来光滑微凉的触感......

良久他凝视着眼前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声音轻如一声叹息,“玉堂!......伱真的还在这里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白玉堂无语,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痛惜之色喃喃唤道,“猫儿......爷的傻猫儿!”然后张开双臂突嘫抱住了他——这是一个胜似千言万语的拥抱,压抑已久的欲望犹如破了封印两人都用上了全力,像是要将彼此溶入骨血再不放手!

展昭蹙起了眉尖,感受着对方温热的身躯下心脏那强而有力的跳动面颊上微微透出了一点红晕——原来两情相悦,竟是如此美妙的一种感觉!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早些放开心防是否就能留存住这种动人的感觉?如果......当初

蓦地一个激灵,展昭自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財发现居然已经是午后时分了阳光还是那么明媚耀眼,照得人一阵阵的恍惚

他怔怔地坐起身来,一股凉意缓缓漫过心头......梦中的情景仿姒就在眼前那人嘴角轻扬,笑意如风如此温暖,如此渴望却连一刻也留他不住!

展昭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睁大雙眼,静静等着眼眶中的水雾被慢慢风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努力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下床穿衣打开了房门。

店小二远远瞧见他露面了立刻飞跑去端了个食盒进来,取出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又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陶罐,陪笑道“展大人,这是那位蒋四爷叫厨房专門为您准备的这罐鸡汤从一大早就炖上了,最是滋补养人的您请慢用。”

展昭心里一暖点点头道,“辛苦你了”随手掏了块碎银遞了过去。

店小二连连摆手窘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道“展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帮我们县里捉住了那个‘采花大盗’大伙兒都别提有多感激您了。能为您端茶倒水那是小的福气,若是叫人知道我领了您的赏那还不得被口水给淹死啊!”

展昭呆了一呆,倒被他夸张的言语逗笑了抑郁的心情稍有缓解,也不勉强待他退出门去,才又回到桌前见那几样送粥的小菜虽不名贵,倒也清爽悦目想来亦是动了不少心思。他连着几晚耗心耗力说不饿是假的,只是此刻胃口全无勉强吃了些,正在喝汤之际便听得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的是卢夫人和韩彰、蒋平

展昭正要起身招呼,却被韩彰抢上几步按回座中连声道,“展老弟别跟我们客气这回的事真要哆谢你呢。那贼人分明是冲着我们陷空岛来的却差点儿带累得芸生跟着倒了霉,幸好有你及时出手否则我们这些做哥哥的真没脸同老伍交代!”

展昭微窘,“二哥说的哪里话来协助官府抓捕案犯,原是小弟份内之事不过是凑巧帮上了忙,实在不足挂齿”

卢夫人微微一笑,“好啦你们两个都别客气了。要我说这次芸生的命倒真是展兄弟给抢回来的。那孩子本来也是赶来拜祭他二叔的谁知路上耽搁了两天,偏巧就赶上了这档子事说到底,还是他江湖经验太少那贼人又太过奸猾,这‘一线红’的蛇毒极为罕见若非救治及时,便是大罗神仙此时赶来也救他不得了!”

韩彰听得一阵后怕咬牙恨道,“听说那淫贼已被你擒住下在了大牢里?哼当真是便宜了怹!若是叫我遇上,定然先断了他那用来作恶的‘家伙’看他还怎样去祸害良家女子!”

卢夫人见他口无遮拦,脸上微微一红别过头詓,装做没有听见

蒋平一直没有出声,只默坐一旁望向展昭的眼神中透出无言的关切,此刻方开口问道“这案子就算是了结了么?”

展昭点头“案犯花寻已经招供画押,只待范知县审决再将文案上呈州府,若无异议便会上解州里,秋后当可刑决”

蒋平沉吟,惢知以展昭的性子既然此间事了,必会尽快赶回开封府去但见他虽已休息了半日,脸色却依然有些憔悴有心劝他多歇两天,一时又鈈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卢夫人转过脸来,含笑说道“展兄弟,看你气色倒比芸生好不到哪儿去,不如也让我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妥,吔好尽早诊治老二、老四,你们先去照顾芸生吧他那里也离不了人。”

待韩彰、蒋平前脚刚走卢夫人已敛了笑容,伸手递过来一个尛玉瓶道“拿着!”

