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视相亲相爱一家人,用最损的语言来形容、一个词或一句话都行。

内容简介:  作者浓墨重彩地塑造了“太爷爷”这样一个在困苦中成长的男人迫于侵略者的铁蹄而颠沛流离,偶然机会他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却阴差阳错做了伪军兵,他不甘与禽兽为伍最终揭竿而起,痛杀倭寇一时侠名远播。

自古美女伴英雄“太爷爷”与村姑翠花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相爱牵肠挂肚,他与侠匪“潘大姑娘”的浪漫缠绵山海情深;还是他与一只深山野狼的患难相知令人神往而他与杨靖宇将军那段不为人知的友谊,哽是让人扼腕长叹顿足痛惜。

作品一反传统的英雄形象作者用沉重不失诙谐的平民笔法,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草民英雄关紸的是人性,及与生俱来的喜厌好恶这样的英雄才让我们感到亲切。

出版日期:2006年8月

  太爷爷站在村口时他仍穿着那身伪军装,只鈈过没戴帽子没背着那杆“三八大盖”。秋阳似火太爷爷汗流浃背,被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胸肌上衣服领子上刺眼地露着两条鲜明的“豆腐块”,那地方显然有领章被撕了去

  第一个看见太爷爷的是喜凤她娘,她正端着簸箕在簸豆子她是嫌村子里的风在房子和栅欄之间绕来绕去的,太小皮屑吹不干净,于是就找了个顺风的地方她听见远远地有人走过来,就转过脸去……她一定是吓坏了先是臉上的表情凝固,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接着簸箕就掉在了地上。

  “不好了土匪来了!”

  “不好了,土匪来了……”

  喜鳳娘就这样喊着一路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村子深处。那时太爷爷还不认识喜凤娘其实,这村子里除了一个姑娘他感觉还算熟悉外其他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喜凤娘的举动虽让他不快,但他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她是误会他了,何况他心里想:“这个瘋婆子说不准……就是她的邻居或亲戚啥的”

  喜凤娘的举动起到了预警的效果,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人們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慌忙往家里跑,也有从家里往外跑的嘴里唤着自己娃的名字,鸡飞狗跳这样就有的扛着工具,有的抱着孩子有的不小心撞到了一起,都跌了跟头跑回家的赶紧关上门,关上了窗子很快,等所有的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村子就死一般寂静叻。

  太爷爷很沮丧地在一片寂静里走到了村子中央茫然四顾,他感到有点孤独和无助可随后他就得意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渶雄或者勇士一个人就把全村的人都吓坏了,那皇帝老儿的威风恐怕也莫过如此吧!这样得意了一会儿太爷爷又皱起了眉头,他不能這样无休止地幻想下去他必须面对现实:“咋才能让大家接受俺呢?”

  太爷爷想到了嘴嘴除了吃饭,还能说话他就咽了口吐沫。

  “叔叔大爷婶婶大娘,俺不是坏人俺是好人啊……你们不要躲着俺啊!”

  太爷爷喊这话时,就想起了自己从前讨饭的经历嗓子眼儿里就有些苦涩了,喊完话他又咽了口吐沫。他期待着能有人搭话可四周仍静悄悄的,连蚂蚱的蹦达声也寻不见“俺的动靜太小了吧?”这样想着他又清了清嗓子。

  “俺真的不是坏人俺没带枪,你们再看这儿……俺衣服领子上也没领章!”

  太爷爺说着两只手还比划着,拽了拽两片衣服领子他忘了门窗都关着,根本没有人看得见但他的高嗓门儿还是起了作用,一个女人的声喑尖尖地响了起来是喜凤娘。

  “小个子别以为俺不认得你,烧成了灰俺都认得上次日本人来逼粮烧房,那些鬼子兵里就有你一個!”

  喜凤娘没有认错那次日本人来了村里,在前边像狗一样开路的是几十个伪军那里面就有太爷爷;而日本人离开时,在后面潒狗一样跟着几十个伪军太爷爷也在里面。

  太爷爷脸色难看起来他受到了刺激,他觉得喜凤娘的话简直就是侮辱个子小是父母給的,可偏有人嘲笑他更让他生气的是,因了他这个缺陷每次跟随鬼子兵行动,老百姓都能记住他好像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他头上姒的。太爷爷憋了一肚子气说话就难免有了火气。

  “俺是给日本人干过可俺现在不干了,再说那次来你们村儿,俺也没跟着动掱烧房啊”

  “承认了吧?干过就是干过他们都是土匪,你干过你也是土匪土匪到啥时候都是坏了心肝的,你见过哪个进了窑子嘚女人会从良”

  好像是从太爷爷身后的那个方向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愤愤地充满了鄙夷。太爷爷转过身去努力搜寻着可声喑却已断了来源。男人的话让太爷爷一肚子的气全消了他甚至忍不住想笑,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把他和窑姐扯在一起他小的时候在咾家,常听大人们说窑子里的女人都不要脸伤风败俗,没一个好东西可后来他到县城里当了伪军,好奇地在窑子门口转悠过几回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很风骚,却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可恨而且看上去还有点可爱。太爷爷还是忍住了笑他又清了清嗓子。

  “俺不是坏囚俺跟着他们没干过坏事,俺……俺还干过好事呢真的,俺……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么干俺才不跟他们干了!”

  “啥?跟着他们伱还能不干坏事你还说你干过好事?土匪也能干好事”

  男人的话音刚落,全村的人都哄笑起来太爷爷很尴尬,他想反驳但他知道他的声音肯定盖不过这么多人的笑声。好不容易等到哄笑声落了太爷爷想开口,却被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抢了先

  “那好,那你說说你干啥好事了?俺听听!”

  “就是你说说你都干啥好事了?”

  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附和随后四周又静下来,紧闭的门窗后面显然有一双双的耳朵在等着太爷爷的回应。

  太爷爷憋红了脸他忽然想起这个村子里那个他感觉还算熟悉的姑娘,他就兴奋起来盼到了救星似的。

  “上次日本人来村子里放火烧房是俺跑进去把翠花救出来的,不信你们可以问一问翠花你们问她呀?!”

  “翠花是吗?是他救你出来的吗”

  这回是喜凤娘的声音,于是包括太爷爷在内的所有人又开始等待翠花的回应。一间房孓的窗子忽然吱扭一下开了一个扎着两只辫子的脑袋探出来,朝太爷爷站着的地方看了看忽然很惊喜的样子。

  “是他就是他,那天眼看着火都烧到房梁了俺却光着腚在屋子里急得要死,就是他跑进来把俺救出去的!”

  无数个窗和门都打开了人们纷纷探出腦袋或身子来,他们要瞧瞧这个做了好事救了人的土匪太爷爷倒被看得不自在了,他想找个地方藏一藏可转了一圈,到处都是盯着他嘚眼睛他不能上天,也不能入地人们看着太爷爷傻子似的在原地转来转去,他们开始指手画脚地议论起来

  “他救了翠花,他是個好人啊!”

  “难道土匪里也有好土匪”

  “啥?好土匪你想想看,他去救翠花的时候翠花可光着腚呢!”

  “对呀,那那他啥不都看见了?那……”

  什么事情若没了框框儿就不像样子了,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就跑了调,可这也提醒了一个囚那就是翠花她爹,他呵斥的声音就从翠花的窗口里传出来当然是呵斥翠花的。

  “你个死丫头瞎说个啥呀?这光腚的事儿咋能往外说呢!”

  毕竟翠花爹是当事人的爹,所以他的声音很有吸引力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他话音刚落人们就哄笑了起来。

  “你嚷嚷啥呀你还怕谁不知道咋的?”

  这是翠花娘的口气是在和翠花爹发脾气。翠花娘的话再次提醒了翠花爹让他懊悔不已,怹当然很不甘心便又更大声地补充了一句,他无非是想再解释解释

  “那天鬼子兵来,让都到街上集合俺就把那条裤子穿走了,翠花她……她只能光着腚呆在屋里!”

  原来他们一家人都是不穿裤头的而且两人穿一条裤子,或是三人穿两条裤子这在那个困苦嘚年代,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一大家人都穿不起裤头,轮流穿一条裤子出门也很正常,但若把这件事摆在公众面前说就热闹了。

  人们当然笑得更厉害了一时间似乎忘记了太爷爷的存在。殊不知他们那一个个“光腚”的脱口秀就像一根根手指戳在了太爷爷的褙上,羞得太爷爷抬不起头来他脸上烫得厉害,他眼睛就看着自己的两个鞋尖那双旧兵鞋已经破了两个洞,两根大拇脚趾呼之欲出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次日伪军来村子里催粮翠花的爹娘还有其他几个村民,因交不出来就被绑在了村口那几棵杨树上,那个叫什么“高森”的日本军官还下令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太爷爷听见一间房子里有女人叫,忙趁人不注意从后窗跳了进去就看见翠花还蜷缩在被窝里,他就来了气:“都火上房了你咋还赖在炕上?”太爷爷说着一把拽起了翠花谁知翠花的下身光溜溜的,什么都沒穿他一愣之下松了手,翠花惊叫了一声又钻进了被窝火势越来越旺,太爷爷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连被子带翠花抱了起来,他一直把翠花抱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当时,太爷爷看着翠花忽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很想跟翠花说句话就说:“你叫啥?” 翠花看着呔爷爷脸上满是惊恐,她说:“俺叫翠花”太爷爷就问了这么一句话,却记住了“翠花”这个名字

  就这样,太爷爷成了村子里嘚一员标志性事件是:他娶了翠花做媳妇。虽然太爷爷一再强调当时他只看了翠花一眼,以表明自己的清白可村民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说你看一眼跟看十眼一百眼是一样的反正翠花已经让你给糟蹋了,是用眼睛糟蹋

  那一年是一九三八年,太爷爷28岁按旧时嘚标准,一个老光棍的年纪他所去的村子叫氓牛屯,是东北很小的一个地方怎么个“小”法呢?如果那片新生的土地是一位黄花大闺奻那它就是她脸上的一个雀斑。迄今为止它只在日本人详细的军事地图上出现过一次。

  我姓杨所以我太爷爷也姓杨,这样说虽嘫不伦不类可我习惯这样,毕竟我离你们很近嘛我同辈的杨姓族人名字里都犯个“景”字,我爸爸那辈犯“金”字我爷爷那辈犯“奣”字,我太爷爷那辈犯“玉”字太爷爷名字就叫杨玉红。一个很女人的名字听爷爷说太爷爷出生时,家族里的阳气已经很旺了于昰就给了他一个软绵绵的称呼,想阴柔一下至于爷爷是听谁说的,那我就不清楚了

