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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纪寻亲路（上）
父母留在他们身上的隐秘记号50年后能不能显灵？
　　当年的弃婴写给温州教养院的寻亲信
　　张禄师在江浙寻亲4次，DNA鉴定都对不上。
　　刘慧珍做过老师，挖过煤，现在是运输队老板。
&&昏迷三天的父亲，始终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在一个秋雨的黄昏，长子吴思千和母亲来到病床前。父亲吃力地伸出右手拉着母亲，嘴角抽动。&&“小儿是你送走的（1960年困难时期，因无力抚养而丢弃），不是走丢的，你骗了我。”母亲抹着泪已泣不成声。&&“我找了30年，也没寻到他。其实我没怨你，只是你不该骗我。”说出埋藏一辈子的心事后，父亲闭上了眼睛。&&15年后，吴思千母亲病危，儿孙辈10多口人围在床前。&&“我一辈子没有做对不起你父亲的事，只是亲手送走了小儿。”母亲走了，留下一个没有完成的心愿。&&吴思千讲述弟弟和父母的故事时，一群当年和他弟弟一样的“温州弃婴”坐在身边，他们用眼泪代替了所有表情。&&时间翻越50年，此刻是2010年秋天。他们沿着50年前北上列车的轨迹，一路南下寻找至亲。&&记者 冯志刚 汪再兴&&“江南孩子水灵”&&“你是捡来的！”小时候刘慧珍被人欺负只会哭。为了摆脱这句歧视性言语，刘慧珍用了整整半辈子。&&“最终证明我不比他们差。”50年后，刘慧珍成了村里同龄孩子中最有出息的人——拥有大量运煤车的老板。&&刘慧珍是养父刘武现从三门峡抱回偃师牛庄的，那时，作为送到河南的众多温州弃婴中的一个，刘慧珍只会扶墙站立。&&嫂娘说，10年内刘慧珍的养父母养育的三个孩子先后夭折，养母韩素贞还落下一身“凉病”，在接近40岁生育无望后，抱养了刘慧珍冲喜。&&刘慧珍的养父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在那个时代掌握着粮食的分配大权，鸡蛋、白糖等当时的稀缺食品，她没少吃。&&偏爱她的奶奶，掌握家里的财权，对这个喜爱的孙女会优先分配。将她吃剩下的东西，再分给另外几个亲生孙女。每次看到刘慧珍将食物偷偷塞给同样抱养来的表妹时，奶奶会用筷子戳表妹的头。&&10岁前，刘慧珍的记忆是幸福的。&&但是，“你是捡来的！”有矛盾的邻家女儿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她的神经。她哭着找养母告状。&&那个喂奶养她长大的嫂娘，不经意间露出一句“江南孩子水灵”的夸奖，也提示着她身份的特殊。&&14岁，疼爱刘慧珍的养母去世，两年后奶奶去世。痛失两位亲人后，在城里工作有知识的外公和舅舅照顾她。&&读初中、高中时，每月会定期有15斤粮票和15元零花钱。她学习优秀，从初三就开始在牛庄小学做代课老师，边教书边读书。&&她的人生轨迹，因读书而改变。她从教师岗位转到煤矿工人，再变成运煤老板。&&&&&&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丈夫去世，17岁的儿子在大炼钢铁时失踪，已有两年。马福莲的养母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养老送终。&&马福莲被她抱回了家。马福莲是与刘慧珍同批被送到河南的弃婴。两家相距5公里。&&马福莲的人生，因家庭的贫困而成为这批弃婴的典型代表——要吃饭，要挣工分，养母将只有3岁的她锁在家里，从小在地上滚爬长大。&&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为读初中和高中，争执中养母打伤了马福莲的左胳膊。&&遭遇同样生活的还有高连层。&&她16岁时，穿着只能遮体的衣裳在砖窑干活，脱坯、烧砖，为给全家糊口，一干8年。&&为了逃避婆家，新婚夜她逃离婚房，在娘家躲藏。