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音速怎么加家族我退出了以前的家族了,然后进了新家族已经半…

我的家族史
  1949年春季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对世界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对我家来说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一天。一个外貌英俊身着便服肩背牛皮公文包的年轻人,告别家人,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随着隆隆炮声和浩浩荡荡的南下大军来到了江南沿海某一城市。这个年轻人大家或许猜得到或许猜不到,但不管猜不到猜得到,他以后就变成了我的老爸。
  老爸出生于北京一个十分复杂的家族里,老爸的老爸也就是我的爷爷中过举,这在历史资料上或在我们的家谱上可以查得到,他还做过县太爷,在任时,刚正不阿,勤政廉洁,人说是两袖清风,他是连两只裤脚管也是清风,就象一只乘风破浪的小船漂泊在官海里,被民誉为"盖清天"。在离任时,子民小百姓泪洒官道,十八里长亭相送,那样地依依不舍。
  爷爷象那个时代大多数做官的一样,有一妻两妾,育有七子五女,老爸排行最小,是爷爷化甲之年生的,他是王氏家族这颗古藤老树上的新芽,他和爷爷16岁时生的同爸异娘的大哥之间年龄相差四十四个春秋。爷爷教子极严,也颇有章法,虽未著书立说家教水平却与曾国藩同志不相伯仲。爷爷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伯早年留学日本,曾参加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是反清革命的三朝元老;二伯是革命烈士,英年早逝;三伯跟随大伯在国民党军队做事,16岁时当上排长,参加过著名的北阀战争;四伯是共产党,五伯毕业于黄埔军校,后在爱情的迷茫前程的困惑中自杀身亡;六伯是大学教授;排行最小的老爸是学生。大姨留学法国,后嫁人留居法国;二姨三姨是军官太太。四姨参加革命下落不明;五姨两夫妻是中共党员,从事地下工作。我的老师孔老二先生说得好,道不同不相谋。家族里国共两党阵线分明,常常唇枪舌战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国共合作时,他们都满脸笑嘻嘻,称兄道弟。国共翻脸时,则三伯要抓四伯,二伯要绑架大伯。临解放时,家中属国民党阵线的见大事不妙都携妻带子背井离乡逃到了台湾。是共产党员的留下来当官搞革命,但在那"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却都被真正革掉了命,这是后话。脑袋中装了许多进步思想的老爸厌倦了这个支离破碎的暮气沉沉的家,选择了随大军南下,到南方去开辟新生活。这是我们家族的简历。由于我才力不济,只能是大粗线条地介绍一下,如果换了我的法国朋友大仲马、雨果之类的文豪肯定能据此写出能获诺贝尔奖的伟大作品来。
  老爸和老妈的罗曼史
  在这里,我不想对我那古老的家族多说什么,我着重想讲的是我们以后的故事。
  姻缘天定,或许我老爸在离开老家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想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参加革命,投入火热的生活中,建设新中国,实现理想和抱负,使中华民族巍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但事实上这是一种命运的感召,冥冥之中,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已在牵引着他,把他从遥远的北京带到这个住着一位美丽姑娘的南方城市。
  在这个南方城市有位美丽的姑娘,是位白衣天使,在每一个月圆之夜她托着香腮在编织着美丽而浪漫的彩梦或在蒙蒙细雨中象丁香一般徘徊在小巷里跷首等待着未来的白马王子。当然她没有想到神奇的月老已作好了巧妙的安排,她的白马王子已乘着比白马更高级更现代的交通工具坦克挥舞着比马鞭更粗的大炮悄悄来到了。
  我的海外朋友歌德先生说得好,在这个世界上,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在洞察青年人的情感世界方面,我的朋友歌德先生绝对是个顶尖高手,他也曾经年轻过恋爱过而且善于回顾总结提高。否则他怎么写得出《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样使女人柔肠寸断春心荡漾小手帕湿了一块又一块使男人只想失恋只想为情失眠憔悴只想得到一把手枪只想把生命交给感情只想以崇高自娱的伟大作品来呢。
  好,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当有一天,(这一天肯定会来到的),那当时尚未是我爸爸的年轻人偶犯小疾在医院就诊与这美丽的姑娘相见时,呵,天哪,正象琼瑶言情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奇迹发生了,爱神丘比特这位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号神射手的利箭射中了他们。整个世界消失了,时间停止了,两人的目光就象被501新生代强力胶粘合住了,久久不能分离,我想当时就是用九头牛两只虎再加一辆拖拉机的力量也拉不开分毫,其情景和宝哥哥见到了林妹妹罗蜜欧碰到了朱丽叶有过之而无不及。目光是那么的柔和,呼吸是那么的轻微,红晕爬上俩人的面颊,两颗心碰撞出的爱情的火花灿烂得简直就象那夏日天空雷雨降临时的彩虹十月国庆50周年之夜的礼花,噼哩啪啦一阵把他们俩的心照得明明亮亮的。几道耀眼的闪电以后,俩个人眉来眼去,秋波如同八月十五的钱江潮一浪又接一浪,老爸口中的体温表已到了华氏1000度,情意绵绵不能自己。我未来的老爸晃然大悟豁然开朗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要到这里来,未来的老妈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苦苦等待。一切是那样地简单明了,那样地顺理成章昭然若揭,那样地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命运这个东西真是奇妙得深不可测,正象白娘子这位前辈情圣在杭州西湖断桥上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如若有缘,就是相隔天崖海角也能撮合在一起,也能在芸芸众生中身不由已地撞个满怀,就象一粒籽麻准确无误地掉进针眼里伊拉克的飞毛腿碰到美国的爱国者一样。关于婚姻是缘分是命中注定这一观念说法,我老妈已被几千年的传统和历史熏陶得那样的坚定不移。记得小时候老妈讲过一个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时候(据我后来测算可能是隋朝未年宋朝之初的那段时间里),有一个韦少爷,这小伙子家庭富贵,生得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风流倜傥仿佛是潘安再世,许多姑娘围着他转想嫁给他,但他是头仰得比鹅还高,眼睛白多青少。他到处夸口,要找一个倾城倾国同西施貂婵不相上下的美女。可这美女大概还在娘肚子里没生下来,弄得他东找西找找得自己成了大龄青年,成了红娘的重点照顾对象。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韦公子泡完酒吧洗完桑那象大多数大龄青年一样闷闷不乐地东逛西走,忽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眉毛的老头,坐在那里象小孩子玩棚棚线一样在耍弄一团乱七八糟的红丝线。便问大爷你是谁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玩这线团团。老头回答说,我是月老,在这里理这红丝绳,要是这红线系在姻缘人的脚上谁都挣不脱两个便做成了夫妻,就是阿狗阿猫如果拴在一起也难挣脱做成一对。这韦公子一听红丝绳厉害得就象盘丝洞中蜘蛛精做的网。便好奇地问老头自己命中的妻子是谁。老头说是街上个体豆腐摊老板的女儿。年轻人找到那家个体户,东找西找就是找不到月老所说的大姑娘,便问老板你家小姐在吗。豆腐老板见是一个阔少爷赶忙唤出女儿来,年轻人一看,那未来的夫人拖着两条黄鼻涕象个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还叫着叔叔要他抱。韦公子就象下雪天里吃了冰淇淋从外凉到心,心一凉便恶向胆边生悄悄地吩咐下人趁夜色刺杀了女孩,叫她做不成自己的夫人。主仆两人连夜出走上京赶考。不想居然考中做了个小官。一个比他大的官听说他还没有登记结婚是个单身贵族便自做红娘要把女儿嫁给他。洞房花烛之夜,韦公子见新娘脸上有一条伤疤,便细问来历,新娘便讲了自己小时被歹徒刺伤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被现在的大官收作义女的往事。韦公子一听仰天长唉一声:天缘恢恢,疏而不漏。从此死心塌地,始信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缘。讲完故事后老妈常常摇着头感叹一句:前世的缘份哪命中注定,哞DD
  未来的老爸有事无事经常跑到医院里去见未来的老妈,俩个人打得火一般热难解难分,谁也离不开谁,爱情之火熊熊燃烧得就象大兴安岭的火灾,他俩坠入了黄河般深的爱河之中,真如俗话所说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老爸是口吐莲花满嘴的甜言蜜语似啤酒泡沫冒个不停,什么你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海枯石烂情不变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不求荣华富贵但愿长相偎我这一张旧船票是否能登上你豪华的客船。未来的老妈快乐得象一只春天里的小鸟叽喳个不停。爱情使她神不守舍,常在给病人扎针时却将镊子听筒什么的扎在病人的屁股上,揸红药水且涂上了眼药水,幸亏她当时不是什么主治大夫,否则保不定她会将手套帽子什么的留在病人的肚子里,就象现在许多热恋中的医生手在替病人做手术心却在与恋人约会而把剪刀、纱布什么的留在病人肚子里一样。当然这些小小的失误病人是会理解和原谅的。
  相比之下,在犯爱情痴呆症方面,未来的老爸更胜一筹,年轻而读过几年书的他,内心充满了浪漫和幻想,这些日子他就象在云里雾里,常常放声高歌"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多美丽",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爸自认为他这艘远航的船,已找到了美丽而宁静的港湾,在内心他已在编织着未来童话般美丽的生活了。