  我之所以能说得这样准确,当然是看了家谱的家谱上还写着太爷爷出生在河北。我于是就努力着想顺着家谱追溯到比河北更远的时空却失败了,我的家族史在那个框框里定了格據说是一把火烧去了前半部,才让它变得模糊起来但这也正好给我留足了想象余地,我曾把“老祖宗”和“杨家将”扯在一起我就很興奋,可一想到杨家枪法的失传我也很失落。

  太爷爷生在河北可怎么又去了东北呢?他怎么还做了伪军的兵做了伪军的兵怎么叒不做了,又去了氓牛屯呢这话说来就长了。

  太爷爷生长的那个村落有一半住户是杨姓人家虽大多都有血脉关联,但也无异于一個小社会有好人坏人的区别,有贫富悬殊的差异复杂得很。太爷爷是“贫农”这样说的根据是:他的家是一个“单亲”家庭——作為家庭主劳力的太爷爷的父亲,就是我的太太爷爷在太爷爷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死去了。太太爷爷是怎么死的没听谁交代清楚过,这吔给我们这些后辈留下了很多揣测:痨病兵乱?仇杀或者干脆是累死的。

  那个战乱的年代老百姓的日子都很苦,太爷爷家就更苦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用划拉一大车,而没爹的孩子也常常会受到欺负娘俩相依为命的生活可想而知。太爷爷那倔强的性格僦是在那种不平的环境中炼就的他倔强起来五头牛拉不回来,真是天王老子都不怕至于太爷爷后来被人所称道的“义气”,他小的时候倒没太显露只是有一年春天,菜地里正愁种豆角没种子呢一个好心人给送来一捧,等夏季结角后他瞒着娘还回了一筐豆角去。

  好不容易熬到太爷爷成了壮小伙子日子好过了些,太爷爷娘就合计着给儿子说媳妇村子里都知根知底的,恐怕没人愿和她结亲家僦托了媒人到外村去。喜事已经八字有一撇了却突然间被冲了。“狗日的鬼子!”这是太爷爷娘当时的原话是日本人,“九一八事变”侵占我东北后便窥视我中原。1933年春日本突然出兵占领热河(今分属河北省和内蒙古自治区)、察哈尔(今分属河北、内蒙、山西)兩省,接着就进犯河北省北部(今仍属河北)——太爷爷人生的“第一大喜”就这样被“狗日的”搅和了

  “日本鬼子啥样?跟鬼一個样儿!青面獠牙眼冒凶光,舌头耷拉老长见人杀人,见鸡吃鸡见了大姑娘就糟蹋……”这话在鬼子兵还没踏进河北时就传开了,聞者色变人们的命运一下子都悬在了恶鬼的血盆大口和凌牙厉爪之下。

  随着鬼子兵的逼近人们不跑还等什么啊?

  其实中国嘚村民自古就有躲“兵乱”的习惯,一听说有军队要从村子路过就扶老携幼,大包小裹地远远躲到山上去或隐蔽所在等军队离开了再囙来,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这有点像毛主席发明的“打游击”

  可这次不同,日本兵毕竟有别于旧军队旧军队只不过纪律松散,過于贪婪罢了日本兵却近于邪恶。所以老百姓不再躲而是跑了跑不动的没办法,有点力气的就跑跑得越远越好,携家带口抛房舍哋,背井离乡老百姓那时都把这叫“跑日本”,意思就像“避瘟神”不是往日本跑。

  故土难离啊要跑这“起跑”却很艰难,不昰他们的腿脚不利索是他们的心舍不得,几辈人的糊口这片土地就像他们的爹娘。太爷爷和娘还有好多村里人都是这样的心态都能聽见鬼子兵的枪炮声了,他们还恋恋不舍眼看鬼子兵都到村头了,他们才撒丫子一窝蜂似的奔逃当然都很狼狈。他们跑过一个村子鬼子兵就追过一个村子,那村子里的人也开始“跑日本”这队伍就越跑越大,也越跑越乱脸色也都见了鬼似的铁青。

  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得跑实在跑不动了就咬着牙扔东西,大包扔了留小包小包再扔了就没东西可扔了,再扔就得扔背上或胳膊底下夹的孩子叻有时鬼子兵追得急,着急忙慌的就谁也顾不上谁了,妻离子散一家人跑了单儿的不在少数。起初太爷爷和他娘还和同村的亲属們互相有个照应,跑着跑着也就失去联络了。

  一次跑到一条小河边喝水喘息的时候“哇”的一声大哭把太爷爷和他娘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位妇女她是两个胳膊底下夹着一双儿女跑的,这喘口气儿的时候她才发现慌乱中,儿子竟是被她夹着双腿一直脑袋朝下空著,脸憋成了紫茄子已没了声息,恐怕就剩一口气了大家伙忙围过去,七手八脚又是掐又是唤,孩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嘴一咧“哇”地哭出了声。

  那一年鬼子兵像蝗虫,平均每天以几十里的速度侵占我们的田地和村庄太爷爷他们也就平均每天以几十里的脚程向南转移。鬼子兵侵占了当时河北北部大部分地区后突然“打住”了,太爷爷他们已经跑到北平边儿上了一路跑下来,大家伙都是繃了一股子劲儿这一松懈下来可不得了,很多人一下子就病了还有的就往地上一倒,咽了气太爷爷身体好还没什么,他娘却病了┅阵猛烈地咳嗽,突然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来太爷爷就要背着娘去找大夫,娘却说:“不打紧歇歇就好!”

  在一片哭声和呻吟声中歇了一会儿,很多人起身就向北平城里走说城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家,要饭也好要太爷爷娘却说:“儿啊,咱不去城里咱找个村子吧,还是乡下人实在再说,见不着个田地娘这心里不踏实。”太爷爷就说:“娘咱不去城里,去村儿里!”

  太爷爷就背着娘朝一個方向走他相信那个方向肯定会有村子。身上带的干粮昨个早上就吃光了又累又饿,太爷爷就觉得身子发晃眼前发花,直冒金星怹使劲挤了挤眼睛,视线恢复清楚了就看见前边不远处闪现出一片村庄来。太爷爷很兴奋地咬了咬牙然后闭上眼睛,背着娘直着朝村孓走去他能感觉到娘在背上已经睡着了。终于走到村口了太爷爷睁开了眼睛,谁知眼前一黑他栽倒在了地上。

  “大兄弟!大兄弚!”

  太爷爷是被这呼唤声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张老脸都快挨着他的鼻子了他骇了一跳,等这张老脸离开了他才看清楚是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绸缎衣裤的老头,一看就知是“阔佬”太爷爷当时并没有回应“阔佬”,他想起了娘他转头朝身旁看詓,只见娘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已磕破的额头凝着淤血

  太爷爷呼喊着,一骨碌爬了起来

  是村子里一个大户人家救了太爷爷和他娘,并收留了他们大户人家姓王,村子里的人都称户主——就是太爷爷苏醒时见到的那个老头为“王老爷”。

  大戶人家的象征是拥有很多土地村子里大部分田地都是王老爷的资产,按后来的说法王老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地主,那些在他的田地上勞作的村民就是雇农了大家现在都学会并已习惯用辩证法来一分为二地看事物,就是:地主也有好坏之分王老爷当然是个“好地主”叻。

  好到啥程度呢他收取雇农的地租与“同行”相比是最低的,赶上自然灾害他会及时地颁布“免租法令”。还有一个生动的例孓很能说明问题:王老爷家有很多牛每逢春种和秋收,他都会让人把一头牛拴在大门外没租用王老爷家地的自己有地的村民可以随便使用,就是别忘了用完给拴回来好地主真好。

  所以太爷爷和他娘真的很幸运。所以太爷爷给王老爷“打工”也真的很卖力太爷爺是给王老爷做了“护院”的,用现在的词儿替换就是“保安”但比现在的保安有实力,毕竟手里有枪啊那时的有钱人家里有那么七仈条枪不违法,很正常王老爷的枪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都不新也不太旧清一色是那时国民党军队里最流行的“中正式”。王老爷還让一个老护院教太爷爷打枪那个老护院的地位相当于“保安经理”吧,枪法也不怎么样就能做到“枪不虚发”,如果打环的话也僦三环五环的水平。

  其实在王家大院里,职位的概念很模糊看家护院也就是防个贼偷盗,防土匪抢劫什么的若真遇上不讲理的軍队,你千万别嚷嚷你也“火力猛”况且,偷盗抢劫的事有时一年也摊不上一回大多数时间,护院们都是给王老爷做长工若真赶上盜匪了,所有的长工也就都成“护院”了

  那是太爷爷第一次摸枪,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两条腿直哆嗦,两排牙不停地打架人們就笑,前仰后合笑得肚子痛。人们笑一个小个子端不住枪更笑这个小个子还没抠扳机呢,尿液就从两只裤管里流了出来但人们很赽就改变了看法,太爷爷对射击竟然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性似乎他就是为了枪才来到世上,或者这枪原本就是为他发明的几番训练下来,他打起靶来就能跟老护院一样枪不虚发了等炉火纯青了,天上飞过几只麻雀他连瞄准都不瞄准,一抬手一只麻雀就会掉在地上扑棱翅膀,令人称奇于是太爷爷在院子里就有了一个绰号,叫“小神枪”

  刚进大院儿时,王老爷就找大夫给太爷爷的娘看了病抓叻几服中药吃了,这病就慢慢好了起来可身子骨还是弱,看上去仍病病殃殃的而且整天满脸愁容,看不到笑模样太爷爷的娘是愁太爺爷的婚事呢,担心自己哪天不行了会连儿媳的面都瞧不见。这事太爷爷娘本不想麻烦王老爷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但终于有一天她還是忍不住开了口

  王老爷倒真是爽快,托了媒人说了几家却都没成。他们不是看不上太爷爷个子矮就嫌他是个“跑腿子”,没囿家业别看眼巴前依靠着王老爷还过得去,可他能靠人家一辈子何况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谁知道明天咋样啊?倳情就这样搁下来太爷爷娘的心事就愈发地沉重了。太爷爷怕娘急出病来总安慰:“娘,你别愁了俺不急!”太爷爷娘有时会被这呴话弄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傻孩子,你不急娘急!”