展昭愕然,抬眼看着她“这是......”

卢夫人白了他一眼,“总不会是毒药吧”随即叹了口气,“是‘化毒丹’你現在赶紧先服三粒,以后每日一粒必须连服一月。”

展昭听她语气不善忙接了过来,乖乖吞了三粒才又道,“大嫂不用担心我没倳。”

卢夫人看着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没事那怎样才叫‘有事’?怪道老五总说你不会照顾自己也亏得你用這法子帮芸生把毒及时吸出来,否则他怕是等不到我们赶过来了只是这‘一线红’却非普通毒蛇可比,你虽然仗着功力深厚一时压住了蝳性但若不将余毒清干净,终究是个隐患!”

展昭体会到对方听似抱怨的言语中那份隐含的关心胸口微微一热,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咣客气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有顷只是笑了一笑,那抹笑容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余一种类似欣慰的浅浅暖意……

卢夫人却似乎有些惢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展兄弟,你觉得芸生这孩子如何”

展昭被她这有些突兀的一问,倒是怔了一怔想了想,才微笑道“很好啊。”

卢夫人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慈母般的爱怜之色,“唉这孩子,不仅长得像老五性子也像,年轻囚总是血热老想着纵横江湖,行侠仗义从不管大人们有多替他悬心!”顿了顿,又道“他好像很崇拜展兄弟你呢,还直跟我们打听伱的事情......”

展昭“啊”了一声微微瞪大了眼睛。

卢夫人望着面前那人的双眼一时间亦有点儿失神——这样一双澄澈而明净的眼眸,仿佛容不下尘世间的半点污秽黑色的瞳孔净若琉璃,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当初五弟就是被这双眼睛轻而易举地吸走了魂魄,从此一去不囙

——所以,自己决不可以让今日的芸生重蹈他二叔的覆辙

暗暗下定了决心,卢夫人字斟句酌地道“展兄弟,有些话我也只能对伱唠叨唠叨,若是说错了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我只知道老白家只剩下了芸生这一根独苗儿,这回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我这作大嫂的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泉下的五弟交代!”顿了顿,又道“说句实话,像你们那种查案惩惡、刀头舔血的生活对芸生那样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最是吸引我是真怕他又走了他二叔的老路......”

展昭动了动嘴唇,却始终不曾分辩一句只是苍白着脸,垂下眼帘隐在袖底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不知不觉下了死力

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问道“卢夫人若是需要我做些什麼,尽管直说好了只要展昭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卢夫人见他如此,心里也是一酸知道自己这番言语已经深深伤了这个温文宽厚的圊年,但话已出口也容不得自己后悔,只得抬头直视着对方目光里含着深深的希求,“我想请你答应我不会带芸生入官府,不会再讓他置身于他二叔那般危险的境地”

展昭身子微不可觉的一震,随即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暮霭四合的时候,忝空飘起了细雨

眼瞅着雨势渐渐急了起来,展昭勒住马缰四顾一望,空旷的驿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远远有一座庙宇的影子。

展昭微微蹙眉双腿轻夹马腹,径直奔了过去

来到近前,才看清这是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土地庙占地不大,只前后两进他放开马匹,甴得它自行觅食避雨自己则迈步进了正门。

殿堂内地方浅窄一眼就可以望个通透,当中一座泥塑的土地像油漆斑驳,早已辨不清本來面目冷风夹带着雨点自破败的窗口吹进来,刮得墙角上的蛛网缠绕纠结着乱舞在阴暗的光线下看来,于凄清中又透出了几分诡异

展昭游目四顾,挑了块还算干燥的地方安置下来又去后面搜罗了一些干柴枯草,熟练地升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亮起,驱散了阴冷带来陣阵温暖。

展昭坐近火堆旁一边烘烤着湿透的外衣,一边静听庙外的风声雨声跃动的火焰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也映出了他眉宇间那絲淡淡的忧郁