  然后就象古书上说的一样,好花不常开,好事不常在。工作组要下到县里去,老爸是成员之一,这一去或许就留在下面工作永远回不来了。年轻而充满浪漫幻想的老爸瞒着恋人向领导提出了不该提出的要求:请领导准许他留在这个城市。领导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向老爸开展了政治思想工作以挽救这只可怜的迷途的羔羊,说你还年轻前程远大不能因这些个人的生活小事影响了自己的前途影响了事业影响了影响等等,希望你回心转意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但是领导估低了爱情的力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爱情连生命都可以捐献,何妨其他身外之物。爱情的激流冲破了老爸21年筑成的理智的大堤,老爸的信念是如此的坚定。照我现在看来,当时老爸已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准确地说是着了魔,在初恋中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最后老爸取得了胜利,但他为自己的固执和冲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以干部的身份分配进了江南造船厂当秘书。
  多年以后,老爸懊悔了,埋怨自己性太急,本来是可以一举二得的。但这懊悔来得太迟了,著名哲学家兼历史学家鲁江先生说得好,世上没有后悔药,所谓"木以成舟,难再作树"。历史不可能重演供人作第二次选择。当然,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所谓错中有对臭中含香有弊必有利一分为二就是这个道理。现在看来,老爸的错误也有贡献,就是打开了一大批南下干部的思路,在以后的几年中,一幕幕的人间悲喜剧陆续上演,一些陈世美的传人如王世美李世美的不认了家乡的黄脸婆,在这山清水秀的温柔乡里寻觅西湖荷花一样鲜嫩水灵的小娇娘,另筑爱巢。这是后话,暂却不提。
  我出生在吉祥而又光荣的岁月
  终于,老爸是满面红光做了新郎,老妈是头发亮亮成了新娘,就象大家纷纷祝贺的一样,这对有情人完美结合终成眷属。在这里,我代表我的全体兄弟姐妹,感谢老爸老妈。正象我的朋友苏芮小姐在《搭错车》中所唱的那样,没有你哪有我没有你哪有家。特别是要感谢老爸,大老远的赶到相隔几千里的江南。使王氏家族的香火在江南大地缭绕。使我们有幸登上这个人生大舞台来喜怒哀乐一番。
  一个新的家庭在共和国的大地上诞生了,而且随着新中国人口的日益繁荣而同步日益发展壮大到7口人:老爸、老妈和五个富有时代特征的产物。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如果说大哥二姐的诞生是老爸老妈的掌上宝是爱情的结晶的话,那么三哥的降生已经没有太大的浪漫情怀只是多了一张嘴而已,至于我和五弟的来世,则完全是原始冲动排遣无聊和一不小心的产物,感谢那个年代科技卫生水平的落后,感谢医务人员科研人员都去大炼钢铁而不去研制那些乱七八糟的卫生用品,如果挨到现在,一粒小小的药片早把我俩抛到爪哇国里去了。有人说落后不好,我是坚决不同意这种绝对的说法,不落后,我们哪里来!但话说回来,全能的造物主安排我来这个世界,这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住的。
  我生于公元一九五八年,这是一个特殊的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年份,中国进入了轰轰烈烈的大跃进时代。从现在流行的观点看,一九五八,这无论如何是一个十分吉祥的年份,一九五八,就是"依旧吾发"的意思,象征着发了还要发,这个数字如果换成了汽车牌照保险能拍卖七八十来万钱。富有革命传统的老爸为了纪念这个特定的历史时代,和过去给我五二年出生的大哥取名叫援朝五四年出生的二姐叫建华五六年出生的三哥叫超英一样,给我取名为跃进。长大后我常常在月下深沉地深思,这样的取名很不符合我老爸的个性。从更深层次地思考是不是老爸为了想迎合什么表现什么弥补什么而从中得到什么。这是一个谜。但不管这样,我很喜欢这名字,比起隔壁的小伙伴叫李波、王强的水平高出多了,既好听好记又叫得响亮,既进步紧跟时代又有纪念意义,而且报纸书刊上到处找得到我的名字,极大地满足了我爱出风头爱出名的少年本性,美中不足的是叫这名的人太多了,街上一声喊,往往是小合唱般的回音。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记得光是读小学时我们班上就有四个跃进,其中一个女生不仅和我的名字一样,连姓也一模一样叫王跃进。唉,没办法,那个时代落后,没办法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要是挨到现在,我肯定叫我老爸去登记注册享有专利权。老师为了不至于叫错我们四个跃进,就象后来我进笼子管教老师重新给我们取名、1415一样给我们编号,一、二、三、四,我编号是四。跃进--四,老师这样拖着声音喊,我赶忙象东风号的水手听到船长的号令一样站得笔直,内心充满了自豪感荣誉感外加一点好玩感。
  记忆中的童年,除了毫无顾忌地游玩外便是饥饿和寒冷。俗语说得好,儿子齐腰高,吃饭要讨饶,别看我们兄弟几个个头不高,吃起饭来却是三碗不了,四碗不饱,五碗六碗刚刚好。而粮食是定量供应的,每月23、25斤不等外搭玉米粉之类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为了使我们的肚子能撑饱,母亲常常熬稀的给我们吃,一撮米一大锅水,这样饱是饱了,但肚子越撑越大如同得了吸血虫病,容量越来越大,饿火上来时想象当中能装下九碗面条八碗米饭七客小笼六只馒头五碗汤水四个西瓜三个苹果二块年糕外加一个熟猪头。吃饭在我们家就象冲锋打仗一样,嘴里扒着饭,眼睛盯着锅,全神贯注地侦察着周围的动静,哗拉拉一家伙,三五分钟就将饭菜一扫而空,结束主战斗。接下来是打扫战场,将落在桌上的饭粒一颗颗放进嘴里,然后用舌头将碗舔得一干二净,一切都是干干净净,吃完饭好象还没开饭一样。我们家基本上再用不着洗碗涮锅揩桌子,这客观上大大减轻了老妈的日常家务劳动。因此,长大以后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基本上不会洗碗,关键的原因就是从小没这个习惯,缺少锻炼。要我说,现在教育大家要节约用水节约用电节约粮食等虽然口号叫得如同打雷成效只相当于当时的千分之零点零八三。记忆中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里除了过年等这样的大节日,我们肚子很少撑圆过。记得有一年搞忆苦思甜,老爸老妈单位和街道居民区都不停地开会诉苦,会上还放着一大筐的糠糕,大家可以拿来吃,我们是吃了一块又一块,味道相当的好,简直可以说是比麦当劳的巨无霸肯德基的汉包包维多利亚的比萨饼这些洋盘货还要好吃。耳朵听着王大妈张大爷说的"国民党的苦我吃过,日本佬的苦我吃过,五八年的苦真叫苦"、"旧社会坏坏坏,我生了八个孩子都死光了"之类的诉苦。散会临走时我们将糠糕装满了口袋,心中直闹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说吃这个东西是吃苦,我还盼着天天能吃上这糠糕呢,那段时间可真把我们乐坏了。
  每月的7号是我们家的节日,发工资节。母亲往往在这一天买点好吃的菜,比如猪头啊猪大肠啊猪爪子啊猪肺啊什么的,当然还有鱼,改善下生活。刚一烧好端上桌,我们几个便伸出二个指头偷着吃,刹间一碗便成半碗。母亲没法子控制,于是每逢有好菜就实行分食制,每人一小碗,几块肉几块骨头分得清清楚楚,吃得省点可以多吃几次,细水长流,你想一顿吃完过足瘾也可以。现在大家说承包制是安徽凤阳小岗村首次实行的,其实,我家比小岗村早十年就实行了,只是他们叫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叫联餐承包分食制,名称不同性质是一样的。大家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吃如此穿也差不多,我们穿的衣服常是七零八落。仿佛是在印证着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也就是院子里的老人们常唠叨的那句俗语:新阿大、旧阿二、破阿三、落拓阿四、换糖阿五,意思是说给老大做一身新衣,老大穿不下了,把这件旧衣服给老二穿,老二差不多穿破了给老三穿,到老四穿这件衣服时,已是补满了补丁,就象一面万国旗,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补丁都有,等到老五穿上时,已是成布条了,分不清本色了,就象货郎担里人家用来换糖的破布条。但老五这件衣服有一个好处,就是厚实保暖,一件可以当二件。从我晓事以来,只有过年时才能穿上新衣,平常日子穿的衣服都是上面哥们换下来的,穿在身上就象是现在时髦女郎的连衣裙,里面穿不穿内裤你根本不知道。
  除了吃穿,还有一样奢侈的消费,那就是理发。本来我们都懒得理,但老爸老妈根本不允许我们兄弟姐妹头发乱得象刺猬,长到遮住嘴巴和耳朵就得去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老天也真是的,我们兄弟几个肚子倒喂不饱,头发却象春天里的野草长个不停,为了老爸老妈的荣誉我们只得经常去受难。每次我们都到街头的小摊张大爷那里去理,兄弟四个够张大爷忙碌一阵子。理完发,张大爷就用粉笔在墙上划几条扛扛,我们就象往常一样拍拍屁股走人了。到发工资那天老妈会统一去付帐,如果这个月付不出那下个月再付。既省时省力又省了利息。不是在这里吹牛,只是不谦虚地说一句,那时我们已实行了先消费后会钞的先进的生活方式,比现在整整提早了二十年。现在的商家吹吹乎乎宣传什么按揭啦分期付款啦以为这种方式时髦新鲜得很,其实是我家二十年前的陈旧货了。
  老爸老妈两个人合起来五六十元的工资要供全家的吃喝拉撒,读书穿衣,实在也够艰难的。家中的财政每月出现赤字。如果我们要吃糖果饼干甘蔗之类的高级营养品,必须我们自己去捡破铜烂铁废旧报纸去卖。如果我们兄弟姐妹中有的对现实状况不满稍有怨言,老爸就拿出制胜法宝报纸来,给我们讲一段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人不仅饥寒交迫而且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故事。还指着报纸上那几个黑乎乎的非洲小朋友照片说他们冷得连衣服裤子都没得穿。饥寒我们倒领教过,受得了,但水深火热确实可怕,我们每年过年要进一次老爸单位的澡堂,面对滚烫的池水总是跳进又跳出,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听老爸这样一说,相比之下,我们的生活比起那些人简直就是天堂就是儿童公园就是地主资本家了。
  感谢老爸老妈给了我们强硬的身体,我们几个从来不知什么叫生病。别说是吞下了细菌没事,就是吞下比细菌大一千倍一万倍的苍蝇蟑螂也照样不拉肚子,光着身子冻一个晚上也不会发热感冒。想起来真是后怕,如果当时我们也象现在我的宝贝儿子那样吹点风要着凉,苍蝇飞过头顶闻到细菌的气味要拉肚子,而生一次感冒要化三四百元,拉肚子挂瓶盐水住几天院要二三千元,老爸要把我们几个拉扯大就是百万富翁也早变成讨饭翁了。
  我背起书包进学校
  觉得自己还没玩过瘾,就被老爸赶进了学校,那是1964年的9月。我记得非常清楚。书包是那只老爸下江南时带来的已被老大老二老三用得差不多发黑的牛皮公文包,背在身上直拖到膝盖,里面唯一的学习用品是一支铅笔和老爸单位里的几张信笺。开始我还因为没有新书包而感到不高兴,谁知到学校一看,天哪,比起小朋友们那些自己粗布缝制的小包,我的真正老黄牛皮书包简直是牛粪上的鲜花,鸡群里的仙鹤,地摊货里的皮尔卡丹。后来有一次学校里演京剧样版戏,洪常青背的那只包还是向我借的呢。以后我就每天雄赳赳地背着它上学校。