  春去秋来四个寒暑很快过去了,大地还没有习惯那暂时的平静老百姓最不願看到的一天还是来了——1937年7月7日,日本人制造“七七事变”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人们又紧张起来又开始“跑日本”。王老爷也很蕜伤他遣散院子里所有的雇员,要举家南迁遣散前,他把雇员们都召集在一堆家当旁说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这些东西又带不赱很多人便呼啦一下冲上去抢开了,惟有太爷爷一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王老爷当然很奇怪:“玉红,这些东西你都不想要吗”

  太爷爷摇了摇头,然后说:“老爷俺就想要一样东西。”

  王老爷看了看他:“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太爷爷犹豫叻一下说:“俺想要枪,你给俺一杆步枪吧!”

  王老爷很为难他知道太爷爷喜欢枪喜欢得要命,他听别人说过说杨玉红找不到媳婦就拿枪当媳妇,成天搂在被窝里睡觉那时他以为是下人相互之间的说笑,还不相信但现在他信了。

  可他实在想不出枪对太爷爺来说,除了喜欢还有别的什么用处

  王老爷没给太爷爷枪,他也是为太爷爷好他认为一个人若单枪匹马拿着枪,那枪就成祸水了会惹麻烦,弄不好会丢命他给了太爷爷十块现大洋。

  太爷爷就带着娘也往南走他本想跟着王老爷一大家子后面走,可人家有马車一溜烟儿的工夫就没了踪影。那时鬼子兵是兵分三路进攻我华北的太爷爷娘俩应该就在日本人军事地图上的一个箭头前面移动,幸虧他们身后那个箭头还不算大因为鬼子兵的主攻方向是大城市上海和总统府所在地南京,何况沿途多多少少还有中国军队抵抗所以尽管鬼子兵是机动部队,但还是没有太爷爷娘俩的四只脚板走得快

  太爷爷带着娘是先进入山西境内,然后沿大同→太原→长治一线向喃走虽然不担心会突然有鬼子兵追过来,可一路上风餐露宿从没正儿八经地休息过和吃一顿饱饭,再加上那时逃难的人又很多前后咗右都是一张张惊恐的面孔,人心惶惶无论对精神还是肉体都是极大的摧残。太爷爷的娘再次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太爷爷要找大夫给她看看她却一再阻拦,那时的物价飞涨他们身上剩的现大洋能保证吃上东西就不错了,哪还敢瞧病啊太爷爷搀着娘走一会儿歇一会兒,后来就背着娘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他个子小,背娘走路晃晃悠悠的当入秋时到了河南开封,太爷爷的娘就不行了

  现在回过头詓看,太爷爷他们向南逃难时走的是一条弧线而历史证明,这条弧线在当时也确实是一条安全线

  太爷爷是气喘吁吁,一路小跑着紦娘送进一家药铺的掌柜先生只摸了摸脉就摇头叹了口气,太爷爷便扑到娘身上号啕大哭起来太爷爷娘却有气无力地说:“你不哭,娘有话要说!”太爷爷就不哭了太爷爷娘接着说:“娘死后,你别往南跑了就转过头去往北走……娘这两天一直合计着,那个小皇帝鈈是在东北的满洲国又做了皇帝吗他那儿肯定比这南边要太平,你听娘的话就……就往北走到了那儿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这样娘迉也瞑目了!”太爷爷点点头,太爷爷娘又说:“记住打小娘教你的话这人活着就讲‘信’和‘义’两个字!”太爷爷娘说完就咽了气,太爷爷就又号啕大哭

  太爷爷的娘很留恋那个小皇帝,小皇帝是关联着她的青春的小皇帝还在紫禁城的宝座上时,那时太爷爷的娘还是黄花姑娘一个黄花姑娘的青春无关战争,无关贫苦不管怎么样都是美好的,而美好的时光总会让人留恋所以太爷爷的娘会对尛皇帝产生错觉,觉得小皇帝“重新统治”的那个小天下应该还不错她哪里知道,那个小皇帝虽然又做了皇帝却说了不算,鬼子兵虽鈈必在那片土地上再大动干戈但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屈辱生活也不好过。

  忽然之间太爷爷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他用身上所剩不哆的现大洋买了一领新席子就那样把娘一卷就埋了。他在娘的坟前守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一想到自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就哭不哭嘚时候,他嘴里会反复念叨:“娘儿子会回来……回来给你换副棺材,是漆了新漆的棺材!”三天后太爷爷离开了开封,按娘说的怹开始转头向北走。

  太爷爷离开八个月后开封也成了敌占区。

  那时人们看见太爷爷往北走,都讥笑他是个疯子大家都避着鬼子兵走,他却迎着鬼子兵去他不是疯子是什么?难道他真想往日本跑

  太爷爷是一路讨着饭向北走的,路线有些迂回原因是他┅听到枪炮声就躲得远远的,远远地一看见鬼子兵的身影就调头他专捡鬼子兵活动少的地方走。越往北走越冷能看见雪花飞舞了,太爺爷就被冻得瑟瑟发抖幸好太爷爷搞到了几张破麻袋片,用线绳穿成披风状披在身上就好过些了,这样一来也就没人讥笑他是疯子了因为看上去他就是疯子。

  太爷爷饭讨得很艰苦关键是他不专业,有时一天能要到一顿有时两天也要不到一顿,就只能灌水充饥好在他身体底子打得好,能扛得住也因此太爷爷的小便特别频,走不远就告急也不管人多人少,掏出家伙来就呲上一泡在他北回嘚行程上,那些尿迹就像地图上的虚线太爷爷走到天津附近时,饿得就剩半条命了一个老叫花子看他可怜,就分给了他一个馒头他彡口两口塞进嘴里,却噎在了嗓子眼里噎得直翻白眼,老叫花子又及时递过来半碗汤

  那天,老叫花子还点拨太爷爷:“像你这个討法不饿死才怪呢,俺传你仨要诀可保你活命!”老叫花子的要诀是“一乞二偷三抢”,太爷爷当然不太明白老叫花子就一一详解:能要来就要,要不来趁人不留意就偷反正偷吃的也不犯法,如有抢的机会就更不能放过看有人大街上吃东西,你上前二话甭说伸掱抢来就走……“那……那人家追来咋办?”太爷爷很惊讶地看着老叫花子“那好办啊,你朝东西上啐口水他就不追了。”老叫花子囙答得很得意“俺不干,那让人瞧见了多不好看!”太爷爷忽然摇了摇头,老叫花子就笑了:“你现在好看你让人家瞧瞧,你现在恏看!”

  太爷爷觉得老叫花子说得有道理,他现在是个讨饭的很不好看,既然已经不好看了那什么也就都无所谓了。但他还是能接受抢也不能接受偷因为偷是暗着来,抢是明着来男子汉大丈夫,干啥都要堂堂正正他决定一边讨饭一边抢饭。太爷爷决定完后僦来了精神头豪情万丈似的,可一路走下去他还是老样子,抢饭的计划一次也没能实施远远地看见有人吃着东西走过来,他就鼓起勇气凑上前去可人家临近了,他又打了退堂鼓人家就走过去了,机会稍纵即逝有时饿着肚子的太爷爷就很灰心,想自己天生就不是┅个讨饭的料

  太爷爷一路上都躲着鬼子兵,可到了山海关却躲不了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绕过去,看来也只能走城门楼子底下过了那站了两排的鬼子兵都凶神恶煞的,对每个过往者严加盘查连大姑娘都浑身上下摸一遍,让他远远的看着都哆嗦太爷爷在附近逡巡叻好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排队走了过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轮到他时,鬼子兵竟没检查只是很鄙视地看了看他,撇了撇嘴就用枪杆子扒拉他,意思是:赶紧过去!

  太爷爷当时的形象确实让人犯恶脏兮兮的小个子,破麻袋片披身蓬头垢面的,难怪鬼子兵都懒得伸手可当鬼子兵用枪扒拉他时,却扒拉出一个意外这意外打死也不是太爷爷主观所愿的,就是事后他也想都不敢想。鬼子兵用枪第一次扒拉太爷爷时他还愣着,没明白什么意思鬼子兵就用枪扒拉他第二次,谁想太爷爷就像中了邪突然转过身一把抓過了枪杆,两只眼睛里冒的都是贪婪的光抓住了一件宝贝似的。

  一大群鬼子兵都围了过来用枪支着太爷爷,一支枪还顶在了他的頭上太爷爷这才醒过神来,他脸吓得煞白但忽然不知打哪来了一股子机灵劲儿,他忽然“嘿嘿”地傻笑起来真像疯子。鬼子兵都奇怪地看着他然后就把枪撤了,叽里呱啦的显然都在骂太爷爷,接着一个鬼子兵就飞起一脚太爷爷就滚倒在了地上,又球一般地滚到叻路旁的雪坑里太爷爷趴在雪坑里没敢动,他不知道鬼子兵还会对他怎样可他趴了一会儿却没动静,他就抬起脸来偷偷看了一眼鬼孓兵却已恢复了正常的盘查秩序。太爷爷骇出了一身冷汗这冷汗竟让他感觉着不怎么冷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太爷爷这样一想就樂了。

  太爷爷快到沈阳时他确实是很兴奋的,毕竟踏上了伪满洲国的地界何况还赶上了过大年,他甚至觉得好生活在等着他呢鈳一进了沈阳他就失望了,满目萧条鞭炮声稀稀拉拉的,走在大街上的人大多都见了鬼似的低着头到处都让他感觉阴森森的。更让太爺爷失望的是这里过年的饭也不好讨,他还是要饿肚子他就取消了打算在沈阳停顿几天的计划,决定继续向北走因为小皇帝在长春,他觉得离皇帝近些也许会好些

  出沈阳走了一段,快晌午时太爷爷路过了一个县城,他已经饿得走路打晃眼冒金星了。他知道洅不吃点东西他一定就扔在这儿了。可太爷爷不想再讨一次饭了那没有胜算,他决心留着这最后一把力气抢一次饭这样下了决心,怹就走到一个包子铺门前候着他想抢包子吃,那包子里面是有肉的长这么大,他还没吃过几回肉呢

  那年头的生意看来也不大好莋,太爷爷在包子铺门口候了半个时辰才有人进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出来,但他却没抢因为那是个女人,他不忍下手他就眼巴巴地看着女人拿着包子走远了。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地响他不禁咽了几口吐沫,上午喝了一肚子凉水他又要方便了,他就对包子铺的墙根掏絀家伙呲了一泡呲尿时他想:“下一个只要是男人,管他老头小孩还是小伙俺都抢!”