在被关进房间3天后，她被迫嫁给了大自己10多岁、二婚的丈夫。&&“因为我们都是捡来的，没有亲娘疼，要不谁会将自己孩子往火坑推。”她们说。&&“你为什么不死到外面？”&&寻亲的念头，张禄师14岁时就萌发了。近50岁的他说，忍受不了养父虐待式的管理。&&张禄师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笑脸，有的只是粗言和棍子。直到养父病得无法行走时，情况才有所好转。&&第一次离家出走时，张禄师拿着养母给的10元钱，扒上了一辆货车，从三门峡辗转到了洛阳。在车站偷水喝时被工作人员发现，被揪了下来，遣送回三门峡。&&“你为什么不死到外面，有本事不要回来。”这是回家后养父的第一句话，张禄师说他记了半辈子。&&在和养父多次争吵后，张禄师最终得到了读高中的机会，但仅差几分与大学无缘。随后下放农村，到24岁回城接病重父亲的班。&&由于遭受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养父脾气更加暴躁，此后残疾，靠车代步。其间，张禄师的孝心感动了养父，态度有所转变。&&两年后老人去世，张完成了对养父的养老送终。&&养母在去世前，第一次详细说出了张禄师的身世：他是从三门峡会兴福利院抱来的，据说是“上海孩子”。&&从40岁开始，张禄师先后走遍上海、江苏和浙江寻亲。他参加了江苏、浙江等地寻亲会不下4次，但空手而归。他已经做了4次DNA，结果都和相认的人都对不上。&&“我来时大约一岁左右，不会说话，上衣穿蓝底白花褂子，左臂戴有‘劳字19号’的白布条。特征：大眼睛、头顶两个旋。”但这些特征几乎不能说明问题。&&经过多年寻亲，他说有消息说，他应该是浙江慈溪人。&&&&&&隐秘的记号&&多个回到温州寻亲的弃婴们50年后说，他们和亲生的孩子不同，都有一个亲爹娘“送的礼物”——疤痕。它们在耳朵后、在大腿内侧的私密处，或者在脚上、手上。&&他们相信，这些是亲生父母留下的记号，是想有一天找他们回家相认。&&刘正峡拉着两耳站在寻亲会场上大喊：“谁家孩子的耳朵上被剪了疤啊？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孩子”一直喊哑了嗓子。&&这是9月27日，72位温州弃婴从河南三门峡、洛阳等地，来温州认亲的场景。&&与几年前的情形相同，认亲者多达百余人，但没人领刘正峡回家。&&47年前，不足两岁的刘正峡被人从上海育婴堂抱走，转至河南三门峡的养父家中。成年后寻找亲人，唯一的线索是双耳的疤痕。&&那是他记忆的源头。&&就在他被弃前不久，生母拿剪刀剪他的左耳。一剪子下去，鲜血淋漓，但没剪透，他喊：“疼死了！妈妈不要剪啊！”邻居劝妈妈住手。&&母亲又把剪刀向他的右耳伸去。“咔”的一声，右耳剪透了。&&踏上寻亲路时，他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这一方式不是刘正峡母亲的独创。张邦伟的大腿内侧也嵌着一个三角形符号，是用针扎出的，混杂着墨水的痕迹。&&由于被丢弃时已5岁多，张邦伟记得符号是父亲扎的。一天傍晚，父亲叫他到身边，一边哄他吃红薯，一边在他的腿上扎。&&自己的哭喊、父亲的泪水，成了多年后清晰的记忆。第二天，父亲将他送出家门，辗转到福利院，到上海，再搭乘火车。&&半个世纪过去了，父母们带着心中的痛老去，或逝去，他们百般无奈、被迫丢弃的子女们，带着累累伤痕，踏上返乡寻亲之途。&&“养父母年老去世了，我的亲生父母呢？究竟还在不在人世，还有兄弟姐妹吗？”很多当年的弃婴多次问自己。&&“乌鸦还会反哺，羔羊还知跪乳。有生之年能不能给亲生父母尽些孝呢？”这也是他们的想法。&&“寻亲寻根不寻财，了却一生夙愿。”担心被人误解，很多人在寻亲材料上打上了这样的标语。&&（下转第2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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