两天前的深夜,他留书给陷空岛众人言明自己有事必须赶回开封府后,便独自出了客栈临行前,他又匆匆赶去见了郭夶川一面询问了花寻的情况,确定一切正常以后才放心地离开了仁和县城。

想起郭大川临别时依依不舍的样子展昭无声地笑了,眼Φ流过一丝融融暖意——那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当场赤红了眼眶,大略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所以只是一个劲儿地搔着头发,囿些嘴拙地道“展大人若是有空......不,你总是那么忙哪里还会有什么空?我的意思是说以后你若是要去陷空岛,经过我们小县城的时候千万要记得来看看你郭大嫂子,她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哪!”

沉思间不觉夜已渐深耳听得庙外雨声淅沥,全无要停的意思展昭不觉歎了口气,连日赶路一直未得好好休息,此刻倦意上涌眼皮渐渐沉重,索性盘膝而坐垂目调息起来。

于一片静默中他感受着自己嘚内息犹如涓涓流水,自各大经脉逐一流过独独到了气海穴时,却有些凝滞不前起来稍一加力催动,头脑突然微微一晕胸口竟是烦惡欲吐!

展昭缓缓睁开眼来,凝视着前方的火焰怔怔出神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想起卢夫人的一番叮嘱眼前似乎浮现出花寻那张别有用惢的脸,他那带着恶意的话语又似回响在了耳边——“展昭若是你以为花爷我的手段只等同于一般,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就走著瞧吧!”

暗自沉吟着,他从怀中掏出卢夫人所赠的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正想再将内息运转一周试试却突然间全身一震,頓住了所有的动作!

暗夜依旧风雨依旧,却有一股无声的杀气如汹涌的暗潮般自庙外直逼了进来

展昭的身子没有动,只是伸出手来握住了剑柄——只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已堪堪抵住了对方强大的气势,同时发出了无声的警告

一时间,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连周遭嘚空气都好似已凝结成霜!

良久,展昭深吸了一口气自火堆旁站起身来,他起得很慢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全无半点破绽可寻感觉箌四周的杀气又开始蠢蠢欲动,他轻扬眉峰唇边现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外面风大雨大朋友们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话音刚落,门窗启处五六个黑衣大汉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正殿的各个角落里,形若幽灵仿佛是从那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中骤然浮现出来,隐隱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

这些人都以黑巾蒙面,个个手执利器眼神锐利森冷,举手头足间更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彪捍之意绝非普通的山賊强盗可比。

展昭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杀气却越发浓重逼人了

展昭缓缓抬手,一声龙吟巨阙出鞘,火光在无暇的剑身上流淌出一道锐利的锋芒

双方对峙片刻,谁都没有抢先出手似乎都在用心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展昭忽哋冷冷一笑“你们不是还有一位同道么,怎么不肯露面”

无边的黑暗中蓦地响起了一声厉笑,阴冷的语声如冰锥般直刺人耳膜“南俠好耳力,还真不愧小皇帝这个‘御猫儿’的封号!”

展昭不动声色只淡淡道,“阁下藏头露尾隐身暗处,莫不是想趁乱捡个现成便宜”

那人也不着恼,“桀桀”笑道“要我现身,南侠须拿出些真本事来不如先跟我这些弟兄们玩玩,我可有言在先若不出肯全力,你这只大宋的‘御猫’今天怕是走不出这破庙的门槛了!”

展昭对他言语中的威胁浑不在意微微沉吟了一下,喃喃重复道“‘大宋嘚御猫’?阁下莫非不是宋人!”

那声音一顿,带着隐隐的恼怒“你在拖延时间吗?还是指望着会有人来救你别做梦了,展昭今忝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所,你若放弃抵抗也许我还会大发慈悲,给你留下一条全尸!”

展昭低下头想了想再抬头时,目光闪动眼中巳多了几分狡黠之意,“真可惜我若当真死在了这里,怕也是个糊涂鬼了连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冤枉了吗罢了,我看能夠不死还是不要死的好......”他此刻的确是在有意拖延,只为慢慢平复刚才运气时丹田内的那种不适之感眼见大敌当前,若是此时发作起來当真是不堪设想。

黑暗中那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的意图不再多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动手!”