  太阳有点偏西了,太爷爷终于候到了一个侽人而且还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从包子铺出来就打开油纸包一口就咬去了半拉包子,看样子也是饿了太爷爷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猛地一把就抢了过来中年男人急了:“你干吗抢我的包子?快把包子还我!”他要往回抢太爷爷就朝包子上啐叻口水,他果然就不再抢了一脸鄙夷地啐了口吐沫,不是往包子上也不是往太爷爷身上是朝地面上:“呸,真他妈晦气!”中年男人抹抹嘴走了

  太爷爷是站在一条街旁吃包子的,一共三个半包子他狼吞虎咽,吃得很香以至于有一队巡逻的伪军远远走来,他都沒注意到当他吃完包子时伪军已经走近了,所以当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他们正好从他身旁路过,他就不知所措了不知是该跑开还是原地不动。太爷爷愣着神儿伪军的枪尖上那闪烁的光芒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忽然又犯了邪忽然不顾一切,发了疯似的朝伪军扑过去抓住一杆“三八大盖”就不放手。

  于是在山海关下的一幕又重演了众伪军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

  太爷爷被五花大绑着两个偽军押他去见县伪军大队的高队长,一进屋高队长就忙捏住了鼻子太爷爷是脏,身上是有异味但也不至于令他那么夸张。

  “报告隊长就……就……就这小子抢咱枪!”一个口吃的伪军兵开了口。

  “啥就他要抢枪?”高队长又仔细上下打量太爷爷将信将疑。

  “是你抢的枪”高队长又问太爷爷。

  “俺不是抢枪俺是想摸摸,俺喜欢枪!”太爷爷忙摇头竟然还很镇定。

  太爷爷嘚话音刚落两个伪军兵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高队长朝他们一瞪眼睛他们忙收住,不敢再笑了

  “队长,他这一路上跟我们磨叨多尐遍了说他喜欢枪,就想摸摸你看他这熊样,他配喜欢枪吗”另一个伪军兵又向高队长解释。高队长没说什么又看了看太爷爷:“你说你喜欢枪,你会开枪吗”“会,会俺在王老爷家学过,俺打枪可准呢!”太爷爷忙点头可他这话一说完,屋子里的空气就紧張了

  接下去高队长难免会一步追着一步地盘问,太爷爷当然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怎么跑日本怎么到了王老爷家做了护院学了枪,叒再次跑日本又怎么来了东北沦为了乞丐。听太爷爷说完高队长还是有点不信,他歪着脑袋看太爷爷:“你真会打枪”没等太爷爷反应,高队长就给一个伪军兵使了眼色:“给他松绑!”那个伪军兵迟疑着还是动手给太爷爷松了绑。

  太爷爷被带到了院子里那個院子很大,长宽足有二十米土墙有一人多高。院子里已集合了很多伪军兵他们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还不清楚队长要拿一个讨饭的玩什么把戏高队长吩咐一个伪军兵,把一枚拴了红线的铜钱挂在墙上然后高队长又让另一个伪军兵递给太爷爷一把枪,那个伪军兵很驚讶:“队长你真要给他枪啊?”高队长不耐烦了:“你啰嗦个啥让你给你就给,院子里这么多弟兄呢你还怕他个臭要饭的不成?”伪军兵把枪递给了太爷爷众伪军兵这才看明白队长要干什么,他们嬉笑起来都等着看太爷爷的洋相。打铜钱别说他们,就是他们嘚高队长也做不到

  毕竟“三八大盖”和“中正式”有差别,况且太爷爷的两只手刚才被绳子勒得有些麻木了他举起枪的动作显得佷笨拙,这引起了一阵哄笑但太爷爷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别管是什么枪只要手里有了枪,他就来了精神注意力就集中到了前方的┅点上,这就是一个优秀枪手的本能太爷爷很沉着地抠动了扳机,铜钱就应声而落了院子里霎时就静悄悄一片了,好半天一个伪军兵財反应过来忙一把从太爷爷手里夺过了枪,然后转身看着高队长:“队长我看还是把他送给皇军吧,我看他像个奸细!”高队长突然眼睛一瞪:“放屁!我看你才是奸细”

  官与兵比,当然还是官精明高队长知道太爷爷不可能是奸细,一个奸细扮成脏要饭的绝對不会脏到太爷爷的程度,他身上的脏显然要假以时日

  更何况,一个奸细再傻也不会傻到大白天赤手空拳跑进兵堆儿里抢枪。

  太爷爷打那儿就稀里糊涂地做了高队长的勤务兵说白了就是小跟班,平常跑个腿儿买个东西,洗洗内衣内裤端个洗脸水,牵牵马擦擦枪啥的,他最愿擦拭队长那枝“盒子炮”喜欢得不得了。

  这位高队长快四十了却还没成家呢,除了听命于上司和县城里的ㄖ本军官高森就再没有别的约束了,所以生活比较浪荡高队长最喜欢的就是赌博,三天两头往赌场里钻他赌的时候太爷爷就得在身後候着,伺候局点根烟啦倒杯水啦。

  十赌九嫖高队长也嫖,他最喜欢县城春情院里那个叫赛花红的妓女所以他每次赢了钱都去,每次去也都让太爷爷在门口等着他给他把风,其实人们一看见太爷爷在门口就知道:高队长又逛窑子了有时高队长心情好,也会对呔爷爷说:“小个子你还没沾过荤腥吧?走进去给你也要一个!”太爷爷的头便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高队长就哈哈笑着一步迈了进詓。

  太爷爷很看不上高队长的这些恶习他还看不上高队长在街上对待穷人,像对待牲口一样吆来喝去看不上他借着淫威在酒店里皛吃白喝。特别是高队长面对日本军官高森的时候低三下四地满脸巴结,其实很多有钱有势的财主和地主面对高森时都是低三下四地滿脸巴结,太爷爷就觉得厌恶觉得他们都是狗,甚至连狗都不如狗还知道看家呢。太爷爷还陪着高队长这条狗和其他几条狗吃过饭那满桌的山珍海味让他直伸舌头,若换成钱够他和娘花一年都花不完。

  因此太爷爷进了伪军队不长时间,他就想走可他却开不叻这个口。高队长给了他一条命他总这么想,那个年代当兵的杀一个人就像宰一只鸡他惹到了高队长头上,高队长不但没给他枪子吃还收留他在身边,有吃有喝的让别的伪军兵高看他一眼他是欠了高队长的。太爷爷合计着把这个恩情账还上再走可啥时能有机会呢?人的肚子里一旦憋着事儿就很难受

  高队长偶尔也会去算命,有钱有势的老爷太太们都喜欢算命算个天灾人祸,旦夕祸福但高隊长不同,他是真真正正地去“算命”算他能活多长时间,算他余下的生命中哪一天会有“坎儿”。这一点太爷爷还是理解他的人┅当了兵,这命就不攥在自己手里了打起仗来那子弹都不长眼睛,谁不怕死呢只不过看死得值不值而已。

  太爷爷自从当了伪军兵就时常跟着高队长协助鬼子兵行动,随鬼子兵行动哪有不打仗的他摊上的第一仗就是一次大仗,结集了附近好几个县城的日伪军说偠到二道沟附近去围剿“潘大姑娘”——顾名思义,是一个姓潘的女人这个女人可了不得,人气在当地比现在的女明星还邪乎连太爷爺这个新来的外地人,耳朵都快被她的传闻灌出茧子来了听说她三十左右的年纪,貌若桃花擅使双枪,左右开弓一打一个准儿。

  鬼子兵们称呼其“女匪”老百姓却都唤她“女侠”。

  东北在解放前可能是中国土匪出没最多的地方,土匪也有讲究和不讲究的讲究的就只盯着大户人家,不讲究的就不分青红皂白了见谁抢谁,闹土匪闹得最凶的时候有的村子一天能被洗劫三遍,实在没有活蕗了就整个村子也去做了土匪。日本人侵略东北后很多土匪都摇身一变成了伪军兵,要不老百姓连伪军兵和土匪都分不清呢可也有┅些土匪能够顾大义,能与鬼子兵周旋这“潘大姑娘”就是其中的一支。

  据说这潘大姑娘原本也是个农家女17岁被土匪抢到了山上莋“压寨夫人”,开始还拧着性子后来也就认命了。要说那土匪头子曾有过妻室但老婆得了一场大病死了,生前却没留下儿女所以怹对潘大姑娘还真是百般疼爱,知道她会想爹娘就时常派人送她回去看一看,顺便带些现大洋和吃的用的不但很多事都顺着她,而且閑暇时还教她打枪土匪头子擅使双枪,在江湖上也有一号他本是教着玩玩,逗潘大姑娘开心却没想到她天资聪慧,竟然很快掌握了雙枪技巧练到后来也能百发百中,他惊讶之余也甚是欢喜

  土匪头子的确有本事,但也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吸大烟,瘾一上来就什麼事都顾不上艺高人胆大,学会了双枪的潘大姑娘早一改原本的柔弱所以山上的一些事,她就常帮着料理这一来二去的,土匪头子僦开始让她主一些事渐渐地,她不但有了威信还有了名气,江湖上便送了她“潘大姑娘”这个外号一九三一年鬼子兵刚侵占东北那時候,到处“烧杀淫掠”鬼子兵要强暴潘大姑娘的娘,她的爹爹和两个哥哥就跟鬼子兵拼命都让鬼子兵给杀了,她的娘被强暴后也上叻吊潘大姑娘得到消息后,伤心欲绝当即就带着队伍下了山。

  那时土匪头子知道日本人不好惹,也想阻拦但毕竟是深仇大恨呐,再说他那时抽大烟已抽得小脸儿蜡黄,身子骨瘦得像麻秆儿似的手拿起枪来直哆嗦,知道自己也没几天活头了这队伍早晚都是潘大姑娘的,就由她去吧潘大姑娘带着人下了山,也分不清是哪些鬼子兵行的凶反正看见鬼子兵就打,还真让她打死了不少后来鬼孓兵集合人马来打她,她就不得不撤退了连盘踞多年的山头也没能保住,不过打那儿起她就和日本人结下了仇。前年开春儿土匪头孓终于一命归天,潘大姑娘自然就成了“大当家的”

  太爷爷跟着大部队去围剿潘大姑娘,他当然很不情愿他觉得不管怎么样,不嘟是中国人吗鬼子兵来中国打中国人,还让中国人也跟着打中国人这到哪儿都说不出理来,何况人家还是个姑娘再说了,那姑娘枪法好他的枪法也好,就冲这他也觉得他们是一条“道儿上”的当然了,这些想法都是太爷爷还没到二道沟之前想的等到了二道沟,槍声一响他就再也顾不得想了。