  那时候的读书,想起来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我还真不想详细地介绍那段天堂般的生活,免得现在的小朋友眼红淌口水。开始一二年级的时候,我们还有点拘束,还要做什么作业看老师的眼色,背诵诸如"爷爷七岁去逃荒,爸爸七岁去讨饭,今年我也七岁了,高高兴兴上学堂"的课文。可恶境不长,随着我们什么也不懂的那场红色运动的到来,学校简直变得就象现在的儿童公园,我们上学的积极性从来没有那么高涨,现在的小朋友可能不相信,我每天基本上都是抢着跑着去上学。没有课堂作业和家庭作业,也用不着认真听讲用不着小和尚念经般的正襟危坐,有的只是一大群小朋友。老师在上面讲,我们在下面跳,冲着老师背影做鬼脸,扭着女生的小瓣子系在椅子上。有一次我把一个铁钉放在女生的小屁股下扎出了血,小女生一声尖叫,在大家的轰堂大笑中,我得意非凡,跳上课桌手舞足蹈,就象一个乞帮的帮主洪七公。老师过来要把我叫到办公室去,我假装老实跟在老师旁边,等一走出教室,我拨腿就跑,老师追了一阵,我跑一阵,老师停一下,我也停一下,象捉迷藏一样。我还朝她象范晓萱唱歌那样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跳得象现在的迪斯可,引得小朋友们也都追出来拍手叫好。我还以为老师事后会去告诉家长,结果一点事都没有。
  现在的小朋友常常被老师训得要哭,看到老师怕得慌,奶奶的,幼儿园的老师连大人见了也怕,这是什么世道,我真看不顺眼。我们那时候却是老师被我们闹得眼睛发红直流眼泪,半天透不出气来。记得有一个胖胖的女数学老师,姓王,是我们的班主任。上课时有一句口头禅:懂了没有DD唔。她说一句唔,我们也说一句唔,唔来唔去,唔得她当着大家的面眼泪流了下来,真是没劲,一点都不好玩。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学校快活得成了马戏团。高年级同学基本上用不着再读那烦人的书,我们的课除了政治、劳动、体育外也大多是成了自学。老师见了我们就象是一只只的小老鼠见到猫,我们可以用蓝球砸老师的头和背,在课堂上忽然怪喊打倒×××,老师也只得举手跟着喊,我们象阿Q喊"革命罗DD"那样高呼"造反罗DD"老师只能傻乎乎地跟着咕噜。那时候的情境,就象现在我们电视上的一档节目DD开心真开心。
  家里的生活内容也跟着丰富起来,在大哥二姐的带领下,我们学老三篇,学语录,每次吃晚饭前也象外国人做祷告一样,要唱《东方红》歌曲。老爸老妈开始还不肯开金口,怕难为情,在我们的带领和鼓动下他们也只得张大嘴巴。看着他们一本正经及小弟拖着鼻涕唱歌的样子,我心里直乐呵。每次唱歌时,虽然我五音不全,不知道高低音,但我的嗓门总是最响,响亮的歌声震得屋顶上的麻雀差点掉到我们的饭桌上,四周的邻居也赶来看我们。我的哥哥姐姐有点妒嫉我那么风光,想和我比高低,我就青筋暴裂地直声叫,声音响得象杀猪,一直把他们比下去。唱完之后,我们还要拿着红宝书,从胸前四十五度挥臂,三呼万寿无疆。对这一套饭前操练,我是越做越有劲,如果一天不做,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觉得做人也失去了意思。
  吃了饭,我们就去看戏看电影。有时候一个晚上可以赶两场,而且都是免费的,那时候露天电影场也多,一钻就进去。《红灯记》、《地道战》、《地雷战》、《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南征北战》。有时候信息不灵,赶到那儿却不放电影,我们也根本不在乎。还总结了一句话,叫南征北战,走到回转。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百看不厌,上面所说的电影,每本我起码都看过二十遍,有的台词我比电影上的演员还要记得熟,他刚说了第一句,我就可以竹筒倒豆似的说出下面的话。
  有时半夜三更,忽然传来喜讯,最高指示发表了,我们便跟在游行的队伍中高喊口号,锣鼓敲得震天响,炮丈炸得直钻云霄。那时真是天天过节啊。
  学校是越来越讨人喜欢,大字报满天飞,老师之间相互瞪红了眼。根本不管我们反而讨好我们。一天,一个穿军装的人找我们,要我们解放思想,放大胆子,追求进步,揭发老师们的问题。这样的好机会我绝不放过,我得好好报复一下那个胖老师,谁叫她以前经常管我的闲事呢。于是我对这人说,王老师以前骂过领导,他问我她骂谁。我脑子转了转说,不是骂,她把毛主席的像撕了。那人一听,马上把我带到校长的办公室,叫我仔细地讲。撒个谎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碗,我就说一次教室里搞卫生,王老师用扫把在毛主席像上划来划去,结果划破了,就把像丢了。我边说他边记,还教我在上面按了个大红手印。最后,他问我这事还有谁看见可以作证。我心里数了一下,把几个哥儿们的名字告诉了他,他们肯定会顺着我的话编的。
  几天以后,王老师被抓走了。在抓走她的那天学校里还开了个大会,会上那个人,这时我才知他是公安局的,他表扬了我,当众给了我一个五角星的奖牌,并要大家向我学习。会上还读了王老师的罪状,说她出身地主家庭,对新社会有刻骨仇恨等等,并当众剪了她的头发,露出一花花的白头皮,最后拷上了手拷押走了。
  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我老爸耳里,他揪住我问个究竟,知道了真相后,他胡子吹得象张飞,头发耸起得象美国拳击经纪人唐金,抡起约有六十平方厘米的巴掌在我脸上练起了武术,我只感到一股腥味,接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就象我根本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我的朋友王婆女士说过,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这话真是千真万确。随着运动的生根开花,老爸的胆子越来越小,恐怕发生什么事。一次,我在家里的糊墙纸上顺手写了毛泽东三个字,老爸一见,赶忙小心翼翼地补上了主席二个字。但任凭他怎么小心谨慎,命里有的灾你怎么躲也躲不过,就象他和老妈命中的缘份拆也拆不开一样。没多久,老爸因为家庭背景问题,因为当时对婚姻的处理问题,因为平时的言行问题,被革命的造反派揪了出来,成了什么资产阶级的走资派和特务是牛鬼蛇神。在无数的批斗会上,他被乘着飞机上来,跪着、吊着,有时戴着高帽,披着孝布,被革命群众打扮得象个无常僵尸,游街示众。
  不瞒各位,在打倒别人批斗别人时,我是幸灾乐祸心里蛮开心的,还高举手臂呼得欢。现在轮到斗自己的老爸了,骨子里家族的血液开始起作用,毕竟我们是一脉相连的,我身上流动的血液是老爸这个大血库中的分库。于是在批斗老爸时,别人喊打倒我老爸的名字,我在暗中喊打倒带头呼口号的人的老爸的名字。但一切还是无际于事,老爸最后被送进了现在人们常说的"牛棚",实际上是送到郊区一个大队里去参加劳动。晚上住在那里,吃喝由我们兄弟几个轮流送。
  父亲和他的海外关系连累了我,这几年我在学校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威信,就象中箭的雄鹰从万米高空一落万丈,就象俗话说的老虎落到草场上被平时的哥儿们当球踢。我象一只受伤的小羊只有倦缩在僻静处偷偷地舔抚伤口。
  就这样,我的学生时代在一场又一场的如文化大革命、背老三篇、批林批孔等运动及在给老爸送饭送水中结束了。那年是公元1974年,我17岁。在这几年的读书生涯中,我的收获是巨大的,学会了算数,学会了写信看书报,学会了深奥的古典文学,如"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已复礼"等等,还听会了唱京戏,学会了开批判会呼口号游行等等。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学生时代更多的并非读书而有点象参加革命的感觉。可惜这不能算工龄。
  我来到了那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
  正当我成了待业青年,少年的心在做着解放军梦将军梦驾着飞机、开着军舰指挥着千军万马准备去解放台湾扫平日本殖民美国时,居民区的陈阿姨陪着街道的干部光临了我家。她们就象是老愚公的家出来似的DD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说我们这一家中必须有至少一人去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否则不考虑其他人的就业问题。
  我们的家是十分民主的,不象别的家庭是独裁是父母专政是一言堂。我们家大小事宜都是全体家庭成员举手表决,完全可以根据个人自己的意愿来行使权力,只要年满30周岁就行,我想老是标谤自己是最民主的美国也不过如此吧。按照民主议事国际惯例,家里召开了全体成员会议,老爸提议大家充分发表意见后自愿报名,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动员讲话。说到广阔天地里去是有严格条件的,不是谁想去就可以去,要经过严格的挑选。年龄要在16-18岁,男性,政治觉悟高,思想进步,文化程度高。老爸话刚说完,老大、二姐、老三和拖着鼻涕的小弟都争先恐后地报了名,在这个气氛的鼓动下连老妈也差点报了名。表示要听毛主席的话,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一番。看到他们都报了名我也只好打肿屁股充阔佬也举了手。老爸很满意,对我们进行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扬。说老大已参加了工作年龄已超标还积极报名为兄弟姐妹带了个好头,但已不适合去;老妈和二姐精神可嘉明知条件不足还积极报名体现了新时代女性的风采,但也不合适去;小弟是家中最小但不甘落后,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但目前尚在读书暂不考虑。老三虽然也积极报名要求去,但他体弱老实我们也不放心他去。最后,老爸明亮而慈祥的眼光对准了我说,跃进聪明能干胆大心细身强力壮知识渊博吃苦耐劳思想进步,各方面的条件都百分之二百地符合。另外,如果跃进去了,以后老三和老五用不着再去上山下乡了,因此,我郑重地推荐跃进,大家全体举手表决。老爸老妈的手高高举了起来一致通过。接着全家人纷纷拍手对我表示衷心和再热烈的祝贺。
  我未来的命运就这样在民主的纷围中决定了。现在我怀疑他们是早串通好了的引我上钩,尽管当时我也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当不成将军解放不了台湾,但到农村这块广阔天地去无牵无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是鲁智深出家无牵挂,可以潇洒得象《笑傲江湖》中的华山弃徒令狐冲。于是我也就满怀新奇地来到了我新的家乡开始我的新生活。
  这是离我所在城市约二百公里的一个山区小村,它的大名叫红旗公社红星大队前进生产队。到了那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任何想学手艺求生的人那样拜师。我的师傅是生产队长,有200多臣民。我叫了他一声师傅,他的脸涨得比我还红,半天没应出声来。
  农活比我想象的要辛苦得多,那时正学业学大寨学得欢,每天基本上都是上山开垦山地变良田,鸡一叫就得起来,天一亮就得走,晚上放工回来还得背一大捆柴火。有时也在河滩上抬石头垒坎围田,一回到小屋骨头都散了架。师傅看我实在挺不住就改换工种照顾我,要我拿着一把锄头跟在老少和妇女队伍后面在庄稼地上除草、浇水。这活看似简单却也折腾人,太阳那温暖过头的光线啃去了我一层层的皮,我常常无心恋战,胡乱地挥舞,结果草死的数量和秧苗差不多。村人们说我是磕一个头放三个屁DD行善没有作恶多。