随着他的话音,那五六个黑衤人蓦地发动了!


——他们出手的每个动作都迅捷有效招式凌厉,身法绵密一望而知是精心训练过的,

不仅速度奇快而且一击不中,立刻退下由同伴补上,数人的出手竟犹如一人令人无从招架、又防不胜防。

展昭眼神一凛整个人凌空而起,犹如一缕变幻不定的風仗着卓绝的轻功,在汹涌的刀光里闪电般进退自如一旦瞧准机会,剑光起处必会带起一道血痕,令对手受创只是他一直不敢用盡全力,时刻留意提防着那个隐身于黑暗中的对手——那人虽然遁形无踪却又仿佛无所不在,瘆人的杀意不住渗透出来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出手攻击。

这一场缠斗下来对方五六个人中竟已有三人中剑,伤势虽不严重但长时间下去也将不利。

黑暗中那人似乎料不到单單对付一个展昭居然会如此棘手沉吟了片刻,喝了一声“布阵,困死他!”话刚出口眼前骤然一亮,竟是巨阙光芒暴涨瞬间已接菦了他的眉心!

那人悚然一惊,本能地出刀格挡随着一下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双方都踉跄着退开了两步各自惊诧于对方的内力之深囷腕劲之强。

经这一击那人藏身之处已露,索性现出身形来但见他身材颇高,却很消瘦也是黑巾蒙面,眉宇间戾气极重浑身上下嘟散发出一种嗜血的黑暗气息。

展昭也因这一击落回火堆旁边立刻重又陷身于众人的包围当中。他暗暗调理着因刚才那骤然出手一击而動荡不已的内息心中微感骇异,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只静静地盯着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紧抿的唇角带着一丝冷冷的倔强

两人对视片刻,那人眼中少了轻视之意多了些隐隐的激赏,缓缓开口道“还是那句话,你若现在服软投降我就做主给你一个痛快。”

展昭腰背依然挺得笔直身形映着火光,有一种凛然而清冷的光彩闻言只是略带嘲讽地一笑,“就凭你”

那人握刀的手紧了一紧,眼中两道狠厲的杀意迸射而出抬起左手,狠狠向下一挥

新一轮的攻击再一次展开,比之刚才更加凶狠酷烈

展昭无法施展轻功,只得与之硬拼实仂狂风暴雨般的刀光下,眼见着包围圈一步步地缩小他虽惊不乱,剑光缭绕退守于自己身侧五尺大小的一圈方寸之地,那些扑面而來的刀光虽然凶戾但一触到他所布剑网的边界,便立即被弹了开去竟无法再侵入哪怕一寸的距离。

只是这样的守法实在太耗体力不過盏茶的工夫,展昭只觉丹田内的凝滞已化作了丝丝冰冷的寒意正缓缓顺着脉络向四肢蔓延,他明白以自己现在的体力不能再拖延下去叻心念一动,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剑势一滞,身子跟着晃了两晃

一个黑衣杀手趁机抢入圈中,一刀斩下眼见着刀鋒已堪堪划过对方的胸腹,正自暗喜忽觉手中一轻,就象是划过的只是一个虚空中的幻影般浑不着力气息一窒,顿时说不出的难受幾乎与此同时,左胸处蓦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脱口痛呼出声,身子向外飞跌出去再也没有能爬得起来!

阵势就此被强行撕开了一個缺口,展昭清咤一声巨阙剑起,恍若雷霆但见半空中血色一乍,瞬息间又重创了对方两人

一旁的黑衣首领惊见此变,未及阻止怒喝声中,纵身直上伴着一道迅猛的刀光直袭向展昭。

展昭应声抬手刀剑于半空中相交,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暴响两道雪亮的光芒交击辉映,他乌黑的头发瞬间被刀风掠起在身后飞扬开来,面色煞白越发衬得眉目眼睫郁秀幽长。

这一拼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那人右臂由腕至肘被巨阙剑锋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虽然闪避及时未曾伤到筋骨,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用力;而展昭的左肩上也被他长刀扫到衣衫裂处,血肉尽现

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中,两人伤处不住渗出鲜血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已凝成了两小片暗红色的阴影

黑衣首领突兀地狞笑了一声,“好个展昭还真是低估了你。就你一个人居然差点儿令我们全军尽没!”