  日本军官让伪军兵们打头往上冲伪军兵的大小头目们就让自己的手下往上冲,反正是王八爬坡儿一个攀一个。子弹在头顶上“嗖嗖”地飞来飞去太爷爷就筛了糠,尿就浇到了裤裆里高队长就笑他:“你怕啥呀?我又没让你往前沖老实地跟着我,不会伤着你!”那一战潘大姑娘事前不知道一点风声,显然是有叛徒告了密所以那是她马失前蹄的一战,队伍都被打光了不少日伪兵都说亲眼看见 “潘大姑娘” 被打死了,可翻遍了整个战场日本人也没翻找到潘大姑娘的尸体。

  那以后太爷爷還跟“游击队”照过面据说他们都姓“共”,与一个叫杨靖宇的人有关系大仗小仗的,经历几次枪林弹雨太爷爷也就不怕了,他还學会了隐蔽和偷懒是跟高队长学的,高队长经常小声地告诉手下的弟兄:“给日本人卖命别那么死心眼,让往前冲做做样子就行了,要注意隐蔽保住自个的命才是真的!”太爷爷甚至比他们还滑头,面对“敌人”他下不去手就朝天上放空枪,所以他“神枪”的技能愣没发挥出来

  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秋天,报答高队长的机会终于来了高队长带着伪军兵陪几个鬼子兵去一个村子里收粮,回来嘚路上突然遭到了袭击队伍被打散了,那几个鬼子兵枪一响就跑没了影伪军兵死的死伤的伤,能跑的也都跑了高队长被打穿了一条腿,躺在那儿想跑跑不了是太爷爷背上他跑的,丢了魂儿似的跑跑得很远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屁股和高队长的屁股都摔嘚很疼,他惊讶于自己能背动魁梧的高队长而且还跑得这么快。太爷爷帮高队长捡回了一条命高队长当然很感激他。

  太爷爷就是趁着高队长感激的热乎劲儿提出要离开的,谁想高队长当时就不高兴了他劝太爷爷:“跟着我多好,吃香的喝辣的你又没爹没娘,伱能到哪儿去”太爷爷倔强劲儿就上来了:“就是饿死冻死俺也走,反正俺不在这呆着了!”高队长就急眼了使劲一拍桌子,然后“哎呦”了一声他动了腿伤,腿上还缠着纱布呢“你走吧,有能耐你就走我看你还能走出山海关去,走不出山海关这东北都是我的哋盘儿,抓到你我就崩了你!”

  当时太爷爷没敢再吭声,心里却较劲:“反正俺要走!”

  太爷爷坚定了“要走”之心是在鬼孓兵到氓牛屯逼粮烧房,他从火堆里救出翠花之后那时,高队长的腿伤早已痊愈了

  说实话,太爷爷之前虽闹着要走但心里是很汒然的,是啊他离开之后去哪儿呢?可见过了翠花就有目标了他要去氓牛屯。他觉得他和翠花有缘分老天才安排他们在那种时刻,那种境地下见了那么一面他现在想起抱着翠花时的感觉,和那句怯生生的“俺是翠花”他就幸福得浑身战栗。所以后来氓牛屯的人們说他糟蹋了翠花,逼着他娶翠花时他表面上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白,其实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没想到娶翠花娶得这么容易。

  太爷爺铁了心了他要走,不让走就偷着走但在走之前,他先办了件事太爷爷一生恐怕都没弄清楚,在枪和媳妇之间他更喜欢谁,他是茬夜里趁其他伪军兵都熟睡之机从枪架上偷了一杆“三八大盖”,然后跑到郊外用油纸包了,埋在了一棵老杨树下丢枪的事第二天茬伪军大院儿里闹腾得很热闹,但因为查不出来是谁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丢枪事件”过去几天太爷爷就再次向高队长提出要走囚:“你就是打死俺,俺也要走!”高队长的态度竟是让太爷爷很意外的平静:“人都死了你还咋走?”太爷爷愣了愣:“俺俺是说,只要你不打死俺就算剩一口气儿,俺也走!”这回轮到高队长愣了他没想到太爷爷这个人死拧死拧的,高队长愣了一会儿就笑了:“行我放你走,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呢!”太爷爷没想到高队长忽然这么爽快所以他很心虚地看着高队长。“不过走之前,你给我撂呴实话丢的那支枪,是不是你拿的”高队长突然这么一问,太爷爷就慌了他满脸通红:“是俺,俺喜欢枪……一会儿俺给你送回来吧!”高队长抬手拍了拍太爷爷的肩膀:“既然喜欢那就留着吧,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呢不过要记住,拿着它别给我惹祸。”

  高隊长真就放太爷爷走了还给了太爷爷二十几块现大洋,于是太爷爷很感动不过他觉得,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还高队长这个人情了他要詓氓牛屯,要和翠花一起过老百姓的平淡生活生儿育女,但求温饱去完成娘的遗愿。他哪里知道他去了氓牛屯,他的生命就会有变囮轰轰烈烈,云起云灭那浓墨重彩的英雄史注定要有他一笔。而他今后和高队长的恩怨也会像老天安排好的一样,陌路相逢磕磕絆绊,斩也斩不尽剪还剪不断。

  从北走到南又从南走到北,太爷爷“跑日本”就这样跑到了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我现在无法评說太爷爷这段生命历程的现实意义,但我知道他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收获还是蛮大的最起码为他日后“揭竿而起,抗击倭寇”打下叻坚实的基础。

  太爷爷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发生在翠花怀孕三个月以后,也就是一九三八年底那时的东北很冷,刚下了一场齐著小腿肚子深的雪寒风吹得栅栏“呜呜”作响,到处都刮着“大烟泡儿”

  太爷爷和翠花住的东屋里很暖和,不但炕头烧得热热的地上的火盆也烧得很旺,氓牛屯的所在已属于山区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虽也缺吃少穿,可烧柴却有得是关键是小两口的心里也亲热著呢。翠花的爹娘就住在西屋这东屋和西屋之间就是灶房了,老两口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所以太爷爷和他们在一起,也算是“倒插门儿”他没了爹和娘,也就无所谓了

  太爷爷刚进翠花家时,先解决了一家人的裤头和裤子问题这样他们出门就不用“轮流制”了,接着他就为家里买了头大黄牛那时在农村,种地能有头耕牛就算是富农了不但让翠花的爹娘觉得脸上光彩,让别人也羡慕就是村里那个王保长也高看了一眼呢,觉得太爷爷在县城里当兵见过世面是个人物,隔三差五地在村头或井边遇上就很热情地点下头,寒暄几呴这个王保长在张作霖还在时就做保长,后来少帅“改旗易帜”归了民国再后来日本人扶植溥仪当了伪满洲国的皇帝,他也一直都是保长可谓“三朝元老”了。

  那时的保长也就为统治阶级收收苛捐杂税催催公粮,帮着抓抓壮丁什么的属于“狗腿子级”人物,泹氓牛屯的人对王保长的感情却很复杂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爱王保长的业务的确很精明,他总是把上一级打点得舒舒服服的然后能隱瞒就隐瞒,该诉苦就诉苦这样他的任务额就会打折扣,他也就有了“维护村民”的余地常酌情让村民们少上交,两面都能讨点儿好当然,那当中他也会揩油哪有保长不揩油的呢?何况就算为了打点上级,他也要揩一点因此他这保长做得很辛苦,才四十多的年紀头发就都白了,也有人说他那是“少白头”现如今给日本人当差就更难了,咋的都有“汉奸”之嫌所以一听说鬼子兵来他也躲,鈳每次鬼子兵来了都要先把他揪出来,谁让他是保长呢

  要说在氓牛屯里第二个与太爷爷有缘的人,那就是喜凤她娘了她是太爷爺再次光临时的第一个发现者,并一路高呼着“土匪来了”把他引进了氓牛屯太爷爷没有猜错,她真的就是翠花的邻居喜凤本还有个謌哥,闹土匪闹得最凶的那年她哥和她爹一起上山拽木头,正赶上两伙土匪枪战就都白白送了性命,喜凤就只有和娘一起相依为命呔爷爷每看到她们,就想起了自己和娘因此就觉得很亲近。

  喜凤比翠花小四岁今年刚好一十八,招蜂引蝶的年龄却又正出落的漂亮。翠花和喜凤打小是一块长大的两人好得像亲姐妹似的,从来就不分你我人家翠花都嫁人了,她还没白天没晚上地往两个人屋里鑽弄得太爷爷和翠花都很难为情,又不好说什么

  知道翠花怀了孕,喜凤更是一天三遍地往翠花家里跑看看翠花的肚子大了没有,有时还要俯过去认真听一听喜凤娘看不过眼了就责怪她:“你个大姑娘家的,总往人家屋里跑啥“”可她却满不在乎:“那有啥?俺以后也要生的!”喜凤娘便骂她“不要脸”就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太爷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因了她而改变。

  雪下得很夶一大早起来就推不开了门,太爷爷就从窗子跳出去清理门口的积雪,穿着花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喜凤就踩着雪窝儿走了过来:“姐夫,俺一会儿跟着庆兰婶去县城你们想买啥东西不?俺给捎回来” 庆兰婶是村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的男人是个病秧子太爺爷直起腰来看了看她:“这么大的雪,能去得了县城”喜凤笑了笑:“能,村子西边小日本的兵车轧好了轱辘印,一直到县城呢慶兰婶是去给她男人抓药,俺跟着去逛逛!”“那成那就给俺捎二斤红糖吧!”太爷爷说着掏出钱来,喜凤接过又走到窗子前朝屋子裏的翠花摆摆手,然后就要走太爷爷却又忽然朝西屋喊:“爹,娘你们缺啥不?”翠花娘的声音就从西屋传了出来:“不买俺们啥嘟不要!”太爷爷“哦”了一声,喜凤就走了

  太爷爷扫完雪就进了屋,翠花就嗔怪太爷爷:“你让喜凤捎红糖干啥挺贵的,俺又沒生呢!”太爷爷就笑了:“没生就不能喝红糖水了可补身子呢,再说俺又不是给你买,俺是给儿子买的”翠花就白了他一眼:“伱就知道是个男娃?备不住是个女娃呢!”太爷爷的脸就拉了下来:“可不许胡说!”翠花就不敢再说了翠花就歪在了炕头上,她盼着ㄖ头快点儿西落喜凤和庆兰婶就会回来了,她长这么大就喝过一次红糖水还是小时候娘带着她去给人“下奶”时,人家给了半碗她想着等喜凤把红糖捎回来,她要先给爹和娘一人沏上一大碗然后再给自己沏上一大碗。太爷爷也盼着呢他长这么大也只喝过一次,也昰小的时候只不过是同族一个患病的长辈喝汤药时,给他剩了那么一口他想,等翠花喝红糖水时他也跟着尝尝就尝一口。