  在这广阔的天地里,我有一恨一苦。可恨的是手头上没有一点零化钱,每出工一天,二个半工分,每个工分约为5分钱,也就是一天的工钱是一毛二分伍厘。而这点钱还要到年终结算。我第一年结算下来,扣除粮食款什么的不但拿不到一分钱反而倒挂出红字欠生产队里几十块钱。幸亏老爸侠义心肠每月给我寄来二元钱,才使我不至于忘记人民币是什么模样。还有一大苦处是吃饭问题,没有饭店没有食堂,没有快餐,没有肯德基,就是有也买不起。每顿都得我自己做,又烦又费时光。后来我节约闹革命干脆就每天只做晚上一顿,早上泡饭,中午冷饭,有时还要掺杂几顿蕃茹、玉米。一段时间下来,搞得人比现在的时装模特儿名媛陈娟红小姐还要苗条,肚子上肋骨根根突出,就象一架全自动的古筝,整天弹发出咕噜咕噜高山流水般的美妙乐曲。如果李清照小姐看到我这副模样,可能就不会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发出什么人比黄花瘦这样嗲声嗲气的充满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感叹了。每当我看到在晒场上走动的鸡鸭和猪,恨不得象人猿泰山一样把它们撕了装进肚子里去。有时想学别的知青那样半夜三更偷只鸡打只狗吃,但在这小村子里如果一烧肉,那罕见的气味肯定象洒上法国香水一样搞得家家户户都知道。心里直恨这个狗屁生产队,比半夜鸡叫中的周剥皮还不如,人家高玉宝虽然干活又苦又累,但起码可以喂饱肚子,就是肚子喂不饱,也不至于倒欠人家钱。
  好在师傅师娘待我不错,有时家里来了客人或逢年过节有什么好菜,便叫我去吃。我不好意思白吃他们,也帮助干点农家活。拿刀劈柴火,切切猪草,挑挑水。但不是碰破了水桶就是剁碎了地面混乱了猪料,师娘当面不敢打击我的劳动积极性,还表扬我勤快,背地里却我一进门就把所有工具藏好,使我想干也干不成。
  当然,如果说在生活当中一点乐趣都没有,那是很不科学的观点。至少有许多的时光我们是在笑声中度过的。比如说捉弄捉弄阿孝,他是一个半傻子,脑子不灵光。那时村里刚通电用上了电灯什么的。我们几个人串通好对付阿孝,看谁能把电灯吹灭。我们是故意吹几下,一按开关电灯就灭了,轮到阿孝,他吹得嘴唇贴到灯泡两腮发肿还是吹不灭。这个游戏成为我们这些年轻人的传统娱乐节目,隔几天就要玩一次,一玩就把一个黑夜天给对付过去了。还有好玩的是村里几个人高马大胸脯大的大嫂一旦春情勃发,就在地头田间挑逗老实巴脚的男人,几句言语下来几个大嫂一声叫,嘻嘻哈哈就把他的裤子剥了下来,露出南瓜似的屁股和仿佛埋在草窝中翘得旗杆般笔直的小弟弟来,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连喊加油,结果是皆大欢喜,我还得到了生动的性启蒙教育。
  农活是不想学也永远学不会,叫我去抽水,把那土机器都弄坏了,叫我种田,我人一上岸,秧就浮起来了,叫我去记帐,乱得不知道谁是谁了。因为我是政府派下来的知识青年,人称"高压线",谁都不敢碰我说我,只有师傅对着我唉声叹气。没辙了,只好把原先管山的老头撤下来,叫我去管山林。所谓管山,就是在生产队的山林里巡视,防止有人来砍伐树木柴草。
  这下我真成了笑傲江湖的令狐冲了。每天早上上山,摘摘山果挖挖笋逗逗鸟,饿了烤点蕃茹玉米吃,渴了喝一肚子农夫山矿泉水,累了在树荫下睡一觉,无聊了看看浮云唱唱京戏,清闲得象深山老林里的小和尚,快活得象桃花源里的陶渊明。那时我就差点萌生了老此一生的念头。
  我成了人民教师并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订了亲
  然而命运捉弄人,它并不以我的愿望运作,而固执地照自己的安排行事,就象太阳必须从西边落下要在东边升起一样。我是漏盆里洗澡快活了不多时,一个鸟语花香的早上,我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跌断了腿。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在中国传统魄宝中草药的治疗下,我养好了伤,不仅在外观上一点也看不出是跛子的样子,这条断腿还明显增加了一个功能,就是预报天气。每逢要变天下雨,伤口便隐隐作酸痛,而且屡试不爽,村人们常常表扬我的预测比广播上预报的要准得多,给他们的春耕生产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他们还纷纷议论向我表示祝贺,说我这人断腿后比断腿前有用多了。
  虽然村民们是这样说,但面对这条明显不利索的伤腿,我想管山是管不成了,体力劳作是力不从心,怎么办?我对自己的前途有点失去信心。然而这一切都是我少年的幼稚和多虑。后来的事实真是应了一句俗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来断了腿是坏事一桩,但想不到我福人有天相因此又走了运,一件更轻松更有档次的工作象现在马路上的暗娼向我微笑着频频招手。刚好村里有个小学女教师远嫁镇里,留下一个空缺,考虑到我的具体情况和知青的特殊身份以及高中学历,大队决定由我担任小学教师。这对我来说真是光棍面前掉下个林妹妹,董永要和天仙配。要知道这可是一个美缺,从此可以免去日晒雨淋,三百六十五天有工分,还有一些补贴零花钱。我心一乐便诗心大发,即兴做了一首三句半的打油诗:这真是,好运来了推不走,命里该有就会有,小狗捡了块肉骨头。
  我就这样因此而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分管二、四、六三个年级的语文老师。本来我以为堂堂高中生,当个小学教师还不是檀香木当柴烧DD大材小用。可是当我打开语文课本时,我的头都大了,里面的字有三分之一是它也不认识我我也对它陌生,三分之一的字象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看看面熟却叫不出名。当然这点小小的困难根本难不住多才多智的我。每当我上课时,针对复合班的情况,每个班一刻钟,由四年级学生教二年级,由六年级学生教四年级,六年级的学生我给他们讲故事,什么林海雪源,地道战,敌后武工队,苦菜花。他们听得眉花眼笑,私下反映我的教学水平最高。
  尽管我其貌不扬,留有大跃进时代的后遗症骨瘦如柴,眼睛细小,头大颈细,鼻子大得象尼克松,个子刚够一米七,腿也有点不利索。一点没有继承老爸粗壮的骨格英俊潇洒的外貌。但自我当了教师后,人的地位高了,人们对我也敬重多了,见到我就如同见到学界泰斗孔老二先生,开口闭口一个老师。晚上不仅有家长送来玉米南瓜霉干菜,连媒人也踏进门来给我介绍对象。姑娘名叫菊花,大队支书的女儿,平时我们也比较熟悉,常聊聊天相互借借书看。人到长得眉清目秀的只是身材长得象东瓜,年龄比我大一岁。媒人介绍说,女大一,坐着有得吃,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合适得来是干菜配猪肉,土豆烧牛肉,人家菊花姑娘现在是熟透的桑椹红得发紫,求亲的人是排着队伍踏断了门槛。说我是祖上积德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此时我已十九岁,虽然对两性关系已处于萌芽骚动状态,小弟弟每天早晨精神抖擞翘得笔直,但对结婚这方面的事还象舒婷小姐的诗一样朦朦胧胧,也不想过早地进入那钱仲书先生所说的围城之中。另外,我想这美丽纯洁的爱情应该是我去寻找和追求的并非是这种煞风景的媒婆形式。因此,我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地把媒人打发走了。
  我以为此事已经这样了了,但媒人又来了,这次她不象上次那样客客气气,她就象陈佩斯的小品那样说道:老支书要我给你带个信,只要你和他女儿订了亲,好处大大的,可以继续当你的教师,以后或许还可以推荐去当工人或上大学;如果不同意你也不用再当什么老师了。在这个选择面前,我无法周全,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当了教师再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去辛苦劳作,但又不想委屈我心灵深处理想的爱情。老爸老妈师傅师娘的意见是为我的前途考虑这桩婚事我应该考虑。漫漫长夜孤灯寒影面对断腿我屈服了,泰森般强壮的现实把我娇小的理想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在确定关系的那天,我喝醉了,眼泪是象杭州虎跑泉济南趵突泉那样止不住地哗哗往外流,神圣美妙纯洁的爱情想不到是如此庸俗,肮脏得象村民家的露天粪坑。在心灵深处,我无法原谅自己,这是一件功利性很强的政治婚姻,就象埃及王子同意娶远在千里的罗马公主一样,无非是想刀剑不再对准他保住皇位而已,而我无非是想以后在支部书记老泰山的庇护下求得安生而已。
  不少日子里我痛苦我悲伤我忧郁我万念俱息,我真想削发为尼落发为僧远离那滚滚红尘隐居深山老林。但时间老人很快医治好了我的创伤。我的心不仅平静下来而且有了微妙的变化。每当穿着菊花她为我缝洗的衣裤,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油菜花般的清香,抱着她那少女特有光滑而又有弹性的身子,狗啃肉骨头似地亲她脸,吮着她满是干菜味的圆舌头时,我想这才是幸福才是人的生活。男人有了女人就不一样,人生一世,真是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我怀疑当初喊痛苦的是不是我,如果是我当初是不是犯了精神病外加脑震荡,脑筋象电线一样短路了搭错了。
  我的生活变得充实、丰富和有意义了。白天上课,夜晚菊花小猫般地围坐在我的旁边看我翻新华字典备课批作业,或听我讲少年时城里的故事。她给我说小时候她捉迷藏掉到水坑里捉泥鳅被水蛇咬了一口吃映山红吃得拉肚子等等的趣闻逸事。星期天或肚子没油水了,就以准女婿半子的身份到她家去解解馋。那段时间开心得我常常吼了嗓子唱流行歌曲: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咱俩的情咱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荡悠悠。
  我参加了第一次高考,不仅没考上反而影响到我的教师工作
  77年,中华大地一声春雷捷报频传,高考恢复了。知青间都在纷纷传递着最新信息,并翻起了已蒙满了灰尘的课本,磨拳擦掌准备穿起皮鞋走进那早已陌生的大学校园。
  我并不知道高考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考什么该怎么考。难道就象我的学生考语文算术那样,谁有关系成绩再好一点谁就可以上初中?但公社里其它的知青都有这个打算,老爸也来信鼓励说我出身书香门第是读大学的料,说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哪,进了大学就可以跳出龙门穿起皮鞋走进上层社会说不定可以象爷爷一样当官按现在的说法是当干部当县委书记。当干部当县委书记我当然高兴,如果考上大学能当上公社书记我想也值得。我有点蠢蠢欲动脑袋一热答应了老爸,挑灯夜战看起了小学课本。倒是菊花她体贴我,从不说什么考大学那些混张话。就象林妹妹安慰宝哥哥一样,说考什么大学,考上大学就是臭老九就象臭豆腐一样有什么好,迟早要被人家批斗打倒,还是现在快快乐乐教书好。听得我一丝丝甜意暖意从丹田升起直冲脑门,一把抱住她打了几个响亮的KISS。但男子汉事业为重,决不能为儿女私情而迷失方向,再说我已答应了老爸,作为孝子的我不能孝顺他也更不能使他伤心。
  考试的日子逐渐临近了。上面发下了一张表,说是请我们先填写志愿想去哪所大学。我心中窃喜,想肯定是大学太多,学生招不够,先把我们预约了,就象我和菊花的关系一样,先定亲,以后两人就不会散了。那学校是先把我们抢到手,来个先下手为强。于是一般的小大学我是看都不看一眼,大模大样地在上面填上了第一志愿北京大学语文课系,第二志愿清华大学语文课系,第三志愿我有点犹豫,上面这两所大学远了一点,回家不放便,于是填了本省的一所大学。