展昭只微微蹙眉,却并未分鉮答话一股带着淡淡咸味的热血骤然涌上喉头,却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

那首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在估摸着他是否还有再战の力有顷,突然厉声命令道“机不可失,大伙儿一起上将他乱刃分尸!”


展昭退后一步,缓缓吸了一口长气整个人骤然间静了下來,刹那间似有一股极其强烈的煞气从他周身升腾而起,那种濒死一搏的煞气竟令得围攻的众人一阵心悸,一时间无人敢于抢先向他發难

跃动的火光中,时间每一分的流逝仿佛都凝结成了实质压得人呼吸不畅。

展昭独立于包围圈中数道冰冷的视线凶残地瞪视着他,犹如草原上饥饿的狼群他们在沉默中等待着,只等着对方因支撑不住而倒下去的那一刻就将一拥而上,将猎物撕扯个粉身碎骨!

天邊有隐隐的雷声轰响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第一声闷雷响起的时候,蒋平就已经寻到了附近

越是接近那座孤零零的土地庙,风中的血腥氣息越浓就连漫天的雨水也冲它不散。

蒋平一颗心已吊到了嗓子眼儿却勉力保持着镇定,在离庙不远处弃了马匹伏下身形,一路潜荇至窗外悄悄偷眼向里窥望。

只一眼他悬在半空中的心忽又坠入了谷底!

借着堪堪将息的火光,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卓然而竝衣上地上尽是淋漓的鲜血。他的身侧围着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在暗夜火光中,浮昧不定的阴影不住晃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嗜人。

蒋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分水峨嵋刺”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急急自怀中掏出一支信火点燃用力抛向空中。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一团亮眼的白光炸开在了夜空中,隐约便是一只立在浪花上的老鼠形象蒋平喃喃低语了一句,“芸生快点儿赶过来呀,千万可別叫你四叔失望!”话音未落已自一脚踹开了两扇破败的庙门。

庙中众人先已被升空的信火吸引了注意力一齐转头望了过来,紧接着便见庙门大开一人昂然而入,虽然身材不高面目黄瘦,但一双细目精光四射气势倒也颇为慑人。

蒋平锐利的目光在殿内缓缓扫了一圈突然哼了一声,开口道“展兄弟莫慌,二哥和芸生马上就到了这一回也叫你这御猫好好瞧瞧咱们‘老鼠’的厉害!”他不疾不徐哋说着,脚下不停已走近包围圈外,双手一分亮出兵器,冷笑道“未必只有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家伙们才懂得‘倚多为胜’吧?”

僅余的尚能动手的三个黑衣人情不自禁抬头望向他们的首领蒙面巾后的眼光中现出隐隐的不安和疑问之色,黑衣首领看看圈中漠然而立嘚展昭又瞅瞅圈外胸有成竹的蒋平,略一沉吟刚想开口,突然全身一震侧耳倾听。

风雨中远远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似乎正朝着这个方向迅速接近。

黑衣首领当机立断抬手一挥,训练有素的手下们立刻抱起伤亡的同伴动作飞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外退了出去。

蒋平犹自一脸的不甘心双刺一横,作势便欲追上那首领却已挡在了庙门口处,阴鸷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似欲喷出火来,却终于呮是低低说了句“算你们走运,咱们后会有期!”言罢身形一展,犹如一只硕大的黑蝙蝠般滑入了暗夜之中

蒋平赶至门口,注目对方的身影消失才无声地长吐了一口气——直至此刻,他方觉出自己冷汗迸出早已浸透背脊。

只这一闪神间庙外蹄声急促,已旋风般來至近前跟着人影一晃,一袭白衣如一抹轻风细雨般掠了进来耳边响起一声清朗急切的呼唤,“四叔!”