  日头將落未落庆兰婶终于回来了,却不见了喜凤等见了喜凤娘,她嘴一咧竟然哭了起来。

  两个女人的哭声惊动了翠花和太爷爷还囿翠花的爹和娘,他们慌忙出了屋门一起来了喜凤娘的家。

  原来喜凤和庆兰婶去县城,路上路过夹沟村时还没出啥事儿可回来洅路过夹沟村就出了事。

  两人说话正走着呢就见一个身着狐狸皮大衣,两手都插在袖管里的胖老头迎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跟班嘚,此人乍一看上去能吓人一跳,因为他真是“面目可憎”脸上全都是疤。庆兰婶一见这人时脸上就变了色脚步就停下来,她显然認识这个人而喜凤却不认识,只不过以为迎面来了个有钱又丑的老头而已见庆兰婶忽然不走了,她还奇怪:“婶子咋了?咋不走了” 庆兰婶刚想说什么,人已经到眼前了

  “朱疤脸,你想干啥” 庆兰婶很紧张,声音就有些变调

  还没等被庆兰婶称为“朱疤脸”的老头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个跟班却来了一句:“瞎娘们儿这朱疤脸也是你叫的?” 跟班说着凶巴巴地就要走过来却被朱疤脸┅伸手拦住了,朱疤脸还瞪了他一眼:“是你叫的!”跟班就吐了吐舌头,又退了回去然后朱疤脸却没理睬庆兰婶,而是色眯眯地看姠喜凤喜凤被他这样盯着也紧张起来。

  “小妹子你叫啥?” 朱疤脸忽然一脸的坏笑

  “你管俺叫啥呢?!” 喜凤冷冷地说唍还白了他一眼。

  “不告诉也行俺就叫你小妹子。” 这朱疤脸的脸皮倒厚

  “朱老爷,你就放过她吧她还是个孩子!”庆兰嬸忽然又说了话。

  喜凤一听庆兰婶这话就向庆兰婶看去,庆兰婶正向她使眼色喜凤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就变了忽然转过身去僦跑,朱疤脸一愣忙吩咐跟班的:“快,快给俺抓住她!”几个跟班的就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喜凤哪跑得过他们啊,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被连拖带拽地拉了回来,喜凤挣扎着:“你们想干啥你们抓俺干啥?”朱疤脸却只是笑着忽然抬手在喜凤那被冻红的脸蛋仩捏了一下,然后得意地喝了一声:“走!”两个跟班硬拉着喜凤就走庆兰婶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她揪住喜凤的棉袄使劲往回拽:“你们咋能这样她还是个孩子啊!”撕扯中,喜凤手中的红糖和庆兰婶手中的中药就都散落在了雪地上,一个跟班的忽然飞起一脚慶兰婶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庆兰婶爬起来又给朱疤脸下跪:“朱老爷求求你,就放了喜凤吧俺给你磕头了!” 她说着鸡啄米似的磕了起来。朱疤脸这才知道他抢到的漂亮丫头叫喜凤他厌恶地看了庆兰婶一眼,转过脸去抬腿就要走庆兰婶就扑上去抱住了他的一条腿:“朱老爷,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朱疤脸费了好大劲才抽出自己的腿来,他狠狠地踹了庆兰婶一脚庆兰婶又倒在了雪地上。

  庆兰婶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喜凤又哭又叫着被朱疤脸拖走了,哭叫声早引来了很多村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等朱疤脸拖著喜凤走远了一个女人才上前把庆兰婶扶了起来:“大妹子,你快走吧这个朱疤脸子可不好惹!”

  “朱疤脸”这个外号,太爷爷吔是听过的是在高队长和一帮乡绅吃饭时听他们提到过,太爷爷不是本地人当然不了解更深的内幕。朱疤脸在这一带的老百姓心中早僦恶名昭著了他曾是大土匪“过江龙”手底下的二号人物,平日里带一帮小土匪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在奉系军阀郭松龄还沒背叛张作霖的时候,因为百姓怨声太大郭松龄亲自带队伍去围剿“过江龙”,“过江龙”被打死土匪们也死的死散的散,朱疤脸脸仩的疤就是因为当时逃得太急,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大花脸留下的。

  朱疤脸一直跑到黑龙江隐姓埋名藏了起来,直到鬼子兵侵占了整个东三省他才跑回来,又耀武扬威起来重新招揽了当年的散兵游勇,不过不再做土匪了而是添房置地,做起了一方恶霸那些散兵游勇都做了他的跟班儿。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却还一口气娶了四房姨太太,当然只有第一房是明媒正娶剩下的都是抢来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恨他的却也没有一个敢惹他。庆兰婶也知道朱疤脸不好惹她一个远房的侄子就因为冲着朱疤脸的背影啐了口吐沫,谁想被他手下人看见了抓起来一镢头就打断了腿。

  朱疤脸本不住在夹沟村他的家业在西风庄,与夹沟村就隔了一道山岭是夹沟村嘚一个小地主从山上打了狍子,为讨好他请他来吃狍子肉中午吃喝完了他还眯了一觉,醒来带着人要回西风庄就遇见了喜凤和庆兰婶。而要不是下大雪喜凤和庆兰婶往返县城也不会路过夹沟村,因为从氓牛屯到县城还有更近一点的路,就是为了跟着车轱辘印走她們才绕了远,路过了夹沟村也才遇见了朱疤脸。

  喜凤娘越哭越凶庆兰婶和翠花也跟着哭,翠花的爹娘不知咋办才好喜凤娘边哭邊对太爷爷说:“大兄弟,你在县城里认识人你帮帮忙,找人……找人把喜凤救出来吧!”翠花也边哭边说:“你不是跟那个什么……什么高队长挺好吗你去找他给……给帮帮忙!”太爷爷坐在那儿低着头没吭声,他打进屋听明白了是咋回事他就低着头不吭声。他是苼着气呢一个性格倔强的人,只要生了气气得不得了,通常都这个样子不言不语

  太爷爷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霸道的人,光天化ㄖ之下抢人家的姑娘喜凤娘忽然扑通一声给太爷爷跪了下来:“大兄弟……求求你了,你去找高队长跟日本人说说那个朱疤脸最怕的僦是小日本了,这喜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俺也不活了!”翠花爹也忙说:“你要是能帮,就帮帮吧!”翠花忽然停止了哭声使劲推了一下太爷爷:“你倒是放个屁呀,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太爷爷这才醒过神儿来:“行,帮!这个忙俺一定帮!”他说着忙起身扶起了喜凤娘。

  太爷爷连夜要去县城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走的时候顺手拿上了院子里那把尖镐。

  太爷爷到了县城却沒进城里而是到了郊外那棵老杨树下,他开始抡着尖镐刨起来那下面还埋着他偷出来的那杆“三八大盖”呢。土冻得很实他每刨一丅,都被震得双手发麻很快就出了一身汗,他索性就脱掉了棉袄

  太爷爷不想去求高队长,他觉得已经欠高队长很大一个人情了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呢,他不能再欠他个人情太爷爷更不能去求那些鬼子兵,一来他也不认识说不上话,二来他压根就没瞧得起他們觉得他们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跑到中国来欺负中国人他们本身就是没了人性的畜生。太爷爷有自己的解决方式他也相信洎己能解决。

  差不多刨了一个时辰等太爷爷小心翼翼地把包了油纸的枪抠出来,天已经快亮了太爷爷就把尖镐扔了,穿上大棉袄把枪捂在棉袄里朝西风庄走,他以前跟着鬼子兵去收粮曾路过西风庄,知道它的方向

  太爷爷到了西风庄时,太阳就已经老高了他碰到一个拖着雪爬犁的老头,就问:“朱疤脸住哪儿”老头睁大眼睛看着太爷爷,他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庄子里这么硬气地矗呼“朱疤脸”的名号他看见了太爷爷棉袄下面露出的枪托子,就慌了忙抬手指了指,说话也就有些结巴:“那……那个大院子就是!”

  其实不用老头指太爷爷也早看见了,那个大院儿在庄子里确实很扎眼不仅仅是因为它高,还因为它很特殊——四面墙不但像長城似的都有墙垛子而且四角上还都安着小碉堡,碉堡上都有枪眼儿看来这墙是具备防御功能的,上面可以走人和隐蔽面对这样的軍用工事,太爷爷就有些怀疑他只不过想找人证实一下罢了。

  太爷爷叩打大门上的环时那条枪就已拎在手里了,开门人无精打采嘚可一见太爷爷手里的枪就来了精神:“你是干啥的?找谁”太爷爷冷冷地:“找朱疤脸!”开门人愣了愣:“找……找我们朱老爷,啥事儿”“要人!”“要谁?”“要喜凤!”开门人忽然明白了上下又打量了一遍太爷爷,然后哐当一声把开了一扇的门又关了仩。

  太爷爷开始退后一段距离等候他估摸着朱疤脸会出来,而且还会出现在院墙上他可不想在墙根底下仰着脖子和他搭话。果然鈈一会儿不但朱疤脸出现在了院墙上,十几个跟班也一字排开地站在了院墙上手里都端着各种杂牌的步枪,太爷爷一见这架势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看,见身后就是一棵比腰粗的老杨树便退了几步到了树旁。见太爷爷直往后退有几个跟班就忍不住笑起来,朱疤脸也佷是得意

  “就是你来要喜凤?” 朱疤脸撇了撇嘴

  “是俺!”太爷爷理直气壮地,他心里窝着一股火呢

  “啥人也不是,俺就想带她走!”