  填好了志愿,我心里乐滋滋的,时刻准备着去北京或省城去读书。至于考试我是胸中已有一枝很长的成年竹子,我不仅已全部看了一遍小学六年的语文数学课本,连初中的课本也看过了,考60分及格我想是三个指头拿田螺DD十拿九稳。上了考场我感觉不对,监考十分严格,还不准东张西望,面对试卷,就象孙悟空一个跟斗掉在云里雾里,那一道道试题,就象一个个根本没见过面的金眼碧发老外,不知道他姓甚名什么来自何方将去哪里,提着一支笔我根本无从下手。看着别人在沙沙地答题,我是禁不住怒气万丈。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广阔天地来炼红心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一年劳动365天,磨得手上起了血泡老茧,背晒得如同非洲黑人,还要自己洗衣做饭,现在要考大学了,却弄这些刁钻古怪的东西来刁难我们,如果不是那时叫我们造反叫我们批林批孔叫我们上山下乡,我们坐在学校里安静读书,难道我们会象现在这样傻瞪眼吗?要考的话也要分层次考,分老毕业生,应届生,知青,这样才公平合理。想到这里我是理直气壮试题不做做起了控诉文章,反正考考试也考不出。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交了一份题为"我的答卷"的答卷。
  考完后,直懊悔,想不到辛辛苦苦化了一个多月功夫,翻破了小学课本,费了不少电费,却落得个交白卷的下场。看来麻袋当龙袍,不是这块料,大学不是我这等人去的地方,今生与我是无缘了。
  本来我一颗火热的上大学的心因此而冷成了冰块。然后一个好消息传来了,同样考了白卷的我的老同学张铁生被录取了,据报上说他也是在试卷上写了一封信,说的内容也是我在试卷上说的,报上还纷纷扬扬地说他是什么资产阶级教育专政的牺牲品,是向他们的严正挑战,不可得多得的人才,最后被一所全国名牌大学请进了校门。我的心又解冻了又热火起来。他是知青,我也是知青,他在考卷上写信,我也在那上面写信,他能读大学我为什么不能读大学呢。于是我满怀信心地等待着远方的入学录取通知书。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音信,直到过了年还不见动静。种种迹象表明是没有希望了,我恨得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是人倒楣了连放个屁也会砸了脚后跟,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大学考不上不说,人家说我考试考了白卷没资格当老师,已告到公社里去了。准泰山紧急出动去做工作,总算同公社分管领导达成一个协议,教完这个学期就下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准泰山垂头叹气地对我说他已尽力了。
  眼看我又要沦落到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然而,我不止一次说过,吉人自有天相。在这紧要关头,在我尚未下岗前,就象本来低迷的股市忽然闯进了一百头牛马上变成牛市一样,形势又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声势浩大的知青返城运动开始了。
  我穿起了工作服当上炼钢工人,当然一连串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我返城进厂当了工人,那是1978年,我21岁。
  在找工作落实单位时,我对老爸说,老爸,我在农村已苦了三四年了,受的委屈你们也明白,人也被折腾得精巴干瘦象个武林高手,现在你得好好给我找个单位。于是老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处托关系请了不少客送了不少香烟老酒鸡鸭找工作单位,最后才落实一家名牌企业DD省城大名鼎鼎的钢铁厂,于是我成了一名光荣的炼钢工人。看来我这人一生中与钢铁有相当的缘份的,我出生于58年大炼钢铁的年代,一落地听到的就是叮叮当当的炼钢声,现在又回来炼钢,以炼钢为职业,我想冥冥之中肯定也是老天的一种安排吧。当穿上那标有厂名的蓝帆布工作服时,我怎么也睡不着,心象开水一样沸腾着。要知道那时当工人是令人羡慕的职业,象狗肉一般香。不亚于现在的经理老板银行职员股票经纪人政府公务员,满师以后铁饭碗里就有三十多块的钱,而且没有任何被打倒批斗靠边站的风险。那一身工作服象一身军服一样值钱。回顾农村中的一幕幕,那披星戴月的日日夜夜,寂静而荒凉的管山生活,抚摸着伤腿,眼泪象开关失灵的水笼头怎么也关不住,滴滴答答把枕头打湿得如同水里捞起来的衣服。我想在广阔天地里我的红心已炼好了,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享福了。我的新生活又开始了。
  我进的是钢铁厂但具体的工种却是钳工,长日班。搞一些机械零件配件制作,做做螺冒弯弯钢筋,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五时下班,八小时工作制。我们班里有八个男子汉15只眼睛,我的师傅也是班长大人是个独眼,一只眼睛据说是原先在当炉前工炼钢时不小心闹伤的。虽然他比别人少一只眼睛,看起人来象瞧不起人似地眇着眼,但钳工技术却是顶刮刮的,做起活来一目了然,一只眼发出的是双倍的光芒。我跟着他学艺,给他递烟倒水,听听他讲传统讲纪律讲技术。我人既勤快又灵活,很快博得了他的欢心,从他手中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虽然一天下来也有点累,但我很满足。比起农村日晒雨淋汗流夹背地狱般的生活现在仿佛是被青云托上了天堂。因此我整天乐呵呵的,对同事对别人象春天般的温暖,就象歌中唱道的那样,笑意写在脸上,既文明又礼貌。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照在农村时养成的早起习惯,我基本每天六点不到就起床,搞好上下两个口的卫生工作后,就跑跑步做做广播体操打发时间,七点半不到我就来到厂里,在车间里搞搞卫生,打打开水,擦擦机器,做些准备工作。说实话开始我也并非是思想觉悟高想干这些事,实在是因为早上闲得慌。时间一长,再加上同事、师傅、领导的表扬,也就成了习惯。本来这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但同事们硬说我是积极,思想境界高,有主人翁精神。因此,基本上我年年被评为厂里的什么"五好"职工、生产积极分子,家里茶杯、面盆、毛巾奖了一大堆。到现在我还保留着几个以留念那段光荣的日子。到后来,我自己也相信自己确实是比其他人觉悟确实高,工作做得比别人好。要不是后来我太花心,象老爸一样发生了婚姻问题上的纠缠,说不定还早登上了班长的宝座加入了党组织呢。
  工作安定了以后,本来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但有一件事让我头疼就是菊花。她是头发亮亮想做新娘,老是急着催我接她过去当娘子,这事教我难处理。我本来放出空气说我是未婚青年童子身,大家也都知道我尚未结婚。如果大家知道我娶了个农村老婆会怎么看我,肯定会被人笑话的。而且爱情这个玩意儿真是怪,同是面对一个人,随着环境的不同距离的不同感觉也不一样了。在农村朝夕相处时,本来我觉得菊花还是满可爱的,现在却觉得土得掉牙,特别是那矮东瓜似的身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简直是影响市容市貌。有时她找到我家来,老爸老妈也不怎么热情,完全不是往日的模样。说我讨了这样一个老婆太委屈了,全然不记得当初还要我考虑娶她的话。我也向四周邻居谎称她是我农村师傅的女儿到城里来玩玩,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还没有同她办结婚登记手续。因此每当菊花催我结婚时,我总是说我年龄还小,城里不比农村可以没章法,单位不同意,过几年再说吧,否则会影响我的前途。有时她坚持要住在我们家,母亲则说,我们家房子太小,另外让外人见到影响多不好要影响跃进的美好前程,总之软硬兼施地把她支走。说实话,对她我已厌烦了,也讨厌她那种牛皮糖似的死缠烂打的做法,原先对她的那点好感也随风而逝缥缈如炊烟。这不是我良心不好,实在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强扭的瓜不甜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一成不变的爱,我想能拖则拖,最后教她知难而返,我们的事肯定是要终结的。特别是见到小芳以后这个念头更加坚定了。
  一日,下班途中我碰到了小学到初中的女同学,也就是屁股上被我扎了一针的小芳。本来我是根本认不出她了,记忆中的她,是梳着两只小辫子,瘦削的黄脸,扁平的胸脯,叽叽喳喳地象只丑小鸭。而眼前的却分明是一只亭亭玉立的小天鹅,水灵灵的大眼睛,高挑丰腴的身材,洋溢着三月桃花般的青春活力。在她旁边的一个女伴不停地喊小芳,我便半好奇半开玩笑寻开心地上前问她是否是我的同学,是否被人曾在屁股上扎了一针。想不到她瞄了我半天突然哎了一声你是"大跃进",原来她真是那个叫"扫帚把"的小黄毛丫头小芳,我一蹦三尺高,紧紧握住了她滑腻的小手。接下来我们就交换了各自的情况。她高中毕业后也去了广阔天地,不过是个生产建设兵团,随大潮回城后在一家商店当了一名服务生。我也自豪地告诉他我是省城钢铁厂的炼钢工人。看得出来,当她听说钢铁厂时那双秋水盈盈的星眼中冒出钢花一样灿烂的火花,灿烂得我魂不守舍。就这样,我们就象失散多年的地下工作者重新又对上暗号接上了关系联络上了。
  回到家,我又一次失眠了。眼中老是晃动着小芳那美丽的倩影和迷人的笑容,从她隐隐约约的话意中我知道她还是个单身贵族,怎么办怎么办我连问自己十几个怎么办。耳边仿佛有人在喊:阿米尔,冲。晚上我梦见她成了我的新娘,偎依在我的怀中,任我亲热。醒来一看怀中抱的是枕头,一摸裤裆湿漉漉的,显然是跑了马,这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是从未有过的事。
  自从见到小芳以后,一种异样的我从未领略过的酸甜状的不安不时掠过我的心田。老实说,小芳并不十分漂亮,但她快乐活泼充满青春活力,她的笑容如雨后的天空那样灿烂声音如泉水叮咚般爽朗,小腿细嫩如白藕,不象菊花小腿粗得如怀孕六个月妇女的身材。小芳她身上没有一点是我不喜欢的。我喜欢她走路摇弋的身姿,黑亮的短发,讲话时歪着头那么那么的口头禅,喜欢她那副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话,连那脸上的几点雀斑也认为是万能的上帝恩赐她的几点金粉越看越让人心动想入非非。我有点明白老爸的那种恋爱方式遗传给了我,那就是一见钟情。我变得有点心猿意马魂不守舍,就象当年的老妈一样工作中常出差错。眼睛老是瞄着厂里的女工把她们想象成小芳的倩影。故意有事无事地到小芳的商店去买这买那,为的是见到她。我对她的爱就象黄河泛滥长江决口一发而不可收拾。师傅那只敏锐的独眼发出了一种过来人独有的意味深长饱经苍桑的光芒,对我说,跃进,是时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光顾了干活该考虑个人大事按个窝了。我吱吱吾吾地应付道嗯嗯。