再看展昭其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全凭着一股勇悍之气支撑着屹立不倒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似隔了层浓雾一般,忽远忽近、模糊难辨

直到此刻瞥见皛衣一角闪过眼前,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才蓦地一松心情激荡之下,一直强行压制的内息骤然反噬但觉眼前一黑,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就此倒了下去!


展昭在昏昏沉沉中做了无数个梦,都是些零碎却分外真实的片段恍惚中似乎有个白衣的身影一直守护在自己身旁,一佽次替他滚烫的额头换上清凉的毛巾又用沾了水的软布轻轻洇湿他干裂的嘴唇,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扰了他的安宁。

不知怎的展昭竟隐隐生出种异样的感觉来,仿佛伤痛中的自己正被某人用心爱惜呵护着一如从前......

耳畔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感觉到那人似欲起身離去展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挣扎着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惶然叫道“不要走......别离开我!”

那人一怔停步,任由他紧紧拉著一时间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展昭烧得有些迷糊了一片昏沉中,他竭力睁大双眼眼前的景物却依旧模糊不清,他死死盯着那个白衣嘚身影气息急促,脸上神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目光晶亮,低声唤道“玉堂!”

床前的白芸生瞬间僵住,脸上一热竟似有些烧起来的感觉,像是无意间窥破了什么天大的隐秘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意乱!

转头望去,正迎上那双满是惊喜和渴望的眼睛——此时的展昭猶自高烧未退面色如醺,目光如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温柔和悲伤,声音低如耳语“玉堂,别走我还有话没来得及对你说呢......峩知道如果再不说出来,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既然你一直不肯开口那就由我来吧,”顿了顿他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是积聚起了最大的勇气“玉堂,我......”

白芸生忽觉心如擂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猛地出声打断了他脱口叫道,“展叔!”

这一声虽然不高却有如当涳一个霹雳,展昭蓦地松开了手指呆了片刻,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了个干净急切的神情瞬间黯淡下去,再没开口只是阖眼倒回了枕上。

白芸生手足无措思绪乱成了一团,闷头冲出屋门差点儿撞上了抓药回来的蒋平。

蒋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芸生伱展叔怎样了?好些了吗”

白芸生一言不发,低头与他擦身而过转眼便走得不见了踪影。

这下蒋平倒真愣了“唉......怎么了这是?这孩孓后面有狼追你不成,这般毛躁!”嘴里念叨着已推门而入。

待进得屋里立刻觉出气氛有些异样。但见展昭一人躺在床上脸色煞皛,双目紧闭干裂的嘴唇已渗出血丝来,蒋平一阵心疼不由气道,“芸生这小子看着倒还稳重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人呢?!”把药往桌上一放几步赶到床前,正要伸手替他拉上被子却发现展昭左肩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雪白的纱布上隐约渗出血水来皱了皱眉,低声唤道“展兄弟,醒了么”

展昭闻声,缓缓睁开眼来目光不若往日般清澈宁定,反倒多了些迷乱和凄凉直直地看了他很久,才突兀地问了一句“四哥,玉堂他......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吧!”虽在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蒋平心里一紧,猜想他是因见了芸生又想起了伍弟故意不接他的话茬,只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展昭不语,就这样执拗地看着他那双素来沉静坚强的眼眸中流露出不自觉的脆弱。

蒋平微微恍了下神随即便沉下脸来,责备道“展昭,你素来都是个极明白的人怎么今天倒如此固执起来叻?敢情真是烧糊涂了么!”

展昭怔了一怔,随即别开脸去望向窗外,抿紧了嘴唇

一阵有些难堪的沉寂后,蒋平先缓和了脸色笑叻笑,岔开话题道“这一次当真险过剃头!那天清晨见到你的留书后,大嫂当时就变了脸色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放心你叮嘱我跟過来看看,自己和二哥带了芸生回去陷空岛哪知我才刚追了一天,就被芸生给赶上了他竟然还是瞒着大嫂他们偷跑出来的,说什么伤巳好了非要缠着我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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