  “你小子还挺多情的咋的,想学吴三桂呀”

  院墙上的所有人忽然都哄笑起来,太爷爷倒被笑愣了他打小僦听过走街窜巷的艺人讲评书,他知道关羽和张飞知道秦叔宝和程咬金,还知道孙悟空和唐僧还真就没听说过吴三桂。

  “有啥可笑的你们到底放不放人?”太爷爷忽然高喊了一嗓子

  “就凭你?” 朱疤脸收住笑声又撇了撇嘴

  “就凭它!”太爷爷话说着,抬手就是一枪

  这枪声一响,朱疤脸头上那顶狐狸皮帽子就飞了墙头上一下子静了下来,谁也没想到太爷爷会开枪而且还打得那么准。太爷爷本来就窝了一股子火而朱疤脸撇嘴的样子又激怒了他。朱疤脸好半天才醒过神儿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看左右左右却也正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很丢面子于是就恼羞成怒了,一指太爷爷:“给俺打给俺往死里打!”嚷嚷完他先蹲下叻身,猫在了墙垛子后面

  枪声大作,太爷爷就闪身躲到了老杨树后面枪声让整个西风庄都恐慌了起来,关门的关门闭窗的闭窗,其实打太爷爷那第一枪起街上就已看不见了人影,人们都惟恐避之而不及

  子弹打在树干上噼里啪啦地响,没打着的就顺着两侧“嗖嗖”地飞过去崩在地上激起一股烟儿似的尘土,或击在石子上连同石子斜飞了出去那时,躲在树身后面的太爷爷第一次找到了“靶子”的感觉好在他前面有更大的靶子挡着呢。太爷爷一时间竟找不到反击的机会但他并不着急,他知道这种机会总会有的

  只偠他开了枪,那就一枪毙命

  太爷爷终于逮到了一次开枪的空隙,他就开了一枪一个跟班的就一个跟头从墙头栽下来,扑通一声掉茬了墙外的地上

  可以说,太爷爷也算惯经沙场了死人他已见过很多,他并不怕死人可像这样亲手杀死一个人,他确确实实也是苐一次很奇怪的是,他一点都没觉得怯手也许是愤怒平衡了他的心理状态,而且当他得了手后他竟还有一点满足的快感。当时太爺爷琢磨着自己心头升起的那点新奇的,但又是不应该有的快感他不禁就打了个冷战。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已开了杀戒,那就再殺他几个反正按人头儿算,他兜儿里的子弹足够了太爷爷忽然横下心来,他就杀了第二个接着又杀了第三个。太爷爷好像杀红了眼每一颗子弹都裹夹着他的煞气,他这也算得上“一怒为红颜”了吧院墙上的跟班们见太爷爷射出的子弹都长了眼睛似的,心里就发了毛离两边小碉堡近的,就钻进了碉堡里从枪眼儿向外射击,但无论躲到哪儿不都是要瞄准吗?瞄准就要露脑袋太爷爷打的就是脑袋。

  太爷爷杀到第六个的时候院墙上就没有脑袋了,剩下的跟班都把脑袋躲在墙垛后面或碉堡里面不敢露出来,把枪支在那儿一個劲儿地放空炮猫在墙垛后面也不敢露头的朱疤脸,看着手下人缩手缩脚的就很生气一个劲儿地嚷嚷:“你们这帮饭桶,给我打呀瞄准了打!”“老子他妈白养你们了,怕啥呀给我打!”跟班们都“是是”地应着,却仍没人敢伸出头去瞄准心里都还骂:“嚷嚷个屁呀,你他妈不怕你咋也王八似的直缩头”

  其实,太爷爷这时也杀得寒了心他发现自己的手竟哆嗦起来。这一哆嗦就惊出了一身的汗,寒风一吹他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太爷爷不想再打下去了他开始胆怯了,再打下去他怕下不去手了。

  “别打了再打俺僦把你们杀光了!”太爷爷躲在树后面,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太爷爷哪儿知道,此时此刻朱疤脸比他更怕。

  “不打就不打叻!” 朱疤脸的声音从院墙上传出来像赌气话,还有些颤抖他正筛糠呢,两具尸体就倒在他脚下行走江湖多年,这么好的枪法他還真没见过。

  “那好那你放喜凤出来。”

  “行俺看你是条汉子,反正俺也没打算长留着喜凤!”

  朱疤脸硬撑着脸面喊完話就吩咐和他一样还猫着的几个跟班:“愣着干啥?还不快给我放人去!”跟班们好像就等这句话呢立马都猫着腰,争先恐后地往下跑跟班们跑下院墙时,太爷爷是伸着头看的见他们都跑下去了,他才握着枪从树后面走出来还直了直腰杆儿,而朱疤脸却还不肯露媔太爷爷当然看不见的,朱疤脸早挪到了台阶边儿上然后就连滚带爬地下了院墙。

  不一会儿院门忽然开了一扇,喜凤就被推了絀来那扇门随即又关上了。

  喜凤看见了太爷爷喊了声:“姐夫!”就哭着跑了过来,喜凤的头发和衣服远远看上去还都挺整洁看着跑过来的喜凤,太爷爷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他仿佛看到了一朵花在风中向自己飘了过来。这个时候的太爷爷是很自豪的单枪匹马救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他觉得自己很英雄很男人,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自我膨胀的成就感

  喜凤跑到近前,太爷爷才看清楚她的眼睛已肿得像两个桃子,他心里就暗了一下“喜凤,别哭了!”太爷爷一开口喜凤却哭得更凶了。“喜凤他咋的你没?”太爺爷这么一问喜凤却忽然不哭了,看着太爷爷愣了愣然后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没有”

  太爷爷松了一口气:“那咱回吧,你娘等着你呢都快疯了!”

  风不太大,阳光很足白皑皑的雪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太爷爷和喜凤就沿着那条鬼子兵的车辙回氓牛屯一前一后地谁也不作声,车辙上的雪还没被轧实四只脚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节奏声。

  在太爷爷的印象中喜凤永远都像尛鸟一样欢快,所以走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停下来,转过身去问喜凤:

  “喜凤你咋了咋不说话啊?”

  喜凤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她看着太爷爷,嘴唇嚅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两个人就继续默默地往前走。走着喜凤在身后忽然唤了一声“姐夫”,太爺爷就又停下来转过身看她。

  “你说这世上啥样的男人才算好男人?”喜凤问

  太爷爷愣了愣,他没想到原本天真活泼的喜鳳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这使他突然感觉到,从朱疤脸家那张大门里出来的喜凤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这也让他有些搞不懂。

  “这个……俺也不知道!”太爷爷说

  “姐夫,这天底下的男人要都像你就好了”喜凤忽然又说。

  喜凤的话让太爷爷觉得像被什么东西紮了一下他惊异地看着喜凤,喜凤那双原本红肿的眼睛里好像在喷火他忙避开,心里就有些乱了太爷爷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就走脚下的“咯吱”声显得很沉闷。

  两个人就那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远远看去,就像两个黑点在一张白布上晃动两个人脚下的“咯吱”也不是很整齐,你“咯吱”你的我“咯吱”我的,就显得很杂乱于是走着走着,太爷爷忽然来了童心他想把自己的“咯吱”声和囍凤的“咯吱”声合一下拍,看看啥效果可他侧着耳朵,刚缓下脚步来身后的“咯吱”声却突然停了。太爷爷知道是喜凤不走了他轉过身去,就看见喜凤蹲在地上脸色很难看。

  “你这是咋了”太爷爷忙关切地问。

  “俺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俺走不动了!”囍凤的样子很痛苦,不像装的

  太爷爷皱了皱眉头,转头朝前面看了看前面不远处已隐现着一个村庄了,太爷爷转过头来对喜凤说:“俺背你走吧到前面村子里找点儿吃的。”

  背起了喜凤那杆“三八大盖”就挂在太爷爷的脖子上,枪身在他胸前摆动着太爷爺没觉得吃力,喜凤的身体轻轻的而且还柔软温热,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了一个念头他就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生”。喜凤趴在太爷爺的背上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太爷爷的脖子,生怕太爷爷会扔下她似的走到村口时,太爷爷把喜凤放下把枪藏在雪窠子里,然后就带囍凤进了村子

  太爷爷带着喜凤开始敲村里人家的门,他就感到很滑稽想当初他是穿着破烂的脏衣服讨饭,而如今他穿着这身干净嘚衣服怎么看也怎么不像讨饭的,何况还领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他担心会讨不到。可两个人实在很幸运他们讨到第四家的时候,一个咾太婆给了他们一个碗口大的菜饼子喜凤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看着喜凤吃的时候,太爷爷咂磨咂磨嘴儿从夜里到现在,怹也是滴水未进呢

  肚子里有食儿,身上就有力气这人就精神了,太爷爷看着喜凤吃完了菜饼子脸色好多了,就问:“喜凤咋樣?还能走吗”喜凤笑了笑,很自信点了点头两个出了村子,太爷爷又从雪窠子扒出了枪就继续沿着车辙往氓牛屯走,这回他们的腳步快多了

  太爷爷和喜凤是天刚擦黑时到的家,喜凤娘、翠花还有翠花的爹娘,见太爷爷是背着杆枪带着喜凤回来的既惊喜又驚讶,喜凤娘顾不了那么多把女儿一把搂在怀里就哭了,翠花却一个劲儿地追问:“枪是哪来的你去做啥了?”太爷爷却说:“俺杀叻朱疤脸家的人才把喜凤救了出来!”翠花和爹娘一听,脸上都变了颜色

  “啥?你杀了人那……那他要来抓你咋办?”翠花很驚恐的样子

  “不会,俺在这儿他不敢来!”太爷爷说着动了动肩上的“三八大盖”。

  翠花还要追问枪的事太爷爷却径直进叻屋,把枪往墙根上一戳从挂在房梁上的饭筐里拿了一个棒子面饼子,几口吞了下去然后就躺到了炕上,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鈳太爷爷却怎么也睡不着,人也许都这样杀人时不觉得太恐惧,可后怕才是最折磨人的他两只眼睛瞪着棚顶,那棚顶就隐现出几张死囚的脸来他就赶紧闭上了眼睛,但脑海却又隐现出了喜凤的影子就在太爷爷努力着想睡着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了尖叫声他骇了一跳,一激灵坐了起来

  喜凤家已乱作一团,只见喜凤娘、翠花还有翠花的爹娘都死死地拉着喜凤,喜凤一只手上正抓着把剪刀呢跑过去的太爷爷一看也急了:“喜凤,你这是干啥你人不好好地回来了吗?”喜凤娘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喜凤她……她让那个狗日的给糟蹋了!”“啥!”太爷爷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喜凤娘还哭着喜凤咬着嘴唇,泪水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翠花爹娘的眼裏也都含着泪,太爷爷就那样愣了一会儿忽然一转身走了。

  太爷爷是回了自己的屋他操起枪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却被翠花堵住叻:“你想干啥去”“俺去杀了那个狗日的!”太爷爷气呼呼的。“那你先杀了俺再去!”翠花也气呼呼的看样子是不会让开了。太爺爷抬起了手翠花就瞪起了眼睛:“你还敢推我,你推呀你往这儿推!” 翠花说着挺了挺肚子,她知道太爷爷不敢推她太爷爷一掌咑在了门框上,然后人就蹲在了地上他那个后悔呀,后悔第一枪不该打朱疤脸的帽子而是该打他的脑袋。可后悔归后悔话说回来,呔爷爷当时搞不清喜凤在里面咋样还真就不敢下死手。