  过了不久,师傅把我单独喊到工具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却装作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跃进,这两年你工作也很努力,表现也不错,年龄也不小了。告诉你一个好的事情。车间王主任对你很器重,觉得你人品家庭各方面都不错,而且是高中生外表也斯文,头发耸耸起,象个高尔基。又下过乡吃过苦比较成熟,想让他的女儿小丽和你交个朋友,托我与你说说,你觉得怎么样?这是领导对你的关怀也是你的好福气。如果你没意见我就去回个话这事我包了。我对天发誓,我的心已被小芳整个身影占据了填满了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一丝一毫,车间主任的千金我见过,模样确实长得不错,但现在别的女人的存在对我来说已是毫无意义了,就是当代中国第一号美人巩俐小姐向我送媚眼抛绣球我也丝毫不会动心。于是我婉转回绝了,说谢谢你师傅对我的关心爱护我目前还不想考虑这个个人大事,经济各方面条件还不成熟以后再说吧。师傅一听吃惊得那只瞎眼也睁开了,胡子根根翘起挂得住油瓶,惊愕得象泥塑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绝了师傅后,我便横下一条心约了小芳出来看电影。借着电影院的黑色,我故意把那件事说得很严重以此来探测她对我的感受,说车间主任利用权力要我与他的女儿谈朋友,我不想这样,我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的反映很暧昧,说你自己看着办。我不顾脸红地说好的,我一定要找一个象你一样的人。她不响,只是手有点发抖。
  自从那次看电影以后,我和小芳的关系急剧升温,已进入到打情卖俏休息天一起逛商场去儿童公园玩的阶段。花前月下江边湖畔甚至那些人迹罕至的树荫草堆山洞都留下了我俩的足迹我俩的青春气息我俩的脉脉低语我俩的山盟海誓。面对厂里高大的烟塔,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的爱情生活新的一幕又拉开了,真正的罗蜜欧与朱丽叶登台了。心里一高兴,我又象当年的老爸一样唱起了歌:假如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我为我的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进入了班房
  我的命运注定是丰富多彩波澜起伏的,正当我沐浴在爱河中陶醉在喜悦中忘无所以的时候,已经被我遗忘的菊花找到我厂里来了,向王主任告了一状,王主任听了以后又把她带到厂领导那里,菊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是新社会的陈世美,旧社会的林彪四人帮,是看看忠厚良心坏透的红皮白心蕃茹,在农村中俩人早已成了亲,她早已经是我的人了,一个被窝里睡,一只盆子里洗脸,一只锅子里吃饭,三亲六眷都可以作证,现在我进了工厂当了工人,好了疮疤忘了疼,吃饭忘了种田人,忘恩负义心就变了推三推四不肯让她进门,要抛弃她这个曾经与我相依为命的可怜人,要求厂领导作主。
  厂领导一听,这个根子红思想好作风正的五十年代的老干部顿时大发雷霆,呼呼直喘粗气如同得了严重的气管炎。马上和王主任神情严肃地找我谈话,问我有否这回事。我当然说没有。厂领导的嗓门顿时大了起来说真的没有?人家姑娘已经找上门来了说是你的老婆是你的人。他们反复做我思想工作,就象当年老爸的领导做我老爸的思想工作一样。要我对这件事负责,要破镜重圆重归于好鸳鸯蝴蝶双双比翼飞。说实在的,我是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们俩的事是鸡皮鹅皮搭不在一起是根本不可能了。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再不会找她了。于是,我就向他们说,我俩只是谈过恋爱,没有办过结婚登记手续,根本称不上是夫妻。厂领导是越听越怒,暴跳如雷,声音响得象旱天雷,王主任又在旁边煽风点火。我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低着头听他们教育。最后领导铁了脸说,王跃进,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人证物证摆在这里,事实清楚,我们也尽了努力,做了工作。现在有两条路供你走。一是重新和好,此事到此为止就了了,第二条路是按道德品质败坏玩弄女性生活作风腐烂伤风败俗来严肃处理。何去何从,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来告诉我们。说完甩袖而去。
  我破天荒地一个星期没去找小芳,脑子里老在想此事怎么处理。说实话这段时间做人是一点没乐趣,工友们背后在指指点点,整个车间在议论纷纷,我不想与人聊天也没人来与我聊天,见到我都阴阳怪气的避之不及。我憋着一肚子的火,恨菊花,恨寡情的工友,恨多管闲事的厂领导,恨到处扩散消息的车间王主任,也恨自己当初的失足。最后我鼓起勇气决定向小芳去坦白解释这一切,免得以后闹得沸沸扬扬,再节外生枝。我想只要小芳和我同心,以后的事情就会好办。
  我兴冲冲地找到小芳,不料小芳的脸冷得象一块初春的冰,让人见了直寒到心里,我从来没想到过她还会有这样的脸色。我吱吱吾吾不知如何开口,说小芳怎么啦,这几天我生病了没来找你你不高兴啦。小芳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没脸见我了,以后也别来了,我们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说完就关上了门。我赶紧上去抵住门喊道小芳芳你听我解释,小芳仰着头眼眶中已满是泪水说,不用解释了,你们单位的王主任已经来解释过了,说不定你已经当了爸爸了。你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我大声喊我没有。小芳刹白了脸说,你没有,怎么你老婆找上门来了。说完蓬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后果,我也明白了王主任为什么要来告诉小芳这事的险恶用心,他是在报复当初他女儿的事,一切都是他害的。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一定要报仇。接边几天,我都去找小芳,希望她给我一次机会听我解释,但无济于事。小芳脸上的冰有增无减,说她爸妈也知道了我的事,决不容许再往来。我怀着一丝希望恳求老爸老妈出面为我去求求情。结果弄得我老爸老妈狼狈不堪老脸都丢尽了,送去的几个水果也被扔了出来。我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了。我不敢想像今后我的生活里失去小芳的样子,但事已至此,我已无能为力,绝望之中,我赶到厂里,找了一根钢管直奔王主任的办公室,在他的头上就是狠狠的两棍子,边打边喊叫你造谣叫你破坏。他象一只口袋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我在他的腰上又狠命地踩了一脚。随之我被其他人拉开了,接下来我也记不清过了多久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在我关押期间,我慢慢地冷静下来反思着,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和条件来静坐反思。翻来覆去回想着我的多灾多难的前半生我的所作所为我的所喜所乐我的所悲所痛我的自私鲁莽。我象一个老僧一样面壁思过,当我慢慢想开那如同朝露的人生当我的思路逐渐开阔后,巨大的悔恨和悲哀象黑云压城般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只要我醒着,这些感觉就象半路打劫的强盗一样硬闯进来,鞭抽我折磨我。那种对不起菊花对不起小芳对不起老爸妈的内疚,那种绝望的空虚,那种无助的恐惧,就象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心。当我知道王主任被我打得颅内出血可能半边瘫了时,我默默地流下了我懂事以来第一滴忏悔的泪水。我请父母亲给他送去我一生的积蓄一千多元钱,来弥补我的罪恶。小芳也来看我过一次。她解释说当时只是对我感到气愤,怎么大的事情瞒着她,想不到我会如此冲动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来。此时我已心如止水,只说了一句谢谢你便淡淡地转身而去。
  公开审判的时候,公诉人向法院呈述了我的犯罪事实和造成的后果,要求从重惩处。法官要我作最后的陈述。我艰难地抬起头,扫了一下稀拉观众的大厅,说了一番大概是这样的话:各位来宾各位领导,由于没有认真学习没有不断地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对不起王主任和他的一家,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愿他们能宽恕我,我若有机会一定会帮助他们来赎自己的罪。请求法律能宽恕我……,说着说着我泪如雨下。
  最后,法官判决我有期徒刑10年。我只听到台下一阵惊讶声,不知是表示判得重还是判得轻。至于我,已差不多有点麻木了仿佛被判决的不是我。
  这一年是一九八一年,我24岁。
  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人生途中的又一种高墙内新生活,劳动学习吃饭睡觉做早操五点一线,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如同豆腐干,生活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青菜萝卜二三两饭,名字变成了2914。走路不是一二一,就是一路小跑,狱警一来赶紧靠边立正,嘴里不停地喊是是是,头点得象鸡抢米。但我不象别的狱友那样又是哭又是笑,晚上做梦还在叫,度日如年似的一天天扳数着指头过日子。我感到如释重负,是一种解脱,否则菊花小芳的事真是难以处理,这个结局对我来说是最好最合理最省心的无言的结局。我的心中没有了空虚没有了负担是如此的踏实。好了,这下全解决了。我浑身轻松地对自己这样说。
  本来以为小芳会来见我最后一次面,我可以象秦汉那样很崇高而且还象周润发那样把悲痛压在心底言谈举止很洒脱地向她说些分手的话,台词我也早已想好了,诸如对不起你,小芳同志,我决不拖累你,缘份已尽我们就此分手吧,这对我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不要管我,尽管是因为爱你太深爱你太真我对你的爱情是生长在血液里扎根在心藏里浸泡在泪水里恐怕失去你而铸下了终身大错。你曾经是我最爱的人现在仍是,我会默默地每时每刻祝福你,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快乐。然而我始终见不到她的身影没有表达的机会,无奈我只好写了封信给她,结果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料想不到的是半年多不见的菊花隔三差五地来看我。说早想来看我但以前她的爹娘管得严要她另外嫁人不准她来看我,她要我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她会一直等着我出去的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看着她那红红的善良得象兔子般的双眼和明显苍老的脸,内疚之情在心中油然而升,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我诚心诚意地对她讲,何必呢何苦呢,你阿爸阿妈的话是对的,不要再存这种傻念头了,跟我是没有好结果的,背上一个罪犯家族的名声你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还年轻,找一个爱你的或者值得你爱的能够同甘共苦的人象家乡小山坡上的小松树一样普普通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现实点吧。但菊花听不进,还是一次次地来看我,并带来一些我在农村中喜欢吃的山货,说她已是我的人她不来看我谁来看我她不关心我谁来关心我。最后我只好硬起石头般的心肠对她说,菊花,你是哑巴吃汤团心中也有数我并不爱你,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可能性了,我注定命中多灾多难要浪荡一生漂泊一生就象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不要问我到哪里去的三毛小姐,我酿的苦酒让我一个人来吞下去。你如果真的感到委屈感到名誉不好以后难做人,那么只好想开点。然而一切对她来说象是对牛拉小提琴对羊放摇滚乐。无奈之下我只好使出绝招,我对她说,你看看我的手相,相书上说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磨豆腐,五螺凶六螺破七螺八螺杀老婆。我是九个螺你怎么好跟我。如果你还不死心,一切到我出来后再说,条件是不能再来探监。她似乎同意了。