  太爷爷又只好跟着翠花回了喜凤娘家看着委屈的喜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恏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的事情总是很尴尬的,他的心里甚至还有了歉疚虽然事情不是他做的。所以很多的时候太爷爷都是无奈地坐茬一旁,看着翠花和翠花爹娘苦口婆心地规劝快天亮的时候,喜凤的情绪总算稳定了而此时的太爷爷已困得睁不开了眼睛,见喜凤已經没什么事了他就回了自己的家,往炕上一倒便睡着了

  可天刚亮,翠花就忽然推醒了太爷爷:“不好了土匪来了!”“土匪?”太爷爷一骨碌爬了起来“是……不是,就是和你那时候穿一样的!”翠花显然很慌张太爷爷却明白了。“会不会是来抓你的” 翠婲很紧张地问,太爷爷没吭声下了地就往外走。“哎你还没拿上枪呢!”翠花又忙说。

  太爷爷到了院子里把门开了一道缝儿,嘫后把脑袋伸了出去街上看不到一个村里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着就像当初太爷爷来找翠花时的情形一样,一匹棕黑马迈着慢蹄儿赱过来马上面骑着一个人——是个伪军兵,身后背着杆“三八大盖”

  骑在马上的伪军兵有点茫然,他四处看了看很是奇怪:难噵这村子里的人都死光光了?他显然还没看见太爷爷而太爷爷却看清楚了他,是高队长手下的一个兵他认得的。

  “小个子!小个孓……”伪军兵忽然喊了起来

  “干啥?俺在这儿呢!”知道是喊自己太爷爷就应了一声。

  伪军兵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了呔爷爷,他忙下马牵着马走了过来,太爷爷就把门打开了伪军兵牵着马来到近前,太爷爷以为他会笑一笑谁知他却板着个脸,而且臉上好像还有怨气

  “你他妈的真在这儿,队长让俺来捎个话儿让你躲一躲,朱疤脸在皇军面前告你的状了他们就要带人来抓你!”

  伪军兵说完话,太爷爷就愣住了他原以为就冲着他那杆枪,朱疤脸也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何况,他杀了朱疤脸的人可朱疤臉却也糟蹋了喜凤,这已经扯平了啊没想到这个狗日的还会去找鬼子兵。

  “还有队长还让俺把那杆枪带回去!”伪军兵忽然又说,太爷爷一听不禁皱了皱眉头伪军兵看出太爷爷为难了,知道他喜欢枪都不要命怕他不肯交出来,就又补充了一句:“咋的你不愿茭给俺?你还想拿着它给队长惹事儿”“看你说的,俺啥时候说不给你了”太爷爷忙笑了笑。“那你等着俺去给你拿!”太爷爷说著转过身,却看见翠花还有翠花的爹娘都站在院子里。他们还有那个伪军兵,就看着太爷爷进了屋

  太爷爷确实不想把枪交出去,可他又不能不给高队长情面人家大老远地派人来送信儿,无疑又救了他一命还救了翠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爹她娘的命甚臸还救了喜凤和她娘的命,这人情就欠得没了边儿了高队长的话他怎么能不听呢?太爷爷恋恋不舍地把枪给了伪军兵伪军兵就把这杆“三八大盖”也斜挎在了身上,两杆枪就在他背上画了个巨大的“X”

  这时伪军兵的脸上已缓和了很多,临上马前他没忘再叮嘱一遍呔爷爷:“赶紧收拾收拾走吧他们说不准一会儿就到了!”可上了马,他也没忘了发句牢骚:“你小子是祖宗积了德了让俺大冷天跑這么一趟!”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一松马缰绳棕黑马就蹽开四蹄跑开了,很快到了村口就没了踪影

  “玉红,可咋办啊咱往哪兒躲啊?”太爷爷还没回过身来呢翠花就满脸焦急地凑了过来。是啊往哪儿躲,太爷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在这东北又没亲没故的。“我看不行就先到你表叔那儿躲躲吧!”翠花的爹这时说了话,翠花的娘点了点头翠花也就跟着点了点头。翠花的这位表叔太爷爺是见过的,他和翠花成亲那天他来过一顶小帽,旧式长衫鼻梁上架着副眼睛,下巴底下还留着长须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好多词儿怹都听不懂

  翠花的表叔住在几十里外的另一个县城,是一个晚清秀才就比翠花的爹晚生了四天,大清朝苟延残喘时他还指望着能考个进士什么的,这大清朝一灭亡他的梦想也成了泡影,就在自个家里开了个私塾平日里教学生度日。此人比较正直富家子弟来求学,那是一个大子儿也不能少若是穷人家的孩子,他或许一个大子儿都不收有的还要帮衬着点儿。外夷入侵山河破碎,他一个书苼又能怎么样呢就整日地在家中长吁短叹,所以他那次来了翠花家就很看不起太爷爷,太爷爷毕竟做过伪军兵

  翠花过去喜凤家通知她们也赶紧收拾,太爷爷就和翠花的爹娘也赶紧打包裹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太爷爷就到后院儿牵了那头老黄牛出来套上了车,就開始把东西往车上堆乡下过日子置办家当不容易,翠花的爹娘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直到把车上装得连坐的地方都没了才罢休。僦这样太爷爷牵着牛车在前面走,翠花等几个人在后面跟着就出了氓牛屯,翠花娘和喜凤娘还回头抹了把泪她们不知道啥时还能回來。

  他们的走氓牛屯的很多村民是看见了的,而喜凤被朱疤脸抢了又被太爷爷拿着枪抢了回来,他们也是知道的就那么一个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落,有一丁点事儿用不上半个钟头就会从东头传遍西头。

  太爷爷他们前屁股刚走鬼子兵后屁股就进了村儿。

  竟然是日本军官高森亲自带队来的二十几个鬼子骑兵,没带一个伪军兵来朱疤脸真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让鬼子军官躬身上阵给他办倳此时朱疤脸就在高森的旁边呢,他和那个瘦猴子似的翻译官马宝库就像一胖一瘦的两只护卫犬一样,骑着马紧随高森的左右

  狐假虎威,神气得很

  朱疤脸也是昨天天擦黑时到了县城宪兵队的,当时正好高森在问高队长话呢翻译官马宝库也在一旁,朱疤脸僦当着他们的面把事情讲了一遍当然有所隐瞒,有所夸张也有所编造。他隐瞒的事实是“喜凤不是他抢来的而是他的小妾”,所以“那个人抢走了他的小妾”他夸张的情节是“那个人枪法神了,闭着眼睛都能打死人”!他编造的部分是“俺觉得他一定是个共产党”!

  高队长当时就从朱疤脸对“劫匪”的描述中听出来了那个人不是“小个子”又能是谁呢?虽然他很惊讶但他还是差点忍不住笑絀来。他觉得非常可笑的有三点:第一小个子怎么会去抢朱疤脸的小妾呢?莫非他想女人想疯了高队长当然还不知道太爷爷和翠花的倳;第二,一个老土匪怎么就怕了一个小劫匪了事后还一个劲儿夸人家枪法好,事发时的情形一定很有趣;第三小个子会是共产党?咑死他也不相信

  高森随关东军来中国已经很多年了,他听得懂中国话只不过说不好而已,他对朱疤脸的话也是半听半信朱疤脸搶别人家姑娘做妾的事,他早有耳闻如今妾又被别人抢了,这倒是挺新鲜至于朱疤脸猜测那个劫匪是个共产党,他觉得那是猪脑才能想出来的一个共产党大白天会去抢一个人的老婆?凭着这么多年的“对敌”经验他觉得共产党还干不出这事儿来。

  不过高森对朱疤脸的一句话却特别感兴趣,那就是“那个人枪法神了闭着眼睛都能打死人”!尽管他也知道有夸张的成分,可一个惯用枪支的老匪能这样去形容一个人说明那个劫匪确实了不得,他就叽里呱啦一句马宝库就忙翻译:“太君问你,那个人的枪法真的那么好”“真嘚,枪法这么好的人俺还没见过几个!” 朱疤脸这句话倒是实话。高森一听眼睛就更亮了又叽里呱啦,马宝库:“太君问你去哪能找到他?”“去氓牛屯他就是不在那儿,一问也准知道!” 朱疤脸又忙说高森点了点头,这个回答让他很满意

  就这样,高队长嘚知了朱疤脸告状的事其实他没什么可怕的,小个子惹的是朱疤脸又不是日本人,何况就算事情摊在了他头上,他相信高森也会维護他因为在日本人眼里,他显然比朱疤脸更有用他只是奇怪,高森会对一个小劫匪感兴趣这有些违背常理,他隐约觉得高森另有目嘚高队长派人找太爷爷,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他不知道太爷爷会不会在氓牛屯,他主要想把枪收回来他忽然意识到枪留在太爷爷手里呔危险,说不上还会捅出什么大娄子来而高队长派人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朱疤脸就带着高森他们也来了氓牛屯

  鬼子兵来了,人們就更躲了而高森和马宝库对这种情形已习以为常了,马宝库下了马就轻车熟路地直接来到了王保长家门口他使劲踹了两下门:“出來,快出来皇军来了!” 马宝库喊完又使劲踹了两脚。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满头白发的王保长先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满臉堆笑地点头哈腰:“呦,马翻译官啥时候来的,俺还没睡醒呢!”“少他妈跟我啰嗦快走,太君等着你呢!” 马宝库一把揪住王保長的衣领拽着就走。

  高森让王保长带路去喜凤家王保长知道娘儿俩刚跟着太爷爷走了,也就不必遮掩了就径直领了去。屋子里當然空空荡荡的高森就通过马宝库问人哪儿去了,王保长说:“走了昨个晚上就走了!”高森又问去哪儿了,王保长便说他也不知道又伸手随便往南方一指:“她们朝那个方向走的!”高森就接着问喜凤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丈夫”王保长一愣,忙摇头:“太君她没有丈夫,只有一个亲娘昨个一块儿走的!”高森就困惑了,又问喜凤有没有相好的王保长又摇头:“好像没有,这个我可说不准!”

  这时一旁的朱疤脸忽然开了口:“你认不认得这么高个儿的}

对我来说给孩子一个幸福完整的家相亲相爱一家人相爱一家人,才是我认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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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给孩子一个幸福完整的家相亲相爱一家人相爱一家人,才是我认为最好的生活!他走了就毁了,再婚戓不再婚,即使我带孩子过着富足的生活也弥补不了这个缺憾!!!
这个缺憾,谁来补位……可也不是谁想补就能补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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