  从山上下来我便下了海并差点淹死
  我终于期满出狱了,按照在里面的话说是从山上下来了。当我踏出那高墙大门时,太阳的光芒照得我晕头转向差点摔倒,我大口大口地象强盗抢金银珠宝乞丐吞山珍海味般地呼吸着那充满自由芳香味的空气,耳边响着出来时狱警的话,好好做人别再进来。这是公元一九九0年,我三十三岁。
  在狱中我就知道现在搞改革开放了搞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了面貌大变样了,但走在马路上我还是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陈奂生进美国一样傻了眼,胖头鱼离水般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我以为我是在哪个电影里看到过的资本主义国家里,高楼大厦一幢接一幢,商店饭店一家挨着一家,大小汽车象带鱼一样一串连着一串,路上的女人头发不是波浪形就是金黄色,屁股翘得如同唐老鸭,裤子短得如同老外婆的围裙,连半个屁股都遮不住,胸脯上的东西比脑袋还大,敝开得如同两只小兔子想争取自由解放要跳出来,黑眉毛蓝眼睛红嘴唇涂脂抹粉性感得象武则天这个妖怪精。看得我这个十年不近女色看见老母猪都有亲近感的饿汉口水直往肚子里吞。
  我回到了父母的老屋。我本来的铁饭碗被自己的两铁棍敲掉了,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生计问题,我到居委会大妈那里找组织想弄份工作做做,大妈主任一面唠叨着现在的待业青年多得如同夏天的蚊子苍蝇找个工作比找个对象还难一面教训着我要好好做人不要诺事生非添乱子一面给我登记给我介绍。我拿着居委会的证明一连跑了几个单位毫无例外都碰得鼻青脸肿,听到的都是从鼻孔中发出的哼哼声。
  闲着无事我情不自禁地去打听我的梦中情人小芳和曾是露水夫妻的菊花的消息。有人告诉我小芳早就嫁人了,但还在老地方工作。我去了那个商店站在一个角落里看她,十年了她象是服了千年人参百年不老丹或象一棵塑料常青树一点不显老还是那样娇艳动人,只是坐在那里显得无精打彩象被霜打的茄子。我本想很清高地就这么悄悄地瞧一眼就走,但两条腿不听主人的使唤就象被磁铁吸引过去一样。小芳一见到我,脸涨得如秋日的晚霞想起身避开。哎你好,我叫住了她。她显得手足无措脸象变色龙似地赤橙黄绿青蓝紫地变化着,不断地用美丽的大眼睛瞟忽着我说你出来了。我点点头。我问你好吧?她点点头。相互窘得象沉默的羔羊。看她仿佛身上有跳蚤蚂蚁在爬似的浑身不自在我便挥挥手作别了这片秋日的晚霞。我又到了曾经上山下乡的红旗公社红星大队前进生产队现在已改名为洪溪乡小冷坑村。我先到了师傅家摸摸情况,师傅说菊花早已嫁人小孩也七八岁了。我又高兴又难过又是甜又是苦浑身有种说不清的粘乎失落,连她的面也没见就赶紧夹着尾巴跑回来了。
  我就这样闲浮在家中做我的大龄待业青年。饭来就吃衣来就穿困了就睡。本来我以为我进过笼子,不但不能为这个家族增光添彩反而是拉了一泡屎有损家族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的清白形象,比不让兄弟姐妹有体面的工作如大学教师政府公务员科处长之类的能为老爸老妈争脸,我在家中肯定是抬不起头直不起腰要象桌子底下的狗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了。然而我错了,就象当初村民们说我断腿后比断腿前有用多了一样,家中人对出来后的我比进去前客气和文明礼貌多了。他们对我简直如同贵宾外宾一样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星期天聚在一起吃饭时一定要我上桌了他们才肯吃,仿佛我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部落的头领,每当他们轧在一起谈天我很随和地进去时,他们都是肃然起敬地闭上了嘴聆听我的高论,有时小外甥小侄子调皮不肯称呼我他们的父母一定要打得直到他们称呼我为止。但我慢慢地感觉到这文明礼貌过头之下我也浑身不自在,就象油和水一样,虽然混在一起看起来是很紧密但实际是两个融不到一块格格不入。我想我成了一个受人尊敬但不受欢迎的人。
  终于老爸找我谈话了。他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说跃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找不到工作没关系,现在大家都在经商,只要好好努力总能挣口饭吃。这是三千块钱是兄姐几个凑的,你去找个地方做点小本生意再说。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钱。我想留在家里吃白饭确实不是男子汉应有的风采,再说这个家我早就蹲腻了,他们的那种怪模怪样的客气我也领教够了。我对着镜子对自己说:天下之大总有我跃进的使展身手的地方,男子汉应该闯荡江湖四海为家方显英雄本色。在农村我待过在监狱我待过什么样的苦我没吃过偿过,有这个经历奠底什么样的事我不能对付。我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否则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只有象项羽那样自刎乌江光荣殉职。
  我作别了父母和兄弟姐妹,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就象林冲雪夜上梁山一样开始我自谋职业的生涯,照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说法是下海了。
  我跟着一个叫祥哥的人做生意,他是我的一个笼友介绍的。他对我说现在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在化妆,我们是什么东西俏就做什么,钢材水泥三合板彩电冰箱什么都可以,有了货交他处理。我的第一笔业务是卖买三合板。那时三合板象是三年困难时期的猪肉紧俏得不同凡响,且身价一天一个模样象是股市中不断创新高牛气冲天的网络股,人人都在淘金般地找三合板。一日一个我所托的朋友给我来话说是有二万张板,要我赶紧去谈。事成之后他要二万元的劳务好处费。我送鸡毛信般地急急赶去,朋友说是他的一个哥们介绍的,找到那个哥们后,我们三人去了那家有货的公司,心里乐滋滋的做着发财梦。公司的老板是一个翘拐儿,象港片《跛豪》中的跛豪。他说要货的话必须签合同下定金五仟元,一次性付款取货。我二话没说,拿出老爸给的三仟元钱说定金先付这些。合同签了后,我说先去看货,翘拐儿说你把钱先打入我帐号或把现金支票拿来再看货,我说岂有卖东西先付钱后看货的要是你没货我这钱不是白给你了吗。翘拐儿说他也是二传手,如果我去看货直接与货主谈了把他一脚踢了怎么办,坚决不同意。我打电话与祥哥联系,祥哥说不能付款如果他是赤膊党把钱一提溜了怎么办。翘拐儿说你怎么不放心如何做生意,你把现金支票拿来各执一张去看货总可以了吧。但祥哥电话那头说是这么做坚决不同意,万一他没货那几百万的钱光利息就得损失几万。两头都不让步。最后祥哥说,跃进,这笔生意希望不大不能硬做算了吧。我说行不做便罢。便向翘拐儿要还定金,翘拐儿眼睛睁得铜钿般大支着拐棍儿摇着那张合同说,什么你还要定金,你做梦吧。我一看不对,一分钱没挣着这三仟块定金要泡汤了,便桌子一拍对他说老子是从山上下来的,你不还定金我把你这地方砸了。翘拐儿说你少来这一套,这公司是公安局开的,你敢乱来我一个电话把你再送进山去。妈的,我天不怕地不怕连三姑娘娘都不怕就怕这戴大盖帽的公安。在狱中我领教过那拳打脚踢大头皮鞋电警棍的威力。一听公安两字我就象日光下的冰雕浑身发软。我想认栽算了。但旁边的哥们说上工商局去。翘拐儿说上哪儿都行谁怕谁呀。上了工商局,一个办事员一番解说双方都有责任但我更多一点,卖他一个面子,请翘拐儿退还一仟元钱这样了了。无奈之下我低下了头同意了,翘拐儿还不肯,说凭什么还我。最后在工商员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并叫我们先走。出来以后我和同伴长了一个心眼,躲在暗处观察他们,只见他们一伙和工商员嘻嘻哈哈地走进了一个饭馆。妈妈的,他们是在演双簧,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就这样我一分钱没挣着反而倒贴了二仟元钱。
  时来运转我成了先富起来的人,然后开始花天酒地
  在商海中呛了一大口水后,我知道自己不是经商发财的料,后来虽折腾这折腾那倒煤倒水泥倒钢材倒火车皮但因没那个商业细胞,到头来还是倒得竹蓝打水两手空空人也倒得更加精瘦。正当我在苦恼绝望中前景黑如寒冬的子夜,叹声如象老年人的连环屁接二连三络绎不绝彼伏此起响个不停的时候,就象以往那样,洞察一切的命运女神扭着屁股又来拯救我了,派救星来了。曾经在文化大革命中使我们全家吃尽苦头远在海峡那边的已失去几十年联系的老爸的弟兄们从天而降了。这些过去共产党手下狼狈不堪的败将个个西装毕挺腰缠万贯是什么有限公司无限集团的总裁董事长总经理什么的,成了道道地地的资本家,手上戒指上还有红宝蓝宝石,香水淋得十里路外都闻得到。一时间,统战部的外办的对台办的海峡联谊会的人大的政协的以前的老对手老部下还有地方领导从市一级直到居委会主任这些平时八乘大桥都抬不动的大人物走马灯似的来到老爸老妈的旧房子。恐怕老爸到江南成家30多年来的客人总量还不到这个数。皇冠奔驰桑塔纳各种汽车进进出出象是开展示会。饭局多得我的伯伯他们的眼睛都撑得圆圆的半天合不上。我看得出来,他们害怕这饭局超过当年国共两军交战。但他们又不敢得罪以前的对手现在的执政者,一切都听他们的安排。他们虽说是来探亲的但实际上是被人家官方探了。我们全家人与他们的相处时间还是官方的多,连游玩风景名胜也挨不到我们陪。白天又是恳谈会洽谈会座谈会招商引资谈项目就差不开订货会,并到几个早已安排好的地方蜻蜓点水般地骑着马看花般地去参观访问,领略在他们这些地方父母官领导下所取得的日新月异的伟大变化。晚上在宾馆里又是接风又是洗尘又是叙旧又是观看地方土特产的扭屁股歌舞。我本想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想开口讨个他们手上的戒指,但一直没捞到说话的机会。最后在走的时候,伯伯他们才有空请了我们一顿,他们老泪和着酒唏唏吁吁嘘嘘地喝了个大醉,朦胧中给我们兄弟姐妹每家发了一个红包才挥泪离去。回到小屋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红包一看,天哪,发财了,竟然是整整1万比黄金还坚挺的花花绿绿的印着华盛顿头像的美元。
  此时的神州大地已是十亿人民九亿在炒股,剩下的一亿在跳舞。我把钱兑换成了人民币花一万元钱办了资金卡加入了轰轰烈烈的炒股行列成了第十亿零一个炒股者,并坐进了大户室。一杯龙井茶一支三五烟悠哉悠哉地做起了股民。今日买进,涨了卖出,再买进再卖出。当时的股票个个象撼天雷过后的竹笋春雨后的青草一个劲地往上窜,指数就象是我们用的日历往前不往后。另外买买新股中个签就等于是中了大奖,一忽儿就进帐成千上万,真是想不赚钱都不行。我敢说普天之下最容易赚钱的事莫过于炒股,这是连神经病、精神病、弱智者、文盲、法盲、色盲、八九十岁的老同志、挂着鼻涕的小朋友除了连一块钱加二块钱等于几块钱都不知道的人以外等等任何人都适合做的新兴朝阳行业。
  半年多炒作下来,我帐上的钱多得我自己也不相信已达到了7位数,妈的是在做梦吧,以前辛辛苦苦搭上命干也两袋空空,现在舒舒服服地坐着钱却象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钱怎么会这么容易挣。以前听到人家说百万富翁觉得这是国外的事,是一些特区大老板的事,做梦也没想到这个金光闪闪的帽子也会套到我的头上,自己也会成为这极少数的一分子。我取出了一半钱存入银行赚利息,其余的放在帐上继续炒股。但这时我醉心于炒股已不是以赚钱为主要目的,我主要的还是想证实我倒底有多大的能耐我有多大的事业心和享受那种股海中搏斗的剌激和成就感。
  钱多了,我感到了无聊,真的就象那些自鸣清高的穷人们心理高低不平时挖苦有钱人说的除了有钱另外什么都没有那样。没有丰富的知识没有专业没有高雅的爱好看起书来就犯困看起三级片顶级片足球比赛眼睛直发亮,朋友也多是社会上的阿混。也就是档次不高素质一般。
  我拿出了十多万元钱孝敬老爸老妈,尽管老爸老妈他们并不缺钱用,他们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荣耀子女的类似处长科长主任教授等体面的所谓高人一等超人一等有出息的光环,以证明家族的血统高贵和他们的教子有方从而赢得众人的仰慕赞叹和阵阵喝彩以满足他们日益膨胀的虚荣心而已,而这一点却却是我所不能提供的,在传统的老眼光中我进过一次牢房就是终身性的耻辱永远有辱门庭,别说是象人们所说的跳进黄河洗不清就是再跳进长江再跳进东海甚至太平洋也永远甭想翻身获清白。我给他们钱无非是想报答养育之恩更确切地是自己想得到心理上的安慰证明一下自己心地的善良,使他们能象政府所竭力倡导的那样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同步发展比翼齐飞共同享受。我也给了一点钱给我的同胞手足以答谢当日的慷慨相助。完了我对自己说,跃进,苦了小半辈子了是该享享清福把过去的损失夺回来了。于是我一身名牌,手持砖头般的大哥大,挂着半斤重的金项链,神气活现地开始出入楼堂馆所,寻花问柳,流水般的化钱。我提醒自己,在吃喝嫖赌的享受中,前面三项都不妨无碍大局但赌绝对不能沾,一来我技艺不精,二来我认识到这是一个无底洞,多少的家产都可能填进去。因此我着重于吃喝玩。说实话,开始我怎么也想不到社会上会有这么多的鸡小姐,差不多个个身材苗条容貌姣好,乍一看还以会是大家闺秀良家妇女有的还气质高雅象个知识分子大学生什么的。在圈子玩熟了后我才知道现在的姑娘思想有多改革开放,她们信奉的是裤带松一松抵上一年工的信条,还说这是促进国家和个人的经济发展,降低性犯罪率保一方平安。一年裤带松它360松,就可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买起小高层。有的小姐还根本没有裤带轻轻一拉就行方便得不能再方便。当然我对这些小鸡要求比较高,在剥去外皮象真理一样赤裸裸时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要丰满突出,最好是初出道的,那些精于此道技术精湛的小鸡我吃过苦头,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因我出手大方年轻有力,很讨她们的喜欢,围着我转的小妞起码有一打。
  在这些人中,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叫小君的川妹子,她是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去歌舞厅玩时认识的。因为看上去她比较年轻顺眼且个子高挑肤色白净,我就挑了她服务。一起在包厢里喝酒聊天。与她跳了一曲舞后我发觉她不在行,便开玩笑说还是请你给我们清唱个流行歌曲,她果真略显拘谨地唱了,但唱得叫人听着难受身上象有成千只蚂蚁在爬似的浑身不自在,连我这个五音不全者公鸡叫般的唱法也比她的中听有艺术感染力。看着她的那副模样我和朋友都忍不住笑个不停,问她既然不会唱为什么怎么听话。她说她刚来这里没几天,因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与同乡一起出来闯荡挣点钱。好的工作找不到,又苦又累的工作又不想做,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工作,老板交代要听客人的话,否则要处罚什么的。按惯例舞厅酒吧女招待的话十句有九句是瞎编蒙人的,以博得客人同情多讨点小费而已。但经验告诉我她不象是说假话,我便生了点恻隐之心收起了寻欢作乐的念头。离开时我给了她五佰元钱小费,她想接不接显得十分紧张地站着,最后她收起钱说要不要跟你出去。我说算了吧这是给你的服务小费,她一个劲地说谢谢大哥您走好。以后我接连去了几次。熟悉起来后我问她有没有接过客,她说没有。我说为什么她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知怎的善心大发放下屠刀只把她当成小妹妹而不忍心糟蹋她,并关照她要好好做人,言下之意也就是要她象湖中的荷花被诗人描写的一样出烂泥而不污黑。
  说实话,我对她和对其它三陪女不一样,我对她是有一定的感情因素在里面。我也曾冒出过和她成家的念头,把这单纯的小女孩从歌舞厅这个大染缸里拉出来正正经经地做人。但因朋友圈中都知道她是个露胳膊卖大腿胸脯的三陪女,面子上我挂不住只得作罢。一日她来找我,喝得脸红红的艳如三月的桃花有五六分醉意说大哥你把我要去吧。我说你说什么傻话,她梨花带雨般地说她不想闭关自守了要放开搞活深度开发自身的价值了,看到别的女孩都在大把大把地挣钱她也不想浪费她的天然资源了,因为欠我的情所以先把她的第一次交给我回报我,然而放开手脚既快活无比又轻松自在地赚它个几十万。我本想表现得崇高点拒绝的,但实在我这人心地太好象肥肥和曾志伟在流行歌曲中唱的心太软心太软一样以至经不起女人们的请求,也挡不住她年轻丰满体香的诱惑,再说我以崇高自娱不干别人也会捡这个便宜替她开苞的。既然是这样我就怀着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图的自豪感成全了她的心愿。有了这一次以后,我们就情如长江决口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频频来往。我喜欢她的善解人意,言语得体样子清秀心地不黑,有时我烦了闷了无聊了就约她出来,俩人在酒吧茶吧一坐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也是挺有份的样子。
  我深深陷入了复杂的三角关系中
  这样快乐逍遥似神仙的生活有大半年,我又感到了莫名的无聊和心灵的空虚,初时的那种快乐感幸福感已如同风中的炊烟荡然无存。就象十多年前独眼师傅对我说的那样我对自己说,跃进,你年纪也不大不小早超过了孔老二先生给划定的而立之年了,该成个家了,该有一个百万家产的继承人了。于是说干就干,为了提高办事效率我利用现代媒体现代手段,参加红娘沙龙俱乐部,买来一大摞一大摞的报纸杂志,别人以为我是有钱了提高素质了有文化修养了,其实我是在找报刊杂志上的征婚启示广告。然而我发觉现代的广告这东西靠不住都是在脸不改色心不跳天花乱坠地瞎吹乱编蒙人。什么亭亭玉立清纯亮丽如十五之明月,窈窕淑女温柔姣美白嫩水灵如阳春之荷花,鱼看到她自愧不如难为情得要沉到河底去孔雀看到她立即收起长长的羽毛昏死过去,貂婵西施杨玉环陈红伍宇娟范冰冰这些倩妞小姐们见了会大叹一声既生亮何生瑜因而伤心得自杀,那些已婚的老夫子看了顿时春心勃发荡漾跺脚揪胸恨不相逢处男时。总之广告上登的个个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养在深闺人未识只等我辈这些老男人去喝厚粥。然而等一见面,立即吓得昏倒在地,以为是在井阳岗野猪林中碰到了孙二娘她老人家。见了几个以后,我自己吓得自己不轻,赶紧调转方向另找出路。可怜我这一阵子费劲费神地忙下来除了多识了几个字提高了一点文化素质外别无所获。
  现代手段走不通,我只好延用继承了几千年的传统做法,请好事的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昨日隔壁邻居放了几个屁都一清二楚有苍蝇叮鸡蛋般手段的三姑六婆做红娘,串街走巷窜门走户去侦察物色。果真是她们的手段高明,没多长时间给我介绍了一大串水灵灵的女孩子,有蓝领粗人白领丽人有未婚少女已婚少妇。我想我这人钱已挣了不少不缺用了,最缺的是文化素质,肚中墨水喝得太少碗大的字只识得一卡车。为下一代着想得找一个有大红文凭的提高点档次以重新发扬光大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于是我萝里挑花千里挑一和一个文静举止优雅的叫雁菲的女孩确定了关系。她大学毕业在企业当技术员,虽芳龄已是二十七八岁但因种种原因低不成高不就地至今仍是单身未婚贵族。我对她十分满意尊重处处迁就她,她对我也是欣赏有加觉得我成熟有依靠感。我们俩人迅速陷入热恋感情如牛市的指数直线上升,你敬我爱地同居在一起,感情好得不能再好就象古代的孟光同志和他的夫人一样举案齐眉,也就是吃起饭来眉毛对齐眉毛,你笑一笑我咧一咧嘴。在这恋爱的三四个月时间里,我感到了真正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心地也纯洁无邪得如同回到了我的处男时期。她常常劝我,炒股不是长久之计,该找个正正经经的职业正正经经地创一番事业了。在她的规劝下我放弃了炒股手的职业,进了台湾伯伯们在本地投资的皇豪有限公司(具体情况我下面再细谈)。很快我们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雁菲一定坚持要我婚前去见她父母一面。我说不是我不想去见他们老人家,实在是我一个大老粗不好意思进入她那知识分子殿堂的家庭。我说人就不去了拿张我年轻时的照片给他们瞧一瞧应付一下得了,等我们俩领到了有法律保障的红本本生米熬成稀饭再登门吧。雁菲斩钉截铁地反对这种古戏中常用的私订终身后花园的做法,说非去形式一下不可。
  第六感觉使我隐约感到不安。果然一进她家的门,我和未来的丈母娘一照面两人顿时雄眼瞪雌眼打量个不停。天哪,真象古书中常说道的是无巧不成书不是冤家不碰头,她竟然是小学时被我诬告撕伟大领袖的像而被抓走的王老师,我窘得头上直冒热气手心直蒸发汗水,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脑袋一片空白两腿直哆嗦。她到底是知识分子虽然识出了我但平静得好象我们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在她家待的几个小时里我像是油锅里的虾米胀红着脸受尽了煎熬,一点不比当初在号子里好受。回来后雁菲也看出了苗头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和盘托出真相并声泪俱下地说,雁雁,这是命这是缘份这是天意,命中注定我们要有这种关系让我来好好报答你们一家来洗涤我的过错。雁菲说见过面后这事她妈一句也没提起过,只是说他们尊重女儿的选择但他们对我这个女婿的素质对我的品行是否靠得住以后能否长相守是有疑虑的。在这阴云密布的事关我今后人生大事的紧要关头,救星又来了,我们的爱情有了结晶,我未来的儿子出面挽救了我们,他或她在雁菲的肚子里又是伸胳膊又是踢脚提出抗议。既然是生米已成熟饭,就这样,在盛大的婚礼中雁菲成了我的新娘。
  (未完待续) 
电话:010-}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qq音速怎么加家族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